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应笑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酒小七
小元宝背着双手,从容地看着武照临,“你要打我?”
武照临幻想过无数次把林芳思打得屁滚尿流的画面,在他的想象里,林芳思除了哭就是求饶,可是眼前的人,镇定非常,不似个孩童,让人看了就生气。
武照临道:“我打你怎的?”
“你可要想好了。书院已经警告过我们,再有下次,直接赶出去。你今日打我,明日就会被书院除名。停云楼书院是方圆几百里内最有名的书院,你被停云楼书院除名,其他书院也不会再收你。那样你就前程尽毁。读书无用,功名成泡影,你只能去饭馆做个账房先生了。”
“你……!”武照临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这小兔崽子,太可恨!
小元宝继续说道:“除非你把我打死,毁尸灭迹,还一定要保证不会被发现,否则你会被斩首,你家就断了香火。哦,没断,你还有个小弟呢。你弟弟是你父亲的小妾所生,若你死了,庶子承家,主母的地位,多少会有些尴尬。不过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你娘没了亲儿子,说不准会把庶子视如己出,母慈子孝,倒也很好。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去死。”
“闭嘴,不要再说了!”
武照临气得够呛,抡起拳头想要打他,看到他冷冷的目光,武照临终于还是怕他一语成真,只好虎着脸骂道:“往后有的是机会教训你!你给我等着!”说完,转身走了。
陈小三擦掉眼角的一滴泪珠,呆呆地看着武照临的背影,“他就这么……走了?”
“外强中干。”小元宝用四个字做结案陈词。
陈小三眨眨眼睛:“什么意思呀?”
小元宝一边走,一边给陈小三讲了“黔之驴”的故事。
从此陈小三——哦,不止陈小三,几乎整个蒙学班的人,都以小元宝马首是瞻。
第20章
县令闲来无事,把书院打架事件回想一番,想到那林芳思所作所为,所谋所略,越想越觉震惊。最难得的是,从头到尾,那十岁的小孩不曾有半点惊慌,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气度,真仿佛天潢贵胄一般。
他暗自忖道:没想到这小小永州县竟也出了这等人物,此子往后必成气候,林家飞黄腾达光耀门楣全在他了。林芳洲那等泼皮败类,也不知几世修的福分,前不久才遇到隐士高人,现在又捡到一个旷世奇才……
这都是命啊!
县太爷有些嫉妒,心里不太是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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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得长远。林芳思好好读书,往后他与他也许能在官场上相遇,不如此时结个善缘。因此,县令对待林家兄弟倒有些格外照拂,逢年过节会赏些东西,偶尔见到小元宝时也会提点几句,虽依旧看不上林芳洲,态度上终究和缓了一些……这是后话,且不提。
中秋节这天,学生不用上课,衙役不用当差。小元宝早起惯了,无事可做,便又去提水,半桶半桶地,把一个大水缸提得满满当当。九万站在树上看着他提水,偶尔叫一声,看到太阳快出来时,它就去睡觉了。
林芳洲也终于起床了。
她带着小元宝去吃早餐,在早餐摊子上遇到王大刀。王大刀说,“大郎,小元宝真的已经十岁了?看着十分瘦小。”
“真的,他乞讨时哪里吃得饱,自然没长够个子。”
王大刀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又说,“这样可不行,他这么小,在书院被人欺负可怎么办?”
这话说出来,旁边有人笑出了声。王大刀扫了那人一眼,那人连忙止住笑,埋头狂喝豆浆,心里却想道:天降的小魔王,只有他欺负别人,满书院从大到小,谁敢欺负他?
王大刀继续对林芳洲说,“我看不如这样,让他跟着我习武吧?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还能学些武艺傍身,技多不压身嘛。”
林芳洲有些犹豫,“倒是不错,可是他还要上学,哪有时间习武?”
“让他早起半个时辰,放学后早点回来,时间总是能抽出来的。”王大刀说着,又想到另一点,“上学放学要么坐马车,要么干脆跑着,可以省出不少时间。”
林芳洲哭笑不得,“你以为我弟弟是牲口吗?可是要累出人命的!”
“不会出人命的,他活动活动筋骨,上学也精神呢,不犯困。”
“这是什么歪理。”
那王大刀不管林芳洲,只看着小元宝,问道:“小元宝,你可愿意跟我习武?”
小元宝看向林芳洲,“你觉得呢?”
林芳洲:“你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要学了。”
王大刀锲而不舍地劝他:“往后假如有人欺负你哥,你可以打回去。你看你哥,细胳膊细腿的,还等你这做弟弟的护着呢!”
林芳洲有些听不下去,“喂……”
小元宝却点了点头,“好,我学。”
……
永州一带的风俗,中秋夜几乎家家户户都放河灯。林芳洲买了两个河灯,晚上同小元宝一起出城放。那河边早聚集了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林芳洲怕与小元宝走散,便一手拿着河灯,另一手牵着他的手。
林芳洲的手又细又软,小元宝反握住她的手,跟着她在人群里穿梭。
天上挂着一面月亮,银盘一样,地上千千万万点亮的灯火,把本来冷清的河岸映得有些温馨。小元宝一开始被林芳洲牵着走,走着走着,他突然走到前面,牵着她。
又走了一会儿,他停下来。
林芳洲问道:“怎么了?”
小元宝站在一棵树前,说道,“就是这里。”
他仰着头,她看到他在笑。月光与烛光的映照下,他的眸子灿若星辰般,那样的明亮干净,他笑吟吟的,嘴角微微弯起来,又重复了一遍,“就是这里。”
林芳洲有些莫名其妙,她说,“这里就这里吧。”
然后领着他,把灯送进河里。
两盏莲花形的小河灯随着水流悠悠漂走,越漂越远,接着混进千万盏灯里,顺流而下。河面上浮着一盏盏小灯,仿佛一条镶了无数宝石的锦缎。
林芳洲终于再无法分辨哪一块宝石是她的。
她站起身,眼望着河面,问他:“小元宝,你想家吗?”
小元宝摇了摇头,“不想。”
“胡说,你不想你娘吗?”
“我娘生我时难产死了,我从未见过她。”
林芳洲觉得小元宝好可怜,她摸了摸他的头,又问,“那你爹呢?”
“我爹听信谗言,认为我与他命格相克,父子不宜照面,因此,我很少见到他。”
林芳洲简直无语,很想痛骂一顿,但那毕竟是小元宝的爹,她也就不好意思骂了,只是说道,“你爹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我也想知道。”
“那,你家里就没有值得你惦念的人吗?如果现在可以平安回去,你,会回去吗?”
“我希望永远不要回去。”
林芳洲听得一阵心酸。她低头看他,见他面色平静,无悲无喜的样子,她很难想象一个小孩到底要经历什么,才会导致现在这样心坚如铁。
她弯腰,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笑嘻嘻地看着他的眼睛,“小元宝。”
“嗯?”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嗯。”
他宁静的面庞绽开笑意,她看到他眼里泛起晶莹的泪花。
“小元宝?”
“嗯?”
“你刚才有没有许愿?”
“嗯。”
“你许的什么愿?”
“我今晚想和你睡。”
“滚……”
“果然,说出来就不灵了。”
……
第21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不知不觉间六年过去了。
这一年林芳洲二十三岁。她十七八岁时还偶尔有人给她说亲,后来因为经常调戏良家妇女,渐渐的花名在外,媒婆们就集体放弃她了。
有人说林芳洲活该。对于这个局面,林芳洲很满意。
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小元宝有时候也说她几句,可惜她是“长兄”,所谓“长兄如父”,小元宝奈何不得她。
小元宝的变化很大。
往常瘦瘦小小的,野鸭子一般,这六年,他就像风调雨顺年景里的一棵高粱,长势喜人,如今他个头蹿得,已经比林芳洲高出了多半个头。
林芳洲以前还能提着他的耳朵教训他,如今只能仰着头和他说话了。她若想再提他耳朵,还需他弯腰配合。
这让她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嗯,威严扫地。
王大刀说,小元宝之所以能长高个子,是因为他坚持跑步、习武,强身健体,王捕头真诚地建议林芳洲也这样做。
林芳洲懒骨头一把,坚持了半天就喊累,从此不了了之。
有时候她很佩服小元宝,说做就做,说做多少就做多少,绝不偷懒耍滑,哪怕累得要死,也咬牙拼着那一口气。
林芳洲承认自己做不到。不仅她做不到,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小元宝不仅跟王大刀学了他祖传的刀法,还和县里一个有名的镖师学暗器。他学了三年,暗器打得有模有样,那镖师赞不绝口,经常劝小元宝跟着他去走货。
嗯,反正小元宝能文能武,智勇双全,他就是林家的骄傲。
林芳洲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培养了小元宝。
清明节刚过,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林芳洲吃过早饭,搬了桌椅在外面晒太阳。昨天下了一场小雨,今日空气清新湿润,天空碧蓝碧蓝的,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她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吃瓜籽,一边看不远处的小元宝练暗器。
今日是休沐日,她不用当差,小元宝也不用上学,此刻他抓着一把暗器往树上打,练那“百步穿杨”,林芳洲也看不出他的章法,只知道那树上的鸟都被他吓跑了。
有行人路过时,都要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十六岁的少年郎,出落得芝兰玉树般,俊美不凡,气度从容,神采飞扬。见者都要从心底里赞一声“好后生”!然后再叹一声:啧啧啧,这样的美少年,怎么会和林大郎那种货色是兄弟呢……
林芳洲见怪不怪,心道,我十六岁时,也是被赞美少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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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这么多年把名声都败坏掉了,旁人看她时,总忍不住联想到她调戏妇女时的嘴脸,导致她虽脸蛋还是那张脸蛋,气质却平添了几分猥琐。
骆少爷一手提着鸟笼子,一手牵着他四岁的儿子,走过。见到林芳洲时,骆少爷朝她招呼一声,“芳洲,吃了?”
“早就吃了,骆少爷你又去斗鸟?”
“嗯,去玩会,你去不去?”
林芳洲很想去,可惜……她摇摇头,“我没有鸟。”
骆少爷不以为意,道,“看看热闹。”
林芳洲犹豫了一下,抬头见小元宝已经停下来,正在看他们。她摇摇头,“不去了。没钱。”
斗鸟的时候难免要压胜负,这也是一种赌钱的花式。林芳洲已经不怎么赌钱了,只偶尔手痒得极了,才玩一两把。
骆少爷了然地点头,笑道,“我知道。你把钱都送给美玉娘子了。”
骆家小少爷仰头问他爹,“爹,美玉娘子是谁呀?”
“小孩子不要瞎打听。”骆少爷说着,扯着儿子与林芳洲告别。
林芳洲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和手里提的画眉鸟,她多少有点羡慕。
她也是养过画眉的,养过好几只,都没来得及调教,就被九万吃了。
九万不喜欢他们身边养别的鸟,养什么吃什么。
后来林芳洲就不养鸟了,也绝了斗鸟的心思。
骆少爷走后,小元宝继续练暗器,林芳洲继续一边磕瓜籽一边看他练暗器。
提壶卖浆的婆婆走过,一手提着装凉浆的大瓷壶,另一手挎着个柳条编的篮子,篮里装着五颜六色的鲜花。
“凉浆——又酸,又甜,又好喝又开胃的凉浆——大郎,你喝碗凉浆?”
“好呀。”林芳洲正好吃瓜籽吃得口干,于是进屋拿了一个黑色的瓷碗。
婆婆往那瓷碗里倒了整一碗,一边说道,“大郎你这碗大了一些,多的算是饶你的罢!”
白色的半透明凉浆倒进黑色瓷碗里,黑白相衬,倒很好看。林芳洲一边掏钱,一眼看到那花篮里的各色鲜花,问道,“花也是卖的?”
“是呢,昨日下了雨,今天刚摘的,新鲜得滴水。”
林芳洲又买了两朵花,一朵红的山茶,一朵白的玉兰。
婆婆把凉浆和花都放好,接着对林芳洲说,“我前两天看到临县那说媒的张婆子,她说临县的张大官人家有个小女儿,今年才十四岁,出落得……啧啧啧,嫩葱一般……女红做的很好,又孝顺。”
林芳问道,“是要给我说亲吗?”
噗嗤——婆婆笑了。
林芳洲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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