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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樊将军长着眼睛,自己不会看么?”谢同君抬头,淡漠如水的看着他。

    “呵……夫人倒是牙尖嘴利了一回!如今这便忍不了了么?比起你那夫君,倒是差了不少修为……只可惜,如今他却像个死人似的躺着一动不动!啧啧啧!”

    “樊虚,你简直无耻!”谢同君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去,她猛的抬头,直直看向他,好半晌忽然咯咯一笑,轻声道:“樊将军觉得,如果少主知道你已经背叛了他,他会怎么想呢?”

    “你这毒妇!”樊虚脸色一变,挥手就要抽她。

    “哈哈……”谢同君猛的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要飙出来,可她直直坐在那里,不躲不闪,就那么看着他,像是要把他印到骨子里:“总有一天,我要叫你千倍百倍的偿还……”

    樊虚的手遽然停下,杨珍突然一把握住他手臂,一向温和憨厚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鄙夷:“将军未免过分了些,夫人只是个女子。”

    “女子?”樊虚一把甩开他的手,将双手负到身后,极轻蔑地看他一眼,淡漠道:“蛇鼠一窝。”

    “你真是可悲,可怜……”谢同君懒的再理他,拧了干净的帕子贴到张偕头上,余光瞥见董云走了过来,收了声音,不再说话了。

    在这一刻,她想要的,不是让樊虚的丑恶嘴脸在此时被揭开,而是想让他总有一日生不如死!

    拒绝了董云要带张偕一起回通州的提议,谢同君和杨珍、曹亮带着五六百人,将张偕安置于辎车之上,慢慢地往昨晚那峡谷而去。

    如今这地方空旷无物,如果有朝廷官兵追上来,他们连躲都没地方躲,最重要的是,张偕需要伤药治伤,那些草药只可能长在丛林密布的山上。

    到了玉箫峡,天色早已经黑了,张偕的烧不退反升,嘴唇苍白无色,嘴角边还起了泡,他其中醒过两次,皆是大吐特吐,吐完之后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谢同君连眼皮都不敢眨,不停地给他喂水换毛巾,用冷水为他擦拭双手双脚,包袱里所有的衣裳都被她拿出来,严严实实捂在他身体上,就怕他再来个邪风入侵,杨珍曹亮等人则是轮流守夜,一刻都不敢松懈怠慢……

    张偕这一昏,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他醒过来的时候,谢同君正伏他身边半趴着,一手捂着他额头,一手还浸在冰凉的水里,手里握着一条帛巾。

    张偕看她手指都被冷手泡的浮肿发白,刚刚挣扎着将她的手拿起来,那边谢同君已经迷迷糊糊的端起一碗水,就这么凑到了他唇边。

    张偕以为她醒了,等了两秒没见她抬头,才发现这只不过是她下意识的动作,他眨了下眼睛,慢慢执起她冰凉的手,将之贴到自己的脸上。

    “你醒了?”谢同君本就刚刚迷糊过去,她熬了整整三天,身子早就撑不住了,这会儿看见他虽然虚弱但仍显清润的笑容,终于放下心来:“你醒了,我不行了……”

    她只来的及笑了下,紧接着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最后见到的便是张偕那张猛然变色的苍白脸孔。

    那边起来出恭的曹亮看到这景象,立刻吓的魂飞魄散,一把将还在睡觉的军医提拎起来,二话不说便把他抓到两人面前,那大嗓门儿把军医都快吼懵了。

    军医看着眼前景象,着实迷糊了下,他倒也灵便,在曹亮狠狠踹向他屁股之前,两根手指极快的搭上了谢同君手腕。

    “她如何了?”张偕眼里闪过一抹担忧。

    军医怔了下,又重新搭上谢同君手腕,摸了半晌才扒拉扒拉胡子,小心翼翼的开口:“我看夫人只是太过疲劳,所以睡着了……”

    “果真如此?”张偕摸摸谢同君额头,还是有些不放心。

    “夫人为照顾参乘,三天三夜不曾合眼,此刻只是太过疲乏罢了。”军医耐着性子解释。

    “她手上的伤口如何?”张偕执起她的手,手上只粗粗缠着几道纱布,纱布上还沁出丝丝血迹。

    “只是皮外伤,抹些药就好了。”军医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小瓷瓶递给他:“一日三次。”

    ☆、止情




偕君行分节阅读64
    一行人回去时,没走多久便遇上了前来寻找迎接他们的陈容,陈容率领三千军队,在桃城附近盘桓了两天都寻找无果,顺着一些踪迹找到这里,正巧遇见他们。

    张偕猜测的果然不错,桓如意接到他的讯报,前脚刚刚遣人往临近三县借人,伐徐军和赤炎军两军联盟后脚便派遣了十三万大军围攻通州。

    这场恶战持续了整整两天,直到那三县的援军来了,又是恶战一场,两军联盟人数粮草不敌,这才不得不撤退了军队。

    东北大半地区早已被新军占领,赤炎军和伐徐军不过是钻空子趁着通州后方空虚偷袭过来的,没有充足的粮草和后援军队,他们根本撑不了多久,只能打速战速决的闪电战,只可惜,虽然最后铩羽而归,但新军还是因此战大受挫折。

    谢同君几乎可以肯定,桓缺的目的不是夺取他们的领地,而是要杀了张偕和桓如意,只要新军群龙无首,何惧他们会成大患?

    即便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但这一年多以来,桓如意的贤名早已天下皆知,他要杀他也不足为奇。但桓缺没料到的是,他苦心孤诣的计划竟然因为谢同君这个预料之外的人而被破坏,想必回去得气的吐血。

    “不知我家小姑和小婢如何了?”

    “夫人放心,她二人一切安好。”陈容微点了下头,面色古怪的瞥了她一眼,继续转过头去和张偕说话。

    回到通州,初初一看似乎没什么变化,可若是留心观察,就会发现城里不比从前那般生气勃勃。

    谢同君刚一进门,还没来的及换下丝履便被一个飞速扑过来的娇小人影撞了个趔趄,幸而张偕在她身后及时扶了她一把,这才免去她翻过门槛的皮肉之痛。

    “怎么了?”谢同君好笑地摸摸绕梁头发。

    “呜呜呜……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奴婢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你不知道敌军打来的时候我多害怕……呜呜……”

    “好了好了,现在我们都不是好好的吗?快把眼泪擦一擦,多大的人还哭鼻子,羞不羞?”谢同君忍住眼底翻涌的泪意,拍了拍她的肩膀,抹去她满脸的泪水,拉着她往屋里走。

    院子里乱糟糟的,东西堆满了整个杂院,她和张偕那间卧房被一把火烧了,里面的东西毫无意外被挫骨扬灰,连床榻都被拆的七零八落,迎面那道漆黑的墙壁在整间院子里显的格外醒目。

    谢同君想起她辛辛苦苦记了两年多的同君小纪,赶紧冲到书房查看,张偕早已经先她一步进去,此刻正在拾捡地上乱了一地的竹简。

    谢同君瞥见墙角那个端端正正放着的大沉木箱子,心里松了口气,可刚打开箱子一看,却顿时傻了眼,那箱子里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据陈容所说,那两军联盟像是知道了新军会遭此一劫似的,提前便偷偷遣了二十余人到城里,分成两拨,一拨打算杀掉守城官打开城门,另一拨人则偷偷潜入桓如意府邸,打算行刺他,幸而他们收到张偕讯报,早做了部署,这才躲过一劫。

    “真是该死!”看着眼前满目狼藉,谢同君忍不住低咒出声。

    桓缺也真是丧心病狂,想用阴招杀人就算了,她跟张偕都不在家,还把宅院毁成这样……

    在乱世里生活了两年,她自己也拿刀杀过人,也许是心被渐渐磨硬了,对桓缺那种由骨子里生出的惧意少了很多,但防备却是一点没减,反而随着天下大局的逐渐明朗而越发警惕。

    越到最后,越需要时刻小心,就怕他什么时候放支冷箭,将他们给一锅端了。

    家里的破坏程度堪比八级大地震,张偕受伤,其他三个女子也指望不上,最后还是雇了几个仆妇来整理东西。谢同君把她的竹简都收拾好了,便拐到张媗房里,打算睡一觉先。

    张媗神色有些恍惚,连她进屋都没注意到,谢同君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不放心,硬撑着精神跟她说话:“你怎么了?”

    “没什么……”张媗欲言又止,嘴角牵出一丝似哭似笑的弧度,有些失落道:“二嫂累了这几天,快些歇着吧。”

    看她精神不济,谢同君也不好继续追问,应了声便躺下了,这几天着实累的厉害,她这一睡,便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醒过来的时候,日头西沉,张媗跪坐在长榻的另一头,灵巧的手指飞快的穿针引线。

    “嗳,忙什么呢?”谢同君用脚扫了下被子,吸引她注意力。

    “也没什么。”张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平日里随性惯了,这么一笑,倒真有几分沉静贤淑的味道,谢同君只觉得神思一晃,开口调笑道:“小姑真乃绝代佳人,一颦一笑连我这等女子见了也觉得美极了!”

    “二嫂贯会打趣我的!”张媗笑着伸手过来打她,谢同君睡的浑身发软,避也不避,随口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你可以再睡会儿。”

    “张偕呢?”

    “二哥刚刚去府衙了,约摸着过会儿就能回来。”张媗答了话,咬掉长衣上的线头,在她面前展开,期待的问道:“二嫂觉得这件衣裳怎么样?”

    “挺好的。”谢同君针线活一向不在行,只敷衍的点点头。

    张媗放下衣裳,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二哥衣裳都旧了,所以重新给他做了件,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你这般手巧,他为什么不喜欢?”谢同君抚摸着触手光滑无匹的灰色衣料,有些诧异道:“你二哥好像很是偏爱灰色呢!”

    “二哥穿灰色好看。”张媗自然而然的接了口,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出了声:“不过我觉得他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那他是怎么想的?”

    “他大抵是觉得比较耐脏吧……反正我看我大哥偏爱黑色衣裳,问他为什么,他便是这般回答我的。”张媗说着,忽然沉默了下,小声道:“其实前几天两军交战之时,我看到大哥了。”

    “张淮来了?”谢同君不无惊讶。

    再怎么说,张淮跟张偕是兄弟,吴詹派他来杀桓如意,就不怕他心慈手软么?不过也可能张淮并不晓得他们的详细计划,毕竟如果桓缺真的是吴詹,他对张淮应该恨之入骨才是,绝不可能真正把他当作心腹,事事告知倚仗。

    “二嫂,其实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张媗沉默了下,有些忐忑的看着她。

    “什么事?”谢同君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张媗就露出一个极为古怪而疑惑的表情,试探着问道:“不知二嫂可认识一个叫袁珩的人?”

    谢同君眉毛一跳,险些从长榻上蹦了起来,她极力敛住自己的异样,不动声色道:“这个人曾经在长平给我们找过麻烦,怎么了?”

    “他好似在找二嫂……”张媗蹙起眉头,努力回忆那天的场景,吁出一口气,慢慢道:“那天我和绕梁晚间心烦意乱,睡不着觉,忽然瞥见院里有两道人影,因此便偷偷摸黑躲到了鸡棚子里头那一层,当时模模糊糊的,好像听到他们说话……当时院里只有两个人,我听他叫什么主公,说是人没找到……”

    是桓缺在找她——准确的说,桓缺要找的人是原主,他对原主恨到了极致,也爱到了极致,满城房屋,独独烧了她跟张偕这么一间,除了对张偕的恨意,是不是也有对原主嫁给其他男子的恨意和不甘呢?

    谢同君觉得背上冷汗嗖嗖直冒,甚至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二嫂?二嫂——”张媗猛地推了她一下,脸上满是探究:“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你吗?”

    “管他为什么要找我,今天他烧了我的房子,明天我要他用命来赔!”谢同君摆出一副恶狠狠地凶残样子,狠狠握了握拳头。

    看张媗这副样子,心里没一点儿疑惑是不可能的,可这事儿没法解释,只能装聋作哑,谢同君还是有些不放心,郑重的嘱咐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主公为什么要找我,但这事儿事关我女儿家名声,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张媗满脸心虚,不好意思的看着她,小声道:“可我不小心告诉了陈先生……其实我也没想跟他说的,只是不小心说漏嘴起了个头,那人也忒的可恶了,三言两语便把我绕进去了……”

    “你告诉陈容了?”谢同君猛地变了脸色,一把抓住她胳膊,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

    陈容是个什么人?这点消息到他那去,不说他能推算出什么,但肯定会因此怀疑些什么,难怪回城那日,他看她的眼神那般奇怪。

    “二嫂——”张媗吓的一阵瑟缩,怯生生问道:“你怎么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没事。”谢同君回过神来,有些抱歉揉揉她手臂:“我刚刚没掐痛你吧?他是个老狐狸,你怎么斗的过他?”

    “没什么事……”张媗摇了摇头,转而笑道:“等这两天把二哥的衣裳做好了,我也给二嫂缝一件。”

    “那敢情好,我可就等着你了,不过这最近天气冷,你别把自己冻坏了。”谢同君笑着应声。

    “我又不是瓷做的。”张媗脸一红,好半晌,忽然挽住她手臂,不好意思道:“这一两年,因为我的不懂事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以后我不会再这般任性让你们难做了。”

    “说什么哪!你哪有给我们添什么麻烦?人人都说姑嫂难处,你却从没为难过我,如此说来,我是不是也得谢谢你?”谢同君好笑的看着她。

    “二嫂待我这般真心实意,我又怎么会为难你呢?”张媗忽然收敛了笑意,神色郑重的看着她:“二嫂比我年纪小,见识眼界却远胜过我,我却因为儿女私情蒙蔽双眼,看不清如今情势,实在惭愧。”

    她说这些话,想必是听说了桃城之战发生的事情,董云和张偕关系紧张由来已久,早两年前就初显端倪,张媗只要心里有了一丝怀疑,以她的聪明,很容易联想起前两年发生的一些事。

    张媗苦苦痴恋董云一年,曾为他日日消瘦,茶饭不思,如今却能够抛下心中旖念跟她这般推心置腹的说话,就说明她是打心底里理解了他们,并且对他们没有一丝怨愤,身为一个女子,这样的胸襟,该是何其难得?

    谢同君心里也很是动容,从前她就怕张媗因为董云的事情跟他二哥生了嫌隙,如今看到她这般坦然,只觉得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这个时代的女子所接受的教育是以夫为天,那些为了心上人和丈夫抛弃亲情的不在少数,张媗想的开,也算是皆大欢喜。

    谢同君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鼓励道:“平时看你活泼的很,没想到心思那么重,没事儿想那么多做什么?一家女百家求,像你这般的好容貌,还怕选不出一个如意郎君么?”

    “那是自然!我张家的儿女,自然并非等闲之人配的起的,以后若是有人想求娶我,第一个便得过了我二嫂这关。”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谢同君啼笑皆非。

    “二嫂慧眼识珠,我当然得沾沾你的光。”说起女儿家的亲事,张媗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古代女子结婚,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同君可不敢随意应承,三言两语便把话题扯到了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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