重生之烟花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行有道
须臾,忽见一个小宫女匆匆出来,在玉言跟前福了一福,为难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怕是有些不好,还是得请皇上过来……”
她没有明说,却可见是古梦雪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希望见宁澄江最后一面。玉言的眼皮微微阖上,朱唇微动,“去请。”
很快就有一人旋风也似地进来,玉言本来诧异宁澄江何以来得这样快,睁眼一瞧,原来是古幼薇。她半边胳膊高高吊起,简单包扎过,上头隐隐有血渍渗出,鬓边也有几处擦伤。
仿佛没有见到玉言似的,她旁若无人地高喊起来,“姐姐!”便欲往内室冲。
文墨忙将她拽住,玉言冷冷道:“里头太医和稳婆正忙着,妹妹进去反而碍事。”
古幼薇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眼中泪光点点道:“是妹妹疏于考虑了。”一面用衣袖擦拭眼角,“姐姐的状况这样遭,我实在心中焦急……”
玉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妹妹才刚进来,并没有问过太医,就知道皇后情况不好,当真是运筹帷幄却知千里事呀!”
有一刹那,古幼薇几乎疑心她看出了什么,脸色变了又变,好容易才稳住:“娘娘说笑了,嫔妾方才和皇后娘娘在一处,看得她摔得那样重,恐怕有什么不好,这才急急地赶了来……”
“真的很急么?”玉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胳膊,“真这么急,妹妹倒还有心思顾着自个儿,也不先来陪着皇后。也是,别人的性命总归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你……”古幼薇张口结舌。她待要找几句话分辨,就看到宁澄江迈着大步进来,忙住了口。
玉言待要行礼,宁澄江一把将她拉起,问道:“里头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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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来得及回话,就听到古梦雪惊喜地叫道:“陛下,是陛下来了吗?”
随即是一个稳婆焦灼的声音,“娘娘,您再使把劲,孩子就快下来了!”
内室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须臾归于平静。仿佛有人在婴孩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一阵宏亮的哭声响起。
众人都觉得如释重负,一颗心吊到现在,总算可以缓缓劲儿了。稳婆用锦被抱着婴孩出来,跪下道:“恭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古幼薇脸上先是显出失望,好不容易才将它转化成喜悦之情。她暗暗想:公主也好,总比膝下空无一人的强。
宁澄江的神情却很奇异,微笑布满全脸,眼里却无丝毫笑意,嘴也紧紧闭着。
玉言只好代他发话,下巴微微点了一点:“你做得很好,等会儿下去领赏吧!”
“谢娘娘,还有一桩……”稳婆颤颤巍巍道:“皇后娘娘失血过多,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玉言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寻找宁澄江的眼,却见他眼中虽有一丝怜悯,仍无太多动容。她把心一横,拉起宁澄江的手道:“陛下,臣妾陪您进去瞧瞧。”
宁澄江如提线木偶一般被她牵着,古幼薇见无人招呼,跺一跺脚,也便跟着进去。
古梦雪虚弱地靠在立枕上,太医才给她服下一碗煎得浓浓的参汤,勉强吊住些精神。这一回看到宁澄江进来,她的目光不像从前那样热切,反而有一种看破世情的恬淡。
玉言搭讪着在床边坐下,有口无心地道:“恭祝娘娘顺利生下一位小公主,现在就等着您快快养好身子,将小公主抚育成人呢。”
古梦雪微笑道:“你不必安慰我,我自己知道没几个时辰好活了。既然我的孩子平安无事,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她看着乳娘手中大红锦被裹着的女婴,微微失神,“这孩子还没取名字吧?”
玉言见宁澄江脸上仍是一片惘然,少不得自己发声:“还没呢,娘娘若是愿意,让陛下认真拟一个,或者自己想到好的,现在提出来也行。”
古梦雪看着女儿,眼底有深深的眷恋,“生在天家,此生已是富贵无比,臣妾也别无所求,只盼着她往后的日子平平安安、能够顺心如意便是了,不如便取名叫‘平意’吧!”
宁澄江点了点头,此事便算定下来了。
古梦雪转向宁澄江,深深俯首,“陛下,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宁澄江面容端肃。
古梦雪郑重地开口:“臣妾希望,由金贵妃亲自抚养平意公主。”
旁人尚未说话,古幼薇先惊叫起来:“姐姐!”她真是不能理解,自己可是皇后的亲妹妹,理应抚养皇后的孩子,怎会托与外人?
古梦雪淡漠地瞅了她一眼,语中的疏离显而易见,“你终究年轻,况且没有生养过的经验,总归是贵妃稳妥些。”
宁澄江先问玉言:“你的意思呢?”
玉言容颜温煦,“臣妾自己没有女儿,往后云意公主就是臣妾的亲生女儿,谁也不能伤害她。”这一句却是向着古梦雪说的。
“有劳你了。”古梦雪哽咽着别过头去,“天色已晚,本宫也不多留了,陛下请回吧,两位妹妹也不必在这里。”她向乳母招手,“把平意给本宫瞧瞧,本宫想最后抱抱她。”
这是她第一次抱自己的女儿,也是最后一次。
众人不忍打扰,都站起身朝外走去,穿过门帘时,身后忽然传来古梦雪压抑的一声:“陛下,能够成为您的皇后,臣妾从不后悔。”
宁澄江有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玉言不清楚,她只知道宁澄江的脚步确是顿了一顿——只是那么一下。
古幼薇因为未曾挣得抚养平意的机会,犹自恨恨难平,一出殿门就匆匆告辞回宫了。玉言和宁澄江则在黑暗中一路行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任由沉默的气息一点点弥散开来。
终于是玉言开口:“皇后娘娘倒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只可惜好人都是不长命的,她悄无声息地将后一句咽下去。古梦雪的惨况仿佛勾起她心底某种隐秘的心事,她一直也是很怕的,怕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消逝成空,她无法不提心吊胆。
生命越是好,越令人疑心它的短暂。
宁澄江幽幽道:“放心,你是够坏的。”他补充道:“朕也一样坏,咱们两个祸害必定会千年万年地遗留下去、纠缠下去。”
他总有一套安慰人的法子,尽管有些古怪。玉言想笑又不忍笑,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解除了些许沉重之感。
夜色如墨,两人缓缓并行,不知道去往何方,只是笔直地向前。也许他们彼此也很清楚,只要有身边这个人在,去哪里都是放心的。
身后忽然传来内侍监尖锐而宏亮的悲呼,“皇后薨逝——”
玉言一个不稳,险险跌倒在地,她喃喃道:“她死了,她死了……”
“可是你还活着,朕也还活着,咱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玉言,这是你和我的路,无关旁人。”宁澄江在黑暗中握紧她的手,借由手心传给她一点温暖的力量。
是呀,那是他们两人的路。玉言朦胧地看向前方,尽管看不清楚,她知道是有这么一条路的,她必须一直走下去,并且一定要走完。
仿佛有泪珠不自觉地下来。她的眼里进了沙子了,她想。
☆、诸事明
玉茗殿中,小荣直挺挺地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时间久了,只觉得两膝一阵阵酸痛。借着烛火的光影,她小心地瞟着坐在上首的玉言,但见她一张精致面孔如泥金面具般,毫无生气,令小荣越发惴惴。
半晌,玉言幽幽开口:“荣姑娘,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
小荣哭丧着脸,“回禀贵妃娘娘,奴婢实在没什么可说呀!”
文墨嘴快,冷声道:“那么你为什么回到百花坡那边的石阶去,你莫当娘娘不晓得,那石阶上被人涂了一层油膏,若非如此,皇后怎会轻易滑倒?”
小荣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勉强道:“奴婢……奴婢也是有些疑心,所以特意回去看看……”
文墨不怒反笑,“你一个奴婢倒有这样的神通,明察秋毫啊!”她收敛了笑色,狠狠道:“照我看,只有那动手之人才知晓玄机,你恐怕想消灭证据才对!”
小荣忙不迭地向玉言叩首,“娘娘莫不是怀疑贤妃有意谋害皇后?这绝无可能!贤妃娘娘和皇后是亲姊妹,怎么可能下此毒手?更何况,贤妃娘娘自己也受了伤。”
“贤妃是为救人而受伤,或是使了一出苦肉计,本宫并不清楚,不过皇后走前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她若真与贤妃亲密无间,为何不将平意交给自己的妹妹抚养,反而让本宫揽下此等重任?”玉言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听说人逝去后神智最为清明,皇后哪怕生前懵懂,如今想必也有所察觉,你说,倘若她知晓何人在背后害她,她会不会回来找那人算账?”
玉言的面容幽艳异常,声音更是低沉得如同鬼泣。一阵微风卷过,殿中烛火摇摇晃晃,仿佛真有冤魂不平,小荣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却仍旧紧紧地闭着嘴。
玉言叹了一声,“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那么本宫只好用些特别的法子了。”她朝文墨努了努嘴,“荣姑娘仿佛还有些糊涂,给她洗把脸清醒一下。”
文墨会意,执起桌上的茶壶,袅袅朝小荣走去。
那壶嘴还在冒着蒸腾的白气,可见里头的水一定滚热。小荣陡然领会这主仆俩的用心,无端生出一股恐惧来,她大声道:“贵妃娘娘,滥用私刑可是有违宫规的!”
“宫规?”玉言轻笑起来,唇角勾起优美的弧度,“你觉得如今宫规是由谁在执掌?如今皇后已逝,贤妃更是输了,你以为她还有资本跟本宫斗?即便本宫立时杀了你,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她也许是故意炫示,却也是事实。皇后一去,金贵妃成了这后宫实际的掌权者,更何况,她既有圣宠,又有皇子,旁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小荣眼里显出深深的恐惧,不知如何是好。文墨已经将她死死拉住,滚烫的壶身几乎挨到她脸上。小荣虽不敢逃,身子却极力后仰,不肯就此受害。
仿佛拿不稳似的,文墨手中的茶壶晃了两晃,有一两滴水溅在小荣手背上,肌肤登时红了一大块,她痛得尖声锐叫起来,再也忍耐不得,匍匐着向玉言爬去,口中呜咽着道:“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
玉言细细听完她的言辞,沉吟着道:“这么说,贤妃本意是想得到皇后腹中之子。”
小荣胆怯地道:“是,不然她早就可以下手,何必等到现在,就是怕小皇子有所损伤。”她补充了一句:“原本那太医说得好好的,一准是个男胎,谁知道生下来却是名女婴呢,老天爷也算是作弄人了。”
“这种事,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说得准,自己起了歹念,反而怪起老天爷来,也是好笑。老天爷即便真作弄人,作弄的也是恶人。”玉言话锋一转,“你家主子素日所为想必不止这一件,你还知道些什么,赶快速速招来。”
小荣瑟缩着不敢开口,玉言使一个眼色,文墨重又提起水壶。小荣仿佛老鼠见了猫,连声嚷嚷起来:“我说,我说!”
她怕得厉害,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一件一件悉数吐露出来。包括生辰遇蛇之事,兔尸惊胎之事,以及在乳娘饮食中下毒、借此毒害小皇子,并趁机嫁祸梁慕云,如此种种,俱是古幼薇所为。
她所说的与玉言素日猜测俱也相符,此刻她没有惊讶,只有厌憎。玉言细细听毕,道:“没有了吗?”
小荣低着头,细声细气地道:“没有了。”
“那好,你可以回去了。”玉言摆了摆手。
小荣惊奇地抬头张望,竟然就这样轻易放过她?也没立诉状,也没压手印,就这样让她回去?
玉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你不想回去?还是说,你愿意留在本宫这里?”
小荣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她可不敢留下来,忙道:“多谢娘娘美意,奴婢不敢承受。”一面忙不迭地告辞,箭也似地飞奔出去。
文墨嗤笑道:“原来她也就这点本事,亏她帮贤妃做了那么多坏事,还以为她有几分能耐呢!”一面有些疑惑,“娘娘,您真的就这样放走她吗?有了她的证词,说不定能一下子扳倒贤妃呢!”
“怎会这般容易?”玉言沉静开口,“即便本宫逼着她写下证词,来日大审之时,照样可以反口,反而会反咬本宫一个滥用私刑的罪名。”
“那娘娘您为何叫她过来?”
“我只是想弄清事实的真相,至于古幼薇的事,咱们还需细细筹谋。皇后已经殁了,古家断然不会轻易放弃这唯一的一个女儿,咱们要对付她,必须有一个确实的罪证,并且让古家都无力辩白。”玉言眼里有森森的寒芒。
文墨深以为然,却仍道:“可是娘娘刚才也没让小荣保守秘密,万一她回去告诉贤妃,令她起了警惕该如何?”
“她不会。”玉言笃定地道:“她若是提醒古幼薇,今儿她泄露机密的事不就流出去了,古幼薇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她。为了自身的性命,她只好死死瞒着。”
文墨微笑起来,“这么一来,贤妃倒台时,她却能成为一名重要的棋子。”
皇后有丧,举宫皆哀。玉言每日领着各宫嫔妃料理丧葬事宜,回来还得照料两个孩子,实是疲累不堪。好在,宁澄江每天都会过来,有他坐镇,奴仆们至少不敢松懈。
玉言看着两边摇床里的孩子,苦笑道:“闹到现在,好容易两个都睡下了,不然真是一刻都不能清净。”
宁澄江温然执着她的手,“辛苦你了。”
玉言将头抵在他额上,对方肌肤的温热透过冰凉的玉饰一点点传递过来,令她觉得一阵暖意。玉言道:“珏儿才刚蹒跚学步,你不知道他多好动,整日爬来爬去,没个足厌,这会子大约是玩累了,才睡得这样熟;平意还小,每日睡的时候多,倒容易对付。她也是可怜,一出生就没了亲娘,临出生前又遭了些罪,仿佛因此不大活泼,吃奶也没精神,请了太医仔细调理着,近日好多了。”
“你对她的孩子倒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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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言勉强笑道:“什么叫她的孩子?不是陛下的孩子么?”
“玉言,你还要瞒着朕吗?”宁澄江眼睁睁地看着她,“你明知道是怎么回事——朕不说,不代表朕被蒙在鼓里,梁慕云死前,不是只有你去看过她,朕也去过。”
玉言讶然,“你知道,那你为何……”
“为何不公诸于众?一来,此乃宫中秘闻,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来,我知道你必然舍不得这孩子死去,不然也不会一心瞒着朕,所以朕也只有依从你的心意,让这个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
他握紧玉言的手,“如今皇后已逝,那个侍卫也已成为枯骨,玉言,朕会把平意当成你和朕的骨肉,可是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把我当做外人,夫妻之间是无需设防的,不是么?”
“夫妻?”玉言细细品咂着这句话。
“对,不仅是实际上的,也会是名份上的。”宁澄江揽住她的肩,“朕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朕要让你成为站在朕身边的人,现在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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