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东宫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陆小凰
聂音似是有备而来,穿着男装从旁人手上拿过红缎带,直接束于头上。
朝遇安眉头微蹙:“你怎么过来了?”
聂音毫不在意:“我爹可是都察院二品都御史,我来有何奇怪?”而后冲阿史那乾拱手,“参见可汗。”
阿史那乾觉得她还挺有意思的,上下打量她一番,带着些期待地问:“你叫何名?”
聂音冲他爽朗一笑:“我有夫君的。”
阿史那乾毫不在意,只顺口道:“突厥人不会在乎那些,只要喜欢,即便有夫君抢过来便是。”
聂音忍不住地笑:“你们癖好还真是相同,王爷那会子也是将我从前夫手上抢去做夫人的。”
“王爷?”阿史那乾这就觉得有些尴尬,“哪个王爷?”
“喏。”聂音冲朝遇安努了努嘴,“你眼前的王爷。”
“多有冒犯。”阿史那乾觉得十分尴尬,“便当我随口胡说。”
朝遇安却是不在乎:“上马罢。”末了,微微回头看向红绣那边,她只同身边的人低着头说话,并没有看过来。
聂音在场上游刃有余,很久没有这般畅快地痛玩,更是助朝遇安赢了几个漂亮的球。
最后阿史那乾自认不如,还未到一个时辰,已是认输。
一方头筹,一方获胜,都不算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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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却很是欣赏聂音,叫他们三人上前说话。
皇帝问:“听景辰说你病了,现在看来生龙活虎的。”
“臣女谢皇帝关心。”聂音垂下眼眸,换做一副女儿家的姿态,“臣女只是摔到头,除了有些事情不记得,其它与往日无异。”
阿史那乾微微侧目看她,却不多言。
毕竟是未来儿媳妇,皇帝还是很满意:“下月你们成婚,还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尽管说。”
聂音犹疑了一会儿,才似是撒娇地看了朝遇安一眼说:“臣女别无他求,只希望万岁爷别赏赐侍妾给王爷便好。”
皇帝呵呵笑,觉得他们还算恩爱:“王府没有女主子,过门后你最大。”
聂音盈盈笑:“谢皇上。”
皇帝又道:“承滇都能跑了,还叫我皇上么?”
聂音斜睨了朝遇安一眼,见他没有反驳什么,便怯生生地说了句:“谢父皇。”
朝遇安脸上虽然微笑着,心里早是一把怒火烧得旺盛。
问完了自己的儿子和媳妇,自然问询阿史那乾:“不知贤侄想要何等赏赐?那日朕说得话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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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贤侄,又是说话算数的。阿史那乾怎会不知他的想法,仍旧环顾四周仔细地看,两边皆是王公贵女,越靠近皇帝的身份越高,只要他一句话,便可以决定她们的余生。
喻潇将手上装药的瓷瓶往地上一抛,滚到红绣的脚边,红绣低头拾起来,看他。
喻潇冲她笑:“手疼,没拿稳。”顺势走到红绣身边,挡住身后的一切,“不知怎的,手特别痒。”
红绣低头看他的手指:“伤口自愈当然会痒,我……”臀部也一样,还好没说出口,多丢人,便换做另一句,“我帮你上药罢。”
第七十三章 ·赐婚(中)
七年,看起来时间久远,可红绣待在后宫里已有八个年头,也不过是白驹过隙的光景,仿若剃发还是昨日之事。
如今还要让她再等上七个年头,才能与喻潇成亲,觉得是一种刁难。她不是不能等,只是心有不甘。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事都是要别人替自己安排?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有选择的机会。
现在只能用——当自己还在司衣房,要等到二十五岁时才放出宫的理由来安慰自己。这么想,也算她赚了一年,七年后,自己才二十四岁。
喻潇却是另一番心情,至少,红绣终成了自己的未婚妻子,不用担心何时皇帝再将她指给朝遇宣,他已很是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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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夙玉即将要启程回燕国,虽然慕容铭已经安置在皇后身边,可她还是想在额外的时间里,将他托付给喻潇,希望由喻潇呵护他的成长,美其名曰:“唯有喻卿能让我最为放心。”
喻潇只道:“臣略尽绵力。”
夙玉自嘲道:“原来你已经不再爱慕我了。”
喻潇面上淡淡的:“臣曾经爱慕的,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夙玉公主,而不是温国公主,亦不是燕世子妃。”他说的云淡风轻,丝毫不曾掩饰自己年少时的情窦初开。
夙玉一怔,虽然心中极不是滋味,仍旧长叹一声:“我的心中永远有一个叫喻潇的男子,不论他是何等爵位,有无娶妻,我将永远铭记于心。”
喻潇只微微一笑:“臣恭送世子妃。”若是原本心中还有一丝对过去的美好回忆,现遭已经烟消云散,他笑的是,唯有岁月才能看清一个人的真实面目。
慕容铭自然会安排在凤引九雏中,根本不必喻潇过问,皇帝自会安排好一切,平日里将他安置在蓬莱殿,由皇后照顾,待他适应未央宫里生活,再送去国子监学习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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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国子学堂教射艺,可以在远处观临。
因着承滇的原因,国子学凤引九雏里的学生年纪普遍不大,最年长的也就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刘子逸,刚满九岁。所谓的射艺,会从弹弓先学起,这根本不必教,信手拈来的玩意,只是准头上有所差异罢了。
红绣和喻潇站在校场边的凉亭中,远远看去,入目的全是天真无邪、活泼好动的孩童们。
时间在变,不变的永远是对权利的追逐,眼下的他们就像是刚破壳的雏鹰,总有一日羽翼丰满、利爪初现时,又会卷起怎样的风起云涌,不禁让人期待又敬畏。
不一会儿,是课后自主活动时间,那边好像有孩子同长朔发生争执,红绣欲过去一探究竟,被喻潇拦住:“由他们自行解决罢。”
红绣抿嘴道:“可长朔年纪小,我怕他吃亏。”
喻潇看向远处围着的几个孩子:“你看见的能护得了,若是你看不见的呢,又能替他解围几次?”喻潇顿了顿,沉声道,“他总要学会独自面对困境,并想方设法解决。”
这样的场景,喻潇再熟悉不过了,就像是多年前的自己。
长朔一直同承滇在一起玩,别的孩子说他是马屁精,攀龙附凤等云云。小孩子哪懂这些,还不是有大人在背后议论,叫他们听见了,自然用同样的话语来讽刺长朔。
长朔觉得委屈,承滇也不知该如何应付。
倒是花慕容红着脸先行呛那几个孩子:“长朔能和皇孙殿下同案那是他的本事,若是你们自恃清高,又为何要挤破脑袋地进凤引九雏,还不是想同殿下做朋友。”平日里,虽然他与承滇的关系不咋地,却是对长朔另眼相看。
“讨厌。”刘子逸捏着嗓子学花慕容的声音取笑他,相比之下,刘子逸最能挑别人的短处挖苦,“花慕容,我看你和长朔最是般配,都是不男不女的娘们腔。”吏部和户部暗地里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两家的孩子自然好不到哪去。
这么一说,惹得众孩童开始哄笑。
“那又怎样?”长朔不以为然,反问道,“即便你这么说,又能代表什么?有本事年底考试时一决高低。若是你赢不了我,你也不过是娘们腔都不如,不配为国子学的学生。”
这句话他是从陆佩君那学来的,原本只是红绣随口和陆佩君抱怨,说有人私底下说她多管闲事,还是因为赈灾款募捐的事,“区区女流,焉能司晨”,陆佩君便道:你能想到这个法子是好事,那些人连你都不如,根本不配同朝为官。
刘子逸很是不服气:“比就比,谁怕谁!谁输了,就要滚出凤引九雏。”
结果年底刘子逸夹带小抄作弊被抓了个现行,这便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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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长朔自然同红绣叙述了一番,红绣想了想,才说:“其实你不必同承滇走得那么近。”
长朔觉得很诧异:“他不是我的好朋友么?”
红绣语重心长道:“可他毕竟是皇孙。”
长朔沉默了一会儿道:“长朔日后会是什么?进宫的时候,那个阿叔说,以后我只能在宫里做内监。”对于内监一词,长朔总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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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靖王大婚的缘由,朝遇宣可以等观礼结束后再回洛阳封地。
住所依然是在长信宫,冬日里万物萧条,不及盛夏时节的朝气蓬勃,不过他想去哪,自然都是随他所想。此刻他在皇宫的钟楼上极目远眺,冷风呼啸而过,他像是在看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入他的眼。
贺蓉蓉捧着手炉往钟楼上走,两个宫女让她仔细脚下当心踩空。
还有七级楼梯,她已经看到朝遇宣的背影,她抚了抚发髻略有踌躇,微微低头间后退了一步,却差点撞到身后的宫人。
朝遇宣回过神来,往她那看一眼:“庄嫔娘娘。”
贺蓉蓉抿了抿嘴,继续往上,直到踩到驼色的绒毯,唤他:“端王殿下。”她微微昂首,落落大方,“王爷好兴致。”
“随便走走而已。”朝遇宣轻笑,“看来父皇很喜欢你,年前只晋了你的位子,让别的宫妃好生羡慕了一番。”
因为淑妃时疫之事,贺蓉蓉后来也算吃了不少苦头,被隔离在含冰殿的日子并不好过,皇帝权当补偿她的。
贺蓉蓉与他之间隔了三丈之远,声音都能被风吹散:“那是旁人的位子无法再晋升了,倒是让本宫捡了便宜。”她话里有话,也许是在说令贵妃,更或者是说他朝遇宣。
手里没扇子朝遇宣觉得有些不适应,但这个时节依然拿着折扇也不妥当,他用拇指在食指的指腹上搓了搓:“事在人为。”
贺蓉蓉冲他莞尔一笑:“成事在天。”她的笑没有停下来,“殿下应该比本宫更为清楚。”
朝遇宣的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旋即恢复自然:“让你的宫人退下,我有话想同你说。”
贺蓉蓉没有丝毫犹豫,回头吩咐道:“你们都在楼下转角处候着。”
宫人们屈膝颔首,全数退了下去。
待看不到旁人了,贺蓉蓉慢慢往凭栏处走,并提着裙摆抬起脚站在横椅上。
朝遇宣脸色一变,将拉她下来:“你想做什么?”
贺蓉蓉胳膊被朝遇宣抓的生疼,却没推开他:“你以为我会做什么?”她眉头微挑,带着一种挑衅味道,“站得高看得远,殿下不懂么?”
朝遇宣不想同她打哑谜:“若是你想用自己的性命来陷害我些什么,那么请放心,底下的宫人定会做你的陪葬。”
“我可没那么傻。”贺蓉蓉抽回手,觉得很无趣,“我没活够还不想死,妃嫔自戕是大罪,家人要跟着连坐的。”
忽而朝遇宣又不想同她问话了,从她口中问出来的,又有几分真实,便转身欲离开。
“殿下想问我什么?”贺蓉蓉叫住他。
朝遇宣微微偏头:“相比性命来说,我的问题已经无关紧要。”
贺蓉蓉自顾说道:“王爷当初推举红绣是想反其道而行罢?”她靠近他,脚下踩着绒毯一点声音都没有,“怎料她却是荥阳郡主的女儿,单凭那张脸便顺了万岁爷的心意,叫你失望了?”
朝遇宣垂下眼眸,似是回忆:“时间久远,我早已忘记。”他像是提醒她,“无关紧要的事我从不挂心。”
“若是我真从这跳下去,殿下会难过么?”贺蓉蓉轻轻地问。
朝遇宣的姿势未变:“不知道。红枫死后,我再也没有因为任何人而伤心过。”说完,他才回过头来补充道,“不过,你可以试试。”
贺蓉蓉的表情终是表现出忍不住的怒意:“红绣永远不会变成她!”
朝遇宣带着些嘲弄道:“我从未认为红绣能变成她,更或者,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红枫。”他加重了声音,复述一遍,“任何人。”
贺蓉蓉撇过头不再看他:“红绣和古麟去了终南山,那会是殿下最后的机会。”朝遇宣没有说话,贺蓉蓉像是对他最后的提醒,“皇上不会同意靖王再去战场,你的时间不多了。”
朝遇宣发出一声嗤笑,比寒风更为冷涩:“我的事以后你不需要关心了。”他扶着扶手往下,还是说了句,“谢谢。”仍旧被四面而来的寒风吹散,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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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待嫁官邸的选择上,古麟怎么都要由古剑山庄中出嫁,仍旧选择终南山,仍旧让红绣送她,仍旧让阿未随行,红绣还是不忍心拒绝她,私底下多从金吾仗院中调配了护卫队,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终南山至长安,百里之遥,不远。抵达古剑山庄地界那日,山下开满了红梅,入目的花朵美得灼人眼。
终南山的千步梯蜿蜒至山林中,辕车不太方便继续前行,古麟不想乘轿,便与随行的人选择小道拾阶而上,慢悠悠地行到半山腰时,她忽而回头问阿未:“若是可以……可不可以……”
阿未由下往上看她,沉默好一会才回答她:“即便可以,卑职亦不可以。”
古麟的鼻子有些红,轻轻吸了下,又问:“你是不是真的有心仪的姑娘?”
阿未垂眸看着石阶,第一次承认道:“是。”
古麟追问道:“有多喜欢?”
阿未嘴角忽而泛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她心有所属,依然让卑职牵肠挂肚。”
红绣在边上忽而想到朝遇安,便不由自主地说:“希望你的喜欢,不要给她造成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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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未微微颔首,冲红绣恭敬道:“所以属下从未对她表露过心迹。”他抿嘴勉强一笑,“料想着,这一辈子,她都不会知晓的。”
红绣没有说话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走了两步,欲折一支梅花,到底是忍住了。喜欢花,有人愿意闻其芬芳,有人可以观其美态,更有人选择将其摘下来。
总会有一个人让你牵肠挂肚。
后山山路更为崎岖,本就不是主路,古麟却执意要从这边走,说是拜祭亡父,别人怎好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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