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佛佛
祖公略选了这家馆子,考量善宝是济南人,又是长在深闺,定然没见过这样颇富江湖气息的所在,而他,知道她的江湖在那些手抄本的故事中,亦在她的心里。
善宝果然是满心欢喜,几个人捡了个角落,不分主仆的围坐一起。
摊上善宝这么个菩萨心肠的主子,锦瑟很是随意,猛子与祖公略也经常如此,倒是阿珂阿玖格外拘束。
外头下起雪,且是硬硬的雪粒子,沙沙的打在善宝身边的窗户上,她用手指蘸了点酒想去将窗户纸捅破看看外头的光景,不料祖公略拦住了她道:“淘气。”
说的何其自然,善宝听得何其自然,阿珂阿玖却垂下脑袋。
锦瑟瞧见了,灵机一动,啪!打了下善宝的手,学着祖公略的语气:“顽皮。”
善宝先是微微一怔,聪慧如她,瞬间便明白了锦瑟的用意,也就嘻嘻笑着不语。
李青昭不知底里,看大家都在骂善宝,觉着落一村不能落一邻,她可是善宝的表姐,更富于这种权力。于是脚下用力去踩善宝的脚,道:“刁顽。”
然后等着善宝吃呀咧嘴的喊疼,等了半晌,等来她自己的喊:“哎呀哎呀哎呀,疼!”
原来桌子底下钻了店主的黄狗,被她踩到爪子,黄狗反咬一口。
众人哄堂大笑。
压抑久了。难得释放。琉璃欢喜,阿珂阿玖慢慢也放开了些,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善宝不擅饮。却喜欢饮酒的情趣,一口下去连说好辣,还用手做扇子煽着舌头。
祖公略喊小二欲给她换柔和点的酒,善宝偏要吃这个烈的。于是,一会子也就醉眼朦胧了。
各人都吃得差不多。祖公略让琉璃几个去临桌坐了吃茶,他瞅着机会问善宝:“你觉着大哥他,因何要背地里做下这等事?”
善宝揉着胀痛的额角,不假思索道:“为了我罢。”
祖公略推了才斟满茶的碗给她。却不说话。
善宝无精打采道:“大少爷总觉得那天老爷手指的人是他,所以憎恨我,下了这个绊子。是存心看我笑话。”
祖公略默默的吃着茶,什么都没说。
茶也吃饱。一干人决定打道回府,猛子率先站起,准备出去找店小二要他们的马匹,坐得久了,那条瘸腿有些麻,站起时身子晃了晃,他身侧的锦瑟见状忙扶了下,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琉璃也扶住了他。
猛子只感觉左手簌簌,这是锦瑟。右手毫无知觉,这是琉璃。
“您当心。”锦瑟忙松开了手。
“是不是伤没痊愈?”琉璃关心的问来。
猛子先看了看羞涩的锦瑟,再回答琉璃的话:“大好了,善老爷子说,怎么得过百天方能行走如飞。”
琉璃看他的目光还在锦瑟身上,心下一沉,只道:“是么。”
几个人出了酒肆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赶回大院时,仍旧由西侧门进了,祖公略随意的问门子:“大少爷在府里么?”
门子答:“哪能不在呢,大少奶奶准备给大少爷纳妾,大少爷心里都乐开了花。”
男主子们纳妾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祖公略没言语,李青昭惯于打听事,问:“谁?该不会是他房里的玛瑙。”
小娘分节阅读64
门子摇头:“不是玛瑙姑娘,是大少奶奶的陪房柳义的嫡亲妹子柳叶。”
柳叶?祖公略眉头一皱,因柳义在库房做事,相当于祖公远的副手,这个时候祖公远把柳叶收作姨娘,不免让他多想。
各人回了各人的住处,善宝酒劲没过呢,想在炕上歪着歇个觉,脑袋刚碰到枕头,却听阿玖进来报说祖公远的媳妇庞氏来了。
这真是个稀客,善宝懒懒的由锦瑟扶着起了,阿珂去做醒酒茶还没有回来,锦瑟服侍她用茶漱了口,阿玖拧条手巾给她擦了脸,总算清醒一些,然后才让庞氏等人进来。
庞氏以婆媳之礼拜了拜,抬头见善宝脸色涨红,便问:“婆婆不舒服么?”
婆婆这个称呼就像一盆冷水泼在善宝头顶,她登时为之一振,望着比自己大许多的庞氏,哭笑不得,只道:“方才从山货栈回来,路上吹了风,不碍事,大少奶奶有事找我?”
庞氏长了个大脸盘,眉眼也和善,笑起来更是一脸福相,回头指着一个纤细的姑娘道:“这是柳叶,我娘家那边的,他哥嫂是我的陪房,他哥哥帮着我相公管些杂七杂八的,她嫂子是针线上的,柳叶虽然出身平常,但这孩子朴实,所以我同相公商量后,准备把柳叶纳了。”
因之前门子提过此事,善宝方才也就多看了柳叶几眼,身量纤细,一副吃不饱长不好的样子,模样倒也周正,纳妾的人只要不是自己父亲,善宝觉得都合理,于是道:“大少奶奶真是个贤妻,主动给大少爷张罗这种事。”
庞氏唉声一叹:“我只生了三个孩子就不中用了,我相公是祖家长子嫡孙,开枝散叶是正事,媳妇当识大体,如今公公卧床不起,所以就找您来裁夺。”
善宝挥挥手:“纳罢。”
心说你这个当夫人的都不在乎,我若是在乎,我就是狗拿耗子。
庞氏拉着柳叶过来善宝面前,道:“还不谢谢大奶奶。”
她这话是教柳叶的,婆婆这个称呼作为姨娘是不配叫的。
柳叶就跪向善宝磕头,面黄肌瘦,连头发都焦黄枯干,善宝真不知道庞氏和祖公远看上了这姑娘哪里,祖家大院模样姣好的婢女多着,比如阿珂阿玖。
思绪游走到这里,猛然一个激灵,是想起庞氏方才说的,柳叶的哥哥柳义是在祖公远身边做事的,没来由的,善宝想,祖公远这个时候纳妾,会不会与人参掉包之事有关?
第八十五章 纳妾
纳妾不比娶妻,只在晚上用一顶小轿抬了柳叶来即可,悄默声的,外人哪里晓得。
倒是庞氏贤惠,张罗了上等席面,又请了伶人唱戏,热热闹闹,给足了柳家人面子。
因善宝为后宅最尊,被庞氏亲自请了去,吃饭就在上首,看戏就在前面,庞氏更是身前身后的伺候着,婆婆长婆婆短,叫的善宝着实难为情。
对于祖公远此时纳妾,各房姨娘颇有微词,祖百寿仍旧不省人事,做长子的应该衣不解带的伺候着才对,还想着儿女私情,这是大不孝,于是席间难免议论纷纷。
庞氏一行劝酒一行道:“此事怨不得相公,是我的主意,正因为公公病着,我才想起了冲喜,二弟媳都还是外人家,当初不也因着身子上多灾多难,二弟不在家就嫁了过来,自己给自己冲喜。”
善宝顿时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看她仍旧笑着说话,却是滴水不漏,句句属实让人无力反击。
那厢的文婉仪却不高兴了,早听说庞氏惯于逢迎,当初倒也没把她放在眼里,今儿见了,感觉还真是个厉害的对手,当即回敬过去:“大少爷即不能与公略相提并论,柳叶更不能与我相比。”
庞氏执壶正要给善宝斟酒,听她说看过去问:“妹妹的意思,我相公不是老爷亲生的?否则手足之间怎么就不能相提并论呢?倒是有那么个人,是不是亲生,多少年的故事了。”
文婉仪素有心机,就是少了庞氏的隐忍,登时怒道:“嫂子说哪个不是亲生?”
在场的。即便是丫头们都晓得庞氏含沙射影说的是祖公略,因祖公略七个月便出生,从二十多年前至今,都在怀疑,却都没有证据,祖百寿承认他是亲生儿子,别人岂不是多余。
庞氏听文婉仪质问。脸上掬满笑容。道:“哟,妹妹怎么生气了,我说的当然是伍二家的。她娘老子一个鳏夫一个寡妇,成了亲没出几个月,糊里糊涂的就生下了伍二家的。”
伍二家的,即名字叫伍二的男人的老婆。那女人因为手脚不干净,已经被逐出祖家大院。所以庞氏肆无忌惮的议论。
文婉仪晓得她是指向祖公略,冷笑:“大少爷不过管着个库房,也还是成日的东不对西不对的,公略可是老爷多年的臂膀。如今又得了个文武双状元,等老太爷丁忧满了,也就被朝廷起复。做了高官,当然非个管库房的可比。而那个柳叶。他哥嫂都是下人,她也便是贱人。”
文婉仪做惯了大小姐,更习惯了出口伤人。
庞氏却仍旧是带着笑意,道:“贱人不贱人,看她相公怎么待她,也看我怎么待她,有人不贱,至今还不是丫头不丫头姨娘不姨娘的。”
矛头直指琴儿,不单单是琴儿面上挂不住了,连李姨娘也生了气,俗话说打狗还的看主人,于是道:“大少奶奶今儿这是怎么了,逮谁冲谁来呢。”
庞氏佯装失言,又作势排了下桌子:“瞧我这记性,竟忘记这一茬。”
她刚刚的话倒提醒了李姨娘,转头对善宝道:“大奶奶您给做个主罢,柳叶并无生养,按祖制是不能抬为姨娘的,今儿却又是宴席又是唱戏的娶了进来,琴儿可是与老爷同床共枕小半年,为何至今还是个丫鬟身份?”
琴儿对善宝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之前那么求她,她都一口回绝。
孰料善宝竟道:“那就也抬为姨娘罢。”
琴儿登时眉开眼笑,心里突然后悔当初利用琉璃给善宝吃了夺魂草,据说那物事久服上瘾,比如乔姨娘,但对身子有害无益,特别是,吃多了不能生养。
李姨娘也颇为开心,如此她就可以对琴儿有了交代。
庞氏却反对:“琴儿不能与柳叶相比,柳叶本不是祖家的奴婢,所以不用遵循祖制,但琴儿是祖家的奴婢,当遵循祖制。”
一番话,琴儿感觉再次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李姨娘反唇相讥:“柳叶的哥哥与嫂子却是祖家的奴仆。”
孟姨娘忙从中调和:“这事还是交给大奶奶定夺罢。”
于是,众人把目光齐刷刷落在善宝身上,有好奇的,更多的是看笑话的,感觉此时的善宝就像《韩非子》里那个卖矛和盾的楚人,柳叶与琴儿,一个是矛一个是盾,善宝想平衡此事,势必登天。
善宝正听她们争论,真比看戏还热闹,突然孟姨娘把这个难题踢给她,她入定似的坐着,思忖半晌方道:“柳叶与琴儿不对等,阿珂与阿玖可是同为祖家婢女,打今儿起,阿珂去伺候大少爷,阿玖去伺候四少爷。”
阿珂、阿玖不知是计,虽然不敢违逆大奶奶,却垂着头偷着抹泪。
庞氏和李姨娘纷纷慌了神,阿珂、阿玖如花似玉,拨给祖公远,庞氏只怕从此祖公远三千宠爱于阿珂一身。李姨娘怕的却是祖公望与祖公卿一样,与个婢女私自相好,门不当户不对,于儿子以后的前程也没有帮助,眼巴前的,看人家二少爷,娶了文家大小姐,将来就接管了木帮,远的说,祖百寿当年也是娶了白素心才当上参帮总把头,所以,她怎么也不能让阿玖去伺候祖公望。
庞氏、李姨娘,两两相望,李姨娘先笑了,道:“方才我是与大少奶奶说笑呢,咱们后面,除了大奶奶便是大少奶奶做得了主的,琴儿的事,听大少奶奶的。”
庞氏借坡下驴,道:“既然都是为了给老爷冲喜,何妨双喜临门,索性今个也就把琴儿纳了。”
琴儿何其伶俐,立即走出去跪在庞氏面前磕头:“谢大少奶奶。”
庞氏骂了句:“好不懂事的丫头,该谢大奶奶才是。”
琴儿猛然醒悟过来,爬到善宝面前,咚咚咚,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善宝凝视着她,如花年龄,如花美貌,明知道祖百寿成了活死人她还义无反顾的想成为姨娘,这分明是作茧自缚,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一个名分,或许是名利。
她悠然一叹,不知是琴儿一类人错,还是自己这种执着于感情的人错。
夜交二更,席面撤了戏散了,各人打着哈欠准备歇息,善宝也由锦瑟等人陪着回去抱厦,一路望见大红灯笼高高悬挂,方想起后天应该就是大年夜了。
至中庭,瞧见一个人徘徊在抱厦门口。
第八十六章 你娶妻你问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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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多说几句,太过高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之感激涕零!
※※※※※※※※
暗夜无月亦无星,抱厦门口的风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模糊的光线里逡巡着祖公卿,听见善宝等人的脚步,他回首来望,随即奔过来,面带焦急道:“我要娶妻。”
善宝想,这是祖家大院这不是妓馆,一个搂着花姑娘另个看着眼馋,刚刚已经纳了两个妾,现在又有个要娶妻,凡事皆有分寸,有否极泰来就由乐极生悲,大家这样给祖百寿冲喜,也不怕冲过头把他冲死,她听说祖公卿定下的未婚妻是河间府的容家,就道:“此去河间山高水远,你想成亲也得等年后。”
脚步不停的进了抱厦,祖公卿跟了进去,在她身后道:“我要娶珊瑚。”
善宝蓦然回头看他,观其态度一脸的严肃,说明他是认真的,目光清冽并不迷离,表示他不是撒酒疯,可是珊瑚不过他房里的大丫鬟,纳妾都不到时机,更别说娶了,这不是善宝的意思这是祖家的规制,所以善宝道:“今个你大哥是纳柳叶为妾。”
祖公卿摇头:“那是大哥的事,我要娶珊瑚。”
善宝很想说你娶谁都不关我的事,之所以没说是自己身上担着个小娘的名分,款步到炕上坐了,瞅着面前规矩侍立的祖公卿还真有那么几分为人子的样子,也就道:“这个家不是我一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婚姻大事你应该去问你的父母而不是我。”
祖公卿显然是被她绕糊涂了。愣愣的想了一会子方道:“这个家是你做主,我就问你。”
善宝叹口气表示很无奈,道:“既然你问我,那我的意思是——不同意。”
她之所以不同意,是觉着这是作为小娘应该持有的态度,而不是她善宝的态度。
祖公卿笑了,笑得太过突兀甚至有些诡异。善宝想。这家伙,难道是被我气疯了么。
但见祖公卿后退几步,眼睛却在盯着她。以一种朗诵李清照诗词的抑扬顿挫道:“卿,懂了。”
善宝琢磨下卿是什么意思,哦,卿是他的名字。但怎么都感觉他应该以“我”来自称更为妥帖,这个卿。像那花梨木桌上粉红纱灯的光华,很美很暧昧。
祖公卿兴冲冲的走了,善宝心里嘀咕,他要娶妻我反对。应该是兴冲冲的来悻悻然的走才对,为何悻悻然的来兴冲冲的走呢?果然,这家伙是被自己气疯了。
所幸这家伙再也没有来烦她。善宝事情多,转瞬就把此事忘记。能够让她刻骨铭心的,唯有胡子男。
次日,她还没有完全清醒,锦瑟就来禀报:“小姐,二少爷让你去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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