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佛佛
祖百富气呼呼的反问:“你又何时见大嫂与大哥争吵了?”
祖公道哑巴了似的。这可真是没看见也没听说。
秋煜冷眼看了半晌,又偷望下善宝,见她镇定自若。完全没有作奸犯科之人的那种心虚惊悸,倒是祖百富眼神飘忽,说话语速奇快,分明是有些慌乱。秋煜暗暗一笑,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只问祖百富:“难道不是你让尤嬷嬷往衙门去告状的么?”
祖百富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
秋煜哦了声:“这就蹊跷了,尤嬷嬷为何跑到衙门去告状呢?”
祖百富眼珠子乱转,按照窦氏教授他的道:“尤嬷嬷在我大哥身边服侍了几十年。主仆感情深厚,或是悲痛至极难免做下糊涂事来。”
又是悲痛至极这个原因,他一重复。便让秋煜多了分怀疑,当下要把尤嬷嬷找来对质。祖百富便喊过上值的某个小子,差他去了,不多时转回来惊慌禀报:“二老爷,尤嬷嬷自缢了。”
死了?那厢的善宝一把抓住锦瑟的手,不知是震惊还是有些怕,按理尤嬷嬷若无人指使,作为奴才她不敢去衙门告状,纵使她真是因为对祖百寿感情深厚,因祖百寿的死痛彻心扉而去击鼓喊冤,如今知县大人来替她伸冤了她没理由自缢,只能说明一点,她的背后另有主使,她的死或许也与那人主使之人有关。
主子死了,效忠的老奴自愿殉葬,这本也不少见,祖百富以此为由来敷衍秋煜。
秋煜仍旧坚持开棺验尸,有人告状他就接,接了就得查下去。
祖百富却坚持不能开棺,雷公镇有种风俗,人死之后入殓,再打开棺材盖子会释放出阴气,轻者惊动死者未散的魂魄,重者可以引起诈尸。
秋煜饱读诗书不信这些无稽之谈。
祖百富偏说自己曾经亲眼见过这种灵异事件。
两下争论不止,善宝走上前对秋煜道:“大人的意思,势必要将我抓了方能罢休?”
秋煜:“这……”
他无意针对善宝,是本着为官一方清正廉明罢了,低头想想尤嬷嬷状告之人是善宝,自己这样做的确容易让善宝猜疑。
匆匆赶来的文婉仪恨不得秋煜立刻将善宝绳之以法,本以为祖百富是对付善宝的,看这阵仗祖百富并无威胁到善宝,她一时半会难以得知祖百富为何突然改弦易辙,但机会难得,她便对秋煜道:“谁人不知公公死于剧毒,他嘴唇青黑,纵使妾身不懂歧黄之术也晓得公公死于非命,二叔也是老糊涂了,为何拦阻秋大人办案呢,坊间的那些鬼话,诈尸什么的我却不信,我倒好奇,索性打开棺材盖子看看到底能不能诈尸。”
祖百富腾腾上前,想还击几句,却见妻子窦氏带着一干婢女到了,婢女中竟然有上房的蔷薇、芙蓉和牡丹,吃不准妻子这番是要作何,但按照彼此间的心机,他是甘拜下风,所以等着妻子来替他圆场,也就缄默不言。
窦氏先见过秋煜,然后又在祖百寿灵前掉了几滴眼泪,突然问:“秋大人带着这许多兵丁,恐对死者不敬,请秋大人移驾厅堂说话罢。”
秋煜沉吟下,遂同意,被祖百富陪着去了大厅,文婉仪紧紧跟随,同时跟着去的还有其他少爷和姨娘,倒是善宝瞅着一干人的背影冷冷一笑,又朝祖百寿的寿材叹口气,然后喊了自己的人回了抱厦。
一进门李青昭就按耐不住问:“若秋煜执意开棺验尸呢?”
善宝扶着锦瑟的手往临窗大炕上坐了,淡淡一笑:“由他。”
李青昭有些怕:“一个文婉仪已经很难对付,我瞧窦氏身边陪着上房的几个丫头,会不会是她收买了那些丫头,然后对你不利呢?”
善宝仍旧是:“由她。”
李青昭急了:“祖百寿就是死于中毒,假如祖家人异口同声说是你害的呢?”
善宝重复着:“由他们。”
李青昭腾的火了:“你是不想活了对么。”
善宝轻声一笑:“表姐,你也太沉不住气了,我就怕他们不闹,闹起来我就要他们个个为这场闹剧付出昂贵的代价。”
第一百七十四章 牢狱之灾
大厅。
秋煜坐在主人位,祖百富与窦氏并几个少爷一旁陪着,好事的姨娘们躲在墙隅,听说这里有热闹,几位出阁的姑奶奶也前后脚赶来,祖静好混在姐姐们当中,眼睛肿得像桃子,此时仍在不自觉的流泪,因这次父亲是真的离她而去,无论祖百寿为人如何,对女儿们还是非常宠爱。
“不会是小娘害爹死的。”
祖静好小声嘀咕,眼睛瞅着秋煜,官服之下,秋煜多了几分威仪。
郝姨娘忙过来拉着女儿离开大厅。
二小姐祖静姚扬起尖尖的下巴,一对吊梢眉透露着尖酸刻薄,接着祖静好的话道:“不是她还能有谁,阖府上下唯她最想爹死,爹没了她才方便与生张熟魏勾勾搭搭。”
大小姐祖静嫆偷偷拉扯下二妹妹的衣袖,然后轻轻晃晃脑袋,示意她人前不可胡言。
祖静姚不屑的哼了声,还甩开姐姐的手,满脸戾气使得本是俏丽的脸变得狰狞,厉声道:“我刚回家就听说善小娘同白大当家在后花园幽会,整个大院传得沸沸扬扬,姐姐你习惯了装聋作哑一心做个好人,我不怕,我偏要说。”
提及白金禄,众人这才发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在此做客的白金禄竟然不见了踪影,同上次胡海蛟打坏祖百寿抢走善宝之时一样,但凡有状况出,白金禄一准销声匿迹。
无端被妹妹抢白,祖静嫆轻声一叹:“你也说是传的而不是你亲眼看见的,怎么就能轻信呢,再说她是咱们的母亲,你不可出言忤逆。”
祖静姚立马啐了口:“我母亲是祖董氏。”
祖董氏,即董氏,祖百寿的原配,生下大少爷祖公远和大小姐祖静嫆二小姐祖静姚,因母亲是原配,祖静姚以此而自傲。
三小姐祖静婵是祖百富独女。眉目和善,言语泠泠,颇有林下风致,劝着祖静姚道:“知县老爷在呢。”
祖百富见秋煜巍然不动。神情清淡,不知是听没听见几个姑娘的交谈,训斥侄女们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秋大人正在办案,该去守灵的守灵该回去睡觉的睡觉。”
该守灵的是少爷们。该睡觉是小姐们。
大厅里静了下来,祖百富看了看妻子,窦氏会意,指着身边的蔷薇、芙蓉、牡丹对秋煜道:“大人明鉴,这几个丫头是服侍大伯的,她们可以证明大伯是自戕而非大嫂所害。”
秋煜何尝相信善宝能杀人,又何尝想善宝身陷囹圄,但话说回来,他不信是善宝所做并不是觉得祖百寿果真是自戕,尤嬷嬷公堂之上已然说过。二老爷要她来击鼓告状,因二老爷操持老爷的丧事无法分身,当时尤嬷嬷如此说并非是存心把祖百富抖落出来,而是怕秋煜觉着她一个奴仆为当家老爷鸣冤难以相信。
秋煜扫了眼蔷薇、芙蓉、牡丹,按着办案该有的程序,责令衙役把三个婢女带回衙门审讯,同时要带走的,还有他明知道被诬告的善宝。
祖家人想拦,兵丁立即把他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祖百富拉着窦氏退至一旁。祖公望躲到了老娘李姨娘身后,祖公卿赤手空拳就想抢人,孟姨娘哭嚎着将儿子拽住,祖公卿使劲挣扎甩开孟姨娘。听善宝那里喊:“五少爷稍安勿躁,我又没做下丧尽天良之事,不怕对簿公堂。”
祖公卿哪里肯依,空手夺白刃抢了把刀过来,挥刀想去砍兵丁,善宝怕事情闹到无法收拾。喊他:“你这样做,不是显得咱们心虚么。”
祖公卿收了招,目光越过兵丁落在善宝身上。
善宝语重心长道:“有人告我,秋大人来查案没什么不对,难不成就因为咱祖家富有就可以罔顾法纪,难不成你想秋大人徇私舞弊做个昏官,其实让衙门查查也好,不然整个祖家大院都以为是我害了老爷,我相信秋大人会还我一个清白。”
祖公卿定定的看着她,最后又看去秋煜,彼此虽不熟识,但见秋煜风神磊落,一身的正气迫人,就点点头:“小娘珍重。”
善宝随秋煜回了衙门,夤夜审讯,她把秋煜当做祖百富连连质疑,更有三个婢女证实祖百寿是熬不住身体的病痛自戕,本以为秋煜可以将她当堂释放,万万没料到的是,秋煜以一句“此案疑点颇多需彻查”为由,将她丢进了大牢。
虽是夏日,监牢内仍旧凉冰冰的,更兼潮湿,又无可坐之物,善宝就望着廊上那如萤火的油灯出神,她想假如这不是梦,那就是自己根本不了解秋煜,一切凭据都偏向自己,为何秋煜不肯放人呢?曾经还误以为秋煜是喜欢自己的,至少属于知己,哪怕是朋友一场,他为何要把自己置于死地?为了钱财?为了政绩?
突然一声刺耳的喊叫,善宝吓得差点跌坐在地,接着是衙役的谩骂,像是哪个囚犯越狱不成给抓了回来,然后,至少半个时辰,善宝听着那囚犯杀猪似的嚎叫,应该是身上加了难以承受的刑罚。
善宝感觉手脚发软,实在听不下去拿囚犯的哀嚎忙捂住耳朵,身子颤抖心亦颤抖,撑着过去把身子倚靠在冷冷的墙壁上,忽然想起祖公略来,他何时能回来呢?雷子是否找到了他?突然间又想起祖公略曾经对她说过的那番话:心的强硬,无坚不摧。
她反复咀嚼这句话,渐渐的稳住了心神,将双手按在墙壁上,一用力,抠了下去,暗暗发誓:我要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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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再听那囚犯的哭喊,也就淡然处之,从角落划拉一点点茅草过来铺了一层,缓缓坐了下去,不悲不泣,不喊不闹,这场牢狱之灾,权当是磨砺自己意志了。
突然,粗木栅栏外亮了起来,她抬眼去看,见有人提着灯笼而来,待那人到了她的门口,隔着木栅门她认出是秋煜的师爷司徒云英。
“大奶奶还好么。”司徒云英拱手道。
善宝鄙夷而笑:“烦劳转告秋大人,好的不得了。”
司徒云英略有尴尬,晓得善宝心里是恨极了秋煜,砸吧下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道:“大奶奶听学生一言,除了学生之外,任何人来给您送吃食,您千万不能吃。”
善宝登时一愣。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们两个也害我
司徒云英交代完那一句便转身离开。
善宝回过神来想问他,扑在木栅门上只看见司徒云英的身影隐没在走廊的拐角处。
廊上的油灯燃尽,善宝面前顿时一片漆黑,这是来自阴曹地府的一种氛围,什么都看不见,唯听方才那哀嚎的囚犯痛苦的"shenyin"幽幽传来,如魑魅魍魉张开羽翼,周遭的一切都被恐惧覆盖。
或许善宝怕的不是囚犯的痛苦如自己身临其境,而是司徒云英的那句话,既为师爷,必是智囊,司徒云英暗示自己的应该是有人想落井下石,趁她入狱加以谋害。
这个人,是谁呢?
她首先想到了祖家人,假如她现在死在监牢,祖家人便可以轻松置身事外。
一会子工夫,有狱卒将油灯重新点燃,善宝面前亮了起来,空荡荡的廊上唯有那点灯的狱卒,路过她的这间监牢门口时还望了过来,眼珠叽里咕噜,不知揣着什么心思。
天微微亮时,善宝伏在冰冷的地上竟然睡着,睡了不知多久,听狱卒吆五喝六的呼喊:“吃饭了!”
她猛然惊醒,相临的监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早饭时间,只能吃不能说话,这是规矩,触犯规矩,免不了一顿揍。
有个狱卒端着一食盘来到善宝监牢门口,也不用进来,直接从木栅的空隙把饭菜递进来,然后冷冷道:“吃吧。”
两个白面馒头,两碟素菜,虽然不丰盛,但看着也是干干净净,善宝肚子应景的咕咕叫了起来,打定了主意此后要强硬起来强硬到无坚不摧。也就既来之则安之,过去抓起馒头想咬,忽然觉着哪里不对。听说监牢里只给主食不给副食,且主食都是硬邦邦发霉的。没有做得如此干净还配上两碟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假如监牢生活如此美好,不知有多少穷人趋之若鹜。
她忽然想起司徒云英的嘱咐,警觉起来,掰开馒头看了看,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那狱卒冷眼看她:“怎么了?”
善宝对上他的目光,认识,是昨晚点灯的那个。想起他难以捉摸的目光,善宝心里陡然一颤,顿了顿:“碱大了。”
狱卒:“……”
善宝在狱卒傻愣愣的目光中把馒头丢到角落,然后执起筷子夹了菜,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狱卒没好气道:“菜里没放碱。”
善宝叹口气:“火大了。”
狱卒:“……”
说不过她,狱卒恼羞成怒指着她就骂:“毒妇,临死还挑三拣四,乖乖吃罢,今天只有这一顿,不吃就饿死你。”
善宝手一扬。碟子翻扣在地上,菜也就废弃不能再吃。
狱卒挥手来打,终究是隔着木栅够不到善宝。盯着地上的碟子看了看,掉头匆匆而去。
按理,他应该拿出钥匙打开牢门进来一顿拳打脚踢,可是他只是隔着木栅发威,善宝心里奇怪,若他是负责自己这片监牢的狱卒,为何身上没有钥匙?
慢慢缩回到茅草上枯坐,此时忧惧的,是怕想害自己的人一计不成另施一计。苦于自己在明人家在暗,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自己怀疑来怀疑去,也左不过是空怀疑。并无真凭实据,更加不知究竟谁在背后想害自己,要防范,身无长物,该如何为自己筑起层层堡垒呢?
过了一阵,各个牢房都有狱卒来给囚犯送餐后饮用之水,善宝这间牢房来的却不是给她送吃食的那个,杯弓蛇影,善宝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忍着不喝。
送水的狱卒见了很是奇怪,问:“为何不喝?”
善宝:“没放茶。”
狱卒啼笑皆非的看着她:“果然是祖家大奶奶的做派,行,你等着有人来给你送龙井罢。”说完将水碗打翻,扬长而去。
之后,善宝忍着饿忍着渴,想着自己至少还有李青昭和锦瑟,她们不会把自己丢在这里置之不顾,纵使她们无法救自己出去,怎么也会送些吃食过来。
于是继续忍,真如那狱卒所言,至晌午还没有人来送饭,她饥肠辘辘,按着胃口处皱着眉,忍到忍无可忍,李青昭同锦瑟来了,还给她带来了吃食,她狂喜,隔着木栅抓起个馒头就吃,边吃还不忘从锦瑟头上拔下那枚银簪,然后过去在被自己丢弃在角落的那个馒头上扎了下,抽出簪子,见已经乌黑,她差点吓掉手上的这块馒头,糊糊不清的嘀咕:“好险!”
又在那被自己扣在地上的菜上试了试,依然是含毒迹象。
此时她心里不胜感激司徒云英,若非他事先提醒自己,此时恐自己已经命赴黄泉。
锦瑟伸手进来抓过簪子看了又看,再举头看善宝:“小姐,怎么会这样?”
她身在神医之家,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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