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佛佛
先是祖公卿要将参帮拱手相让,这里青萍又让自己接了木帮,善宝当然不肯,只道:“你不懂的我来帮你,我不懂的咱们一起商量。”
青萍苦苦哀求,善宝就是不点头。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饭后,青萍给善宝安排了间房,自己先去睡了,明儿一早她还要监工,这些个木把藏奸耍滑,她不在,都打打闹闹的不干活。
善宝第一次来山场子,或许是突然换了地方,或许是心事太多,总之睡不着,裹着斗篷在木屋外溜达。
山上更比山下冷,幸好到处都是火堆,她游弋在火堆间,听着鸟兽时不时传来瘆人的叫声,夜风卷着雪屑呼啸而过,柴火哔剥火星乱窜,偶尔燎着旁边的茅草,瞬间烧光一片,山上的人都习以为常了,善宝初见这种场面,吓得差点喊人救火,后来发现茅草易燃易灭,不会酿成大祸,也就泰然处之了,想着青萍一个女人,经常留宿在这群大男人中,也真是难为她了。
怅然一叹,仰头看天,看到的却是交接在一处的树梢,透过树杈的间隙,繁星点点,像极了儿子又大又亮的眼睛,心揪了下,恍惚中一个不留神,突然脚下给一块柈子绊到,人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膝盖痛得龇牙咧嘴,忽听有人笑:“这么笨。”
善宝猛地抬头,见潘五正坐在一截树桩上,看她幸灾乐祸的笑呢。
善宝气道:“看你也像是会功夫的,不出手相救也就罢了,还冷嘲热讽,算我眼拙,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
潘五晃晃荡荡的走了过来,将绊倒善宝的那块劈柴柈子用脚一踢,准确无误的落在火堆里,他眯眼笑道:“这就好像你对青萍,有些事可以帮,有些事不能帮,我救你一次,不能救你一世,你帮青萍一次,不能帮她一辈子,说到底她不是做总把头的料子,你再苦心雕琢,也只是个废料,不如丢弃。”
他原来同那些木把一样,根本瞧不起青萍,善宝义愤填膺:“你这个人原来还如此的心狠,青萍若事事都懂,还需要别人来帮么。”
潘五双手一摊,对善宝的指责无所谓的撇撇嘴,续道:“做大柜和做大当家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大柜只需带着帮伙们伐树,大当家要掌控全局,山场子砍伐水场子放排,对上,要与官府打好交道,对下,要管理好木把,对外,要与山匪和平相处,更重要的,木帮可不只雷公镇有,往西往北,更大片的林子更好的木材比比皆是,不能只等那些老客主动上门,要自己去争取,青萍为人憨实,干活应该是把好手,做生意,她不行的。”
听着也有道理,善宝拍打这裙子上的泥土,边道:“听你说的头头是道,换做是你,现下该怎么办?”
潘五得意的笑:“你这算请教我?”
这人自以为是的样子几分像祖公略……想他作何,善宝晃晃脑袋,哼了声:“你可以不说。”
潘五从旁边的雪堆里抓了把雪填入口中,边吃边道:“换了是我,山场子交给一个可靠的人看着,水场子要以老带小以旧带新,因为放排很危险的,没个五七六年的经验,送不走木头,反倒会送命,而棹头们一年年变老,腿脚不利落,空有经验不行,必须趁早培植年轻的棹头,而我若是总把头,会经常往外面走走,多结交朋友,多拉些老客回来。”
善宝心服口服,可是青萍是个女人,山场子这里没多大问题,水场子安排老棹头带些生慌子也不是很难,难的是多结交朋友多拉些老客回来,女人家,同男人交朋友,多有不便。
善宝突然怀疑自己,难道让青萍当总把头错了?可是当初文婉仪做的好好的。
把这话问潘五。
他道:“你别忘了,木帮是文老爷建起来的,众人眼里,木帮就应该姓文,文小姐坐着不动,单凭她爹文重打下的江山就可以了,更何况文小姐帮着文老爷打理木帮生意多少年,对内对外,大家都认同她,青萍是从文家人手里夺来的木帮,很容易让人感觉她是不择手段,莫说是她,无论谁,要想做总把头,就必须重新开始,把木帮从姓文改成自己的姓,这不是容易的。”
善宝再一次给他折服,好奇问:“你到底是谁?你怎么懂这些?”
潘五缓了缓,随即朗声而笑:“我么,我就是个游手好闲蹭吃蹭喝的无赖。”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潜入善家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杀了你爹报仇
潘五的话善宝虽然不信,觉着他大有来头,然他不肯坦言相告,善宝没奈何,也就不再赘言复问,交谈中说的都是如何振兴参帮和木帮的话。
这样一谈,竟至深夜,篝火弱了下来,外头就冷的刺骨,善宝打了喷嚏,忙用袖子掩住口鼻,连说“失礼”。
潘五指着木屋道:“进去罢,回头冻坏了我可无法向他……”
话到中途,咽下后半截。
聪慧如善宝,已然听出端倪,心里悠然一颤,忙问:“向谁交代?”
心里期冀是祖公略安排了潘五在自己身边,他不该那么绝情的,将自己一贬到底,逐出宫来。
潘五吸了下鼻子,指着一排木屋的拐角处闪过的一条黑影道:“向他交代,鬼鬼祟祟的,分明是怕我对你不利。”
善宝的心本来高高悬起,此时咚的砸下,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感觉那条偷窥的黑影像阮琅,自李青昭脱口说出阮琅的父亲是吕贵,其实善宝亦是防着阮琅的,听了潘五的解释,她就道了声晚安,回屋歇着了。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通身是汗,却冷,接连的阿嚏阿嚏,像是受了风寒,这种小病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自己可以医治,怎奈山上清苦,没有药材,木把们都是在风雪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皮糙肉厚,一般不生病,哪个倒霉生病了,也只是蒙上被子捂一身臭汗来缓解,或是使劲吃酒,然后大睡一通,病也就好的七七八八,然善宝不同,按着山上的规矩,汗也出了,却是虚汗,还努力睡了两个时辰,醒来,身子痛得像每块骨头都碎裂般。
李青昭慌了,问阮琅:“怎么办,再苦熬下去会死人的。”
阮琅道:“我背小姐下山。”
李青昭火了:“扯臊,路这么远,即使你背得动,我表妹还经不起折腾呢。”
阮琅又道:“要么我下山买些药材。”
李青昭吐了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这倒是行,只是你这一去一回,少说也得一天时间,表妹她能撑住么。”
左不行右不行,阮琅没了主意。
善宝那里开始发烧,脸颊上通红,呼出的气都是灼人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也还是冷的发抖,随即开始胡言乱语,梦呓般,喊出的话或是儿子或是祖公略。
李青昭从未见过表妹病得如此厉害,一急,竟呜呜哭了。
阮琅自己拿了主意,掉头就走:“我跑去跑回,顶多大半天时间,表小姐照顾好小姐。”
他掀开棉门帘子方想出去,差点撞到潘五身上。
“失魂落魄的,风寒而已,死不了人的。”
潘五训斥完阮琅,又进来训斥李青昭:“哭哭啼啼,她又没死。”
李青昭呼哧站起,叉腰骂道:“你这个混蛋,成日的咒我表妹死,你是阎王爷派来索她命的吗。”
潘五瞪起眼珠子:“我要是阎王爷派来索她命的,我作何冰天雪地的去找药材救她。”
李青昭忽然发现他手中端着个粗陶大碗,方才以为是酒呢,生气时还想挥手打掉他手中的碗,此时见碗里黑乎乎的,像是药汤,一瞬间由愤怒转成欢喜,谄媚的笑着:“五爷厉害,这个季节都能挖到药材。”
翻云覆雨,变化多端,潘五晃晃脑袋,感叹李青昭身子笨拙人却灵活,接着让李青昭将善宝扶起来,一边道:“长青山到处是宝,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缺了双识宝的眼睛。”
李青昭指着善宝:“这里还有个宝呢,快快,救我表妹一命,你就胜造七级浮屠了。”
潘五哼哼一笑,小声嘀咕:“她是别人的宝。”
等了半天,见李青昭吭哧吭哧的竟没把善宝扶起,他就推开李青昭自己动手,单臂搂住善宝,往上一托,善宝软绵绵的歪在他怀里。
阮琅一旁冷眼旁观半晌,吃味的过来推潘五道:“把药交给我可以了。”
潘五也不同他争执,意味深长从笑了笑,将药碗给了阮琅,善宝也放到阮琅怀里,然后负手在后,悠闲的走了出去。
混混沌沌中,善宝觉着有辛辣的东西顺着喉咙流了下去,带着点姜和葱的味道。
服药后,善宝又开始昏睡,睡至半夜,突然醒来,头仍旧昏昏沉沉,只是身上的酸痛已经好了很多,环顾屋内,晓得自己是在山上,又发现李青昭趴在她身侧鼾声震天,刚想推表姐要她进来被子里睡,别自己的风寒好了表姐又病下,手伸出,却听见门口有轻微的脚步声,她心念一动,忙重新躺好。
吱嘎,门开了。
木把们的住处极其简陋,门就是木板随便拼凑的,所以开门声想放轻都不能。
接着,有股男人的气息。
善宝嗅着不是潘五,那厮浑身上下臭烘烘的。
然后,只觉此人呼吸加重。
善宝猜测他在犹豫什么,或是准备做什么。
突然衣袖带风掠过善宝面庞,她猛然睁开眼睛,就见阮琅挥掌朝李青昭拍去,善宝奋力一扑趴在李青昭身上,阮琅想收招已经来不及,沉闷的一声响,像是鼓足了气的袋子崩开,阮琅的掌拍在善宝后背,却是极轻极轻,像棉絮落上一般。
善宝讶异,刚才的一声响难道不是阮琅打中自己?
回头看,见阮琅捂着心口,嘴角是血。
而潘五,从梁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阮琅面前,指着他冷笑:“凭你这三脚猫功夫也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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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昭的鼾声未断,翻了个身,嘴角流出涎水,继续睡。
善宝愣愣的看着潘五,又举头看看屋顶,这厮何时躲在上面的?
并且,阮琅的功夫很厉害,怎么在他眼里倒不值一提似的。
到底这个潘五是何方神圣?
一连串的疑问来不及问潘五,却对阮琅道:“你终于还是下手了。”
仍有血从阮琅嘴角溢出,他朝地上吐了口,瞬间满嘴血红,看着瘆人,扶着心口慢慢后退,不是想逃,而是周身痛得站立不稳,他愤慨道:“对,吕贵是我父亲,我潜入善家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杀了你爹报仇。”
善宝下了炕踱到他面前问:“这么多年,你不会一点点机会都没有,为何迟迟没动手?”
言下之意,他没杀了父亲善喜却杀了前宰相之子来嫁祸。
阮琅仰头长叹:“一言难尽。”
第四百一十四章 实话告诉你们,是某人派我来保护善姑娘的
阮琅即吕士第,其父吕贵,家开染坊,本也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少生活,孰料另个染坊后起而追之,未几年工夫,大有垄断染布业的架势,连吕家常来常往多年的老客都改弦易辙。
吕贵不怨自己技不如人,倒恨对方虎口拔牙,不在技艺上下苦工,却找到善喜要他以诊病的便利将他的同行害死,遭到善喜断然拒绝后,吕贵怀恨在心,在生意一落千丈最后竟然门可罗雀时,抑郁成疾,不治而亡,临终,告诉儿子自己的几大仇人,同行是一个,另外一个便是善喜。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历来都是男人最大的仇恨,吕士第文武兼备,先暗杀了同行,也想以同样的手段杀了善喜,某一日在暗处堵截善喜时,就发现善喜身边多了个善宝,那时善宝还年幼,豆蔻年华,仙姿佚貌,让吕士第怦然心动,英雄难过美人关,吕士第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对善宝一见钟情之下便不忍对善喜下手,错失良机后,再想寻机会杀善喜,却苦等了好多日子不见善喜再出来,可是父仇又不能不报,刚好善家招杂使小子,他就化名前去,一选即中,成为现在的阮琅。
潜入善家后,与善宝近距离相处,时日一久,阮琅深陷于对善宝的感情不能自拔,于是想千方设百计的接近善宝,还偶尔试探,善宝无动于衷,他灰心失落之余,想起父仇未报,便苦心孤诣的寻找机会对善喜下手,每每到那个时候,他就易位而想,自己失去父亲莫大的伤悲,换了善宝不是一样。
于是,他就迟迟没动手,只等后来前宰相之子因病而来了善家医馆,偶遇善宝,便欲强娶,还出言调戏,更动手动脚,阮琅灵机一动,本就憎恨恶少对自己喜爱之人心怀不轨,更想藉此机会嫁祸给善喜,自己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杀了善喜,在善宝面前也能抬起头来,毕竟,善喜不是正儿八经的死在自己手里。
更兼,善喜锒铛入狱,善家这偌大的家业必然如广厦瞬间倾覆,他想让善喜尝尝家破人亡是什么滋味。
于是,他拿出一直防身用的短刀,刺杀了恶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前宰相党羽仍旧在朝为官者众多,阮琅知道自己被抓,善喜亦是在劫难逃,果然他得逞,没料到的是,善喜没让官府抓起来,而是选择全家连夜潜逃。
遇到悍匪胡海蛟,一家人走散,阮琅跟着善喜给抓到天云寨,他得了机会逃出去,善喜就让胡海蛟送到了雷公镇。
后来的事情善宝都知道了,不明白的是,冤有头债有主,阮琅放着自己这个仇人的女儿不杀,为何要杀李青昭。
阮琅蹙眉逼视她,痛心疾首道:“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感知不到我对你的心?”
善宝容色一凝,随即转头不看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这样处心积虑的人,只能让我害怕。”
阮琅擦了下嘴角的血,又咳嗽几声,像是五脏六腑震碎似的,方才潘五不知打来什么东西在他后背,像枚石子,或许是铜钱,着力点很小,但力道却很大,就像一座山倾倒在他后心处,他方明白这个潘五,乃为世外高人,听善宝决绝的说出那句话,他冷笑:“你又怎知我在处心积虑,还不是因为我是你善家的杂使小子,是你们的奴仆,你瞧不起我。”
善宝觉得他有些偏执,自己不喜欢他并非是他说的那样,当初在长青山上邂逅祖公略,也并不知道祖公略是祖家二少爷,更加没料到他后来竟成了九五之尊,那时的祖公略胡子拉碴,容貌上谈不到清峻,自己义无反顾的喜欢上祖公略,是因他身上特有的魅力,性情,风度,或许还有其他,阮琅只是一棵玉树,却无法像祖公略那样临风而立,当然在这些上善宝也不想与阮琅争执,阮琅自负又自卑,给他根本解释不清,善宝只问:“表姐是无辜的,你为何想杀她?就因为她说出你爹是吕贵?”
已经醒过来的李青昭躲在善宝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骂阮琅:“黑心肝的,老娘哪里招惹你了。”
阮琅掉头看了看抱着双臂在前,闲闲站着的潘五道:“我想杀表小姐,然后嫁祸给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让你同他反目,我就清除了障碍,否则以后想下手报仇,此人是最大麻烦。”
原来,他也料到潘五非泛泛之辈。
潘五闻听哈哈大笑,啪啪拍着胸脯道:“五爷我不是来路不明,实话告诉你们,是某人派我来保护善姑娘的。”
某人?谁人?
善宝第一个念头是祖公略,心就如同处于干涸水泊的一尾鱼,突然天将甘霖,这尾鱼得以复活,对祖公略的怨怼仍在,是以克制着满心的欢喜,问潘五:“你是大内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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