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东宫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陆小凰
朝遇安不动声色地顺了下左耳上方的头发,他好像知道长朔的事,只问:“怎会想着收养个不健全的孩子?”
红绣低着头轻声辩解:“长朔他很健康。”
朝遇安微微叹气,提醒她道:“往常在后宫的小辈认位份高的宫人作干爹干娘,是脸上有面子,可今日你身份不同寻常,长朔——总归还是会成为宦官,你现在留他在身边,等他长大了如何安置?你有没有想过?”
红绣只有粗略的近期打算,根本没有仔细想得那么长远,便轻轻摇了摇头。
朝遇安看着她的脸,还是能让他心动:“这样罢,明日开始你差人送他去国子监的国子学,做承滇的陪读,下学后再带回来,如何?”
国子监为长安最为尊贵的书院,只供皇家和朝堂官员嫡亲子嗣就学,设有国子学、太学、广文馆、四门馆、律学、书学、算学,也是三六九等之分,多少达官贵人想让孩子进国子学与皇家子嗣同师受教,全为了将来有个好仕途,即便职位在从二品以上官员的子孙有资格入学,奈何名额只有二十个,就算是做陪读也没那么容易。
这已是为长朔最好的铺路设想。红绣想了想,点了点头:“谢王爷。”
朝遇安站着,等着她说别的话。
红绣这才明白,讪讪地说:“若是王爷不嫌弃,就在府中用膳罢。”
朝遇安往前面走:“怎会嫌弃。”
承滇用饭的时候,还要婢女端着碗用调羹喂他吃,长朔很不理解:“你怎么不自己用膳?”
承滇看了他一眼:“我在王府什么事都不用做。”
长朔羡慕道:“真好,每日我都是自己更衣,自己用饭的。”
承滇不会用箸,却也有自尊心:“今日我只是手有些痛,不方便而已。”
长朔冲他笑:“你是皇帝的孙儿,自然矜贵些。”
朝遇安走过来,轻抚承滇的头,伤的那处已经被下人抹了药油:“好吃么?”
承滇点了点头:“明日我们再过来好么?”
朝遇安顿了顿,才说:“明日长朔会同你一起去国子监念书,你们要——”他在构思一个合适的词,最终还是说,“成为好朋友。”
“可以么?”承滇有些兴奋,“若是花慕容那小子再撕我的书,我可以和长朔一起揍他么?”
朝遇安轻笑:“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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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滇这才去看长朔:“花慕容可讨厌了,仗着司空博士喜欢他,总和我作对……”
承滇滔滔不绝的说,长朔安安静静地听,有很多事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很是好奇,脸上带着身临其境般的微笑,偶尔也和承滇一同觉得气愤。
红绣在一旁用饭不去打扰他们,她看着两个孩子,而朝遇安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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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花影疾步走进膳厅,口中叫着:“郡主……”待看到朝遇安,先是一愣,然后忙将手中的东西慌乱地塞进袖中。
红绣问她:“何事?”
“给王爷请安。”花影张着口沉默一会儿,才扯谎说,“月影方才绣花时不小心被绣花针刺了手,还有……来福生了一窝狗崽子。”
朝遇安冲她丢过去一个冷冷的眼神。
花影只觉得后背一凉,红绣轻咳一声:“大惊小怪的,到后院萧墙那面壁思过去。”只想找个借口支开她而已。
朝遇安食欲全无,随手丢了银箸,对承滇道:“回王府罢。”
承滇也觉得父王的口气略有不同,便点了点头,不忘冲长朔道:“明日辰时前来国子学,迟到了博士要打手板心的。”
红绣送他们到府邸门口,终是松了口气。而后去找花影:“藏了什么?”
花影将袖中有些皱的书函拿出来,长吁一口气:“可吓死奴婢了。”而后笑,“隔壁管家送来的,说是喻公爷给郡主的书信。”
红绣微怔,接了过来,却没急着打开:“你一上午都去哪了?王爷来府里许久,你怎会不知?”
花影抿嘴,见四下无人,才道:“四殿下和风影的事……”
红绣微微抬头:“我知晓,四殿下向我讨要了风影两次,她没同意,我也是拒绝的。”
花影有些尴尬:“不是郡主想的那样。”
红绣眉头微蹙:“若不是四殿下侵犯了风影,怎会如此想着息事宁人?”
花影不知怎么描述,只慢慢解释道:“奴婢有个表姐叫妙莹,早奴婢三年入宫,如今在少阳院侍奉来着。今早奴婢去找她,她告诉奴婢那日的经过。”花影顿了顿,小心翼翼道,“奴婢说了,郡主万万别动怒。”
红绣没好气道:“我还敢去教训一个皇子不成?你且如实说。”
原来那日风影去银台门拿家书,回栖凤阁的路上被少阳院的内监看到,那两个人见到风影孤身一人,竟起的歹念,内监本就不是男人,却肖想像男人那样欺负女人。妙莹听见风影的惨叫声和朝遇宇循声赶过去的时候,风影已经被剥了衣裳,双手被绑着,全身近乎**,朝遇宇给她松了手上的束缚,风影不分青红皂白抬手便扇了他几巴掌,起身就要去撞楹柱自戕,被他给拦下来了。
而后朝遇宇带风影去自己寝宫换了衣裳,两人还单独相处了一个多时辰,再后来也是妙莹送她回的栖凤阁。
红绣几乎气得发抖:“腌臜的东西!”
“郡主,您先消消气,不过几个阉人还怕没机会惩治么?”花影连忙安抚她,“风影吃了亏心里难过,这事根本没法子同人诉苦,还望郡主多多包涵她些。”
红绣明白,这事就算烂在心里也不能拿出来再说,估摸着朝遇宇后来也没对风影怎样,若真有事,风影应该会随他走的,便问:“知道是哪几个内监么?”
花影很是肯定道:“妙莹说是少阳院的两个大内监,都是令贵妃指派过去侍奉四殿下的。”
红绣怎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生气归生气,稍稍平复了心情后,她才缓缓打开手中的书函,上面写着:中虚七窍,不染一尘,岂但爽口,自可观心。
信笺左下角画了荷花和莲藕。
红绣终是会心一笑,去到书房取了纸笔,回了他一封:愿君早旋返,及此荷花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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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红绣亲自送长朔去到国子监,她也不想太过招摇,让花影替她梳了个十字髻,稍微留了些头发垂在一边的肩上,以示她未婚的身份,髻上也仅仅戴了支莲花华盛,衣裳则挑了件碧霞云纹凤尾裙。
长朔更是简单,蓝色的杭绸直裾,头上束着同色方巾,好遮挡住他被剃掉的头发。
因是第一次入学,下了翠盖珠缨八宝车,花影问门口的助教:“请问国子学怎么走?”
助教微愣,遥指正北方向:“直行,过了两座桥的第一间便是。”
这话引得边上几个妇人侧目,她们不认识红绣,能问国子学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高官家眷,看她又这般年轻,车辕上又无府邸印记,更有锦衣卫开道很是纳罕,而后问车夫其府邸何处,车夫只摇了摇头不说话,她们愈发好奇,便侯在门口伺机搭讪。
国子学课堂上挂着的牌匾上书“凤引九雏”,司空兰亭是享有盛名的教学先生,遇字辈的皇子们都是由他教授学业的,威望颇高。
到底是给了朝遇安的面子,长朔被安排与承滇同座,两个孩子相视一笑,而后规规矩矩地端坐。
红绣也稍微放了心,对司空兰亭拱手:“有劳司空博士。”
司空兰亭挺直身板,捏了捏山羊胡子:“德阳郡主有礼了,这是下官本职。”他的资历摆在那,除了皇帝谁都不会让他鞠躬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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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彼此身份,便不用说其他客套话,红绣拱手告别先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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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国子监,原本门口欲查探的妇人早已被锦衣卫吓走,他们的一个眼神足以让人避之而不及,红绣心中还有事,便让车夫驾车去皇宫。
红绣带着一干人往少阳院走去,既然有心替风影报仇,总不能拿风影的事作筏子,红绣想了想,只对花影道:“待会子让人找个由头让那两个内监出来,待他们经过,我佯装亲你,不论他们看没看到,都是对我不敬。”她想到那日在东厂差点被人就地验身时是何等的耻辱,风影的事更是有过之而不及,便愤恨道,“定要废了他们的双眼!”
怎料隔墙有耳。
见那两个内监远远过来,红绣还未有所行动,古麟竟从边上的墙垣上跳了下来,冲红绣笑:“计谋不错。”
红绣心中狂跳着,有冷汗冒出来的感觉。
古麟却捧着她的脸,将嘴贴了过去,四唇相对,红绣怔在原地,古麟稍稍侧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两个内监看傻了眼,现在跪地请安确实不妥,急步离开更是心虚。
古麟睁开眼,往他们那瞟了一眼:“看得舒坦么?”
内监吓得跪在地上:“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来人呐。”古麟冷笑一声,“将这两个内监的双眼挖了,若是他们还敢乱说话,舌头也一并拔了去!”
对于他们的求饶声充耳不闻,红绣只是不明白古麟为何会帮自己承担。
古麟冲她笑:“你的唇比看起来还要软。”
红绣脸都红了,长这么大,被人强吻得逞的竟是个女子:“古小姐为何要帮我?”
古麟也不顾及:“你那个守卫,简直就是块朽木,本小姐前前后后在其身边照顾他多日,他竟然不领情。”
红绣知道古麟在说谁,简直叫她瞠目结舌,她先悄悄看一眼身边的花影,才对古麟说:“阿未……他好像有未过门的妻子。”她没有用肯定的语气。
“不是罢,他没同我说啊。”古麟有些泄气,俄而不在乎道,“那还不是没成亲么,不碍事。”她又郑重其事道,“我都替你解决了麻烦出了气,你是那块木头的主子,怎的都要帮我说说好话么不是?”
红绣只得干笑:“我尽力而为。”
古麟拍了拍她的肩膀:“是要全力以赴!”
惩治人的想法只是红绣的一时冲动,她也只有麻雀的胆子,略为担忧道:“不知会不会将事情闹大。”
“只是小惩大诫,又没要他们的命。”古麟毫不在乎,拍了拍胸脯道,“出了事我扛着。”
红绣只是担心他们会慌不择言,说出风影的事而已。
可哪有那么多的节外生枝。
第六十五章 ·得逞
古麟明摆着对阿未有情,红绣就弄不懂,明明原本是针锋对麦芒的两人,怎就改变了心意变□□慕。
古麟对阿未这样,或许朝遇宇待风影也是,红绣不禁同花影感叹:“情爱的萌发都是这样出其不意的么?”
花影有些心不在焉:“总不能和喻公爷对郡主那般做比对。”
红绣幡然醒悟,好像自己同喻潇之间一开始也是不愉快的,可如今自己还不是深陷其中,唯道:“许是——命中注定。”多亏上天眷顾自己。
估摸着近期内古麟是不会改变心意的,好在阿未没有同样地回应她。私心里,红绣更希望阿未能和花影在一起,可他们两人几乎没有交集,若现在再去刻意营造机会总觉得有些不厚道。
红绣便对花影说:“不论怎样,我的态度不变,待阿未腿伤好了,你们有的是时间相处。”
花影觉得有些自卑,论身份,古麟远在她之上,论样貌,也不比自己差,可阿未对其却无动于衷,究竟是他欲情故纵还是心如止水她不晓得,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卑微感油然而生,让她彷徨,暗想着阿未既然能拒绝古麟,便也同样会拒绝自己。
若是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的罢,只听花影双唇微启道:“其实奴婢还没有那么倾慕阿未,以后的事顺其自然,不强求。”
红绣只怨自己的无心之言,却不知所谓听者有意。
而后头漫无目的地在宫里闲逛,拐了个弯竟走到蓬莱殿,时间尚早,既是来了给皇后请个安总是好的。
皇后当她是稀客,却也盛情款待。
前些日子送去的那盆凤仙花摆在罗汉塌的矮案上,顶头的花开得正好,娇艳欲滴。
皇后将手伸给红绣看:“前夜阿珺替本宫染的,颜色甚美。”指甲上染了丹蔻,艳而不俗,衬得皇后的手更是白皙。
红绣抿嘴一笑:“很好看。”
皇后自个儿端详一番:“美中不足太过惹眼,本宫染这个色还好,若是红绣你……”皇后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道,“终归你要上朝,还是用浅色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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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绣不甚在意:“臣还是去年在司衣房的时候王珺一同染过丹蔻,今年却一直不得空闲。”
皇后看她一眼:“本宫视阿珺为己出,虽然她此生做不成公主,本宫却希望她能活得如公主那般。”
“她还在生臣的气么?”红绣轻声问询。
皇后不想同红绣打哑谜,却仍旧只是暗示她:“阿珺爱慕老二,本宫早已认同,景辰也是本宫所有的希望,你明白么?”
终是要面对这一切,红绣给了皇后肯定的答案:“臣授娘娘庇佑得任御侍,心自然是向着娘娘的,靖王现在不止是娘娘的希望。”她稍作迟疑,对皇后下跪,斩钉截铁道,“更是整个大昭未来的希望。”
“起来罢。”皇后很是满意她的回答,嘴角噙着笑,“还是德阳你最懂事。阿珺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爱慕让人生妒,她嫉妒景辰对你好,也是情理之中。景辰终会成大事,若只你一人她都容忍不了,往后会有十人、百人、甚至佳丽三千,她又如何能在那时候的后宫里熬下去。”
红绣开口为自己撇清:“臣已是御侍,自然不会肖想有那个福气。”
皇后只不屑一笑:“万岁爷有法子留你母亲,还怕景辰不会效仿么?”
红绣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让人误会:“其实臣与靖王之间从未越过雷池一步,臣的母亲同万岁爷的事娘娘心中有数,母亲更是下令放火烧了淑妃的遗体,大抵就是为了让王爷记恨我们母女俩。”红绣微微叹气,“有道造化弄人,此生臣与靖王不会再有任何关系,若非要有,也仅是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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