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佛佛
恍惚中,阮琅回到了多年前,自己的母亲也喜欢在冬日里莳弄这些,于是除了干菜,父亲经常的能吃到新鲜菜肴下酒,父亲就经常夸赞母亲,说这辈子娶到母亲是他的福气,而母亲又说,这辈子嫁了父亲才是她的福气,看着父母恩爱和睦,阮琅心无旁骛,只专心读书练功,按着父亲的意思,希望他将来踏入仕途,不是像父亲一样只懂做买卖,虽然富裕,却无贵气,富贵富贵,父亲觉着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朝服的大官才是真正富贵,而他,只能算个富贾,遇到官司,连个门路都没有,只大把大把的抛费银子。
想起往事,阮琅止不住叹息,思绪纷乱的当儿,善宝把李青昭支使去厨房拿烧鸡,房里仅剩下他们两个,阮琅重重的吐口气,晓得有些事情,瞒是瞒不住了,于是朝善宝近前一步,慢慢抱起拳头,缓缓道:“我,其实不叫阮琅,我叫吕士第,双口吕,进士的士,及第的第,阮琅,其实是我顺口胡诌的名字。”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太夫人,有人密报说祖家私藏杀人凶犯阮琅
这些,善宝等了许久了。
外头的风扑打在窗户纸上,一下一下,呼哒呼哒,像善宝的心起伏不定,等阮琅说出他暗藏的秘密甚至比等祖公略说我们成亲罢,还让善宝心绪难平,祖公略娶她仿佛是天经地义,而阮琅的故事,她是费了多大的气力才给挖了出来,是以,更让她激动,因为这关系到前宰相之子的案子,或许还关系到其他。
然而阮琅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让善宝感到震惊,他说他生在一个富裕人家,父亲是开染坊的,那个时候的他每天悠游在悬挂的一匹又一匹五颜六色的布帛中,读书练功,无忧无虑,后来家里起了场大火,烧了所有的布匹,一日内由富裕变穷困,父亲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服毒自杀,母亲承受不住失去父亲的打击,疯癫之后落水而亡,自己无处可去,碰巧当时善家在招工,他就卖身为奴,因羞于让别人知道自己曾经是个公子哥而现在做了奴仆,所以隐藏了一切。
这一番话恰到好处的把他因何会功夫,因何识字,解释得明明白白,善宝觉着,自己再问什么也是多余,比如他为何没事揣把刀,他一定说习武之人,喜欢携带利器而已,可善宝就是觉着哪里不对,一时间又无法理清,更着急眼下官府缉捕阮琅的事,是以问:“你做何打算呢?”
阮琅凛然一挺胸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官府投案。”
善宝气得一拍炕几:“你当得了么,你现在是祖家的管家,祖家必然会摊个窝藏凶犯的罪名。”
阮琅怔忪间,善宝下了炕,拿来笔墨纸砚,往砚台里倒了一点点水,开始磨墨,一壁道:“我给胡海蛟写封信,你拿着去他那里躲一躲,好歹躲过一劫,等过了风头再回来。”
阮琅一把按住善宝磨墨的手:“我不落草为寇。”
女孩子,这样的节气难免手脚冰冷,突然盖住阮琅温热的手,善宝心头一颤,使劲抽了出来,带着怒气看他:“你卖身为奴有不得已的苦衷,怎知人家落草为寇不是呢,普天之下,只有草寇之地才安全。”
善宝的怒气一小部分是为着阮琅的这番话,一大部分是为着阮琅冒犯她,胡乱写了几句话,大致说清阮琅遇到的麻烦,希望胡海蛟收留他,写好,待墨汁微干,便折叠上,头也不回的递给阮琅。
阮琅盯着那信,沉吟半晌,不得不接了在手,转身想走,却又道:“莫若小姐随我一起去,陵王的话不可轻信,然也不可不信,今儿都二十五了,眼瞅着大年夜将至,还不一同去躲躲。”
善宝仍旧不肯看他一眼,只将那铜箸继续拨弄着炭火,风大得似乎要鼓破窗户纸灌进来,一阵阵呜咽哀嚎,听得人心烦意乱,手下用力过猛,铜箸搅得炭火弹了起来,火星飞溅在善宝身上,瞬间把袄袖子烧了个细小的窟窿,善宝更加烦乱,催着阮琅:“你自去便是,这么大个家,我走了,岂不是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机。”
阮琅奔来,急切道:“到底是祖家重要还是小姐你的性命重要!”
善宝将铜箸丢在火盆边缘,猛地看向他:“假如我真是某个大人物想杀的,我躲到天云寨亦不安全,或许还给胡海蛟带来负累,眼下他虽然成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朝廷奈何不得,也还是睁只眼闭只眼,一旦晓得我去了,朝廷连胡人的数十万大军都能击溃,还怕他胡海蛟的几千人马吗,拉来几门大炮,对着山头轰炸一天,看谁厉害,如今朝廷之所以没那么做,是觉着胡海蛟还不成气候,因此胡海蛟才能过几天消停日子,不要因为我而害了那么多人,若我非得在大年夜死,只能算是命中有此一劫,命中注定的,谁能逃脱,而我偏又不信,我倒要看看大年夜我能不能死。”
这番深思熟虑,一方面带着年轻气盛。
阮琅百般劝说她不听,只好独自动身去了天云寨。
即使他走了,官府仍旧来了祖家要人,是因为有人密报说祖家的管家就叫阮琅。
按理,搜查凶犯只需捕头带着捕役便罢了,孰料是秋煜亲自带队,这种心思天知地知他自己知道善宝也清楚,就在前面的大厅接待了秋煜,彼此见礼,当着众人,秋煜难免打着官腔:“太夫人,有人密报说祖家私藏杀人凶犯阮琅,下官要搜。”
善宝环顾大厅内的祖家人,不晓得是谁往衙门告发了此事,也差不多是文婉仪,又怎知不是陵王或是其他别个什么人,祖家树大招风,得罪的人就多,表面上大家都是满面春风,暗地里使坏在所难免,总归阮琅不在府里,自己不怕搜,但也要有个交代,阮琅,毕竟是祖家人。
就在捕役四处搜查的时候,善宝邀请秋煜同去坐了,吃茶,闲聊几句,心思却快速翻转,要为阮琅是祖家人找借口。
捕役接二连三的回来,纷纷说没搜到。
秋煜朝善宝拱手道:“阮琅没搜到,下官完全可以怀疑他是潜逃,但太夫人需要给下官个交代,祖家为何收留杀人凶犯?”
善宝慢条斯理的吃着茶,抿了口,咽下,微微一笑:“秋大人这话说的稀罕,我若知道他是杀人凶犯,我老早就报到衙门了,杀人凶犯谁不怕呢,我也犯不上窝藏他。”
秋煜对这番解释很满意,可是密报之人又说,阮琅是善宝在济南家里的奴仆,当时司徒云英在场听见了,还有捕头胡不成也听见了,自己不能胡乱就了结此事,于是再问:“密报之人言说那阮琅是太夫人在济南家里的奴仆,而他当初亦是为了太夫人才杀了前宰相之子,太夫人对此,有何解释?”
善宝无法解释,又不能不解释,这番解释不仅仅是给秋煜听的,更是给这些大眼瞪小眼的祖家人听的,苦无良策,索性来个秀才遇到兵,耍泼使横,当即拍案而起,怒指秋煜:“你个小小七品,竟也敢来质问我这皇上敕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前宰相之子的死,宰相虞大人早已定案,案子与善家无关,难不成你要悖逆宰相大人的意思,非得同我纠缠么。”
第二百九十章 天下竟有比咱们王爷还俊的男人
秋煜佯装惧怕,躬身打礼自退去了。
衙门的人一离开,善宝手抚心口直念阿弥陀佛。
祖家男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除了猜测是谁密报给衙门,还有埋怨善宝竟然用了个杀人凶犯做管家,更惊诧善宝与阮琅似乎是旧识的样子,对秋煜没有把善宝拘捕到案大失所望,性子耿直的祖公道大声嚷嚷着,完全不怕善宝会听到。
善宝忍无可忍,讥诮道:“我们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是祖家人,秋大人真个把我抓进大牢,你等会消停得了么。”
本朝素来时兴连坐,祖家男女也不是不晓得,彼时祖百富为了害她,宁可让樊少爷把樊老爷之死的罪名归结在祖家头上,此时当然也不会怕这些,倒是那几个姨娘听了善宝的威吓立即噤声。
腊月二十六这天,虽然祖家不能大肆庆祝,年毕竟是百姓最大的节日,所以各房的主子集齐了来找善宝,想请出小戏,也不唱那些热热闹闹的,唱几折子孝妻娴的段子还是可以。
“大年夜、尔必死”像个魔咒,搅得善宝心神不宁,与其这样等死般的等着,不如散散心,遂同意。
戏班远来燕地,在雷公镇搭了台子建了场子,唱了足有一个月,今个张家明个李家的轮番请,听闻唱作俱佳,几个粉头扮相也好,甚至有张员外李财主的重金下聘想纳了粉头做妾,一时间雷公镇当真热闹的紧。
祖家由管家阮琅出面,定下了戏班明日来祖家大院唱堂会,此消息一出,整个祖家大院沸腾了,听的是戏看的是热闹,对于女人们,似乎比戏班的角儿们更忙,忙着张罗明天的穿戴,仿佛众人不是看戏而是看她的,就连一向喜欢清静的乔姨娘都不例外,喊了琐儿问:“明儿我可穿什么好呢?”
琐儿阿谀道:“夫人穿什么都好。”
乔姨娘哕了口道:“让你拿个主意,你就这样糊弄我。”
不想这一哕就想呕吐了,只憋的眼睛通红面庞涨红,也没吐出,琐儿扶着往炕上倒了会子,头脑昏沉,五脏六腑无一处舒服。
琐儿给她抚着后心道:“若是老爷还在人世,我必然以为夫人是有喜了。”
乔夫人懒懒的不想说话,听琐儿这番言辞,还是气道:“姑娘家,成日的说这些乌七八糟的,臊不臊。”
琐儿一壁让丫头小荷给乔姨娘倒茶,一壁道:“奴婢不臊,奴婢倒希望夫人是真的有喜了,想夫人快三十了,再不生养到老时指望谁养老送终呢。”
乔姨娘按着脑袋,回手推了琐儿一下:“去去,竟说些不着边际的,老爷都不在了,我同哪个生养。”
琐儿抿嘴不语,眼睛叽里咕噜,看上去一肚子心机,为乔姨娘抚了半天后心,觉着她舒坦些了,小心道:“浆洗房的杜家娘子说,她娘家嫂子在哥哥死了三日就改嫁了,把她娘老子气得快吐血。”
乔姨娘闭着眼养神,淡淡道:“她娘老子也是少见多怪,逝者已矣,活着的还得活着不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改嫁难不成一辈子独守空房,她即便守得住,那些街头浪荡子们还不是欺负她寡妇人家,半夜敲门砸窗的事屡见不鲜,还不如改嫁。”
她竟有这样的想法,琐儿趁机道:“是了,是这么个道理,夫人为何守到现在呢。”
乔姨娘微微一愣:“我?”
琐儿郑重点头:“嗯。”
乔姨娘慢慢睁开眼睛,望着炕前那一幅花好月圆的幔帐,被钩子钩住半幅,另半幅垂落下来,牡丹开得正旺,月色下仍然雍容,她轻轻叹口气,花是花,人是人,花可以白天晚上无所顾忌的盛放,而人,需要懂得人前人后不一样,人前,敛尽颜色,人后,还原本真,人前她是祖百寿的姨太太,人后,她心有所属却一厢情愿。
她没有回答琐儿的话,紧紧闭上眼睛要睡的样子,希望一梦到了边关,到了祖公略身边。
腊月二十七这天,戏班早早到了祖家大院,善宝让人打扫干净了本来就有的戏院子,各处也生起了火盆,虽然不能像各个主子房里那么暖如春日,也不至于太冷。
戏班大小十几个伶人,男多女少,同在戏院子那一溜五间通房里描眉打鬓,上好妆,穿齐整戏服,锣鼓声开了场。
祖家男女按着分位也在戏台前就坐,各人身边都立着房里的丫头婆子,角儿没出来之前,大家还在说说笑笑吃吃喝喝,锣鼓声戛然而止,戏台侧软缎的帘子打起,先露出一角绯色的裙角,接着一声悠扬如清笛穿林的长叹,袅袅娜娜的款步出来个女子,因是背对着众人,更勾得大家屏息静气,心里数着一二三转过来,待那角儿转过身来,浓妆下,闭月羞花。
祖公远率先击掌叫好,惹得他夫人庞氏刷拉撂下脸来,倒是他的小妾柳叶依旧中规中矩的坐着,泥雕木塑般,毫无生气,更无女人味。
那角儿开口唱起,扮的是个被负心汉抛弃的怨妇,唱词哀怜,身段柔软,看得众人痴痴呆呆,一折罢了,方晓得长长的喘口气。
祖公远那里又率先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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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两雪花银子赏给了这个角儿,为此,这角儿便简单卸妆之后,重新来到戏台上谢赏。
众人一愣,不曾想这角儿,竟然是个男子。
祖公远顿时大失所望,又不好将赏出去的银子要回来,只好哑巴吃黄连了。
琐儿立在乔姨娘身边,小声嘀咕:“天下竟有比咱们王爷还俊的男人。”
乔姨娘盯着那角儿看了半晌,偏头觑琐儿道:“难得他个大男人扮得如此惟妙惟肖,背后不知苦练了多少年才有这样的功底,赏。”
她的语气一贯的清淡,只等追加一句:“百两。”
琐儿惊道:“百两?银子?”
乔姨娘打趣道:“我可没有金子。”
琐儿的意思她明白,赏赐百两,委实太多。
即便是那角儿听了也半晌不知开口谢恩,被班主偷偷捅了下后腰,他才朝乔姨娘长揖下去,抬头时对上乔姨娘的目光,又慌忙挪开。
善宝嘴角衔着意味深长的笑,招手向那班主:“继续唱罢。”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这么扭扭捏捏,我来喂你
本定好唱一场的,结果由乔姨娘牵头,众人又来找善宝,留住戏班想次日再多唱一场。
善宝正于抱厦炕上捧着茶暖手,方才去廊上站了会子,冷风飕飕,手脚冰冷,回来赶紧上了烧得滚热的火炕,见大家兴致高涨,她特特看了看精心打扮的乔姨娘,反正自己也想看,何妨做个顺水人情,于是应了下来。
于此,戏班当晚留宿在祖家。
负责安排戏班食宿的是祖百富,老胳膊老腿,前面后面的走了一趟,累得不成样子,于是来找善宝,希望善宝能重新聘个管家来,或者干脆在祖家这些男仆里面选个省事。
善宝早有了打算,垂头看茶汽氤氲,慢悠悠道:“说来还是老郝用的顺手,虽然他腿脚跛了,横竖做管家只是动动嘴皮子,我有心让老郝再把管家这差事接了。”
祖百富有些意外,原以为自己提这一嘴,善宝同意,他就在祖家选个自己可以视为心腹的男仆做管家,孰料善宝想让老郝出山,他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来反对,也就假意说好,随后便匆匆走了,自那日善宝去了西府找他提及樊少爷泄露的秘密,他在善宝面前总还是抬不起头来。
老郝经过一段时日的休养,身子骨倒还硬朗,就是腿脚不利落,手上多了根拐棍,走路拐棍嗒嗒的点在地上,一副老态龙钟之相。
傍晚时,老郝重新走马上任,因客院住着容高云,实在腾挪不出另外的地方,他就把戏班的男角儿安排在小子们的倒座房,仅有的两个女角儿安排在丫头们的后罩房,让这些名动四方的角儿住在下人们处,实在是这世道对伶人的歧视,把他们等同于女妓男妓。
乔姨娘赏了百两银子的那个男角儿名叫柳燕臣,他用了晚饭后,正拿着老郝让人送来的铺盖想睡觉,来了丫头小鸢,还提着个篮子,说乔姨娘赏他些吃食,从篮子里拿出,见是一碗炖肉和一碟炸糕,还有一壶女儿红。
做伶人的,不吃酒怕倒了嗓子,也感念乔姨娘赏了又赏,所以柳燕臣让小鸢代他谢谢乔姨娘。
小鸢提着空篮子想回呢,听了笑道:“相公若有心,何不自己去当面说声谢谢。”
柳燕臣想了想,也好,人家赏了自己百两银子,着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该当面磕个头的,遂同小鸢到了乔姨娘的住处。
一路迎着冷风,本就唇红齿白的,冻得面颊更是白里透红,没有半分狼狈相,却是分外的好看,郑重的给乔姨娘磕头谢赏,暗里琢磨,有了这一百两银子,班主搜刮一些自己也还剩大部分,加上以往攒下的,是时候抽身离开戏班子了,寻个小买卖做,然后回家把青梅竹马的表妹娶了,过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眼看着就寝的时辰了,乔姨娘还穿得非常隆重,脸上还略施脂粉,手里拿着本《花间辞》,捡了些绯红艳丽的看了看,情情爱爱,撩人心思,见柳燕臣来了,暗自高兴,让琐儿将柳燕臣搀扶起来,请去炕沿上坐了,早就准备好的果子糕点摆在炕几上,殷勤劝着:“柳公子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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