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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南宫映川
绣云廊
作者:南宫映川
一场劫镖案促成的姻缘,镖师女儿许绣氤嫁入长沙第一豪门韩家,但她却从此踏入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利益旋涡,大宅门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在韩家面临危机的背后,是武林中一个惊天大阴谋在徐徐展开



第一章 失落的珍珠
    黄昏,如絮如烟的云层夹裹着落日余晖,染成一片明艳而金光闪耀的紫红色,暗青色的天空中似漂浮着一团一团淡淡燃烧、行将入烬的火焰。

    荆州城外的官道上尘土飞扬,十来个身着劲装的精壮汉子神情肃穆,护送着两辆漆黑的大车,在渐渐昏暗的暮色中匆匆赶路,车粼马嘶声不绝于耳。

    一面绛红色绣着银边的大旗在秋风中烈烈飞舞,旗面上“清源”两个银白色大字气势浑厚、闪闪发光。

    这是清源镖局的标志,负责押镖的是四十岁的镖师许文直。

    许文直此时骑在马上,深皱眉头,紧紧握着一柄又粗又长、刀口锃亮的鱼鳞紫金刀。深秋的风吹过脸上身上,已有了摄人的寒意,他的手心却握出了汗。

    这趟镖至关重要,是长沙城中有名的大户韩家送往荆州的一批红货,价值不菲,自然韩家也开出了五千两银子的高价佣金。

    许文直三年前带着妻儿投奔了在长沙开镖局的大舅子凌雪峰,做了一名镖师。以他的武功和资历本不足以担此大任,但走一趟镖能赚到五千两银子的机会实在不多,总镖头凌雪峰恰好不在,副总镖头杨正又恰好腿疾发作,几个年轻镖师都跃跃欲试,就怂恿着他把这单生意接了下来。

    这幅担子确实不轻,出发前他绞尽脑汁,做足了准备。两辆镖车只有面上铺着的一层银子是真的,但这也有不少,几乎有八百两,足以做个幌子,下面几层都是银鞘里裹着泥土的假货。

    真正的红货并不在镖车里,他仔细藏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饶是如此,一路上他仍然食少警醒、忐忑不安。

    镖车在路上走了将近四天,五里之外的荆州城墙已遥遥在望,在苍穹下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很快他们就能进入城门,交卸货物。

    许文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大半,呼出一口气。他一时间想起了相伴已有十八年、爱唠叨却美丽贤惠的妻子、乖巧懂事的大女儿和几个活泼调皮的小子,他们一定在家里翘首期盼他的归来。

    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不由自主夹紧双腿,催动胯下的马往前蹿了几步。

    大女儿绣氤今年已是十七岁,一想到她,许文直的心里就更愉快了。

    他只是个平凡武师,相貌平凡、功夫平凡、收入平凡,却生了一个又漂亮又聪明、人人称羡的好女儿,他觉得上天实在待他不薄。

    等走完这趟镖,顺利拿到酬金,就该给绣姑娘好好置办些嫁妆了。这两年提亲的人家虽然多,却没有一个少年郎是他看的上的。

    许文直心情一放松,就越来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王家的长子未满二十就中了举人,才学自然是好的,却时常出入花街柳巷,风流成性这如何使得

    李家的次子善良忠厚,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可问题就是太孝顺了,母亲说一他不敢说二,绣姑娘若是交到他的手上,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简直不敢想象。

    邻居张慎的堂弟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家境又殷实,原本倒是不错。

    许文直仍然摇了摇头,可惜侧面一打听,这少年竟然懒得出奇,是个日上三竿不起、油瓶倒了不扶的主儿。居家过日子长远着呢,怎舍得女儿去做含辛茹苦的老妈子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十七岁的姑娘已不算小了,理想中的姑爷却到哪里去挑?难不成等着过了十八岁,晃眼子就奔着二十,只能将就着对付个人儿吗

    许文直正愣愣地转着心思,突然他听到了“嗖嗖”几下异常的响声,猛然惊觉过来。

    这是尖锐的暗器破空之音,他心中一沉,暗呼“不好”,只见几道银光自道旁的密林中疾飞而出,三个汉子惊呼着、捂着血流如注的腹部倒了下去。

    许文直胯下的骏马也中了一镖,嘶鸣着人立而起,随即重重向侧面倒下。他赶紧飞身而下,大喊了一声:“亮兵器,护住镖车!”

    尚未受伤的几个镖师久在凌总镖头手下,训练有序,此刻临危不乱,已有两人把受伤的同伴移到了路旁,剩下的几人团团围住镖车,只听几声清脆的金属碰击之声,齐齐亮出刀剑在手,刀锋剑影发出一片明晃晃的耀眼光芒。



第二章 神秘的礼物
    五间狭小而明亮的青瓦房,窗外小院中紫藤花枝蔓如瀑、开得正好,密密地缠满了两株高大梧桐,像荡秋千一样在凉风中轻轻摇摆。

    这是十七岁的许绣氤在长沙城中的家。房子是租来的,但她很喜欢这里,每天都把屋子和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

    午后她抱着刚满周岁的小弟弟走到紫藤花下,迎着淡淡的阳光伸手摸了摸柔软的花瓣,心里一酸,眼泪几乎就要流下来。

    她知道,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

    父亲失了一趟镖,一趟价值非常昂贵的镖。韩家送往荆州的货物保价十万两银子,现在五天的期限已过,货物找不回来,官府也没有消息,按照合约韩家的损失要由镖局来赔。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啊,他们全家和舅舅一起就是砸锅卖铁也赔不出来。

    现在父亲又到镖局去了,和大伙儿一起商议办法。母亲在唉声叹气甚至哭天抹泪几天之后,想出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法子。

    “绣儿啊,快去翻箱子,把最破最旧的衣服都找出来,咱娘儿几个换上。我带着你们几个丫头小子去韩家求求情。”

    母亲挽起袖子说干就干,几个弟弟都来帮忙,一边乱翻一边高兴地打打闹闹,把屋子里搞得一团糟。

    许绣氤不乐意,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她知道要脸面:“娘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成了讨饭的吗”她抱起小弟弟,转身走出了房门。

    母亲也急了,冲着她的背影嚷:“那你说,有什么法子呀赔不上钱来,就得全家老小撵到街上去,那就真成了讨饭的了。”

    一个穿着红衣裳、名唤果儿的小女孩从院门外跑进来,冲着紫藤花下的许绣氤喊:“许姐姐,外面有人找你。”

    小弟弟已经在她的怀里睡着,许绣氤把他送回床上,走出门来。

    墙根下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眼睛又大又亮的年轻人。他的脸上看来似乎有些疲倦,却依然挺直了身子,向着她笑了笑。

    她认得这个人,虽然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一个月前的下午,她正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买针线,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走进了巷子。他来到近前,忽然就像被当头打了一锤子似的,钉在地上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他似乎忘记了一切,只是带着一种惊讶而激动的表情痴痴望着她的脸。

    许绣氤脸上红了红,针线还没有买完就低下头走进了院子。

    年轻人跟了进来,在距离她几步远外站住,淡淡笑道:“姑娘,我只是一个过路人,走得渴了想讨碗水喝。”

    她笑了笑,走进屋子,倒了一碗水,叫大弟弟端出来递给他。

    从此以后,这个年轻人每天都会在下午的某个时辰走到她的门口,很有礼貌地向她讨一碗水喝。

    慢慢地两个人就熟悉起来,他每次来时,有时她坐在院子里绣花,有时抱着最小的弟弟站在台阶上看着其他孩子玩耍,她不再躲闪,自己把碗端给了他。

    有一天已经是傍晚,天就快黑了,她正要关上大门,忽然看见他从暮色中飞快地跑过来,仍然微笑着跨到她面前,把一只手撑在门上。她只是很奇怪,这个人跑得这样快,居然不累也不喘。

    每一次他接过碗时,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里闪动着激动而柔情的光芒,就连双手也有些微微颤抖,仿佛碗里装着的不是清水,而是黄金珠宝。

    有时她也会不由自主地向他笑一笑,他便更加激动起来,眼睛更明亮、笑意更深,男性的喉结在微微上下抖动。她不敢看,脸上更红了。

    偶然有一天在两相对视时,她忽然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她赶紧低下了头,收回碗就跑进了屋子。她虽是小门小户的女孩子,但父亲很钟爱她,让她读了几年书。男女授受不亲,她懂。

    他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今天的样子似乎有点异样。许绣氤的直觉告诉她,他在尽力压制着内心的不平静,故作轻松地想要保持着平和。

    她看着他,心里轻轻地跳了跳,却没有说话,也不敢有任何表情。

    他激动的眼神黯淡了些,神情很失落:“三天不见,就不认识了吗”

    许绣氤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家也许很快就要搬走,不知会搬去哪里,今后的日子会很苦。也许,永远也不能再见面了。

    他默默地看着她,良久,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想送给你一件礼物,我、我希望成为你的好、好朋友。”

    她吃了一惊,只觉得手腕上一麻,脸上红了,下意识地挣脱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你。。。”他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只觉得冷风钻入衣襟,全身都已凉透,颤声道:“你信不过我”

    许绣氤摇摇头,淡淡笑道:“不是的,我们岂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他的眼睛又亮了,脸上露出一种喜出望外的可爱表情,半晌才嗫嚅着道:“那你今后能不能。。。”

    他说完这半句,不知为什么脸上刷地红了,竟然说不下去。

    徐绣氤不由问道:“能不能什么”

    他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因紧张而冒出的汗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第三章 飞来的喜事
    许母在巷子口叫了一辆大车,毕竟破衣烂衫也挺丢人的,要是叫街坊邻居看见,够人家笑话好几天了。

    “都怪你那个不长脑子的爹,非要逞什么能,这下可好了吧”母亲咬牙叹息道。

    许绣氤爱怜地抚摸着怀里熟睡的小弟弟,低头轻声说道:“爹爹无非是想替家里多挣点,他一年奔波也够辛苦,你快别说了。”

    韩夫人听丫鬟通报说许家妻儿老小好几口子人来了,虽有些诧异,仍然吩咐在花厅接待他们。

    韩家的老爷已经去世,如今是韩夫人当家。她还不到四十岁,依然保持着年少时的玉肤花貌、韵质优雅,养尊处优的日子里,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许绣氤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相貌端华、和蔼可亲,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韩夫人的目光也在打量着她,心里很有些惊叹,这女孩子眉眼灵秀、清丽可爱,一身粗布衣裙丝毫不能掩饰她的天然纯净之美。不想寒门之中竟有这样出众的好女子。

    许母走上前一步,陪笑道:“夫人好,我们今天是特地来向夫人请安的。”说着就拍着大儿子的脑袋,叫他领着几个小子下跪。

    韩夫人丝毫没有架子,摇手笑道:“不必这样,别折腾了孩子。请坐下说话吧。”说着又命丫鬟看茶。

    许母哪里敢坐,只陪笑道:“我家他爹给府上添麻烦了,心里很过意不去。”她看了看韩夫人的脸色:“但我们并不是不讲信义的人家,我们已经东拼西借,家里能当的都当了,可是十万两银子实在是凑不出来,还请。。。”

    她壮了壮胆子,嗫嚅着道:“还请夫人体恤,让我们慢慢还。”

    韩夫人含笑品茶,似在思索,并不急着说话。

    屏风后忽然转出一个身材高大、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尖声冷笑道:“慢慢还十万两银子你们想还到什么时候一百年还是子子孙孙一直还下去”她轻蔑地瞥了许母一眼:“既然你家还不上,就该由镖局来赔,这是规矩。”

    许母叹了口气:“镖局是我哥哥开的,他也没有。。。”

    中年贵妇毫不客气打断了她的话,冷笑道:“这么说,你今天是来耍赖的。没有钱,做什么镖局韩家虽说家大业大,可并不是做慈善的,十万两银子怎能就轻易算了”

    她冷冷的目光转到了许绣氤身上,厌恶地撇了撇嘴:“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见识不懂规矩。”

    “静枝”韩夫人放下茶杯,淡淡地看了中年贵妇一眼:“你是韩家的姑太太,说话要注意分寸。”

    许绣氤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眸子迎上了韩夫人的目光:“夫人,姑太太说的有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今日并不是来求情的,而是。。。”

    她双手垂在身前,十指已握紧,恭敬而清朗地说道:“而是来禀告夫人,十万两银子我们一定想尽办法尽快还上。”

    “哦”韩夫人来了兴趣,微笑道:“姑娘,话可不是随便说的,你有什么办法”

    许绣氤道:“我们在老家还有二十四亩地,留下四亩足以糊口。其余的二十亩按每亩地卖一百两计算,可以卖的两千两银子。”

    许母脸色变了,赶紧拉了拉女儿的袖子,陪笑道:“夫人别听她瞎说,我们连房子都没有,哪里来的二十四亩地”

    许绣氤不理她,镇定地说下去:“我会做双面绣,上等的绣品托人送到京城,扇面能卖几十两一幅,若是大型的屏风绣的好,一幅能值上千两。我日夜赶工,三年、最多五年之内一定把银子全部还给府上。”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双手捧上:“这是我绣的绢子,请夫人过目。”

    韩夫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绢,只见绣着满树梅花,如烟如幻,一对长尾巴喜鹊缠枝并立,栩栩如生。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颇有点爱不释手,赞叹道:“双喜上眉梢,绣工好,寓意也好,你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许绣氤笑道:“承蒙夫人不嫌弃,一点小小心意就孝敬了夫人吧。”

    韩夫人点头笑道:“好,好,但是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总得给你点回礼才好。”

    许绣氤愉快地望着她,突然心里一动,觉得她的眼睛长得实在像极了另一个人,一样的脉脉如诉,一样的温暖如春。

    一个细长身材、笑容甜美的丫鬟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施礼笑道:“夫人,跟着少爷出门的朱四回来了,说有几句话要回禀夫人。”

    韩夫人点点头:“好,挽香,你先过去。”说着站起来向许母微笑道:“许夫人,失陪一下,请先用茶吧。”

    许母满脸堆笑,赶紧连声说道“是,是”,又道“不敢当”。

    韩静枝轻蔑地看了她母女一眼,也站了起来,懒懒地说道:“大嫂,我和你一起去,这花厅里的气味闷得很,坐着不自在。”

    挽香却笑了笑,挡在她身前:“姑太太,少爷吩咐说,只请夫人一人过去,你跟着去可不大方便。”

    韩静枝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拿手里的绢子往她面上一甩:“死丫头,越发放肆了,仗着少爷疼你,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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