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这些巨人身手灵活,一锤子扫下去,能扫到五六个人,谢同君眼睁睁看着一个正在厮杀拼打的兵卒被这锤子扫飞,一下子弹在远处的树干上,竟将那碗口粗的树撞的齐腰而断。
她“嘶”的吸了口气,转眼寻找张偕的身影,险些尖叫出声。
张偕那边被两个巨人缠斗着,他身边护着一百多个小兵,跟那些人打起来,简直是无异于麸皮撼大树。
新军也找到了对付这巨人的办法,他们不再执着于靠近巨人身体,而是下了死命的拿刀砍那驾车的兵卒,刚开始的时候,那巨人因骏马乱跑而站不稳身子,不得不下马厮杀,可他们双臂灵活,下身却异常笨重,只能站在原地挥锤扫人,只有被刀剑砍得很了才会猛地往前跑几步,躲避众人的厮杀。
没一会儿时间,有两个巨人已经伤痕累累,可新军也被他们砍杀了好几十人,张偕于混战之中,指挥着两三百人跟这些巨人缠斗,可身边的巨人越聚越多,那些御人一旦被新军斩杀,马上就有新的徐军跳上辎车重新驾马,张偕他们连战连退,根本近不得巨人的身体。
狂风呼啸,天地昏沉,哭爹喊娘的嚎叫声回到在乌沉沉的空气里,血肉撕裂的声音片刻未停,空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谢同君厮杀于众人之中,右臂早就没了知觉,看见那边张偕伤痕累累的身体,她好几次想突围过去,都被曹亮杨珍二人有意无意的挡住了,他们似乎是奉了张偕的命令来保护她,带着一百多个小兵护在她周身,她丝毫近不得张偕的身。
眼睁睁看着那人左手猛地松了缰绳,身子在马上摇摇欲坠,谢同君目眦尽裂,大声道:“滚开!让我过去!”
此刻再顾不得别的什么,她猛地一扯缰绳,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谢同君发疯了似的,挥剑挡开杨珍和曹亮,一夹马肚朝那边跑去。
瞥见那巨人一锤子打向张偕脑袋,谢同君猛的飞身跃起,从马背上飞扑过去,两手死死揪住铁链,狠狠一脚踹到巨人胸口上。
那链子似乎带着千钧力道,她刚一握上手便觉的虎口传来一阵剧痛,撕裂的痛感瞬间弥漫全身,痛的她眼泪喷涌而出。
手心黏腻腻的,几乎要抓不住那根铁链,可她死咬牙关,恶狠狠瞪着那巨人,怎么都不放开手。
那巨人猛地仰天嘶吼一声,忽然一抽手中长链,谢同君居然就这么被他甩了起来,一下子抛到了半空。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从斜刺里飞扑而出,一把抱住她的腰身,同时,一道吃力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快撒手!”
谢同君双手发颤,想要松开,却觉得手心像是长在了那根铁链上,怎么也松不开,张偕腾出一只手来掰她五指,不忍道:“你忍着些!”
话音没落,他猛地将她手指死死抠开,两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一下子从两米高的半空上掉落下来,张偕奋力将她揽到怀里,抱着她在地上连滚了四五圈。
谢同君眼睁睁看着那长长锁链被巨人猛地甩出,一下子扔到五六米外,将一辆辎车砸的四分五裂……
她狠狠平复了下不正常的心跳,转眼去看张偕,却发现他脸色嫣红,目光涣散,面上满是血污,显得那异于常人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可怖;他身上的衣裳已经变成一根一根的布条,白皙的皮肤上好几道触目惊心的刀口,甚至胸前还被那铁索打出了一道两指宽的伤痕,伤口周围皮肉翻卷,狰狞可怕。
“你没事吧?”谢同君又惊又骇,狠狠摇晃着他肩膀。
张偕像是失去了知觉,任她摇晃了好半天也没动静,眼看那巨人正摇摇晃晃的往他们这边走来,谢同君狠狠两巴掌甩到他脸上,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张偕!你这个混账!你还不给我醒过来!”
“夫人,你快带参乘先避一避!”那边曹亮的大嗓门儿传来,巨人已经暂时被他们带人缠住,谢同君抹干泪水,奋力将他背到背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树那边去。
她刚走了几步,背上的人忽然咳了一声,张偕虚弱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放我下来……”
“不行!不行……你要先休息一下……”谢同君语无伦次。
张偕咳了一声,慢慢松了口气,肩膀无力地耷拉下来:“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全军覆没的……大家都在战场上厮杀,我岂能独独置身事外?”
谢同君一滞,慢慢停住了步子,她紧紧把张偕搂在背上,看着远处厮杀在一起的无数将士,一片混乱的战场上早已分不清谁是谁,只能看到血肉横飞、哀鸿遍野……
这些人跟了他们两年,无数次出生入死,现在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不剩的全部死在面前,任谁都会有种说不出的心酸哀痛,可是……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争啊……
这一场拼杀,无论谁胜谁负都已经不再重要,她现在只希望,活下来的人可以更多些。
谢同君狠了狠心,背着他快速跑了几步,将他放到树下面,瓮声瓮气道:“我不管……我不想让你死……”
张偕抓住她血迹斑斑的手掌,细细摩挲了好久,忽然抓到唇边,颤着嘴唇落下一枚轻吻,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眼睛在暗淡的火光下更显无神:“这双养尊处优的手,为我做过羹汤,洗过衣裳,救过我的命,为我受了那么多苦……我张偕,此生此世以何为报?”
他将她揽在怀里,在她额上烙下一枚轻吻,然后坚定地将她推开,猛的站起了身子,大踏步往前走去。
“我不要你报……我只要你活着……张偕,我要你活着……不要再过去了……”谢同君飞扑上前,一把抓住他袖子,哑声:“我不要你送死……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我不死……你不让我死,我绝不敢死。”张偕低眉看她,长长的睫毛上面还沾着血珠子,黏答答的糊在一起,那双眼里清澈如昔,满是对她的歉意和爱意。
谢同君“唰”的站直身子,咬牙看着他,忽然道:“我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死……可我现在……我更怕你死……”
直到现在,当真真切切感受到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谢同君才知道她是真的爱上了面前这个男人,她一直以为她只是将他当做家人、当做亲人、当做一个有着暧昧好感的朋友……可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她为什么敢奋不顾身的扑上来救他……
她宁愿自己死,也绝不愿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张偕忽然一把将她拖到怀里,他闭着眼睛,颤抖着轻轻吻上她嘴唇,然后忽然狠狠咬了一口,谢同君呼痛推他,他却不管不顾,狠狠撬开她的唇舌,几乎要把她吻的窒息。
他嘴里满是血腥味,唇舌交缠间,谢同君甚至感觉到几颗砂砾在两人口腔里打转,张偕却恍若未觉,好似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似的,他的吻渐渐轻柔下来,最后意犹未尽的在她唇上停留了几秒,呢喃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是今日死在疆场上又如何?”
“我陪着你……”谢同君喘了口气,手指紧紧抓着他衣裳。
“我不要你陪着……你便在此处看着我,如果我死了,你便收拾收拾东西回下邳……”
“你混账!”谢同君厉声斥他:“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同意,你怎么敢死?即便要死……我也要跟你同生共死!”
她最后一句话几近呢喃,说的却是咬牙切齿,张偕动容的弯起眼眸,悉心挽住她的手掌,低声道:“那好……我们便去杀他一场!谁也不死!”
☆、昏迷
两人纵马重新杀入战场,张偕召令了几百人杀出重围,将先前因为混战而无法兼顾的油桶搬上辎车,驾着辎车往那几个怪物圈子冲去。
“曹亮——快让开!”谢同君大吼一声,曹亮会意,应声而让,此刻一大桶油已经完完全全泼到那巨人头上,泼了他满头满脸,那巨人大喝一声,抡起铁锤就要驾车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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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同君一把夺过一支火把,猛地往那巨人头上掷去,只见大火一腾,那巨人已经成为一个飞速移动的巨大火球,哀哀嚎叫着从辎车上冲了下来,飞快的朝他们扑过来。
谢同君赶紧调转马头向另一边跑去,见到巨人就叫人泼油扔火把,虽不见得次次都中,但这里有好几百桶油,够他们扔个痛快。
没过半个时辰,从峡谷带来的几百桶油已经用了个干干净净,混乱的战场里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球,将整个天空映的亮如白昼,新军疲于赶路,又在人数上大大不敌,从一开始便士气低迷,这会儿却忽然兴奋起来,大声喊打喊杀。
张偕一马当先,英勇无匹,见人就斩,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斩下人头上百,那些徐军看见他这不要命的打法,一见他便丢盔弃甲,转头就跑。
交战正酣,那边桃城忽然城门大开,一支军队护着一人从城门口直直冲出,交战军队下意识退散到两边,眼睁睁看着那支万人军队冲进茫茫夜色当中。
张偕忽然抬手,朝曹亮做了个动作。
“少主出来了!快撤!撤兵——”曹亮大声呼喊。
咚咚的鼓声再次擂响,张偕紧紧将谢同君搂在怀里,且战且退。
这一仗,新军损失十分惨重,再打下去,迟早被徐军消灭殆尽,张偕救出董云的任务已经完成,自然不会再恋战。
破晓之时,剩下不到两万人的军队已经一口气冲到了百里之外,跟董云一行人汇合之后,总人数也不过三万多,瞧见追兵没有跟上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停下来稍作歇息。
出来的时候,加上董云的三万和张偕的八万,新军大部分兵力都被遣到桃城,如今十一万军队还剩三万,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元气。
谢同君轻轻吁了口气,看到火堆上已经烧开的热水,忙不迭的用布包着端了起来,倒到陶碗里头,试了下水的温度,将它递到张偕唇边:“先喝口水。”
两天两夜没有休息,新军已经疲乏至极,张偕身上多处受伤,早已经累的抬不起胳膊,昨天晚上逃亡之时,他已经拼尽了全部的力气,下马时还是曹亮杨珍把他抬下来的。
“你先喝……”张偕抬头瞟了她一眼。
谢同君喝了两口,把水递到他唇边,待他喝完了,又拧了帛巾替他擦净脸上的血污,笑着道:“还像以前那么帅气。”
张偕微微一笑,忽然瞟见那边董云和樊虚正往这边走来,赶紧挣扎着起身,朝董云俯身一揖:“参见少主,属下救援来迟,请少主恕罪。”
“臣妇拜见少主。”谢同君牙齿咯咯作响,却还是端端正正朝着董云矮身行礼。
经过这一场战役,她最恨的人绝对不是徐军,而是董云和樊虚,此战皆因董云刚愎自用而导致战机贻误,徐军压境,最后终致新军元气大挫,在众将为他们拼死拼活,厮杀疆场之时,他们却紧闭城门作壁上观,直到最后才猛地冲出城门,对他们却是弃而不顾,只顾自己拼命逃跑。
这种做法,实在让人不齿!让人愤恨!让人……心寒!
“夫人免礼。”董云虚扶了一下,又对张偕道:“参乘救我有功,也坐下说话吧。”
张偕此刻身体虚弱,也没推辞,就这么坐着跟董云说话。可有可无的聊了几句之后,董云二人告辞离开,谢同君也没多做挽留,只是抬头时,看见樊虚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谢同君立刻怒目而视,对她来说,樊虚这里早已经撕破了脸皮,再装下去也没意思,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樊虚不以为意的挑挑眉头,忽然露出一个似嘲非嘲的笑容,他的嘴角弯的大大地,用口型对她道:“你奈我何?”
谢同君猛的攥紧双拳,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她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会冲上去给他两拳,当着所有的人的面斥责他不知廉耻,可刚一转头,就看见张偕微不可见的晃了一下。
“张偕!”谢同君心跳漏了一拍,立刻冲上去扶住了他。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他靠在她怀里,低声喃喃。
“你睡吧,我守着你。”谢同君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他双目迷离,两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酒。
谢同君着实被这温度吓了一跳,赶紧失声喊人:“杨珍!杨珍——”
“夫人。”杨珍等人正坐在另一边啃干粮,听到她有些变调子的声音,立刻就赶了过来。
“劳烦副将快去请军医,张……参乘发高烧了!”
“夫人不要慌,稍等片刻,属下马上就去……曹亮,你在这儿给夫人搭把手。”杨珍也是满脸担忧,忙不迭的便去请军医了。
等到军医过来,张偕早就失去了意识,整个人迷迷糊糊躺在地上,额头上满是冷汗,谢同君手忙脚乱的为他擦洗双手,时不时还要换下头上贴热的帛巾……这一会儿,她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像是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夫人,参乘这几日疲劳过度,加之身上多处重伤,如今又有邪风入体……”
谢同君有些烦躁,强压着脾气道:“你就跟我说他现在怎么样?”
“怕是不太好……如今环境恶劣,不宜养伤,我这里只能先给参乘熬两副退烧的药看看成不成。”军医也有些为难。
“他个奶奶的熊!气死老子了!呵呵……大将军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不照样是缩头乌龟?老子为你们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们这群龟孙子又躲在哪里?如今竟敢——”
突然听到这一段大逆不道的嘲笑,谢同君猛地高声斥责:“曹亮!”
就算樊虚董云迟早事败,可现在他们却还是上位者,要想整死区区一个曹亮,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那声音戛然而止,曹亮满脸不服气的看着她,蒲扇大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忍怒道:“我说的本来就是!如今参乘重伤未醒,他樊虚却一直奉劝少主拔营回通州,这不是巴不得参乘早死么?”
谢同君脸上血色褪尽,杨珍瞪大眼睛,恶狠狠瞪了曹亮一眼,小心翼翼道:“他这人就是嘴巴坏……夫人莫听他的,少主定会念着参乘伤情——”
他话音没落,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已经有人在高声吆喝着让众人赶紧起身,马上就要启程回通州。
谢同君早已怒极,此刻却忽然勾了勾嘴角,静静的看着军医,等他怎么说。
那军医沉默了下,还是道:“参乘伤势太重,实在不宜车马颠簸,为今之计,应当找个安生的地方养伤才是。”
“……我知道了,能否劳请大夫,在此处陪我们耽搁两日?等参乘伤势见好,我们必定马上起程回通州去。”
“这……可是……”
“你他娘的磨磨唧唧什么?老子就问你一句话!到底留不留下?”曹亮一柄剑已经横到那军医脖子上,横眉倒竖的看着他。
“留……留……我留。”那军医吓的瘫倒在地,连连擦拭额上的汗滴:“参乘此次立了大功,是……是新军的功臣,我必定倾尽全力治好他。”
“既然要治好,还不赶紧熬你的药,磨磨唧唧恁多嘴!”曹亮狠狠啐了他一口,猛地将血迹斑斑的长剑掷入他面前的地上,转身往远处走去。
曹亮身为副将,手下领兵五千,这会儿还剩下稀稀拉拉几百号人坐在一起,他大嗓门一吼,谁敢不留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没过一会儿,樊虚便过来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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