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东宫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陆小凰
喻潇有些心疼却说不出口,看不到她很是想念,即便这样只隔着屏风,他也想念她。总归她伤着,定是趴在床榻上,又不能进去亲自看她现在的状况,那样很不守礼数,传出去更是不好,女孩儿家也讲究脸面。话又说回来了,若真叫她看到她现在的倦容,指不定是怎样的剜心刻骨之感。
喻潇站着,不知说什么。
倒是红绣等了半晌,不闻他说话,试探地问:“喻太师?”
喻潇“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在,忽又觉得她的称呼很生分:“能换个称呼么?”
“喻公爷?”红绣几乎想都未想。
“都将我叫老了。”喻潇用指关节轻扣琉璃屏风,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响,停顿一会才缓缓道,“品仙,喻品仙。”
红绣“哦”了一声,竟觉得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喻潇转身,目光穿过两道门能看到庭院内的一角,两个女史正在晒药,相互帮衬着很是和善,以前红绣在司衣房同王珺便是这样吧,有个能相互扶持的朋友真好。
喻潇收回目光,坐回圈椅中:“突厥可汗过两日会来帝都朝贺,你伤的真凑巧。”凑巧和不凑巧,结果都一样。
“又不是年末,怎会选这个时候过来?”红绣有些不解,“而且,好像突厥很多年都未曾踏足过我们大昭,当然了,侵犯领土的不算。”她若有所思着,想不到缘由,“莫不是有事要发生?”
喻潇面露笑意,声音却很是平常:“你有伤在身,便与你无干了。”忽而他觉得红绣这次也算因祸得福,暗想着朝遇宣千算万算,怎会想到朱太后会对她下重手,叫她不能见人,这次若是要和亲,怎么都不能拿红绣来做替代,撇开红绣受的罪,也算长痛不如短痛。
“我才不稀罕。”红绣如是说道,有些不屑一顾,“突厥蛮子有什么好看的?听闻他们茹毛饮血、暴戾恣睢,想想都打冷颤,也亏得明王在西北撑着。”
喻潇不想同她解释明王和老可汗的交情,而且他还听闻新汗有一半汉人的血统,总归不会如蛮子那般面目可憎,他对此也毫无期待,说到底是他们有求于大昭,即便凉玉拒绝和亲,宫里不还是有古麟么,圣意难违,谁人敢不从,就如那时的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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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潇曾经幻想过,若是自己的二舅舅没有谋反,那他在朱太后面前便不用谦卑谨慎,也不会遭她那般嫌弃厌恶,这样他便能大胆追求夙玉,可是,现实的他不敢更不配。
儿时的喻潇并不知那场在他还未出生时的杀戮,每每进宫同皇子公主们玩耍,他定遭朱太后白眼,原本是以为自己不够聪明,他就努力习文求学,却还是不得她的喜爱,男孩子叛逆,便用最笨的方法去吸引外祖母的注意,往往事与愿违。
尤记得十二岁那年的冬天和朝遇宣冰嬉,他不小心弄湿朝遇宣的貂氅,竟被朱太后下令让宫人剥了他的狐裘,只留了中衣丢在雪地里任凭寒风割肉般的吹策,几乎冻到没了神识。
若不是被夙玉请安时看到,解了斗篷包在他身上,又带去了永寿殿陆太后那,他可能会冻死在延禧殿的花园里。
自此,喻潇对夙玉自然是生出一种不一样的情愫来。
那时后宫里还有一人不得宠爱,便是朝遇安,再加上燕国慕容霆,质子的处境更是尴尬,他们三人的身份简直是绝配,有些时候,共患难的友情最是难能可贵。
与其说是友情,喻潇心里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巴结,小孩子也有自尊心,有时候比大人更甚。
终究已成陈年往事,如今的喻潇已不会再胡思乱想、杞人忧天,有道“各人有各命”,自然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喻潇因着年少时夙玉的救命之恩,默默爱慕其多年,此时此刻,他竟生出一丝臆想,若是红绣知晓昨日是自己救了她,她会不会亦如多年前他对夙玉那般的情感来对待自己。一瞬间,他又觉得自己很无耻,简直是宵小所为。
前些日子他装病,她来探望他,他已表现出男人无耻的一面,却没成想会在壹招仙叫她亲眼撞见,以至于几日后宫里又遇见了,她竟躲着他,被误会了么?当他想同她解释那些女子的身份时,却惊觉,凭什么要同她解释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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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到她受伤,他才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满满的全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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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品仙。”红绣忽而在里头唤他。
“我在。”喻潇伸手去端茶,茶盏里的水早已凉了,“何事?”听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念出,竟有几分期艾的味道,若是没带姓氏就更好了,他倒也挺受用。
红绣歪着头看着屏风:“你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你走了。”
喻潇站起来,又用左手指关节敲了敲屏风,犯起浑来逗她:“那么想我走?”
明知看不见,红绣依旧白了他一眼:“大人日理万机,哪敢耽搁您的功夫?”
喻潇还沉醉在那句“喻品仙”里不能自拔,听她变了腔调也不脑她,只笑:“确实很忙。”
红绣嘴角一沉,不再理会他。
喻潇能猜想到她的表情,不禁莞尔,总归不能久待会遭人非议的,只依依不舍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明日不用上朝。”红绣闷闷地说,言下之意很是直白,不上朝,便没有朝堂之事转告,怎能肆无忌惮地过来看她。
“那便后日。”喻潇嘴角噙着笑,心情大好。
红绣还是“嗯”了一声,又抿着双唇:“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什么事,你说。”喻潇很是喜欢她有求于他,真真是和自己不生分,能叫她依靠着他。
红绣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修书回江南,让母亲来长安相聚,可是已经过了预想时日,却没个答复的,我心有不安,虽然阿珺今日会帮我问询,但我怕自己遭太后惩治的事,叫外人看轻了,拿她的话不重视。”她顿了顿,很是诚恳地说,“故而,求您帮衬一番。”见惯了后宫里踩低捧高之人,她也要有万全的应对法子。
喻潇本就好奇红绣的真实身份,还有那张肖像陆佩君的脸是为何故,即便没有这些,他也必定会帮她的:“包在我身上。”他甚至都没多问细节已是打了包票,只要他出马,查一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多谢。”她心中的一块沉石总算稍稍放了下来。
喻潇往她那边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同她话别:“你好生修养,我先出宫了。”
“待我身体大好,请你喝茶。”红绣的声音轻轻的,更多是孱弱。
“好,我等着。”
外头风光正好,石榴花如火如荼地挂满枝枝桠,几只燕子沿着楼檐追逐嬉戏着,惊扰到青瓦屋脊上的一只花猫,竟不依不饶地扑了过去,却是一场空。
第四十二章 ·笑话
淑妃病了,起初只是胳膊上发疹子且有瘙痒感,若忍不住去挠,不多时,所抓之处便会生出绯红的斑痕,只一夜功夫便发展成水泡状,病情来势汹汹的,连带几个近身侍奉的宫人也有同样的症状。
御医看过,说是痒疥疾,病同温疫。皇后当即下了懿旨封殿,杜绝疫病蔓延。
采虹小筑的庄婕妤经御医检查无恙后,被送去与紫兰殿遥遥相对的含冰殿,说是先行观察几日,更限制了她的出入自由。
御医按古方熬制出的汤药定时定量地往紫兰殿呈送,听闻淑妃却是吃什么吐什么,效果甚微,人越发得气虚憔悴,朝遇安几次想进紫兰殿一看究竟,奈何被挡在冰冷的殿门外,任其捶打,里面的守门内监也不曾动摇半分。
这事总算让还在禁足中的令贵妃出了口怨气,心情大好。
皇帝倒是按时上朝,似乎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只是散朝后无心批红,将奏折全部搁置在宣政殿,也没有传召任何官员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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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喻潇退出含元殿下了丹陛,往右去到栖凤阁,宫人们倒未曾松怠半分,将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
花影刚用完早膳正准备去后面休息,看到喻潇在阁楼前,便出来蹲了个福:“奴婢给大人请安。”
“起来吧。”喻潇没打算进去,只在门口问,“你们家郡主昨夜睡得可好?”
花影见过喻潇,对其印象不坏:“主子这两日在内命局都是子时过后才能入睡的,这会子已经醒了。”她不动声色地提醒喻潇,红绣还在司药房。
喻潇点了点头,又问:“内侍府那边有没有人为难你们?”经此一事,总归怕有人势利,亏待了栖凤阁的用度。
“劳大人惦记。”花影垂眸道,“有皇后娘娘照拂,那些宫人还不敢怠慢。”
喻潇再没有疑问,只往内命局走去。
红绣夜里都是由花影、雪影和王珺侍疾,到了早晨待红绣用完膳,擦过身子,再替她伤处敷过花蕊石散后,她们才回栖凤阁休息,这才换做风影和月影侍奉到入夜时分,如此更替颇为辛苦。
红绣趴在床上,好生无趣,偶尔不安分地想扭一扭腰松松筋骨,掌握好幅度还是能承受的,只不过方才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简直觉得凤凰涅槃便是这般。
月影看着都觉着疼,忙道:“奴婢给您捏捏腿?”
红绣龇牙咧嘴地摆了摆手,疼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怎得有种做生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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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影年轻,很是不好意思:“郡主也不忌讳些,未出阁的姑娘家家,臊得慌。”
红绣总归年长她一岁,摆起副老人家的姿态:“总归都算是屁股开花。”
月影在一旁听到她这样形容,估计以后也不想生孩子了:“开的位置不同。”
红绣忽而来了兴趣:“你们说说,孩子到底从哪出来的?”
“郡主。”风影的脸羞得通红,应该是晓得的,“不听您胡诌,奴婢去打水。”
红绣口没遮拦的笑:“哈哈……哎呀,屁股痛。”
风影刚绕过屏风,便看到喻潇已经踏过司药房的门槛,忙蹲幅并高唱:“奴婢给喻太师请安。”心里不禁觉得自己出来的正是时候。
“起来罢。”喻潇微微抬手,径直走到内间,八扇屏还在,只是两边的布帘撤了,他还在考虑立在什么位置上好。
月影探出身来给他请安:“奴婢参见喻太师。”而后又将圈椅挪到屏风的正中处,“奴婢告退。”
本来司药房再无她人,喻潇有些纳闷,问红绣:“司药房的宫人都哪去了?”
红绣将引枕往眼前拽了一把,下巴搭在上面,慢悠悠地说:“听闻后宫有时疫,大概都去各宫送药去了。”昨夜王珺同她说淑妃患病的事,总归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也是爱莫能助,叫皇后封宫便不是小事,只能默默在心里保佑淑妃早日康复。
喻潇若有所思,转而关心她:“觉着身子好些了么?”
“还行,就是闷得慌。”红绣忍不住嘟囔。
喻潇轻轻一笑:“再忍忍罢。”
忽而一时安静,你不言,我不语。
喻潇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就站在那,突然很想看到红绣,只一眼也好。这样的思绪将将萌芽,便肆虐生长,全部占据他的心,终是双唇微启呢喃了她的名字:“红绣。”
红绣在里头不明就里:“嗯?”
喻潇带着些期待和恳求的口气:“我可以进去看看你么?”他轻轻的问,明知道会被拒绝。
红绣忍不住抬手将蚕丝绸往肩上遮:“不太方便,我……”她差点就脱口而出自己未穿衣裳。
喻潇挠了挠头,更是心痒难耐,司药房现在没人,多好的机会,错过了今日,大抵只能等她身子好利索了。
正在纠结中,朝遇安来了,他毫无顾忌地走了进来,不紧不慢的,对喻潇熟视无睹,更是绕过屏风直接到了里面。
红绣听到步伐声,以为是喻潇,于是双手交叉过肩拽着蚕丝绸,将脸埋在引枕里,紧闭着双眼很是羞赧。
朝遇安眉头微蹙,沉声道:“怎么不留宫人在身边伺候?”
红绣一听声音很是吃惊,这才侧着脸看他,竟结巴道:“王……王爷。”脸早已红得跟番茄似得。
喻潇怎能让朝遇安一人在里头,便走过去,先将屏风收起来,底下有滚轴,合起来后推到墙壁处,这才悄悄去看红绣,包得跟蚕茧似得。
气氛竟变得异常难堪且诡异。
红绣总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问及淑妃的病,这样捂着,脑门子竟发出汗来。
朝遇安瞅着她憋红的小脸,弯腰用帕子替她拭汗,红绣微微缩了下脖子,忙道:“还是唤风影和月影进来罢。”
喻潇自然不想让朝遇安占了便宜,高声道:“来人呐。”
风影同月影应声而入,一个绞帕子,一个打扇子,顺带去看红绣的脸色行事。
喻潇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侧目看着红绣,瘦了些,气色尚可,只是难掩脸上的尴尬之情,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前几日听得一段子,觉着甚乐,要听么?”
红绣目露期待:“好。”
“看着我哈。”喻潇直视红绣,眉眼含笑道,“说是只宽嘴青蛙一蹦一跳地在林地里闲逛,遇见一只狐狸,便问,狐狸,你喜欢吃什么?狐狸说,我喜欢吃肉,你呢?宽嘴青蛙回它,是么?我喜欢吃蚊子。”说话间他嘴巴咧着,颇有宽嘴的喜感,只见他继续说着,“而后宽嘴青蛙又遇见一只土龙,便问,土龙,你喜欢吃什么?土龙想了想,恶狠狠地说,我喜欢吃宽嘴青蛙。”喻潇顿了顿,笑着问红绣,“你猜宽嘴青蛙说了什么?”
红绣想了想,猜不到答案:“不知晓。”
喻潇又提醒她看着自己,待两人目光对视时,喻潇这才噘着嘴道:“那你找到宽嘴青蛙了么?”
“噗嗤。”红绣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叫了一声痛,真是痛并快乐着,却乐在其中。
朝遇安却对喻潇丢过去一个不满的眼神,冷冷地说:“出去。”
喻潇只顾看着红绣,那双眼温柔得无法形容,红绣一时被吸引,回望着他,他已很是满足,拱了拱手:“下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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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遇安心情不太好,因着种种缘由,他想找个人说说话,便想到红绣,可人真在自己眼前了,却不知道如何同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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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绣还惦记着自己的侍卫,便先问他:“不知我那几个侍卫现遭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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