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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吃肉

    卫希夷听到一个熟人的名字,好奇地看过去。现在想来,她是要谢谢姜先的,如果不跟着姜先一起北上,未必能在途中与风昊相遇。没有与风昊见过面、搭过话,想要拜师,恐怕要费很大的力气,搞不好还不能如愿。

    姜先小时候便是个精致的小小少年,如今长成一个十六岁的青年,身高抽长了很多,面貌渐脱了稚气,依旧是那副精致的样子。卫希夷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来看一眼太叔玉,中肯地道:“还是你好看。”容濯曾经的概括很到位,人都喜欢美丽而强大的生灵,姜先只有其一,太叔玉兼具其二。

    太叔玉大笑。

    姜先被笑得连寒毛都僵硬掉了。

    他当然知道卫希夷来啦!早就看到了!打从知道卫希夷也来了龙首城,他就紧赶慢赶,想早些到来。来了之后,却又有许多事做,头一样,他得见陈后。见陈后和申王,他不需要像使者那样等候,几乎是到了便要见的。其次是陈侯等人。

    他不敢不做正事便去见姑娘,别的姑娘可能会觉得受到了重视,他不做完了正事,大概只会受到鄙视。卫希夷心肠好,不鄙视他,卫希夷身边那个有点阴险的小丫头一看就不是善茬!何况,他也想先给卫希夷探探消息什么的,不见母亲不见外祖父,先见姑娘,再为姑娘打听消息,事情都是那么多的事情,次序一变,味道就变了。

    哪怕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过去流口水摇尾巴,姜先还是按捺住了,认认真真地将要做的事情做完,在天邑赢了许多的好评。他的相貌既好,举止又斯文有礼,单以模样儿来说,是太叔玉的接班人。姜先听到耳朵里,不由一阵心虚,太叔玉可是允文允武的人物。他自己呢?若论文治,他自认不输于人,上阵么,就……

    不是老师不够好,偃槐也是名师。也不是他不够认真,他的刻苦是偃槐都赞许的。他习文水到渠成,而习武,只好以勤补拙,补的效果尚可,寻常公子里,他也不算差的了。然而若与太叔玉的战绩一比,就顿时黯然失色。

    不止姜先,如今年轻的公子们,谁也无法与太叔玉比,人人仰慕太叔玉的战绩的同时,也不免暗恨:我们是没有赶上好时候,他那会儿,遇到多少大仗打呀!到了我们就……

    是啊,现在大家都不宽裕,打不起大仗,都是小仗呢。

    不是非要与太叔玉去比,可他就像是一只标杆立在那里,想躲都躲不开。并且!卫希夷她与太叔玉亲近呀!不能与太叔玉仿佛的人物,能在她那里有好评吗?

    姜先痛苦地想。

    才想着呢,就被太叔玉给笑了。姜先整个儿都僵硬了,转过身看去,还要装作不经意的好奇状。恰看到了卫希夷也对他笑,姜先更僵硬了。她长得更好看了!没变丑!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最后,姜先是被容濯给扯到位子上坐下来了。他的表现并不显眼,往太叔玉和卫希夷那里看的人太多了,失态的也不止他一个。又失态了啊,姜先脑袋懵懵的,他设想过许多再次见面的内容,自己一定要斯文有礼、风度翩翩,飘然而至,给大家留下一个美好的、难忘的印象。

    一见了面儿,僵硬得路都不会走了。六年没见啊!姜先在心里呐喊!应该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却露出了最蠢的一面,她会不会以为,唐至今未乱不是我治国有方,是因为大家都老实?

    这般奇异的场面终结于女息的到来。

    卫希夷赴宴,除了任徵是正式的副使,庚与长辛也随行了,庚与女息,那是夙怨。庚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没有特意去寻女息的仇,女息还能记得自己。

    六年过去了,比起家庭生活十分畅意的夏夫人,女息显出些疲态来。她不能说生活不如意,太叔玉似乎成了她的一个心结,又或者形成了一种习惯。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女息也有了自己的儿女,然而一见到太叔玉夫妇,她便容易生出些刺来。

    庚是一个很适合发作的对象,很好认,并且可以打狗给主人看。

    看到烙痕,认出庚,女息毫不停顿地发难了:“这是什么东西,也敢穿衣戴帽,出现在宫宴上?”

    卫希夷心里炸毛了,面上还是笑吟吟的,“东西”与“不是东西”这个文字游戏她早就弄明白了,直接绕过了这一节便要寻女息的晦气。庚这一回却不需要她来救援了,懒洋洋地看了女息一眼:“我道是谁?原来是您?在您的手下,蓬头垢面,不成人形,没想到您还能认出我来,也是难得。”

    女息冷笑一声:“打下印子的畜牲,到哪里,都认得出来。”

    “物肖主人形。您给我留了些东西,”指一指面颊,又比了个从头到脚的手势,庚居然笑得出来,“我君也给了我另一些,居然都在我身上了。人生,真的很有趣啊。”

    物肖主人形……

    你还真不讲究啊!卫希夷跨出半步,便被太叔玉抓住了胳膊:“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生事。”庚也微笑对她示意,卫希夷怏怏地收回了步子,哼叽了一声:“说好了遇到了打一顿的。”

    太叔玉发现,跟这个妹妹一起,很难绷着脸,一不小心就要笑场了。

    夏伯与陈侯突然要好了起来,两人充好人,将场面圆了过去,喊众人入座聊天儿:“都不饿吗?都不累吗?站着做什么?想做侍卫吗?”申王与陈后并肩出现的时候,场面又是一派的和谐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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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媤将妹妹和母亲都塞了进来,自己却坐不了主座,坐不了主座,她就不出现了!只是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到热闹的场面了。这样的“小脾气”,申王心知肚明,觉得可爱,此时却不纵容了。

    女莹到得晚,座次也较靠后,挨着自己的哥哥,与卫希夷遥遥相望。许后面色阴沉地看看卫希夷,再看看自己母女的座次,思及昔年,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女莹并没有母亲这样的心思,只在想:姐姐近来常作夭,恐怕宴无好宴。

    用两人才知道的暗号对卫希夷打了个手势,女莹也不怕别人看到,她们为了淘气,约定的暗号皆是让人看到也不觉得怪异,却只有两人能看明白了。

    卫希夷回了一个暗号,心道,原本就是宴无好宴,只召见一次便能允许吞并三个国家?怎么可能么……

    上寿、巡酒毕,好戏,开始了。

    第82章 就要她

    每当有大事发生或即将发生,各方使者云集的地方,从来都是斗智斗勇的角力场,而不是什么放松身心交朋友的宴会。哪怕它叫宴会,也不行。觥筹交错中,无数默契产生,无数约定心照不宣地达成。也有许多冤仇在不经意间结下,无数妙语流传千古。

    也有真朋友一见如故、受益终身,更多的是各怀鬼胎的试探角力。不但有言辞针锋相对看不见的厮杀,一不小心,还会演化成当场掀了碗碟的真打。这样的场合,可以集齐世上最俊美风雅之士,也会发生最荒唐难以想象之事。

    女息为难庚,在这样的宴会上,不过是道开胃小菜而己,与会者无人将之当作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卫希夷头一回参与这样的宴会,警惕中带着新奇。不止因为庚的遭遇与女莹的暗号,以太叔玉之细致周到,该告诉她的,早便一字不漏地提醒了她。卫希夷按捺下了想将这殿内一半的人暴打一顿的想法,安安静静地坐着观察与会诸人。

    席次是安排好的,次序也有了讲究,总而言之,谁的地位高,谁坐前面,卫希夷眼睛好,前面后面她都看得见。给了庚一个安抚的眼神,庚挺无所谓地笑笑,女息这样的脑子,她还不放在眼里。随从们也有个三六九等,有何待遇,皆看主君的地位。粗使杂役入不得内,庚与长辛乃是心腹,倒可随她出现。噎了女息之后,庚又恢复了安静的模样,隐在卫希夷的背后,一双眼睛将诸人扫了个遍。

    伸出手来,在卫希夷背后划着她觉得奇怪的事情,比如——为什么女莹与许后会出现?这很不对劲。

    宫宴也分许多种,二人的身份可以出席其中不少场合,却不适合眼下。与性别无关,与各人的地位与行事有关。卫希夷是中山使者,可以出现,陈后是王后,可以出现。许后与女莹,什么职衔也没有,出现得奇怪。

    卫希夷给女莹打了个暗号,谢天谢地,女媤等人、宫宴等事,是她们自幼生活环境的一部分,都有指代。卫希夷很快从女莹那里了解到了情况,女莹也觉得不太对劲,是女媤在搞鬼。

    卫希夷再告知庚。

    三个女孩子,人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一系列的交流。随后,卫希夷便忙碌了起来,中山新立,又有大捷,自然引人关注。夏伯因为女婿与她有交情,暂将女儿女婿蛮女有可能的三角恋给扔到一边,抢先打了招呼。夏夫人的父亲,卫希夷是很尊敬的,有礼貌得很。

    看在有心人眼里,又是一种思量。人们根据自己看到的,不断调整着对策。有一部分人,在踏进大殿之前,是有着“不如打一打中山算了,反正是新立的小国”这样的想法。此时不免要改一改主意了。也有战斗的意志非常坚定的人,他们与嵬、与中山都比较近,虽不至于接壤,却也有些心惊。

    各人的心思,却又出奇的好认,至少在卫希夷看来是十分好认的。她坐得比较靠前,却不因为是中山国大,而是这宴会里她要回答许多问题,中山国的新动向,是宴会的几个中心之一。从上往下看,谁与谁好、谁与谁不好,一目了然,却是刻意遮掩也遮掩不了的。哪个国家被奉承,哪个国家想奉承人都插不进缝儿里去,也很有趣。

    不太意外地,姜先也是被奉承的对象。各人有各人的位子,当然也有人离席去寻自己想要交好或者发难的人。稳坐不动的,要么地位极好,只须坐等别人奉承,要么是自知说不上话,老老实实当桩子。

    姜先当然不是桩子!

    可他也不想坐着不动,他很想凑到卫希夷那边讲讲话什么的,展现一下自己这数年来的成长。自认不是轻薄肤浅之人,有什么都要炫耀一番,却是忍不住要往前凑一凑,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一下。

    然而却被围得密不透风。

    姜先那叫一个恨!还要挂着得体的表情,无论谁来,都要与他们好声好气地讲话。这对流亡时期的公子先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那会儿的他,可是硬梗着脖子,唯恐下巴低了一分就失了他的傲气的。如今想来,当年的骄傲,是因为除了骄傲,再没有别的东西可言了。如今他有千里之国,有文臣武将,有理想有抱负,拥有的太多,反而平和了许多。再讨厌的人,他也能微笑着面对了。

    幸尔有申王与陈后在的地方,他们才是不可忽视的中心。姜先向二位敬酒,整个殿内马上变得有序了起来。待这一轮祝酒毕,再过一阵儿,才会现次出现上述的场景。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意外很快便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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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分节阅读96
    许后位次较为靠后,已是不甚开心,旁边偏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宫中侍女躲在柱子后面偷懒叽叽喳喳,口里满是对卫希夷的惊叹。若在我的宫中,这样多嘴多舌的东西,早该拔了舌头去了!很可惜这不是许后的宫殿,陈后才是这里的女主人,这位女主人对一个令儿子上心的漂亮姑娘还是有些喜欢的。世易时移,卫希夷在陈后心里的变化,恰如她在这宫中的座次。当她只是一个流亡的孤女的事情,再漂亮,陈后也不待见。当她拜师风昊的时候,陈后便对她客气了许多。如今这般情势,陈后不由不考虑一个可能——如果儿子真的心悦她,倒是一个贤妻。

    陈后想过了,从卫希夷的母亲来看,小姑娘是有教养的,并且能够生养。卫希夷的身体很好,可以生养出聪明健康的后代,并且男女不缺。她的个人能力也不错,虽有伯任作为国君的庇护,自己没有几分本事,也是做不得封臣当不了使臣的。陈后不是许后,没有那样的心理落差,也不觉得有能力的姑娘家“抛头露面”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她甚至希望自己的儿媳有些能力,可以襄佐儿子,姜先的父系太过单薄,需要亲密有力的人支持。

    女主人的意思表达了出来,申王对中山国有些忌惮,却也不曾为难卫希夷。宫中又因太叔玉的好人缘儿,对她也爱屋及乌了起来。

    一个女孩子,年轻、漂亮、能干、有背景,到哪里都是大部分人夸赞羡慕的对象。侍女们讨论她的时候,完全不需要压低了声音,因为听到的贵人们也是会心一笑,而不会训斥惩罚她们。

    声音尖细的侍女道:“哎,那个红衣的美人,也是蛮女,与咱们宫里的蛮女可是不一样。这样的年轻,却又凭自己的本事居于高位,可是不敢想的事情。”

    说到了女儿,许后便上了心,也看卫希夷更不顺眼了。

    声音柔软的侍女道:“是呢,我在这宫中年载长,见过她小时候,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又聪明又漂亮,这样的人不居高位,什么样的人才行呢?”

    尖细的女声怪异地笑道:“咱们宫里,不就有一个?”

    两人吃吃地笑了起来。小声嘀咕着什么原本的王后现在坐在下面看着,原本的臣女倒成了座上宾,之类之类的。

    女莹一听便知道要糟,这两个宫女说话的时机太诡异了,专挑着许后的身边儿讲。车正的某些地方,其实很像许后,比如,容易偏激。不认父亲,软禁母亲。而许后比起儿子来,更少了一些自持。

    有些人,生活的磨砺会让他们成熟坚韧起来,有些人却会被困难折磨成疯子。许后属于后者。顺风顺水的时候装模作样看不出来,一旦受到了刺激,嫉妒之心能让她发疯。

    女莹一把拉住了许后,低声道:“事情不对,那些人是故意胡说八道,激您起来的。这是王的宴会,您可要当心。”

    许后怔了一下,两只拳头放在大腿上攥得死紧。

    背后,柱子后面的两个女人似乎还在说些什么。比如南君家的没落,许后的无能,尊卑易位云云。女莹悄悄起身,敏捷地往柱后绕去,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搞鬼!

    不是女媤,她傻也没有傻到这个份儿上,是有人借机生事。可不要让她逮着了,逮着了是谁指使,她临走前一定要让这个人流血!

    一阵凉风吹过,柱子后面黑黢黢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几幅垂下作帷幕的锦锻在风中摇摆。女莹心中越发觉得不妙,急切地抖动着手腕,与卫希夷打暗号。她不需要朋友去谅解自己的母亲,许后之作为,女莹自己都不能宽宥,她希望卫希夷能够有个准备,不要让事情变糟。放眼全场,许后能够发作的,也只有自己与卫希夷了。

    然而卫希夷正在与夏伯说话,讲到对夏夫人的尊敬等等,夸赞夏夫人的能干一类。女莹猫下腰来,自后面穿梭过去,伸出手来拍向庚的肩膀,长辛猛地拧过头来。女莹吸了一口气,指指庚,长辛推推庚。

    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信息,庚又戳卫希夷的后背了,卫希夷扯扯太叔玉的腰带。太叔玉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接了过来,与夏伯说起了祁昌与祁茂两个孩子。卫希夷悄悄后移,看到女莹也吃了一惊:“怎?”

    女莹急道:“坏了,有人要拿我娘来让你难堪。”

    卫希夷道:“你能将她带走吗?”

    女莹也有些勇力,想不惊动人将许后弄走,还是有些难度的:“恐怕不行,她要不见了,想借她生事的人又该有话说了,你……小心!”

    “好。”

    女莹再次溜了回去,许后面前的酒尊已经空了,撩起眼皮,许后问幼女:“你做什么去了?”

    “看看谁的舌头要拔了。”女莹淡定地回了一句,她已经知道如何应付自己的母亲了。

    许后恨声道:“看到是谁了吗?”

    “她们跑得倒快,没捉到,可别让我知道是谁……”

    女儿与自己同仇敌忾,许后略畅快了些,含糊地安慰女儿道:“你不用羡慕卫家的丫头,娘会为你筹划好的。不要看她现在风光,女人,没有一个可靠的丈夫是不行的。自己卖命,不过有针尖儿大的城池,何如嫁与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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