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蓝艾草
崔晴眼中浮现出一层水雾,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滴落了下来,她跪在魏帝膝边,珠泪滔滔。
魏帝倒被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崔晴抱着他的膝头哭的好不伤心,这一霎那她觉得自己似乎只能依靠眼前的父亲,这些日子一个人暗夜里伤心,独自为即将到来的婚姻而惆怅恐惧。
“父皇,儿臣好害怕!”
“你怕什么?朕在这里,你有什么可怕的?”
崔晴哭的更加伤心了:“有件事情儿臣瞒了父皇,梅母妃想要儿臣嫁给朱尚书家的公子,但是朱公子……又胖又丑,儿臣实在……实在瞧不上。”
魏帝一愣,鹰隼般的眸子里霎时满布阴翳。他宠爱梅妃是没错,但是崔晴却是他的骨血,天家血脉竟然要被宫妃摆布,实在让人气恼。
六部尚书,唯工部尚书姓朱。而不巧福深公子魏帝也有所耳闻。
崔晴对于嫁给朱福深极为抗拒,给出的理由是嫌他胖丑,完全是小女孩子的想法。尤其是她挑中的程智,容貌极佳,想来与那位福深公子的差距恐怕不小。
但是魏帝却是知一斑而窥全貌,几乎能从崔晴的只言片语之中推断出梅妃的打算。
“别怕,此事有父皇为你作主,你且乖乖回去。”
数日以前,崔晴心上重重压着的石头就被魏帝轻而易举的掀了开来,她顿时破涕为笑:“儿臣就知道父皇最疼儿臣了!”她颇为期待的注视着魏帝:“那梅母妃那儿……”
魏帝被女儿以全然信赖的眼神瞧着,只觉得三女儿份外的可怜:“你去偏殿洗把脸,吃几块点心再回去,就当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此事自有父皇为你作主,你不必担心!”
崔晴的笑容瞬间就灿烂了起来:“儿臣多谢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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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考舞弊案很快便有了结论,涉案官员除了主考孙鼎如全家被抄斩,副主考同考等官员被斩首,家人流放千里之外,就连贡院当日当差的杂役等人都未能幸免。舞弊的举子同罪斩首,家人处罚轻重不同。
闫国熹很是难堪,他当初费尽心力在朝堂之上争取来的主考副主考等许多官员,皆是太子一系重要的官,没想到却在科考之时被一窝端了。
他也再三再四向苗胜递话,奈何平日两人还算有些交情,但是此次苗胜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肯通融。就连他向来厌恶的鲁承志他都找过了,对方都比苗胜态度要和缓许多。
闫国熹当时找鲁承志的时候,再三提示:“此次涉案人员太广,又引的陛下震怒,若是能够只处罚领头之人,起到震慑作用即可。要是因此而血流成河,就有伤天和了。”
鲁承志当时似乎比他还要发愁:“下官倒是也做此想,只是……最终的决断权还是在陛下手里。”
最终的结果大出众人意外,此次魏帝处理科考舞弊案的手段极为严酷,又有个苗胜从旁协助,鲁承志虽然辛苦审案,但最后苗胜几乎大胜,此次涉案官员就有没留个全尸的。
刑场之上的砖石都被血泡透了,洗了好几遍都没能清醒干净上面褐色的血迹。
四月初,被砍杀了一轮官员以及学子之后,殿试终于举行了。
魏帝见到了程智与朱福深,不禁哑然失笑。
——不怪得崔晴要哭的气噎断肠了。
梅妃倒是提过两次为崔晴挑好了驸马人选,都被魏帝给挡了回去:“此事朕自有主张。”
私底下,梅妃便问起崔晴近况,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身边的大宫女雁玲很是迟疑:“回禀娘娘,听三公主的奶嬷嬷说,自从她开解过三公主之后,三公主的心情好多了。想来是她渐渐接受了这桩婚事。”
崔晴的奶嬷嬷当初就是梅妃挑出来的,这些年身负着照顾以及监视崔晴的重任,从来不敢懈怠。自接了梅妃交下来的差使,见天的在崔晴耳边念叨,诸如男子体型健硕,必是个性子宽厚好相处的;再诸如既然娘娘替公主选了驸马,那必然是挑了个极好的,人品家世都无可指摘……等等。
崔晴从御书房回来之后,起先听到奶嬷嬷念叨还表现的十分反感,一提便竖起了眉毛,一副要发作的样子。但她的奶嬷嬷任氏跟她这个姓氏还真有几分搭,崔晴越反感她便越感受到了其中的挑战意谓。
想三公主长这么大,历来将她的规劝都听在耳中,对梅妃的话也向来十分重视,偏偏在亲事上头非要跟梅妃对着干,对她挑的驸马人选十分不满。
魏帝为公主挑驸马,除了询问对方父亲,还会亲自问问公主的意思。若是盲婚哑嫁,那梅妃倒可以完全不必顾忌三公主的想法。但是她既想要崔晴与崔煦更为紧密的抱成一团,还想着最好是让她心甘情愿最好。
哪怕不甘不愿,也得将表面功夫做足了,做出一副对这门婚事很期待的模样出来。
任嬷嬷深深领会梅妃的意思,因此每日不辞劳苦的劝说崔晴,功夫不怕有心人,也不知道三公主是被她念叨烦了,还是被她坚持不懈游说的精神说感动,半个月之后,总算有所松动,不会在她提起朱福深的时候面露厌烦之意。
任嬷嬷大喜,遂再接再厉,便成就了雁玲向梅妃禀报的那段话。
梅妃还被蒙在鼓里,召了任嬷嬷过去说话,重赏了她:“……你好好当差,等三公主嫁了之后,身边总要有个得力的人跟着。你从小看着三公主长大,等你将来跟着三公主出宫去,本宫也放心些。”
任嬷嬷大喜,连连向梅妃叩头:“老奴谨遵娘娘嘱咐,一定将三公主照顾好。”
等到殿试之后,魏帝亲点了程智探花,状元是俞永明,出自郦山书院,榜眼却是朱福深。报喜的前往程府,就连程卓亦喜道:“真没想到三弟读书极有天份,竟然得了探花。等摆完了酒,儿子就好启程回幽州去了。”
魏帝留了程卓在长安小居,但他久离幽州也不好,已经允准他过段日子回幽州了。
宫里的梅妃得着消息,忙吩咐雁玲:“派人去跟三公主悄悄说一声,等琼林宴之后,本宫就好向陛下讨道赐婚的旨意了。”
“这等喜事,娘娘不如派奴婢亲自前往,奴婢也好向三公主讨赏。”
梅妃笑骂道:“还不快去?!”
雁玲到得崔晴房里,向她行礼之后笑道:“奴婢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公主。”见她踌躇,崔晴吩咐殿内侍候的宫女退下,雁玲才道:“朱家公子高中榜眼了,娘娘嘱咐奴婢过来告诉公主一声。奴婢觉得这是喜事,特意前来向公主报喜。”
崔晴心里冷笑:梅妃摆明了要拿她笼络朱家,竟然连沉香殿的宫人都拿她当笑话看。
她与朱福深没名没份,朱福深高中了向她报喜,这不是侮辱她吗?
“朱家公子高中,却来向本公主报喜,你在宫里当差当老了,竟然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雁玲面色乍变,心中暗道:任嬷嬷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可是说过,每向三公主提起朱福深,她都带了些少女的羞涩之意,沉默不语。
难道这沉默不语,还有别的意思在里头?
崔晴见她神色,便假作少女矜持的恼意:“我与朱公子……陛下都未下旨意,你这般跑来报喜,知道的都说娘娘疼我,可不知道的难道不会觉得本公主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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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沉香殿中,现在就住着梅妃一个,且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但是宫里人多眼杂,难保没有别人安排的眼线。崔晴的话让雁玲惊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勉强笑道:“还是公主虑事周全,奴婢这就回去向娘娘禀报。娘娘说琼林宴后,必向陛下请旨。”
崔晴当下心中一沉,还假作无意道:“榜眼是朱公子,那状元探花呢?”
雁玲正愁无事可转移她的注意力,当下便道:“状元听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子,但探花郎恐怕公主也认识,便是教公主学箭术的谢姑娘家中兄长,程三公子。”
崔晴一时忐忑,只盼着魏帝并没忘了她求过之事,又怕他日理万机,万一忘了可如何时好,一连数日都惶惶不安。
殊不知,琼林宴开,魏帝向程彰提起,欲与他结为儿女亲家。
程彰最怕听到此语,忙要再次推拒:“陛下也知道,阿羽的亲事微臣做不了主……”话音未落便被魏帝打断:“朕是瞧中了探花郎年少有为,与朕膝下三公主可堪匹配,程卿意下如何?”
程彰:“……”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作为家有大龄未婚男的家长,程彰这几年当真是头发都要愁白了。
程旭跟着谢弦走的时候,两人就商议过,程旭若是遇上了合适的姑娘,只要他自己愿意,谢弦就可以为他做主。
程彰对次子早已经失去了想让他成材的信心,只盼着他能跟着谢弦四处走走,按照正常程序进入成亲生子的生活。
至于程智……父子俩想法南辕北辙,婚姻大事上他却可以做主的。
魏帝当面提起,又是在琼林宴上,君臣酒酣耳热之际,等到魏帝一句玩笑:“难道程卿家里的探花郎已经订亲?”
程彰的酒意立刻醒了一半:“哪里哪里!陛下既然瞧中了犬子,那是他的福气。”
本朝的公主们出嫁之后,与夫家都相处的不错,也从未听说过在夫家跋扈横行之事。且驸马也并未闲置,仍可入仕为官。
程彰为着程智所想,亦觉得这门亲事似乎没什么不好。
况且程家掌兵,本来就应该对皇帝表现的更忠心,更俯首贴耳,才更能让为帝者放心。魏帝既然能将公主许嫁程家,也算得一种殊荣。
琼林宴罢的次日,程府迎来了赐婚的圣旨。
程智昨夜被同年灌了一肚子酒水,宴罢的时候都差不多有七八分醉了,若非父兄皆在席间,程卓全程盯着他,走的时候有长兄照顾,恐怕都要出丑了。
他宿醉未醒,便被小厮从床上拖了起来,净面漱口,打理整齐了到前厅去接旨。
程智还晕晕乎乎的,含含糊糊问贴身小厮:“派官的旨意这么快就下来了?”
两小厮平日跟着他往谢府不知道跑了多少回,对他的心事都瞧的明明白白,听到前厅是赐婚的旨意,程彰跟程卓正陪着传旨的太监说话,下人们摆香案准备接旨,他们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直接告诉程智:“小的们也不知道一大早怎么就有旨意传来,公子过去就知道了。”
程智到得前厅,传旨的太监上前拱手,向他道喜,程智也绝没想到会是赐婚的旨意。自他高中探花,凡是见面的人都向他道喜,早就麻木了,等到同父兄一起跪下接旨,听得太监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宣读完了圣旨,他还有些恍恍惚惚,总觉得自己可能是听岔了,还扯了扯程卓的袖子,小声问道:“大哥,旨意上说的是……赐婚吗?”
程卓见他有几分懵懂,还当他醉酒未醒,笑道:“陛下为你跟三公主赐了婚,只等忙完了这阵子就订大婚的日子……”
他一句话才完,程智的面色已经如土一般:“谁要跟三公主成亲?”
传旨的太监听到这话,笑道:“程驸马这是高兴糊涂了?自然是您跟三公主成亲,难道还能有别个?”
程智一手捂着胸口,忍不住倒退了两步:“我……”难道真如三公主所说,此后便要委屈了姜若岚做妾?
他脑子里乱纷纷一团,还是程彰与程卓父子俩应酬,送走了传旨的太监。程彰道:“你也是马上要成家立业的人了,往后你好自为之。既然是自己选定的路,就要一路好好走下去。”
程彰长叹一声,独自回书房去了。留下程卓守着程智,兄弟俩在前厅枯坐了小半晌,程卓由着程智发呆,直到许久之后,他才肯定道:“阿智,你心里藏了一个人。”
程智此刻欲哭无泪,捂着心口,只觉得那里堵的厉害:“大哥……我该怎么办?”
程卓与殷氏是青梅竹马,自小感情就不错。他自己婚姻幸福,当然也希望下面的弟弟妹妹们能够和顺美满。
“你为何不早说?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家?”
程智胸口若有一把斧子被劈开一般,痛彻肝肺:“……她是好人家的女儿。”
“好人家的女儿你为何不早说?难道是对方的父母要求太高,想让你金榜题名才能前去提亲?”
程智颓然垮下了肩膀:“她父亲进了诏狱大牢……但她父亲是被冤枉的,将来一定能够沉冤得雪……”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
程卓大吃一惊:“犯官之后?”
程智色变:“姜先生是被冤枉的,姜姑娘她人是极好极好的!”
程卓知道他这是又钻进死胡同了,叹一口气,告诫道:“阿智,你已经成年,即将入仕,也应该有分辨决断力。就算那位姜姑娘人极好,她若是在家中犯事之前嫁到咱们家里,出嫁女咱们还能庇护一世,但若是她如今已经是犯官之后,你不能为了那位姜姑娘,赔上咱们一大家子的性命。孰轻孰重,你懂吗?”
程智已经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了。
谢羽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对长安城中的各种条条框框未必清楚,因此她做事全凭随性而为。但是程智却是在长安城中多年,又熟读律法,对这些最知道不过。
姜若岚在谢府住着,他心里未尝没想过,万一事发会如何。谢羽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但他却放任这一切发展,甚至还起了妄念,想要趁此机会跟姜若岚在一起。
他往谢府跑的越勤快,心里的念头就越是疯狂,总想能够名正言顺护着她,可是……似乎离目标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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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帝赐婚的旨意下去之后,沉香殿很快就知道了消息。
梅妃原还想着,等琼林宴后,便向魏帝提一提三公主与朱福深的婚事,哪知道魏帝的旨意下的猝不及防,让她原来的盘算都落了空。
她惊怒之下,立刻传了任嬷嬷来见:“怎么事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三公主是不是钟情于程家三公子?她以前去谢府回来,可有提过什么?”
任嬷嬷听到赐婚的旨意,心都凉了半截,很怕梅妃迁怒于她,趴在沉香殿冰凉的地砖之上,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省得面对梅妃的脸:“娘娘,老奴平日守着公主,可从未听到她提起过什么程三公子。况且三公主总共只去了谢府两次,就算见过程家三公子,也没道理一下就瞧中了。”
“真的吗?”
任嬷嬷回想自上次崔晴从谢府回来之后,一个人坐着发呆,就算她唠叨朱福深,她也左耳进右耳出,与以前暴跳如雷的样子截然不同。她当时只是欣喜于自己的劝说卓有成效,根本没往旁的地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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