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刘襄王先是给徐坚戴了顶宅心仁厚的大帽子,紧接着又把自己说的比谁都惨,希望他同情同情自己,如果徐坚不答应,那就是打自己的脸,就算他不在乎脸面,也要害怕被朝中言官和天下德高望重之人诟病,不放他走也不行。
不过谢同君觉得,任谁被人这么莫名其妙的威胁了,心里肯定都会不爽,更何况此人是徐坚,他可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吗?
即便他认为刘襄王这将死之徒对他没什么威胁,他也不知道刘襄王的野心和目的,但以他的霸道阴狠,有可能放过刘襄王吗?
答案太悬了。
就像是印证她这个猜想似的,继《陈情表》问世之后,一个惊天消息再次爆出。据说受命护送刘襄王回凉州的那位将军自杀了,自言徐坚因不满桓如意之行径,令他在到达凉州假作离开,实际上却派遣部分兵卒扮成马贼杀掉刘襄王以及凉州的桓家余部,他因被此表感动,良心发现,又不敢忤逆君令,所以自杀谢罪。
这惊天秘闻爆出之后,引发的一系列猜想简直如滔滔洪水,收都收不住,就连桓云当年全家被灭门之惨案都被提拎出来,提出其中种种疑点,甚至有些蔑视徐坚的文人公然写下文章四处传阅,明里暗里都在嘲讽徐坚逆臣贼子,居心叵测。
徐坚什么反应谢同君不知道,但关于副将自杀死前留言忏悔一事,她却打心眼儿里觉得是刘襄王的手笔。因为对刘襄王诸多忌惮,谢同君摸索出了几分他的行事风格。
刘襄王惯于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犹善借力打力,无中生有。
这个人,也真是绝了,倒真不负他智绝盛名。
只可惜,谢同君向来觉得,算计太过的人,生来便只能注定孤家寡人,寂寞一生。
不过,这也是他自己的抉择,有舍有得,有得有舍,或许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是他毕生的追求。
谢同君“啪”的阖上竹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随意的伸展着早已僵直酸麻的双腿,蓦地又想起自己落马一事来。
她轻轻捏了捏早就没有任何痛感的膝弯,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伤口是好了,但对樊虚,早已从先前的厌恶防备转为如今的恨意。
当时若非张偕及时赶到,恐怕她早已在短兵相接之中死在战马乱蹄之下,不说能不能留个全尸,尸体找不找得到都难说。
生死之仇,怎能不报?
可正如张偕所说,樊虚现在动不得。他就像是天生为战场而生似的,一上疆场便战无不胜,私下甚至有人敬称他为“战神”,这样的一个人,或许桓如意知道他有二心,但必定还是会留下他打江山,准确的说,应该是大大地倚重他。
所以,她一定会忍,忍到四海升平,到他得意忘形的那一天,到桓如意再也不需要他、容不下他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她会让他也尝尝在意气风发之时,被人暗算是什么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表”是中国古代向帝王上书陈情言事的一种特殊文体。是封建社会下臣对皇帝有所陈述、请求、建议时用的一种文体。所谓“陈情表”就是以情动人,向帝王陈情苦衷。
☆、大势
刘襄王到了槐县之后,董云果然如有神助,短短一年时间便将领地扩充到九郡之多,下面统领六十三县,将近大半东北地区被他收入囊中。
同时,从刚开始的乌合之众到现在,经历了两年多的磨合和训练,新军已经成为一支战斗力相当可观的军队,光是人数就已经达到二十万之多。
刘襄王和张偕陈容等文官人负责整顿军规军纪,樊虚杨禅曹亮等武将则日日操练军队,除此之外,新军还开始大力开垦荒地,购买作物种子,雇佣百姓种粮养蚕,蓄养家畜,囤积粮草。
谢同君来到这个时代两年多,也早已习惯了行军的生活方式和这个时代的种种一切,如果说最开始她还有些局外人的排斥感觉,如今却实实在在接纳了这个时代,每天汲取着这个时代的各种信息,日子过的倒也不算无聊。
一年多以来,她看遍了各种书籍文献,即便再艰难晦涩的文言文,如今理解起来也是如鱼得水,大部分的字体写法,更是烂熟于心。
放下手中的毛笔,刚刚舒展了下胳膊,外面绕梁就已经端着盘点心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姑娘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
“真贴心,知道我正好饿了。”谢同君用筷子夹起一个金黄的糯米鸡翅,眯起眼睛享受的嚼了几口,鸡肉鲜嫩,咸香可口,香甜的感觉弥漫了整个口腔,令人食指大动,心情大好。
谢同君又不客气的夹了一个,囫囵的吹了吹晾了晾,闻着那丝丝香味,由衷的赞叹道:“不错不错,颇得为师我的真传。”
这一年来,除了看书习字,汲取这个时代的各种信息,闲暇无聊时,她也会循着以前走过大江南北的记忆,自己亲自动手尝试着做出些美食,后来绕梁和张媗见了,也闹着要学,她自然一口应承,将她们教会上手之后,以后便能坐等美食了。
张媗紧随在绕梁身后,看见她两已经吃上了,再也顾不得端庄大方的仪态,伸手就从漆盘里抓了一个,烫的直叫唤。
“嗳,姑娘你没事吧?这可是刚出锅的,油气儿还没散呢!”绕梁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拉出屋子,一通狂奔到井边,撸起她袖子便要把她的手按进盆里。
“等等!等等!”张媗忙不迭的吹了吹手中的糯米鸡翅,小小的咬了口,惊喜道:“不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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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绕梁细心地为她淋洗烫的通红的葱白玉指,她却浑不在意,吃的腮帮子一鼓一鼓。
谢同君站在一边,连连咋舌。
张媗比她大两岁,如今已经二十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大龄剩女,可她似乎毫无压力,迟迟不说嫁人的话,除去一年前为董云的那段情伤,现在活的倒也洒脱肆意。
深情不及久伴,更何况她与董云之间,自始至终都无甚交集,现在倒也令人放心不少。
“二嫂你可得给我留着点儿!”张媗在那边急的直哼。
“不给你留又如何?”谢同君促狭的看着她。
“求你了!”她识相的示弱,饱满的嘴唇微微嘟起,虽有卖萌之嫌,但人长的漂亮,做什么动作都我见犹怜,漂亮极了。
谢同君正欲答话,那边忽然一行走过来三个人,正表情微妙地看着这边,她赶紧收敛了笑意,矮身行礼:“妾身见过桓公子、陈先生。”
“夫人有礼。”桓如意和陈容也客气的见礼。
去年桓如意离开长平时,便丢弃了徐帝赐予的一身爵位,以表示对桓家的忠贞之意。如今在董云身边,由于他表现太过良好,董云有些急了,始终没赐予他任何官职,因他出身高贵,众人便一直对他以公子相称,就连陈容,到现在也不过是被众人尊称一声陈先生而已。
“张姑娘这是怎么了?”正在三人抬步之际,陈容忽然瞥了眼嘴里还塞着东西的张媗。
谢同君眉心一跳,那边张偕已经浅笑着应声:“舍妹一向笨手笨脚,倒让先生见笑了。”
“张姑娘天真可爱,怎能说是见笑呢?”陈容不以为然,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张媗。
这人一双眼睛向来阴沉暗淡,像一潭死水似的,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谢同君虽然欣赏美男,但对陈容却是有些忌惮。
听到张偕婉转的暗示,谢同君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道:“外头太阳大,还是进屋说话吧。绕梁,还不快去煮茶待客。”
她对着张媗使了个眼色,张媗身为古代女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恭敬地矮身一礼便告退了。
“夫人手中端着的是什么?倒是香的很。”桓如意突然出声询问。
谢同君一怔,随即笑了笑:“小婢做的点心罢了,公子若是喜欢,我再去让她做些。”
她本是客气之言,没料到桓如意却十分认真地答应了:“麻烦夫人了。”
“举手之劳而已,妾身告退了。”谢同君再施一礼,这才退下。其实她本想嘱咐一声,糯米难消化,要悠着吃的,可想想人家桓如意皇家贵胄,什么没吃过,又怎会在别人家失了礼仪,未免多事,还是作罢了。
谢同君吩咐绕梁招待客人之后便回了屋里,没再出来过,没一会儿,张媗便眼巴巴的跑了过来。
“怎么了?”看她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谢同君好笑。
“刚刚那人是谁啊?”
“哪个人?”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就是那个一直盯着我瞧的登徒子嘛!”张媗撇了撇嘴角,脸上闪过几分不屑。
“那是少主身边极为倚重的谋臣。”谢同君含糊以对。
“陈容?”张媗猛地弹跳而起,惊讶的瞪大眼睛:“我还道他无礼至极呢!没料竟是陈容!”
张媗听过陈容的名号自然不奇怪,陈容的足智多谋在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这人心思阴沉,想出的计谋也往往刁钻古怪、狠毒至极,但却出奇的好用。
张媗托腮凝眸,好半晌突然歪着头看她:“你说,为什么陈容明明是少主的人,却偏偏跟桓如意走的那么近呢?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有二哥也是,三天两头便把人往家里请,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桓公子此人如何?”谢同君眼皮一跳,临时换了个话题。
“虽然气质华贵,容貌俊美,但身体不好又有什么用呢?不是说他只有一年好活了吗?”张媗有些不以为意。
“我不这么觉得。”谢同君有心让她做好准备,以免事到当头时太过慌乱,便故意神秘兮兮的说到:“我倒觉得他乃福泽之相。”
张媗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只撇了撇嘴便不作声了,过了好一会儿,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惊问道:“二嫂,你不觉得这个桓如意特别怪吗?”
听她一口一个桓如意,虽然知道她不喜欢这个夺了董云风头的人,谢同君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口没遮拦,小心哪天说漏嘴。”
“好嘛!不说了就是!可你不觉得他特别奇怪吗?自从他来了之后,少主的威望便一落千丈,反倒他颇受众人敬重。”张媗不满的撅起嘴,继续道:“虽说他行将就木,对少主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他大忠大义,众人敬重他有什么不对吗?”谢同君好笑的看着她,忍不住揶揄道:“你倒是护短的紧。”
“我才没呢!”张媗脸一红,随即有些失落:“我只是希望少主可以顺利登上皇位。”
“各人自有各人福,想那么多做什么。”谢同君拿起一边放着的襦裙,有一下没一下的修补着毛边。
张媗想想也是,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跟她聊起别的事来。
其实谢同君知道,张媗的愿望,可能这辈子都实现不了了,正如她刚刚所说,自从桓如意来了,董云本来就不高的威信如今更是一落千丈。
没有人喜欢事事听别人的,没有人愿意只干活不拿好处,董云不懂得分功放权的道理,下面的人自然对他不满,桓如意却深谙权衡驭人之道,每每打了胜仗,他总是把功劳推给那些在前线拼死拼活的武将,自己却从不表功表劳,只不过他每次为杨禅曹亮等人请功,皆被对他十分防备的董云当耳旁风,长此以往,无形中替他加满了众人好感,董云的威信却是大打折扣。
更何况,董云相当信任陈容,就连陈容跟桓如意交好,屡次三番喊上张偕一同在府中饮酒都毫无微词,想必是被陈容忽悠的厉害,除此以外,还有樊虚在一边为陈容打掩护说好话,说不定董云还觉得陈容跟桓如意交好是为他打听消息呢!
如此四面楚歌,众叛亲离,有时候想想,谢同君忍不住心软,毕竟他才十八/九岁,还没及冠,在古代没有成年,放在现代也只是个普通而单纯的大学生罢了。
谢同君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董云没有走上这条复兴桓氏的道路,他现在过的会不会更幸福些。可是没有如果,他的父母亲人皆被徐坚诛除,注定了一辈子只能活在责任与仇恨里,除非记忆全失,否则只怕此生都不得解脱,这是个死结,避无可避。
单纯无知的董云,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大势远去,打下的疆土,手下的将士全都离他远去。
兀自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发现张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谢同君伸展了下胳膊,正准备起身,却正对上张偕一双含笑的眼睛。
“都说完了?”谢同君随口问他。
张偕笑了笑:“完了。”
张偕不得董云重用,反而被他越推越远,桓如意便有意无意故意三天两头的拜访,向他寻求各种意见,顺便让董云心塞一下,张偕对此装聋作哑,对上门的桓如意好生招待着,对董云那边的表现也无甚异状。
反正大局已定,张偕看起来没什么主见,心里却是相当果敢坚毅之人,想必桓如意也了解了些他的脾气,也没过多在意。
“我看夫人倒是越发的心灵手巧了。”手上一空,那件半旧的襦裙已经被他拿了过去。
谢同君看着上面蜈蚣似的针脚和他脸上揶揄的笑意,脸上一热,恼羞成怒道:“我缝我自己的衣裳,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张偕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嘴角带着浅笑,温柔一如往昔:“你是我的夫人,自然关我的事。”
“我才不是你夫人。”谢同君矢口否认,在张偕开口之前,笑眯眯的说道:“明明你是我夫人,难道你不承认了么?咱们家还有三从四德呢!”
张偕一怔,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来:“你不是说三从四德作废了么?”
“对,是作废了。”谢同君一本正经的点头,随即斜睨着他:“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罗?”
“那是自然。”
“得!那咱们今个儿就一拍两散得了!”谢同君被他这副认真的样子气的笑了起来。
“那不行。”张偕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半晌喟然长叹:“悍妻啊……果真是悍妻!”
谢同君少见他这样的表情,觉得无比可爱,乐不可支的揪起他面皮,又是揉又是捏的,口中还不住啧啧有声的赞叹:“皮相好,皮肤好,脑子也好使,最关键的是……你竟然娶了个我这么天上有地下无的好老婆,真是上天福泽呀!”
张偕被她扯的脸颊都变形了,却仍旧维持着一抹笑意,忽然一把将她揽到怀里,低头便吻了下去。
她的嘴唇温暖而柔软,力道十分轻柔,在她唇上慢慢厮磨,渐渐辗转深入,与她唇舌交缠。
谢同君被他吻的云里雾里,身子险些软了下去,无意识便搂住他的脖子,有些生涩的回应着他。
张偕唇间溢出一丝轻笑,揽着她倒到榻上,温软的轻吻如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脸上、眼皮上、鬓角边……
他的吻越来越深入,呼吸也越发的绵长粗重,白皙的脸颊绯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掐的,那一双狭长的眸子此刻清亮的吓人,往常的温润柔和消失无踪,反而显出几分迷茫无辜与缠绵的情/欲。
谢同君深知这样下去必定擦枪走火,但却已经无力阻止,也不大愿意阻止了,任随他的吻落在她她颊上和颈间……直到他头上长冠不小心擦到她脸颊,张偕听见她的轻呼,这才猛然醒过神来,喘息着伏在她颈脖间,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细细察看她面颊,轻轻抚摸着,低声道:“脸上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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