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茶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九辰月
“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多陪陪婶子。”王茶花按住梁茶香,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很快从厨房盛了,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端进来。
梁茶香端着粥,一勺一勺的喂梁筱悠,这些天梁筱悠都没好好吃东西,梁茶香也不敢一次给她吃太多,怕把她给撑坏了,眼瞅着半碗下肚以,后就不再给她吃了。
梁筱悠拿了帕子擦了擦嘴,重新躺下,“忙你的去吧,我再躺会。”傍晚在梁茶香的搀扶下,梁筱悠到院子里走了走,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三天后,梁筱悠大好,梁茶香在曲管家的陪同下,拎着小小行李箱,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出发前曲管家往上海打了电报,两人刚下火车,就看到站台上,翘首以待的曲掌柜。
“有没有什么消息?”一番寒暄之后,梁茶香迫不及待的问道。
“火车沉进了湖底,目前只捞上来五节车厢,有一部分人被救了起来,安排住进了医院,我都去找过,没有看到老爷和少爷,还有一些人……”
曲掌柜停顿了下,“也去看过了,没有少爷和老爷。”
曲管家眉头紧锁,嘴角翕翕想要安慰梁茶香几句,却发现这种话,连他自己都安慰不了。
三人一时沉默,最后还是梁茶香安慰两人,“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还有希望,我们一定不可以放弃!”
“对!丫头,你说的对,”曲管家眼角噙着泪花,“我们不可以放弃希望,老爷和少爷一定没事的!”
“掌柜,掌柜!湖边又捞出来一节车厢,您快去看看吧!”
店里的伙计气喘嘘嘘的跑过来报告道。
梁茶香把自己的行李塞给曲管家,“曲大爷您先回去,我跟曲大哥一起去瞧瞧!”
曲掌柜没有反驳,虽然他人在上海,绸桥镇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梁茶香是什么人,他十分明白,吩咐伙计把他老爹送回家,自己带着梁茶香朝湖边赶去。
离爆炸那一天,已经过去十一、二天了,这些天,铺子里的事一直由伙计看着,每有一节车厢捞出湖底,他都要亲自跑过来查看,再有就是一家一家医院跑。
等到他们赶到湖边,车厢已经停在了河岸边的草地上,一些穿着白大褂戴着防护面具的人,身背喷壶朝着车厢里喷洒药水消毒,车厢里那些,当时没来得及逃出来的人,被担架一具具抬了出来,停在车厢边,盖着白布单等待送往殡仪馆。
梁茶香还未近前,就闻到一股股恶臭,被熏得忍不住呕吐起来。
“用这个会好一些。”曲掌柜递给她一只雪白的口罩。
戴上口罩,感觉好了一些,再往前走,却被巡警拦了下来,“这里不许进,快退后。”
“老总辛苦。”曲掌柜抓了一把大洋,塞进巡警的手里。
巡警掂了掂手里的银元,很沉,大概有十几块。
“不是兄弟我要为难你们,这里面真不能进,”巡警指了指那些尸体,“泡在水里十几天,都泡烂了,看到处乱飞的苍蝇没有?天气热没办法,放你们进去万一染上病毒怎么办?”
刑警说完立即戴上防毒面具,实在太臭了,就说这么一两句话,差点没把他熏晕过去。
“老总您行个方便通融一下,我们家老爷、少爷都是坐的这辆车,如今音讯全无,不亲眼看看,总是不死心,你让我们进去看看吧!”曲管家又塞给了巡警几块大洋。
巡警又看了看梁茶香、曲掌柜,“其实看不看也就这样了,总归那么多天过去了,到现在还没有音迅,多半是……”
他打住话头,话锋一转,“你们这些家属的心情,我们也很理解。”
巡警似是很为难,“这样吧,”他转头指着旁边车上的一套防护服,只能进一个人,穿上那套衣服,速去速回。”
然后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手套一定要带好,不可以徒手接触里面任何的东西。”
梁茶香、曲掌柜向那巡警了谢。
巡警看着两人的背影小声嘀咕,“人都泡烂了,哪里还分辩得出容貌。”摸摸口袋里的大洋,摇了摇头,“可怜啊!”
也不知道他说死人可怜,还是说那些翘首期盼亲人归的活人。
曲掌柜拿起衣服,“还是我进去吧,您在这边等着!”
老实说,第一次看那些尸体,他还是挺害怕的,晚上做梦,梦里都是白天看到的一具具尸体,连着两、三天都吃不下饭,坐到饭桌上,看着那些肉菜,就会想到那一具具泡的腐烂的尸体,恨不得把前一天晚上吃的饭菜都吐出来。
如今看的多了,他已经麻木了。
“不,还是我去看吧。”梁茶香拿过去曲掌柜手里的防护服。
曲掌柜一直生活在上海,对萧振父子远没有她来的熟悉,这泡了十几天,肯定已经面目全非了,曲掌柜不一定能分辩的清楚。
“还是我来吧,我已经习惯了!”曲掌柜说道。
梁茶香没有说话,却把防护服套到了身上,曲掌柜见她如此,也不再坚持,“不太好看,你离远些。”他最后说道。
梁茶香点了点头,戴上防护面具,越过巡警的警戒线。
还是刚刚那个巡警,“出来的时候记得到那边消完毒再出来。”
顺着他的目光,梁茶香看到左手边,有专门往出去的人身上,喷洒药水的地方。
她再次道了谢,深吸一口气,向停在火车车厢边的尸体走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白切鸡
梁茶香走到第一具尸体旁,这时候,一点都没想到要害怕,一门心思的想着,千万不要是萧清扬或萧镇。
她一边祈祷一边伸出手,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单。
饶是梁茶香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还是被惊到了,哪里还有人形,泡的像死猪一样,身体肿了足有两倍之多,并且已经溃烂。
只瞄了一眼,掉头跑到火车旁,拉下面具剧烈的呕吐起来,吐的昏天暗地,自己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曲掌柜看着就叹了口气,“梁小姐,要不还是我去看吧!”
小姑娘家家逛逛街,喝喝茶,买个胭脂水粉什么的还行,哪里能看这些东西,只怕今天晚上要做噩梦了。
曲掌柜打定主意,今天晚上让他老婆陪梁茶香一起睡,否则她一定会害怕到睡不着觉。
梁茶香冲曲掌柜摆摆手,“不用担心,我可以的。”
说的带上面具,鼓起勇气又走向第二具,脸已经是完全分辩不出来了,梁茶香只能靠着头发长短,大约的分辨男女,靠着衣裳、身量大小来排除,萧镇或萧清扬的可能性。
一个一个看的过去,没有一个可能是萧镇或萧清扬。
梁茶香舒了一口气,正待转身走出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快抬担架过来,这里还有一个。”
两个穿白大褂、戴防毒面具的工作人员,扛着担架从梁茶香身边跑了过去。
梁茶香看着那人被拉了出来,搬上担架,她心好像被锤子锤了一下,紧紧的缩在了一起,耳边轰轰直响,四周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一霎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那衣服,那人身上的衣服,和萧清扬一模一样!
那/日/她去码头给萧清扬送行,他就穿了一身这样的衣服,竹青色的长袍,印着福禄寿喜的暗纹,站在晨曦中如松如竹,挺拔俊秀,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晴。
工作人员抬着担架,向梁茶香这边走来,梁茶香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担架,想要抬脚上前查看一番,脚却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了地上,挪都挪不动步伐。
不会的,一定不是萧清扬,他的眸光灿若星辰,笑起来神彩飞扬,浑身充满了阳光的气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不会的,掉进贼窝都没有死掉,怎么会就这样,在这里轻易死了?
萧清扬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梁茶香在内心大声的呐喊。
同时随着担架越走越近,她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一声高过一声,似乎下一刻就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
担架摇摇晃晃,忽然一只手从担架上滑落,垂在下面随着担架的起伏而晃动。
那只手,那只手!那只手竟然有六指!虽然那只手被湖水泡得不像样子,可六只手指还是清晰可见。
他不是萧清扬,萧清扬的手温润修长,骨节可见,最重要的是萧清扬没有六指!
梁茶香七魂六魄,在这一刻全部归了位,脚下一软,浑身像抽干了力气似的瘫倒在地,眼晴干涩难忍,眨了眨眼,眸中泛起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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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菩萨保佑!”她这个从来不信佛之人,忍不住诵了一句佛号。
脱了防护服,梁茶香像湖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没有一处是干的。
“怎么样?”曲掌柜眼神焦虑,见梁茶香摇摇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先回去吧,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力气继续找。”
曲掌柜是过来人,这一点他有经验。
回到曲掌柜家,梁茶香用香夷子整整洗了三遍澡,才觉得身上没有了,那一股子臭味。
曲太太听着哗哗的水声,用眼神询问曲掌柜,“到底怎么回事?”
曲掌柜苦笑着摊摊手。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今晚吃什么?”
曲太太被他问的摸不着头脑。
这画风转变的有点快啊!刚说洗澡,一下子就跳到晚餐上头,自己的脑筋真跟不上他的思维,有点太不适应。
不过曲太太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红烧狮子头、排骨冬瓜汤,白切鸡,清蒸茄子,鸡蛋羹,清炒毛白菜。”
曲掌柜思付一刻,“白切鸡、红烧狮子头、排骨冬瓜汤这三个菜不要了端上来,你和孩子们,再叫上我爹在厨房吃完出来,另外再炒两个素菜端上桌。”
曲太太吃惊地瞪着曲掌柜,“疯了吧你?”
这么多的肉菜,也是因为家里来了客人,才准备的,平时顶天也就一个肉菜。
这顿饭菜,花了她三天的菜钱,不过曲太太一点也不心疼,都是为了他家那口子做面子,再多也是值得的。
现在曲掌柜却让她带着孩子,在厨房偷偷吃完,一点也不给客人吃。
清蒸茄子,鸡蛋羹,清炒毛白菜,一丁点肉腥都没有,普通老百姓来了重要的客人,还要杀一只鸡呢,这样的菜你让她怎么拿得出手?梁小姐回去跟她婆婆一说,这婆婆还不得,埋怨她不会做人啊!
曲管家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快去吧,照我说的做,今天你准备点素菜,梁小姐还能吃几口饭,要是把这肉菜端了上来,只怕这顿饭她是吃不成罗。”
曲太太想起前几天,曲管家吃什么吐怎么的情景,脸色发白,“她也去看了?”
曲管家闻言点点头,“比我前些天看到的还要难看。”
“你别说了!”曲太太立即捂住嘴巴!
今天的晚饭她还是要吃的。
曲太太又去厨房炒了一盘豇豆、一盘辣椒炒鸡蛋、另做了一个紫菜汤。
梁茶香完澡出来,曲太太开始摆桌,饭菜一样一样摆到桌上,大家坐下来吃饭。
梁茶香没什么胃口,一粒一粒的数着米饭。
曲掌柜和曲太太一直注意着梁茶香,见她并没有呕吐,也都高高兴兴的开始吃饭。
曲管家陪着梁茶香一路风尘仆仆,这两天都没怎么吃好饭,三下两下一碗米饭就下了肚,摸摸肚皮才塞满三分之一,端着碗去厨房又盛了一碗。
一转身,不小心撞到碗柜,柜门开了大半,曲管家顺手就要把柜门关上,不经意间,看到一只盘子倒扣在,另一只盘子上,掀开一看,赫然看到里面,居然躺着一盘白切鸡。
☆、第一百七十八章 父与子
曲管家心里堵得慌,俗话说人走茶凉,这老爷和少爷生死未明,萧家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穷途末路的时候,这人就变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萧家不在了,他和老婆子还没死呢,这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曲管家想起儿媳妇待人,总是一脸的笑,说话柔声细语,待人和气,对他和老婆子也很恭敬,对这个儿媳妇,他们夫妻都很满意。
儿媳妇做事有谱,把他们一大家子放在外面,也非常的放心。
可是今天这事做的,却令曲管家非常的失望,白切鸡不给他这个老头子吃也就不说了,反正他牙口不好,咬不动。梁小姐可是客人,好东西怎么能藏着不给客人吃?
如果换做以前她敢吗?
那个不肖子肯定也是知道的,夫为妻纲,没有那不肖子在背后默默支持,料定她也不敢。
墙倒众人推,现在在墙还没倒呢,自己人就先推起来了,这让他百年后,去地下怎么跟老老爷交代?
他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不忠不孝、白眼狼的东西?
曲管家黑了脸,有他在一天,这个家就轮不到他们夫妻二人做主,一手端着白切鸡,一手端着米饭走出厨房。
曲掌柜一看,坏了!
赶紧站起来,就要推着曲管家回厨房,曲管家怒了,他就知道这里头有这不肖子的事,要不是梁茶香还坐在饭桌上,不好让她觉着尴尬,这一盘子的白切鸡,他肯定劈头盖脸的砸这不肖子头上。
父子两个推推搡搡,梁茶香一抬头,眼光洽好瞥见,刚刚被曲掌柜推着,跨出门槛的曲管家,他的手里端着,一盘子白嫩嫩的白切鸡,那鸡块骨头处带着红红的血丝。
梁茶香胃里剧烈的翻腾起来,丢下筷子,疾步跑到门口,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曲家父子都有吃宵夜的习惯,曲太太想着,不如把肉菜都留到晚上,给他们宵夜下酒,没想到这会子让曲管家给端了出来,瞧着梁茶香恨不得,把前前前天的晚饭都吐出来,晓得她很不舒服,也顾不上向曲管家解释,这白切鸡是怎么回事,拿了帕子疾步走到门口,一手把帕子递给梁茶香,一手帮她拍背。
曲掌柜一看,也不推了,垂头丧气道,“您老爱吃就端进去吃吧!厨房里还有红烧狮子头和排骨汤,我这就给您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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