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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张偕同张淮之间隔的东西太多了,先不说原主本是张淮新娶的妻子,就说邓姬连同两个孩子在梁城逝世一事,连她这个外人想起来也至今心绪难平,扼腕叹息,更别提张淮该有多么难过。

    逝者已矣,比起兄弟阋墙,谢同君更希望他们能够解开心结。张淮在此刻忽然到梁城,绝对跟桓军将进长平一事有关,如果张淮日后留在桓如意身边,兄弟两人并肩作战总比张偕一人独撑的好。再者说,据说张淮善用兵打仗,战无败绩,如果他来,势必能够打破桓军内部武将里樊虚一人独大的情况。桓如意对樊虚十分忌惮,想必张淮不日便能得到重用。

    一路胡思乱想,刚回到府中,便被一阵爽朗的笑声引回思路,谢同君还未回神,一道湖绿色直裾已经轻快的飘到她面前,冰凉的触感从眼睑上一划而过,紧接着是一道磁性的声音:“同君,别来无恙否?”

    “徐贤?!”谢同君又惊又喜,细细的凝视着他。徐贤已经及冠,头发却仍旧随意的用笼巾束着,广袖随风轻轻舞动。曾经瓷白如玉的肌肤微微变黑,眼睛比往常更加明亮热烈,下巴上一圈儿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洒脱不羁。

    “我今年五月及冠,取字叔由。”徐贤笑眯眯的将手笼在袖中。

    谢同君从善如流:“叔由,恭喜。”

    两人寒暄完毕,谢同君便毫不见外的把徐贤支使到宴客厅坐着,自己吩咐家中仆从打扫客房,为张淮准备住处。

    两人也算的上是挚友,虽然三年未见,却丝毫不见生疏。因此徐贤被她这种看似有些怠慢的态度对待着,却也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有种发自内心的舒适和随意。可是他也不甘心一个人无聊的坐着,便跟在谢同君身后看着她忙前忙后,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闲聊。

    “说起来,这三年来,你去了哪里?一直留在下邳么?”

    “我可闲不下来。”徐贤跳到一处高几上坐着,不知从哪摸出一只酒壶,浅啜两口,漫不经心的笑着:“我本是想走的远远地,在外多见识见识各地风土人情,可仲殷那家伙总是搅的我不得安生,以前让家中仆人帮他找人也罢了,如今可好,连我本人都被他拐来了……”

    谢同君“噗嗤”笑出声来:“你不理他,他总拿你没办法。”心念一转,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桓军再隔两日便要赴那鸿门宴,不知叔由有何高招?”

    “知我者,同君也。”徐贤声音拖的长长的,打趣的盯着她瞧。沉默半晌,忽然叹气:“你说你一介女子,不在家乖乖呆着绣花弹琴,怎么偏要扎到男人堆儿里……须知你大哥日日为你担惊受怕,头发也不知愁白了几根?”

    “大哥他……”谢同君刚刚就想问谢歆的消息,此刻听他这一说,不禁心头一酸,哑着声音道:“他还好么?”

    “他怎么会好?”徐贤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忽然从长几上跃下,三两步跨到她面前,低叹道:“同君,回去吧!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为何不亲自回去问他?”

    “我……我不能走!”谢同君蓦然醒悟,坚定地摇摇头:“我此刻还不能回去,你只告诉我他好不好?”

    “他不好,很不好。”徐贤喝了口酒,转身不再看她:“他不仅要主持家中大小事务,还得日日为你忧心,积劳成疾,卧病在床。”

    “……怎么会?”谢同君一阵愕然,想想往日谢歆递来的家信中,一向是为她分析天下大势,嘱咐她务必好好照顾自己,对家中诸事,常常一言以蔽之。她便傻傻的信了,如今看来,却是谢歆为了宽慰她的托词罢了。

    “同君,回去吧!战场不适合你。”

    “我……”谢同君茫然而犹豫,内心纠结无比。忽然门外一阵冷风吹过,阴风丝丝入骨,她蓦地警醒:“不能。”

    “叔由说的对,夫人还是回去吧。”门口一道暗影投入屋内,张偕面色如水,温和地看着她:“百善孝为先,正所谓长兄如父,于情于理,你都该回家侍疾。”

    谢同君本来就觉得无比愧疚,此刻心中摇摆不定,但想到桓缺重生的特殊情况,只能打定主意让谢歆再忧心一阵子了。可看到二人如此拼命劝她回家,又感觉有丝丝微妙,因此不动声色的答道:“可外面兵荒马乱,我怎么走呢?”

    “这你不必忧心,我们定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的。”徐贤见她松口,偷偷松了口气,怕她反悔,忙笑着对张偕道:“你看看何时走合适?我看不如趁此良机,越早越好。”

    张偕却不愿相信谢同君这么快就妥协,略带探寻的看她一眼,这才沉吟道:“叔由说的是,夫人以为呢?”

    谢同君蹙眉思索片刻,皮笑肉不笑道:“为了大哥,也只得如此。劳烦夫君为我准备一番如何?”不等张偕答应,她便一把拖了徐贤往外走,笑眯眯道:“数年不见,不好好与叔由畅谈一番,我怎能走的甘心呢?”

    两人一路行至院外,转过庑廊,恰看见张淮正凭栏而立,望着院中一棵亭亭如盖的槐树发呆,听到这边动静,他眉头高高挑了挑,探究的看了谢同君一眼,朝她笑了笑便走开了。

    谢同君没空多想,将徐贤带至房间外的偏厅里,搬出杨珍前段时间送来的桃花酒,拍开酒封,笑着对徐贤道:“不醉不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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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徐贤挑眉轻笑,闭眼吸了口浓浓的酒香,毫不在意的倒入酒具中轻啜一口:“莫非你是想把我灌醉了套我的话?不是我说,你的酒量可不及我……再者说,我与你相识多年,深知你脾气秉性,你又怎么诓的了我?”

    “你……”谢同君又是窘迫又是尴尬,而后忽然坦然下来,笑着道:“既然你看破了我的用心,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此次桓军去长平,是否凶险万分?”

    徐贤放下酒盏,笑着看她:“我说……谢同君,你还不赖嘛!”他饶有兴致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叹口气道:“仲殷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劝不得……如此,我便不强求了。你大哥,他很好。”

    “你骗我?”

    “张偕也有份儿?”

    谢同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忽然猛的一拍长几,陶罐“哐当”一阵乱响,若非徐贤手快,那两罐美酒就要化为碎片,谢同君柳眉倒竖,站起身就往外走:“张偕!”

    ☆、质问

    谢同君并没有冒冒失失就去找张偕算账,实际上,她刚刚走到寝室门口,便看见门边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双丝履。绕梁正低眉敛目的从廊角那头款款而来,手中托着一个方形托盘,上面摆着三四样精致的小菜。

    “不是不让你做这些事了吗?”谢同君责怪的看她一眼。自她将卖身契还给绕梁,便重新买了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绕梁也便不必再做这些仆妇应做的琐事了。

    “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奴……我一时闲不住,再者说,今日张大公子归来,自是非同一般,柳枝毛毛躁躁的,失手做错了事可怎么好?”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十分浓重且刺鼻的酒气,伴随着一道爽朗低沉的声音:“弟妹也在,聊什么呢?”

    “大哥。”谢同君下意识转过身子敛衽为礼。其实面对张淮,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自在的,毕竟原主跟他关系尴尬。

    “一家人,这般客气做什么?看你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可会饮酒?如此,进来共饮两杯如何?”他瞪着一双因为醉酒而微微眯起的眸子细细打量一眼面前的女子,不待谢同君应声,已经晃晃悠悠率先走进了屋里。

    谢同君挑挑眉头,顺势接过了绕梁手中的托盘,脱了鞋随他进去。屋内不止张偕,卧病已久的张媗竟也在此处,她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眼里的光亮却怎么也掩不住。

    “夫人。”张偕站起身来帮她布菜,期间还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谢同君对张偕的脾性早已摸透了七八分,此刻忽然抬眼,四目相对间,张偕神色不变的浅浅一笑:“劳烦夫人了。”

    不管怎么说,张偕这定力还真不是盖的。谢同君难免不服,似笑非笑的调侃他:“你如此客气,莫非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张偕一怔,继而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憨憨答道:“不敢,不敢。”

    “咳!”旁边静默多时的张淮忽然被酒呛着咳了一声,张偕立马将饭菜摆好,拉着谢同君跪坐下来,笑吟吟的开口:“大哥尝尝我家厨子手艺如何?”

    张淮此刻已有七八分醉,连忙夹起一筷子菜,口齿不清的赞叹道:“不错,不错,这鸡肉炒的可真香。”

    “那是自然,府中厨子的手艺,皆是二嫂教出来的呢!连武王殿下都称赞不已。”张媗自豪的仰着头颅,毫不掩饰对谢同君的赞叹。

    “哦?”张淮又夹起一块鸡肉,囫囵吃了,赞叹道:“的确不错,弟妹好手艺。”他连扒了好几口饭,这才搁了筷子,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迷离:“上次和你们一起吃饭,怕是三年前了吧!”

    “是啊,那时二嫂还未嫁进张家呢。”张媗被他说的带动了往日的记忆,一时有些感伤起来:“说起来,我们也三年未曾归家了,真想娘亲和琮儿那三个臭小……”

    她说到一半,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瞟见神色已经带着几分尴尬和无所适从的张偕和谢同君,立刻转了话题:“嗳,今日我们兄妹重聚,说这些话做什么!大哥,我和二哥敬你一杯吧。”

    张淮没有作声,他神色怔忡,似乎没有听见张媗的话,好半晌,忽然神色漠漠的开口:“算到今年,越儿已经满八岁了吧?”

    面对张淮的问题,张偕忽然无言以对。从感情方面来说,他的确是怀着深重的愧疚之心;但从理智方面来说,他也背负着自己的责任,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但无论如何,张淮妻儿是在梁城陨没的,他实在无法做到坦然跟张淮说起此事。

    张淮见他沉默不言,压抑已久的绝望感情忽然在这一刻崩塌,他找不到可以宣泄的渠道,只能狠狠端起酒盏连连饮了好几盏酒,可却依然无法克制住四肢百骸传来的沉沉痛意。如同一头已经丧失所有理智的野兽般,张淮的目光忽然间变的犀利和咄咄逼人,怒火沉沉道:“我问你,当日你大嫂被贼人掳去,你为何不救?”

    在这一刻,张偕思虑了很多很多。沉默片刻,他忽然慢慢抬起头来,与怒火中烧的张淮定定的对视着,淡声道:“偕,无悔,无愧。”

    “哦?无悔?无愧?”张淮似笑非笑的瞅着他,满脸都是压抑的痛意,他毫不留情的嘲讽道:“你眼睁睁看着贼人杀你大嫂亲侄却无力救下,你哪点无悔?又哪点无愧?”

    张偕紧抿着嘴唇,默不作声,过了好久,他才应声:“张偕有自己的妻子,有家族的使命和责任,危难之间,在大嫂与他们之间做的选择,偕至今无悔。”

    “那你又如何无愧?”张淮不屑的轻睨着他,咄咄逼人的质问:“若你将你大嫂放在心上安心护着,她怎会孤儿寡母在外漂泊数日?怎会落入贼人手中?怎会因久等你不至,而被子桓军泄愤诛杀?”

    面对这一连串毫不留情的质问,张偕眸光渐渐黯淡下来,眼里闪过丝丝复杂的情绪,他微微翕动着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苦笑着摇摇头,闭目无言。

    “哈哈……你无愧?”张淮癫狂的笑着,将案几上酒盏捞起,连连数饮几杯,然后猛地将之掼到地上,声音冷刻而尖沉,却又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扭曲痛意,语声哽咽:“你为何不解释?因为你无话可说,你心头有愧!你根本不配为人手足!”

    “张淮!”谢同君见张淮说话如此不留情面,饶是知道他此刻神志不清,悲伤过度,可也见不得张偕被他骂得如此狗血淋头,于是顾不得言语刻毒,声音低柔的问道:“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你说什么?”张淮怒目瞪着她,那阴鸷的眼神几乎将人生吞。

    谢同君怒火冲天,哪管张偕在一旁苦苦拦她,直视着张淮的眼睛,大声质问道:“你选择谋反的那一刻开始,难道没有设想过家人会因此遭受的种种可能吗?你没有吧?难怪你走的如此洒脱,甚至不跟家人报备一声……我问你,你抛家弃子可有愧?张偕因你造反在长平受到牵连九死一生你可有愧?娘亲因你卧病在床日日担惊受怕你可有愧?族中宗亲因你亡命天涯你可有愧?你妻子因你生死不明而苦苦寻找,为此丧命你又是否有愧?张偕为了你的妻子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你的妻子收棺入殓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你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儿,却将一切过错推到张偕身上,你——可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作为儿子,你不孝!作为丈夫,你不贤!作为父亲,你不慈!作为兄弟,你不义!如今你把自己的责任推的干干净净,却又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可怜样子,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伪君子!”

    她句句锋利如刀,刀刀割在张淮的心上,张淮面色惨白,恍似梦里。他忽然一脚踹开案几,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冲了出去。跑到门口,连鞋都来不及穿便一头扎进庭院里,整个人失魂落魄,脚步踉跄,竟然失足从廊角上跌了下去,头上瞬间鲜血直流,浸湿了素色长裾。

    “这……大哥!”张媗滞涩片刻,也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抱着满脸是血的张淮跪在庭院中,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张偕拉紧谢同君的手,朝她露出一丝疲倦至极的笑意,故作轻松的开口:“我们出去看看大哥吧!”

    他说着,脚步匆忙的往外走去,却始终没有松开谢同君的手。两人走到庭院时,张淮已经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张偕仔细检查了张淮的伤口,确认无虞后终于松了口气,反手将他背到背上,一边嘱咐着谢同君去房里寻药,一边飞快的往准备好的客房里跑去。

    张淮从噩梦中惊醒之时,时间已经将近丑时。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床榻边静静燃着的数盏青鹤足灯,恍然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但是瞥见案几旁手捧竹简的张偕,下午时分经历的一切又忽然鲜活起来,谢同君的句句声讨环绕耳边,如同阴冷的魂魄般纠缠着他的思绪。

    “咳……”张淮忽然忍不住轻轻咳了声。

    “大哥,你醒了?”张偕绽出一丝笑意,轻手轻脚的倒了一盏温在炉子上的温水递到他面前:“可是口渴了?要喝水么?”

    “你恨我么?”张淮将那茶盏拂开,漠漠的看着他。

    张偕静默片刻,微微摇头。

    张淮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可是我恨你!恨你无能!恨你绝情!”等笑够了,他又瞪红眼睛嘶声道:“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恨我冲动妄为!恨我鲁莽无知!如今悲剧已然酿成,我张淮便在今日立誓,我定要诛杀子还那厮九族!啖他的肉!喝他的血!”

    张淮忽然狠狠一拳捣在榻沿上,将那硬榻砸的凹进一块,他目眦尽裂,厉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片刻后,声音又忽然低沉下来,如同梦呓似的,喃喃道:“张仲殷,你可恨我?”

    “弟,不敢。”张偕双手交叠,声音低沉,朝着张淮郑重许诺,打量着神色怔忡,两鬓已泛起点点银丝的兄长,忽然悲哀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被子披在他身上。

    正打算起身离开,张淮忽然一把攥住他的手,颓然的喘了口气,半眯着眼睛看着张偕,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为什么你没护住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见见我三年未见的孩儿?我多想杀你泄恨,可你自幼同我一起长大,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

    “大哥……”张偕神色微怔,看他眼睛已经闭上,呼吸已经粗沉而绵长,只替他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一章,写的时候其实我想了很多。张家兄弟三人,应该是兄友弟恭的,但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我觉得还是人之常情,每个人都有迁怒别人的时候,当自己承担不了那种巨大的过失和责任,就会下意识迁怒到别人的身上。但是有的人会控制这种感情不外露,有的人却不会。张偕张淮兄弟二人,性格迥异,一个温吞柔和,外柔内刚,一个狂放鲁莽,内心却反而不是那么成熟和强大。这与他们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也有关。所以思来想去,我还是把这章写下来了。

    ☆、暴君

    几日昼夜不分的商议过后,桓军终于踏上了前往长平的征途。这本是一场鸿门宴,应该大加防备才是,然而桓如意在与张偕陈容等人商议过后,只带了一万精兵上路。

    一路往北,路上听到不少子还的消息。子还登位之后雷厉风行,先是改建年号为太康,随后摧毁了徐坚征调百姓为他兴建的陵寝,并减轻赋税,解散民工,安抚家中因徐帝征调民夫而导致的贫困顿厄。一时间,百姓对他交口称赞,每每出巡之时,皆有万民朝拜,百姓民手捧家中鸡鸭米粮表达对这位年轻仁慈皇帝的爱戴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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