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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佛佛

    一番唇枪舌战,忽然闻得,鸡鸣声起。

    善宝与秋煜对望,彼此心意交融,秋煜命令衙役:“既然是误会,将人放了。”

    化险为夷,事主儿子难以抑制的狂笑,松了绑之后,还当着善宝得意忘形的嗨哈练了几招,随后,扬长而去。

    李青昭呸了声:“长的像个大黑瞎子似的。”

    善宝轻怕她的肩膀宽慰:“表姐何必置一时之气,走,陪我吃点夜宵,折腾这半晌我倒饿了。”

    秋煜那厢附语道:“说起饿,本县怎么也感觉腹空得紧。”

    没等善宝有所表态,李青昭眉开眼笑道:“好啊好啊,人多热闹。”

    善宝觑向司徒云英:“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今个不在衙署,也就不拘大小,司徒先生一起来罢,真真是人多热闹。”

    司徒云英躬身谢过。

    锦瑟或许是张罗酒食惯了,环顾一番,为难道:“我的小姐,如今咱们在事主家呢,怎好麻烦人家厨子这个时辰即起给置办酒食。”

    李青昭恍然大悟的哎呀一声:“不行,方才咱们与事主一家闹得颇不愉快,一旦他们给下毒呢。”

    秋煜掬满笑在脸上,看着善宝道:“我有神医,不怕不怕。”

    他说不怕,善宝却道:“还是小心为妙,不如这样,眼瞅着天亮,我们出去吃早餐。”

    忽而又道:“秋大人忙于公务,若是困倦,先歇着,天亮之后再出去吃饭不迟。”

    秋煜望向窗户,黑洞洞的,大冬日的,天黑得早亮的迟,但他难得同善宝在一处相处,分外珍惜,俯视下自己身上官袍道:“哪里还有睡意,倒是需要回去换身衣裳。”

    就这么定下,各自回去住处拾掇整齐,再出来时,天微微发亮,相互在大门口见了,善宝隐约看见换了常服的秋煜穿了件黑裘大氅,如此把他显得更加挺拔,头上没戴风兜,简单的用根簪子绾住头发,简洁利落,比之他着官袍时的刻板显得更有风致。

    而善宝畏寒,一件墨绿色的织锦斗篷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张素面来,如雪中青竹,楚楚可怜,楚楚可人。

    她向秋煜走来时,秋煜心中低吟般的祈祷:愿生生世世与伊人,不求缔结姻缘,只愿常常相见。

    心动神知,待善宝到了面前,一笑莞尔,恰如春阳,耀得秋煜感觉整个天地都明亮起来,侧身相请,一行几个出了大门往镇里走去。

    锦瑟手中还提着灯笼,而秋煜身边的司徒云英也拎着风灯,善宝与秋煜并行,自己这一侧是锦瑟、李青昭还有阮琅,老铁推说年老不喜欢凑热闹留在西厢房睡觉。

    秋煜这厢仅仅跟着司徒云英,不带一个衙役,他卸下官袍不仅仅是为了出行方便,更是想与善宝自由由心的在一起。

    街上安静得很,北国之地天寒地冻,这时辰哪里会有行人,零星几个卖早点的摊子,遥遥即望见翻滚升腾的热气,边有吆喝——

    “包子,牛肉包子!”

    “烙饼,葱油姜丝病!”

    “馒头,雪白的大馒头!”

    李青昭早已忍不住淌着口水,逐个摊子的问这个怎么卖那个怎么卖,也晓得善宝与秋煜不会当街吃饭,必然是寻个饭铺子,所以她只问不买,却不亦乐乎。

    怎奈走了半天竟没看见一家饭铺子开门做生意,善宝懂得直呵气暖手,长睫上已然结冰,一双脚也微觉发木,歉疚的对秋煜道:“不曾想七星镇没有雷公镇那样的规矩,雷公镇的饭铺子可是点着灯做生意呢。”

    秋煜嗯了声,他在京城时,别说点着灯做生意的饭铺子,夏天更有整条街夜里点灯营业的,至天亮才散,经常的他睡不着,便独自一人在夜市游逛,夫人不喜欢到处走,更愿意留在家里看书,而今能与善宝重温京城夜市的时光,他感慨,若是夫人身上有一半善宝的影子……转念想,夫人是夫人善宝是善宝,而自己是自己,祖公略是祖公略。

    轻声叹口气,不被任何人察觉,此时有善宝在身边,他已经心满意足,负手在后,款步而行,环顾街两边道:“于我,这样闲适的走走是极其少有的,难得今个有机会,你也别急,再行一段,必有开门的铺子。”

    这话发自内心,他甚至觉得那吆喝声都分外动听,甚至觉得这冷刺骨的气息都含着甜腻,心情好,怎么都好罢。

    善宝却是在想,若此时身边这个不是秋煜而是祖公略,会不会更惬意呢,只是祖公略忙着应对陵王,不能陪她前来。

    走了又一段,果被秋煜说中,接连几家饭铺子卸下门板,开始点火做饭,善宝几个选中一家走进去,发现竟是第一拨客人。

    店小二方才还在揉着困倦的眼睛,见客人登门,立即精神百倍,满脸都是笑,哈腰问:“客观,想吃点什么,八宝粥可是我这小店的招牌。”

    秋煜侧身望着善宝,求她的意见。

    善宝也不客气,道:“就吃粥,另外做几道小菜。”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秋煜:“可吃酒?”

    秋煜摇头:“太早了,等案子破了,我请你吃酒。”

    善宝便挥挥手让小二去准备,孰料那小二多嘴的问:“看这位爷器宇不凡,该不会是西头樊家请来的知县大人?”

    秋煜哈哈一笑:“小二哥好眼力。”

    小二被知县大人夸赞,自负的一笑:“大人不知,我干的是迎来送往的买卖,见的人多了,会看面相,远的不说,前几天樊老爷来我这店吃饭,我立即看出他服食了棒槌,那面色比往常可是好很多……”

    善宝突然打断小二的话:“你等等,你说的可是才死了的那个樊老爷?”

    小二点头:“七星镇就这一户姓樊的。”

    善宝又问:“你说那樊老爷最近吃过人参?”

    小二不知她为何纠缠这个,也还是老实作答:“对啊,我一眼看出,樊老爷爷乐呵呵的承认,说他的那个宠妾潘姨娘都说他返老还童了。”

    善宝若有所思,转身问阮琅:“樊老爷在咱们山货栈,拢共买了几苗人参?”

    阮琅摇头:“这个,需要问老铁。”

    第二百五十八章 没救过什么小姐,也没做过什么杂使

    大冬日,吃一碗甜甜腻腻的八宝粥,暖胃又解馋。

    善宝几个不拘尊卑的围着一张桌子坐了,各人面前一碗粥,中间是葱爆鹿肉、鸡块炖紫萁、红烧野猪肉、杂碎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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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的,吃这些个未免油腻,善宝用筷子指着这几样菜向小二道:“你确定这是早饭?”

    那小二将油乎乎的抹布搭在肩头,谄笑着,初来店里做工时掌柜的交代,尽量给客人推荐大菜,大菜贵,中间赚得多,伙计的工钱就多,小二牢牢记住,逢着好说话的客人,便硬塞给人家几道大菜,方才善宝几个只明明白白的点了八宝粥,菜式却含糊,给他钻了空子,一口气给上了三道午间或是晚间才有的菜,即便是那碗平素客人喜欢在早晨吃的杂碎汤,也是搭配馒头烙饼吃的,八宝粥与汤很是不伦不类。

    情知亏心,小二赔笑道:“小人不过是想让知县大人尝尝咱七星镇的美味。”

    他也怕善宝几个纠缠此事,于是忙转移话题:“可惜了樊老爷,突然暴毙,说是吃了雷公镇祖家二爷送的棒槌才致死的,小的活了二十几年,只听说棒槌续命,没听说会吃死人的,怪哉怪哉!”

    善宝刚拿着汤匙去舀那碗里的粥,听小二的话,她猛然看向秋煜,彼此目光交汇,彼此都在想,樊家这桩事,会不会与祖百富有关。

    小二嘚吧嘚吧之后,见有其他客人上来,忙着去招呼了。

    善宝吃了颗枣子入口,一壁问秋煜:“你说三天破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秋煜微微一笑,反问:“你说次日升堂指出潘氏害事主的凭据,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善宝玩性起,拿起一根筷子递给秋煜,另根自己攥着,蘸了点茶水道:“仿效诸葛孔明与周公瑾,你我分别在桌子上写一个字。”

    秋煜道了声好,执筷子如执笔,工工整整的写了个“血”。

    善宝却一阵龙飞凤舞,也写了个“血”。

    接着二人相视而笑。

    秋煜说三天破案,是发现事主即樊老爷的儿子樊少爷头戴的软帽上有一滴血,他大胆猜测这血是事主的,当时潘姨娘说樊老爷服食人参后喷血而亡,即便能喷到樊少爷头上,然那厮当时并未在场,他帽子上的血唯有一种解释,是他杀了亲爹,当时鲜血飞溅,才溅到他帽子上,且他是有功夫的,不用刀枪,完全可以一掌一拳使人毙命。

    所以秋煜与善宝,皆因为这一滴血而怀疑樊老爷是儿子所杀,不过善宝比秋煜更留意到潘姨娘与樊少爷四目交投,目光中有太多内容,因此怀疑他二人或许做了苟且之事,是以善宝故意在东跨院秋煜下榻处大声议论,说次日升堂,会指出潘姨娘害樊老爷的凭据,因她怀疑樊家把秋煜安排在东跨院住,不仅仅是因为那里相对独立安静,更因为东跨院有院公有丫鬟,便于偷窥偷听。

    果然,晚上樊少爷便翻窗进了西厢房欲对她灭口。

    因此,善宝几乎是确定樊老爷为亲生儿子和小妾合谋而害。

    怎奈,现下又冒出了祖百富,樊老爷服食的人参是他送的,这案子,会不会与他有关呢?

    事情趋于复杂,抽丝剥茧之后,善宝重又陷入迷阵。

    用完早饭也才天光大亮,几个人原路返回,沐浴在冬日的暖阳中,善宝解开了斗篷系在脖子处的绦子,仰头望天,低头看雪,并不言语。

    秋煜亦是若有所思,探寻的问她:“若此事与祖二老爷有关,恐祖家声名受损,你可有好法子扭转?”

    祖家的声名,不要也罢,善宝想,若非答应祖公略代他照管参帮照管祖家,自己才不屑于什么祖家的声名,祖家人对得住她么,仅仅那个祖百寿,几乎毁了她一生。

    有拉着劈柴柈子的车吱嘎噶碾着雪而过,车轱辘没入积雪半尺多深,秋煜见是个花白头发的老伯吃力的拉着那车,他忙大步赶过去,从后面帮着推,司徒云英随之而上,还有阮琅。

    善宝拍拍李青昭的肩膀:“表姐,帮忙啊。”

    李青昭嚷嚷着:“我怎么能帮忙,我只是个纤纤弱女子。”

    锦瑟那边笑弯了腰。

    善宝方想敲打李青昭几句,忽听那拉车的老伯喊:“哎呦,这不是阮小哥么,真真是巧了。”

    但见阮琅一时间脸色煞白,定定的瞧着那老伯,脸色岂止煞白,更慢慢覆盖上一丝丝慌乱,眼珠咕噜噜转动,按在车上的手扣着柈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慢慢恢复常态,对那老伯恭敬道:“晚生是姓阮,但并不认识您老。”

    老伯将车放稳,又抓下头上戴着的皮帽子,露出一张被岁月无情摧残的脸,呵呵一笑:“这孩子,当初你救了我家小姐,我家老爷感念你的恩德,留你在府里做了杂使,那时我是门子,成日的见你与小姐出出进进,谁知我家突然走了水,一把火毁了一切,小老儿命大没烧死,我只以为你当初也死了,孰料能在这里碰到。”

    阮琅方才还谦恭有礼,被老伯一纠缠,登时不悦,冷着脸道:“我是第一次来七星镇,没救过什么小姐,也没做过什么杂使。”

    老伯看上去是个憨实直爽的人,仍旧道:“我家老爷是邻庄的,不是七星镇人,我没了倚靠才来这里找了份工糊口,你当然救过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被樊少爷调戏,你出手把樊少爷打的满地乱转,嘿,好俊的功夫!”

    阮琅扶着车的手立即松开,大怒:“你这老儿,一派胡言!”

    说完转身就走,甚至不顾善宝和秋煜仍在原地。

    那老伯愣愣的不知所措,自言自语似的叨咕:“明明相处了好长一段日子,怎么突然不认识了呢。”

    李青昭看出门道,推善宝:“过去问个究竟。”

    善宝望着阮琅的背影摇摇头,阮琅到底同老伯之前的主家发生过什么或许重要,更重要的是他竟然认识樊少爷,而在樊家,他与樊少爷两个还一副浑不认识的样子,这是否关系到命案?而阮琅是否与祖百富有交情?

    陡然间,事情复杂到善宝头疼。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瞒着小姐,是因为那家的小姐

    回到樊家,善宝就坐在西厢房等着阮琅,料定他必然登门给自己做番解释。

    未至一个时辰,当当当!有人敲门。

    善宝看看锦瑟,朝门口努努嘴。

    锦瑟便过去将房门打开,随着凉气扑进来的,是阮琅的一身酒气,锦瑟厌烦的退后一步,把阮琅请了进来。

    善宝兀自在炕上坐着,眼就盯着阮琅,盯着他脚步踉跄的走向自己,看那青砖地面被他踩得一行湿漉漉的脚印。

    噗通!阮琅跪在善宝面前,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羞惭,头垂得低低,再低声唤了句“小姐”。

    身侧炕几上的茶汽袅袅浮游上善宝的脸,雾里看花般,也就看不清善宝的表情,但听她轻嗤一声道:“好端端的,为何跪?”

    听她的语气,阮琅猜她已经知道了什么,更何况阮琅晓得他的这位小姐聪明绝顶,瞒是瞒不住的,坦白也必然是死路一条,唯有折中下,说一半编一半,若能蒙混过关就算自己福星高照,反之,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是时候了结了,背负一身的秘密,压得乏累。

    阮琅慢慢抬头,被酒气打过的脸黯然失了往日的俊雅,无有年少的轻狂,却是被世事磋磨过后的少年老成,想来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看善宝的眼神竟像是已近知天命,而声音,嘶哑得仿佛被什么割破,努力挤出一个笑,问:“小姐可知我在善家多少年了?”

    善宝揣摩他突然问这个的意思,万般思虑不透,也就答:“大抵,四五年了。”

    锦瑟一旁燃了香,难得她出门还带着这个,正把善宝需要换的衣物熏着,阮琅贪婪的深吸一口,仿佛回到多年前,他自卖自身到善家,初次见善宝就是这个味道,那时起他就牢牢记住,每每死到临头,他都祈求老天让他再闻一闻这味道,而今善宝就在上面高高坐着,与初次见她时一样,当时管家善梁说:“这是小姐,此后没事你离远着。”

    他应着“是”,人是躲的远远的,心却跟的紧紧的,后来发现善宝是个极其随和之人,还顽皮,他就大胆的开始接触善宝,于是,整个善家的男仆,他与善宝交情最好,甚至善宝曾说:“改天给你梳俩抓髻,你就冒充丫鬟跟着我。”

    算起来,他其实在善家足有六年时间,听善宝说四五年,他纠正:“小姐记错了,是七年。”

    善宝掰着指头算,怎么算都不对。

    阮琅笑的都是那般清苦,一如他的心思:“在济南六年,在雷公镇一年,可不就是七年。”

    可以这样计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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