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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繁朵

    “三百年门第,就此消亡!”

    “皇室从这件事情里,看到了彻底铲除我等阀阅的指望!”

    “所以才有了江南堂之事——世兄不知,当燕侯说,倘若我等这次还不罢手,联合起来,那么江南堂的结局,必是我等的明日时,我几乎没能站稳!”

    其实不必他强调,沈边声此刻已是脸色苍白,喃喃道:“帝都顾……江南宋……原来如此!我说先帝当初为什么会落井下石恩将仇报……原来……原来他真正的目的,不在于铲除一个望族,或者不全是为了铲除一个望族!”

    “更是为了试探海内六阀中其他人家的反应!!!”

    刘竞城惨笑了一下,说道:“没错!那时候咱们正各自为战得厉害,彼此勾心斗角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去想到这个口子不能开?!”

    “其实从帝都顾开始咱们的祖上就错了!!!”沈边声几乎是痛心疾首的顿足道,“庶族越是壮大,我等越要守望互助!人少则力微,力微则易衰,衰极则消亡——这个口子的的确确,一点都不能开啊!”

    然而他们已经错了两次:一次跟在东雍皇室后面开开心心的分了帝都顾,一次跟在苏家和显嘉帝后面开开心心的坑了江南堂——本来人数、势力就都已不复往年的兴盛,还要互相内斗,这样的阶层,还痴心妄想着富贵绵长?!

    “这也不能全怪祖上当时想不到这个问题。”刘竞城苦笑着安抚他,说道,“要怪也是怪前雍不争气,异族肆虐中原,群龙无首,那当然是只能暂且顾着自己了!”

    那种时候,皇室都在颠沛流离当中,各家自顾不暇,又怎么会去保护、帮助其他人家呢?

    西凉沈、东胡刘连桑梓都丢了,多少族人宁死不肯丢弃祖地,血洒疆场。

    两人都不期然的忆起幼时父辈为他们讲述往事时,提到这场撤退——他们的曾祖父与祖父,很多是被一路绑到南方的。

    因为不肯走,因为不愿意走,因为想跟其他兄弟手足一起战死沙场……然而为了家族的延续,当时的家主专门择了一批人,带着仓促之间收拾的家产,由心腹仆从护送,仓皇南下,以为家族留一脉希望。

    最终这脉希望成功的赶走了侵占他们家园的异族,却终究在逐鹿天下上功亏一篑,黯然收场。

    沈边声与刘竞城由于年纪的缘故,并没有亲自经历过那场乱世。

    但想也知道,西凉沈与东胡刘固然都是海内六阀之一,是名满天下的望族——可沦落到辗转他乡的地步时,能保证传承继续就不错了,又何来余力帮助当时的帝都顾?

    至于其他几家,虽然如江南宋、青州苏,桑梓原本就在南面,嫡系成员没有直接受到兵燹的冲击,然而他们在北方的产业也是毁于一旦!

    家族的整体实力理所当然的下降。

    老实说,那时候的望族,其实没有过得特别好、好到可以随便管闲事的。

    所以他们的祖上未必不明白联合的重要性,但在庇护自家族人都来不及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瓜分帝都顾,以取得更多资源,用在自家族里,好让更多的族人活下来、活得好。

    而如果他们当时选择了帮助帝都顾的话,即使会从帝都顾氏得到一定的报酬,却将面临着东雍皇室的压力——对于当时已经是在兵荒马乱里苦苦支持的望族来说,这份压力是非常值得斟酌的。

    何况即使当家的家主知道轻重,在当时的压力下,寻常族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在自己家已经很艰难的情况下,他们还要付出各种利益、乃至于族人的性命安危,去帮助其他家族?

    就算理解,他们也很难认可。

    毕竟求生是人性的本能。

    当然如果其时做主的人有足够的魄力,未必压不下这些反对——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刘竞城无意陪沈边声指责那些先人的短视,所以圆场道:“那时候咱们祖上那辈人,即使看到了袖手旁观帝都顾覆灭的后果,但在各方牵掣下,却也很难伸出援手。”

    他提醒道,“何况那位雍帝在帝都顾氏覆灭之后,多么的防范严密?单凭帝都顾氏那个暗子,可未必有机会弑君——说不得就有其他世家门阀的帮忙在里面!”

    “说的也是!”沈边声定了定神,苦笑道,“然而——眼下咱们的处境,实在叫人担忧啊!”

    刘竞城说道:“终究不是全没生机的绝境,何况即使眼下处境堪忧,难为世兄就这么认命了不成?!”

    “子铮你何必激我?”沈边声吐了口气,道,“我只是担心而已,怎么可能束手待毙?!”

    弄清楚了刘家为什么会站在简虚白那边后,他不免又有些埋怨,“说起来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何以这样的事情却不告诉我一声?”

    刘竞城心道:这当然是因为这件事情简虚白跟我们刘家联手就能做成,又何必再拖上你?这不是平白给你们沈家送好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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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眼下六阀已经勉强达成共识,就是他们不能再内斗下去了。

    但这其实也就是划一条比较高的底线,不是说他们从此真的就亲密无间跟一家人似的——这也不现实——所以小动作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比如说现在沈边声问归问,其实心里也清楚怎么回事,遂叹道:“罢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接下来若有需要我们沈家出力的,你可不要再忘记了!”

    刘竞城含笑应下,见他似有些郁郁不乐,目光闪了闪,说道:“还有件事情,世兄要不要一起参详参详?”

    沈边声没想到他的回复这么快,意外道:“何事?”

    刘竞城朝身后的宫城抬了抬下巴,轻声道:“肃王成亲至今,后院不过王妃一人,之前因为肃王成亲未久就就了藩,又要为先帝守孝,顾不到这事也还罢了。眼下肃王即将践祚,先帝的血脉又十分的凋敝,这开枝散叶的重任,只怕肃王妃一个人,却是承担不起!”

    沈边声心念一动,小声道:“燕侯没意见?肃王妃虽然是晋国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但传闻与宋奶奶关系极好——燕侯就算知道了自己身世后,不再顾念兄妹之情,但只要肃王妃心里向着燕侯府,总也是份情谊,据说那位肃王妃可是肃王自己瞧上的!”

    刘竞城轻笑了一声,说道:“燕侯虽然是端木老夫人的嫡亲外孙,但这回如此擅做主张,老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虽然很多事情现在已经是木已成舟,老夫人再生气也无济于事了。但新君后宫里添两个人这等小事,燕侯难为还会驳了老夫人的面子不成?!就是宋奶奶,也不好说什么!”

    “既然如此,咱们只要让老夫人点头,那不就是了?”

    他微哂道,“莫忘记当年仪水郡主是怎么死的?老夫人只怕巴不得晋国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有同样的遭遇呢,你说她老人家怎么会不同意?!”

    沈边声目光闪了闪,忽然说道:“说起来虽然咱们不知道燕侯会不会为仪水郡主报仇,但即使他要为母报仇,冲着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从前对待他的宠爱,却也为难得很?”

    “世兄是说为燕侯分忧吗?”刘竞城笑着摇了摇头,“我倒也这么想过——不过后来身边人提醒,说端木老夫人她老人家还在,万一她老人家想亲自了结这番恩怨,咱们却是多事了!”

    “说的也是!”沈边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他们祖孙两个接下来会怎么收场……宫门到了,子铮弟,先告辞!”

    刘竞城拱手:“世兄慢走!”

    他们在宫门外告别之际,端木老夫人乘坐的马车,刚刚在晋国大长公主府前停下。

    第五百九十四章 报复

    两名健妇将老夫人坐的轮椅搬了下来,心腹婆子一边替老夫人整理着狐裘上的风毛,一边轻声道:“这寒冬腊月的,城里的乱子又还没完全平息,您何必亲自走这一趟?回头让侯爷过来不也就是了?”

    “万一他下不了手呢?”老夫人捧着暖炉的手紧了一紧,有些失神道,“何况宋氏那孩子说的也有道理:阿虚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被裘氏以及晋国养了这些年,忽然告诉他真相,又要求他对付裘氏以及晋国,对他而言,这一道坎岂是好过的?索性还不如我自己来!”

    心腹婆子还要说什么,见清江郡主已经迎出来了,抿了抿唇,没再作声。

    清江郡主得知端木老夫人前来探望感到非常意外,这不仅仅是因为端木老夫人以前从来没有来过晋国大长公主府,也因为眼下这局势如此混乱,老夫人不好好的待在燕侯府,跑过来做什么?

    要知道今天西门告破,城外禁军攻入城内,但却没有大肆杀戮,乱了一阵之后,反倒跟城内禁军一块约束士卒,只盯牢了上下,除了限定的几家外一律不许出入——这两天一直在榻前侍奉的清江郡主,想回府看看都不行,被困晋国大长公主府至今,对于外界发生了些什么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道眼下帝都其实把持在简虚白手里的事情。

    她这会还以为禁军已经不再限制贵胄出入了,心道:“难道是阿虚不放心娘,自己脱不开身,宋弟妹又怀着孕,所以专门托了这位老夫人前来?”

    清江郡主心里这么想着,微微皱了下眉,她觉得简虚白如果真的担心晋国大长公主的话,应该亲自过来看望才对!怎么好让端木老夫人一个行动不便的长辈奔波呢?

    但转念想到,端木老夫人非常看重简家三房,如今这乱七八糟的时候,老人家估计不放心晚辈出行,宁可自己冒险离开燕侯府?

    郡主心里转着念头,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很是热情的招呼了端木老夫人——老夫人对于她的热情也是笑脸相迎,很是和蔼可亲的说道:“晋国这场病这些日子老是不见好,我老早听到起就很不放心了的,只是你也晓得,我这把老骨头原是为了求医才回帝都的,出门也是不便。今儿个可算得了空,所以过来瞧瞧她!”

    又似开玩笑的道,“你们可别怪我来的晚!”

    清江郡主闻言只道自己猜中了,忙道:“您这话说的!说起来我们也是您的晚辈,这些日子竟都没去看您,才是真正不孝!”

    ——端木老夫人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堂婶,算起来清江郡主其实该喊她一声婶婆的。

    但因为废城阳王当年被赐死之后,还被玉牒除名,等若是剥夺了宗室子弟的身份的,老夫人虽然保得性命,却也不再属于宗妇的范畴了,从律法上讲,清江郡主等人自然也不必再当她是长辈。

    当然重点还是因为端木老夫人回帝都之后,基本上都在闭门养病,瞧着十分落魄,清江郡主这些人自觉跟她井水不犯河水的,既没必要上门去找麻烦,也没必要上门去尽孝。所以尽管一早知道端木老夫人的住处,却是连个下人都没打发去问候声的。

    这会老夫人倒先上了晋国大长公主府,清江郡主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了。

    两人一边寒暄一边到了晋国大长公主住的屋子,佳约有点脸色古怪的出来道:“殿下请老夫人单独进去说话!”

    清江郡主有点惊讶,不过想到简虚白这些日子都没过来看望,今天端木老夫人忽然代他来了,也许晋国大长公主有什么不想外传的话要问老夫人呢?

    是以也没多想,朝老夫人点了点头:“那我就不送您进去了,您慢请!”

    端木老夫人微微一笑,对佳约道:“烦请你推我一把!”

    佳约把老夫人的轮椅推到里面,又上了茶水之后,迅速出来,去花厅找清江郡主:“郡主,这位老夫人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

    “想是今日城里出了大事,阿虚不大放心这边,又因为宋弟妹妊娠在身不便操劳,所以托老夫人走这趟,来看看娘?”清江郡主正牵挂着家里的卓平安以及卓平安的子嗣,若不是因为晋国大长公主现在下不得榻,端木老夫人呢又是长辈,走的时候不能没有人送一送,她这会就想起身回自己府里了。

    闻言心不在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佳约虽然深得晋国大长公主倚重,但素知分寸,可不是什么事情都要打听的人。她既然这么问了,自是有缘故的:“方才这位老夫人登门的消息,才报到殿下跟前,殿下吓得差点从榻上滚下来!奴婢问了问,殿下煞白着脸也不回答……好一会儿才道了个‘请’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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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皱眉,“方才殿下让奴婢从暗格里找出一个很旧的香囊来,瞧着竟仿佛数十年前的物件了——奴婢悄悄看了一眼,那上头竟仿佛……仿佛沾了些陈年血迹!郡主可知道,殿下是打哪来的这样一个东西?”

    清江郡主愕然道:“沾了血的香囊?我从未听说娘留着这样的东西!”

    这话音才落,她蓦然想到一件事情,脱口道,“难道……?!”

    “难道是当年裴则死时还攥在手里的那个?”此刻,端木老夫人正转动轮椅,到了半卷的绣帐前,一眼看到被晋国大长公主手里的香囊,不禁轻嗤出声,曼声道,“活着的时候你把他的真心实意当成脚底下的泥,如今他死都死了这么多年了,硬留着东西做给谁看?”

    无视晋国大长公主惨白的脸色,老夫人抚了抚掌心的暖炉,继续说道,“何况裴则若地下有灵,这些年来看着你这荡妇水性杨花的样子……恐怕是懊悔自己当年眼瞎都来不及!”

    晋国大长公主从她进来起一直抿着唇不敢作声,抓着香囊的手都微微颤抖,但裴则实在在大长公主心中地位非同一般,到底忍不住壮着胆子道了一句:“裴则是真心悦我!”

    “所以即使你再不要脸再人尽可夫,他也活该戴着一顶顶绿帽子,任凭你作践他的心意?”端木老夫人嗤笑出声,抚着轮椅的扶手,用极悠闲的语气说道,“陆朝颜啊陆朝颜,你不过运气好,赶着裴家长辈去得早,那裴则年少失恃,对于年长女子有着特殊的癖好,刚好你那时候还算年轻,又因为备受夫家摧残,成天一副可怜样儿,勾动了他的怜悯之心!”

    “那孩子年轻不懂事,将同情当成了仰慕——你也不想想你那时候那点姿色,那样怯懦的性情,有什么值得别人留恋的?那时候你想方设法的朝离邈跟前凑,离邈有正眼看过你一回?”

    “噢,你入不了离邈的眼是很正常的,毕竟你连自己的结发之夫都笼络不住不是吗?人家宁可要外头十两银子一夜的娼妓,都懒得回公主府里看你——说起来你一心一意觉得老寿春伯对不起你,实际上我倒觉得你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两年养在府里的那些货色,又比老寿春伯当年养在外头的那些好到哪里去呢?老寿春伯好歹还有个申屠无尘陪他到死,而你这些年来空有金枝玉叶之名,谁哄着你不是为了富贵权势?!”

    老夫人将暖炉交到一只手里,腾出另外一只手,拉了拉盖在膝上的毯子,和蔼道,“我倒没料到的是你那个长女竟是不类你——也难怪,她小时候跟着你婆婆,到底不是你教出来的!”

    “您这样说我有意思么?”晋国大长公主从听说端木老夫人登门起,就知道今天难以善了了,她也确实觉得愧对端木老夫人——但见端木老夫人话越说越难听,尤其是提到她婆婆,她是非常恨她第一任婆婆、即老寿春伯之母孙氏的,此刻实在忍无可忍,冷声道,“您再怎么拿话刺我,仪水也回不来了!”

    “我当然知道仪水回不来了!”端木老夫人闻言,面上无动于衷,眼底的寒意,却又深了几分,她朝后靠了靠,拣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淡淡道,“不过没有关系,你还活着,你的儿女们,也大抵活着!”

    晋国大长公主本来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准备,闻言不禁变了脸色:“你想干什么?!清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

    “我的仪水也很无辜。”端木老夫人平静道,“她不但无辜,她还对你有恩——既然你当年能做初一,如今我为何不能做十五?何况母债子还,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我只逼死一个仪水。”晋国大长公主张着嘴,半晌才低声道,“而且夷犹已经死在辽州——你敢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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