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女荣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繁朵
只是她才走到殿门口,却有一名内侍神情凝重的冲了进来,匆匆一礼,便急忙禀告道:“娘娘,太后娘娘请您去徽仪宫一趟,说是关于薛嫔之死要跟您商议!”
卫皇后与何修仪同时一怔,皇后没有立刻回答内侍,而是转向何修仪:“你也派人把这事儿禀告太后那边了?”
“绝对没有!”何修仪吓得脸色都变了,她再天真,也不至于糊涂到禀告皇后的同时还要给太后报信的地步——毕竟她娘家母亲进宫来探望她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何家大房现在选择了卫家,太后却是肃王的生母,两边乃是敌对状态,她找太后禀告个什么?
“那看来是奇宝宫的宫人规矩太疏忽了!”卫皇后挽了把鬓发,平静道,“虽然太后只让本宫前往徽仪宫,不过既然是要商议薛嫔之死,估计也有问到你的地方,你且随本宫一块走一趟吧!”
何修仪满心惴惴,低声道:“是!”
她随皇后乘凤辇到了徽仪宫,长兴长公主代苏太后出来迎接,姑嫂两个倒没什么剑拔**张的,皇后还打趣了长公主一句:“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咱们长兴本来就是个美人儿,这会瞧着越发面若芙蓉了!但望你往后能与驸马和和美美的一辈子,我跟你皇兄啊也就放心了!”
“也是皇兄皇嫂抬爱,不然何来之喜?”长兴长公主含笑回了一句,让卫皇后的脸色有着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微笑起来:“母后在里头?我们现在可能进去吗?”
里面的苏太后虽然没有摆出什么架势来,不过跟卫皇后见面后也没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本来宫里有皇后在,哀家是不该多这个事的。但这件事情涉及到了皇后的名誉,哀家倒觉得这事儿得说道说道清楚,免得委屈皇后了!”
“还请母后指点!”卫皇后笑得毫无温度,淡淡道,“媳妇竟不知道媳妇的名誉怎么了?”
“方才奇宝宫偏殿的宫女,自称是从薛嫔进宫以来一直服侍她的人——哀家身边的芳余认过脸,说确实如此——来跟哀家替她主子喊冤,说是她主子昨儿个好端端的,半夜里何修仪去了趟,两人关在寝殿里头说了半晌话,最后何修仪一个人走了出来,跟她们说薛嫔睡着了,让她们轻手轻脚的不要打扰薛嫔,结果她们倒是依着这话做了,然而今儿个一早竟发现,薛嫔已然气绝在榻,看情况,是昨儿个半夜就没了!”
苏太后说到这里,看了眼脸色煞白的何修仪,和颜悦色道,“何修仪,是不是这样啊?”
“原来母后是说这件事情?”何修仪还没回答,卫皇后已接过话头,嗤笑着说道,“这件事情何修仪刚才已经跟媳妇禀告过了,至于那宫女,摆明了是因为没服侍好薛嫔,看薛嫔没了,怕受牵累,故此想要捏造谎言,栽赃何修仪,以求减轻惩罚罢了!母后在宫里也待了几十年,这等奸诈小人料来也不是没有见过,总不至于被这样的片面之辞蒙蔽吧?”
卫皇后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既防备又疑惑,防备是因为怀疑苏太后是否知道了何家长房的选择,所以借薛嫔之死,或者了薛嫔之死,针对何修仪?疑惑却是因为何修仪到底是何文琼的嫡亲孙女,何文琼现在也没有彻底倒向苏家,即使彻底倒向了苏家,按说苏家现在正需要用到他,这该给的体面也该给,很不至于在现在就对何修仪做什么?
那么苏太后现在特意把自己喊过来说这件事,图什么呢?
却听太后说道:“皇后何必如此心浮气躁?哀家不是说了吗?哀家是担心你的名誉,才特特唤了你过来商量事情的,你这急三火四的,倒仿佛哀家要害你一样了!”
说到这儿转向何修仪,“至于沁婉这孩子,乃是哀家当初亲自给皇帝挑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用皇后你说?哀家当然也不相信那宫女的话——你是皇后,这种事情,你处置就好,哀家可不多这个事!”
何修仪闻言松了口气。
卫皇后却皱起了眉——果然苏太后跟着话锋一转:“不过,薛嫔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寻死呢?”
“少年妃嫔总是容易多愁善感,见花落泪对月伤情,一时间想不开了又有什么办法呢?”卫皇后面无表情道,“也是媳妇不好,这两日因为忙着太子,疏忽了对她们的关心……”
“你这孩子,老是把什么过错都朝自己身上揽!”苏太后慈祥的责备了一句,淡淡道,“这事儿你啊就别急着揽责任了!哀家都知道了,乃是因为她昨儿个去宣明宫求见皇帝,结果候了大半日,也未得皇帝准许觐见,回去之后呢,就来了个想不开——说到底,这也是她自己脸皮太薄的缘故!”
“不过,哀家又听说,皇帝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苏太后目光玩味的看着卫皇后,“这要传了出去,人家肯定都说皇后你心胸狭窄,故意谋害新晋妃嫔了啊!你说,这是不是关于你名誉的事情呢?”
“媳妇乃陛下结发之妻,又生有太子。”卫皇后冷笑,“若这样还需要嫉妒一个至死都没有承过**的宫嫔——这天下做正妻的,有几个人能心满意足?”
说到这里斜睨了眼苏太后,“当年先帝在时,母后作为六宫之主,难道也嫉妒过如罪妇飞暖之流吗?媳妇虽然愚钝,却一直以母后为榜样自我要求的。”
苏太后权当没听见后面一句话,理解的点头:“哀家自然知道你的,你这孩子素来大方,怎么会因为嫉妒,阻拦薛嫔见驾呢?哀家晓得,你是因为太子遇刺,担心皇帝也重蹈覆辙,这才特特吩咐宣明宫的人,不许人随意出入,更遑论面圣!”
其实卫皇后之所以会要求宣明宫的人守好门户,不许任何未经自己同意的人面圣,除了苏太后说的这个缘故外,也有一个原因,就是之前端化帝跟卫皇后吵过一架——关于卫皇后没有及时提醒端化帝,梁王与去岁天花之事有关,端化帝认为卫皇后那时候要跟自己讲了此事,自己也不至于被梁王一坑到底。
而卫皇后觉得,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纠结前事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夫妇两个话不投机大吵一场后,虽然各自都还算克制,事后都没对外宣扬,但卫皇后是知道端化帝的,这个丈夫不是什么聪明人,现在又对自己很不满意,别在这风云际会的时候,叫人撺掇着又利用上了。
为防发生这种意外,皇后干脆把端化帝软禁在宣明宫,对外则称是“卧榻静养”了。
所以薛嫔昨儿个求见失败,其实也不只是她不得**,换了何修仪去是一样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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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苏太后现在翻出来这件事情,自不是为了给薛嫔讨个公道,而是:“太子虽然不是哀家的亲孙子,但也要唤哀家一声‘皇祖母’的,好好的孩子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只皇后你难过,哀家也不放心!所以啊,哀家今儿个唤你过来,除了提醒你敲打下宫人,别叫那起子乱七八糟的人坏了你的名声外,也是想问问,贺楼独寒跟顾韶这两人下狱已经有些日子了,这事儿可有什么进展吗?”
太后悠闲的拨了拨袖子上的绣纹,慢条斯理道,“闻说那贺楼独寒这些日子,日日上着重刑,连带他的弟子陆冠云,也被要求日日前往观刑?惟独他的老师顾韶,却迄今好吃好喝的?这可不行啊!你也不想想,那贺楼独寒正是顾韶手把手的教出来的,他下手刺杀太子,怎么可能跟顾韶脱得了关系?!可是忌惮顾韶亦是太子之师,不好下手吗?”
她轻轻的笑了笑,抚着鬓边珠花,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要不这样吧,哀家来帮你们出这个头,如何?!”
第五百五十三章 拂袖而去,激烈朝争
卫皇后被气得全身发抖!
这不仅仅是因为苏太后当着她的面贼喊捉贼,更因为苏太后要借题发挥,针对顾韶——前面说了,卫溪因为一直奉行低调,在朝野的声望远远不如顾韶。
而顾韶虽然自己进了诏狱,但因为帝后的特意吩咐,在狱中其实过得不错,也能随时与外界消息。
也就是说,他依然对朝堂有影响力。
尽管因为他本身不在朝堂上,这种影响力打了个折扣——但依然是卫家不可或缺的助力!
由于亲自引狼入室,导致太子遇刺,顾韶对太子、对皇后、对卫家,目前都怀着深刻的歉意。
是以卫家现在的一切决定都受到他无条件的支持。
倘若卫皇后现在对顾韶上刑,可想而知,那些因为顾韶才支持卫家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做?!
“劳母后惦记!”皇后用力攥紧了拳,才按捺住没扑上去给苏太后两个耳刮子,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过母后既然都说了不想多事,又何必还要操这些心?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之前二十来年皇后做习惯了,如今做太后不过三年光景,就觉得不习惯,希望媳妇把宫权还给您老人家呢!”
苏太后笑容不变:“怎么会呢?哀家还不是关心你们?”
她放下茶碗,嘴角笑容加深,“再说了,昨儿个哀家去你们皇祖母那边请安,你们皇祖母可也问起过太子的情况的——好孩子,你总不该怀疑,你们皇祖母也对你手里那点子宫权感兴趣吧?”
卫皇后再也按捺不住,拂袖摔落茶盏,铁青着脸色站起来就朝外走:“媳妇宫务繁忙,不比母后悠闲——告辞!”
何修仪被这一幕吓得噤若寒蝉,朝太后福了福,慌慌张张的跟上皇后,几乎是软着脚出的门。
半晌后,她回到奇宝宫,尚且脸色发白——陪嫁侍女赶紧沏了盏热茶来给她压惊:“娘娘别担心,太后娘娘但凡有什么手段,自有皇后娘娘顶着呢!论出身,皇后娘娘也不比太后娘娘差了什么,今儿个皇后娘娘在徽仪宫说走就走,太后娘娘还不是只能瞧着吗?”
何修仪喝了口茶水,脸上才渐渐浮现点血色,但眉宇之间的惊恐仍旧没有消弭多少,忧心忡忡道:“只是这回的事情乃是咱们宫里引起的,我现在又是奇宝宫主位,这宫里发生了什么也是难辞其咎啊!而且你方才听到皇后娘娘的话了吗?她说这奇宝宫的宫人规矩疏忽了,这自然是我这主位治宫无方!”
侍女安慰道:“您忘记外头还有老太爷在了吗?如今卫苏两家谁敢得罪咱们老太爷?有老太爷在,凭这两位怎么个斗法,也不可能波及到您的!不然岂不是逼着老太爷倒向对方?”
何修仪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心里对于自己在祖父心目中的地位,却是很不自信的——不过好在接下来的发展,正如侍女所言:皇后跟太后并没有很追究薛嫔之死,以及她这个奇宝宫主位的责任。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双方都不想得罪何文琼,也因为这次皇家婆媳交锋,重点也不在薛嫔身上。
所以到这天晌午的时候,卫皇后那边就来了懿旨,一切都是按照之前何修仪给她禀告时的口谕办:追封薛嫔,恩赏其娘家,责罚伺候的宫人。
就此了结此事。
虽然发生了伺候薛嫔的宫女前往徽仪宫告密之事,但此外似乎没再流传什么消息出去。
因为薛嫔的死在前朝后宫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她的娘家人在下午的时候奉召入宫领了恩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何修仪帮薛嫔说的那番话,卫皇后没有亲自见她们,只让馨纤出面,委婉提了几句“闻说薛家教女从严,早先圣寿节时,对薛嫔颇有训诲?薛嫔身边的人都说,她这些日子一直辗转反侧,惦记着您几位的叮嘱,昨儿个晚上,修仪娘娘听底下人说薛嫔情绪不对,专门去安慰时,她还抱着修仪娘娘哭诉呢”。
薛嫔的母嫂闻言都吓得不轻,慌忙跪下来请罪,只道自家当真逼死了女儿,不,不应该说他们逼死了自家女儿,这年头做父母的逼死子女顶多被议论个不慈,不需要被问罪。但薛嫔现在不仅仅是薛家女,更是皇帝的宫嫔,逼死帝嫔,这个责任他们可是承担不起了!
馨纤冷眼看着她们把殿砖都磕红了,才不冷不热道:“皇后娘娘慈悲,念你们也是无心之失,这次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对外说薛嫔乃是病逝——你们好自为之吧!”
经过这么一吓唬之后,薛家上上下下,一个字都不敢说,有人问起来,只照宫里的说辞,道自家女儿福薄,做宫嫔不几个月就病死了。
他们做娘家人的固然惶恐,对于跟薛嫔一块进宫的四人来说,打击更大。
自从端化帝作死的当众与庆王滴血认亲以来,哪怕是不久前得了娘家安抚的何修仪,她们这些少年妃嫔的日子都过得非常惶恐。
现在薛嫔这一死,仿佛是一道雷霆,自九天而落,那样猝不及防又**裸的刺穿一切遮掩与自欺欺人,提醒她们目前的处境!
“修仪娘娘怎么也来了?”薛嫔进宫不过三两个月,尚未承过**,自然没有子嗣守灵,原本只有她宫女烧些纸的,但田宝林、钟美人跟姜才人都不约而同的过来给她守灵,她们跪下来没多久,未想何修仪却也换了身素色衣衫进来了,三人意外之余,都有些抵触,钟美人率先道,“这儿冷清,可别冲撞了您这样的贵人!”
“都是一块进宫的,有什么贵人不贵人?”何修仪知道她们现在都在疏远自己,因为她有娘家可依靠,而她们都没有。
换了往日,何修仪早就识趣的走开了,但今晚她不想走,在灵前跪下拈香毕,潸然道,“我昨晚真的是以为她已经不想死了才走的!”
“……现在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田宝林三人闻言,沉默片刻,到底没再说讥诮的话,只低声道,“但望她来世投个好人家,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生生世世都不要再来这宫廷里了!”
夜风从半开的殿窗里卷入,吹得火盆中燃烧的纸钱忽明忽暗,似薛嫔的魂魄在应和着这个祝愿。
而这时候,卫苏两家正拖着疲惫的身躯总结着这一日朝会上的得失——今天白天的朝会气氛非常激烈,激烈到了不只裘漱霞跟卫溪动上了手,还有四五个臣子也因为意见相左话不投机,当众打成一团。
也幸亏端化帝这段时间都没上过朝,不然皇帝现在的威信根本喝不住这些人,却是平白受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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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即使闹到了这样的地步,但实质上的进展并不大。
今天卫家公开提出推举陆鹤浩登基的提议,遭到了苏家那边的抵死反对——可以想象,卫家要给陆鹤浩的洗白有多么艰难。
而苏家支持的肃王再次受到“篡位”的攻讦,卫溪直截了当的说肃王:“之前陛下召了王爷还都,乃是为了安慰太皇太后的缘故。现在王爷回了来,除了去给太皇太后请过一回安之外,老是出现在朝堂之上算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是专门回来篡位的!瓜田李下,王爷即使心中无愧,也该晓得避讳不是?”
肃王则道:“孤乃宗室,新君之议,岂可不参与?难道卫尚书打算立的新君,竟非我陆氏子孙不成?!”
他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家族立宗子,也是要请合族人做见证的。
哪怕宗室现在没有特别有权势的人在,但群臣议定的新君,即使是走过场,也肯定需要得到大部分宗室成员的认可的——所以他怎么就不能来朝上了?
卫溪见状,又说他:“闻说昨日王爷在清熙殿不过片刻即走,倒是在徽仪宫盘桓良久,至宫门落钥才告退?请恕老夫直言,王爷既已出继,现在年纪又已经大了,成了家的侄子,老去婶母跟前,于礼不合,这是其一;其二,徽仪宫现在也不仅仅只有苏太后独居,更有许多年轻宫娥侍奉左右,王爷时常前往,难免生出许多风言风语,坏了皇室名声!”
“卫尚书多虑了!”这时候简虚白出来道,“昨儿个众目睽睽,都知道王爷并非独自前往后宫拜见诸长辈,乃是有本侯随行的。原本只打算在徽仪宫稍作停留便离开,但因为本侯之妻有孕在身,却无诰命入宫觐见,太后娘娘久不见下官妻女,心中挂念,故而多留了本侯一会,好详细打听本侯妻女近况——王爷平易近人,未曾催促——太后娘娘乃本侯嫡亲舅母,关心本侯家眷,却有什么可风言风语的?!难道天底下做舅母的关心外甥媳妇还错了吗?!”
又反过来说卫溪,“倒是卫尚书欲立庶人陆鹤浩实乃不智之举!此人虽然是先帝亲子,所作所为,却多有愧对先帝愧对宗室愧对天下之举!其他不讲,单说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及驸马自尽,便是出自此人之手!这事儿证据雀凿,谁人不知?以侄弑姑,又间接令太皇太后悲痛欲绝,如此不孝不义之徒,岂可高踞大位,为万民之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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