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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慕晚并未看她,只是轻嗯了一声,示意旁边的绫兰扶起了涵香。

    一直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的晴锁一愣,抽抽搭搭的问道:“娘……娘,您……您真的……相信……陛下吗?”

    第二章 封后大典(2)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嗯……”慕晚凝了凝眉,说道:“我也不知道。”说罢便径自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绿萝暗叹一声,上前站到了她身后,抬手替她拢了拢身后的头发,随即低头问道:“娘娘,要不奴婢陪您去嘉福殿问问陛下?”

    慕晚刚欲摇头,回雪捧着首饰匣走了过来,她正巧瞥见了匣中最为闪亮夺目的那根龙凤簪,簪子通体都是用黄金打造,两头分别雕着龙凤,造型极为简单,雕刻的却极为精致,这是……楚国历代相传且只传给皇后的龙凤簪,也是皇后身份的象征,楚国自来便有个见龙凤簪如见皇后的规矩。

    这还是……当年,钟衍硬塞给她的。

    其实她是个很怕麻烦又极度有恃无恐的人。

    那时她正被钟衍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朝中大臣上奏言楚国后位悬空多年,请陛下早日立后,下朝后钟衍搂着她一个劲的循循善诱,为她讲说各种当了皇后的好处,她却闻着钟衍身上清雅的药香味睡了过去,醒来后她还在钟衍怀里,钟衍抱着她在看奏折,见她醒了,说正好晚膳准备好了,她双手死死攀着钟衍的脖子不肯从他怀里出来,钟衍只好又抱着她去内殿用膳。

    钟衍锲而不舍的循循善诱了多日,她却还是因着皇后要管理后宫诸多繁杂事物和那极度折腾人的封后大典而不肯答应,钟衍从来不逼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是以,最终他只是将龙凤簪塞给了她,说那是他母后送给儿媳的,她才乖乖收下。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实在是太有恃无恐了。

    “娘娘……”

    绿萝的一声娘娘将慕晚渐渐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回过神,道:“嗯,去问问,我们去嘉福殿问问。”

    绿萝连忙点点头,涵香等人脸上终于有了喜色,连忙围上来帮着绿萝给慕晚梳妆穿戴。又差不多捯饬了半个时辰,才收拾妥当。

    细长的柳叶眉被画的又黑又浓,使劲向上挑的眼线平白增添了几分凌厉,黑白分明的眸子,殷红的朱唇,眉间的朱砂痣也被晴锁画成了一朵盛放的牡丹。

    原本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转眼间变得盛气凌人,九层的皇贵妃朝服,朝服的凤纹尾羽上镶满了宝石,即便是在殿内也熠熠生辉,再配上那极尽奢华的黄金头面,整个人都散发着金光,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好久未曾见过她如此装扮的几人都看着像个小太阳一般熠熠生辉的她怔在了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慕晚握紧手中的龙凤簪,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姑姑和回雪陪我去就行了。”

    几人相视一眼,默默点头。

    重重殿宇楼台,红墙黄瓦,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那金黄色的琉璃瓦比日光还要闪亮耀眼,脚下皆是白玉石铺成的道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极为壮美。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宫娥女官们个个穿着新衣打扮的光鲜亮丽,看上去很是热闹。

    楚国皇宫,真的许久未曾如此热闹过了。

    而钟衍的嘉福殿却和以前一样,极为安静。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如同深夜绮丽明净的明月,为整座嘉福殿普华。大殿中立着几根朱红巨柱,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两个紫金薰炉里飘散着袅袅白烟,殿内弥漫着淡淡的玉兰香,掩去了原本的药味。

    慕晚进去时,钟衍正喝在喝药,一旁垂头丧气的多寿听到声响抬头一看,很是诧异的叫了声贵妃娘娘,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立即低头行礼,口中说道:“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殿内服侍的众人如梦初醒,也随他一起行礼。

    慕晚点点头,道:“免礼。”

    而钟衍则只是在喝完药将药碗递给旁边宫女时,顺便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气定神闲的翻阅案几上的文书奏折。

    慕晚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龙凤簪将手咯的生疼,才让她稍稍镇定了些许。

    她一言不发的瞧着钟衍,他此刻并未披那金光闪闪的龙袍,而是穿着一件月白长袍,可即便是这样,他整个人还是从骨子里透着一种压迫感,一种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可以吞噬四海八荒的气势,一双墨色的眼眸深邃内敛,仿佛一片波澜不惊的黑海。

    缕缕细碎阳光穿过窗外的树叶射了进来,落在他身上,即便是沐浴在阳光中,他还是像一团落在枝桠上的碎雪,像一抹永远触不到的月光。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点儿都没变,一如既往的好看,一如既往的冷清,就连脸色,都一如既往的苍白。

    不知玉大哥瞧见他现在这个样子会做何感想,不过依着玉大哥性子,多半只会淡淡的说一句,陛下这几年浪费了不少好药材,想到玉大哥那一本正经却无比毒舌的样子,慕晚禁不住笑了。

    回雪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见座椅上的钟衍紧紧蹙着眉头,她下意识捂住了嘴巴,摆手说道:“我错了,不吵你了,你继续你继续……”说着,看见钟衍越蹙越紧的眉头,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放下手的那一刻,她听见身后的绿萝姑姑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和钟衍比耐心,她向来都赢不了,低头挣扎了一会儿,慕晚终于上前问道:“你怎么还在喝药,是不是毒还未清干净?”

    话音落后又是一阵静谧,没有人回答她,殿内静的可怕。

    看着气定神闲对她视而不见的钟衍,慕晚火气一下子蹿了上来,不管不顾的冲上前扫开他手下的奏折,咬牙说道:“钟衍,你到底怎么了?”

    钟衍终于抬头皱眉看向了她,只是这和以前不一样,以前钟衍在她面前,即便是皱眉,也带着宠溺,不似此刻这般,皱着眉,冷着脸。

    慕晚瞧见他这样的神色,愈发的委屈了,拧着眉说道:“你不来看我就算了,莫许呢?你便打算一直瞒着我是吗?我知道你……”

    “朕从来没打算要瞒着你。”




何以久欢颜分节阅读4
    “呃……那……”

    “封后大殿本该是由贵妃打理操办的,若不是贵妃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也不会交予皇姐操办。”

    慕晚蓦地怔住了,待理清他话里的意思后,心中一凛,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簪子,问道:“钟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钟衍神色自若的点头说道:“看样子贵妃已经病愈了,那今日的封后大典便交予贵妃打理吧。”

    “你真的要立莫许为后?”

    钟衍不置可否,“那是自然,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慕晚看着气定神闲的钟衍,忽然很想笑,“你还知道君无戏言,那你记不记得去年花祭那晚你说过什么?”

    去年花祭,莫许在花祭上跳了一支凤舞九天,众人赞不绝口,莫大人和如意长公主在席间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莫许的婚事,钟衍则全程佯装听不懂。而她却因为钟衍在席间的不表态而生气,不肯让钟衍进长乐殿,钟衍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翻窗户进了殿,殿内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她也目瞪口呆,之后钟衍将不听话的她抱在怀里,当着那一殿人的面,对天地盟誓,他说,我爱的人是你,我钟衍的妻,只能是你,也永远是你。

    那时,他从不在她面前自称朕,从不唤她贵妃。钟衍自小便被当做储君培养,十几岁时便已经能轻而易举的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那样的人,太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能从他口中听见那样的话,她当时的心情自然不言而喻。

    “朕不记得了。”

    钟衍无比淡然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看向钟衍,可突然发现他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接着,她听见钟衍说道:“贵妃还有何事?”

    曾经的每一个字,被他用短短的几个字,变成了锋利的利刃,一字一字的割在她的心口上,翻来覆去的疼。

    他曾经说,他爱的人是自己,他的妻只能是自己。可他现在说,他不记得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钟衍的君无戏言,有朝一日也会变成笑话。

    慕晚再次握紧簪子,用疼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紧紧盯着钟衍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钟衍,你忘了你说过的,可我却不会忘了我说过的,从我进宫第一次见到你时,便说过,我慕晚要的不是后位,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你确定你真的要立莫许为后?”

    因为紧紧盯着钟衍的眼睛,所以……她捕捉到了她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几个字之时钟衍眸中一抹微不可查的痛苦,继而,钟衍垂下眼眸躲开了她的视线,过了半晌才说道:“一个时辰后封后大典便要开始了,贵妃还是快去准备吧,今日若是出什么差错失了皇家……”

    第三章 封后大典(3)

    钟衍话还未说完,慕晚蓦地打断了他,“实在不好意思,我病还没好。”

    钟衍抬眸看向了她,那样的眼神……突然让慕晚觉得,一切都没有变,钟衍,还是那个宠她爱她的钟衍……

    只是——

    她终究无法忽视,多寿身侧的两个小宫女,手中捧着的大红喜服,和那金光璀璨的十二旒冕冠。

    待慕晚再回过神,钟衍已恢复了初时的冷然,她轻轻抿了抿唇,再次抢在他前面开口,“我……臣妾今日其实是来恭贺陛下的,这是臣妾送予陛下与皇后娘娘的贺礼。”说着,她拉起钟衍的手,于众目睽睽之下,将龙凤簪放入了钟衍手中,在弯腰之时,她低声说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要属于别人的东西。”

    回到长乐殿,遣散了殿内众人,慕晚将头上重的要死的黄金头面扯了下来,揉着发酸的脖子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伸手准备脱下那一首累赘的朝服,幸得绿萝及时赶到,制止了她。

    慕晚一脸哀怨的看着钳制住她双手的绿萝,绿萝叹了口气,说道:“娘娘,还有封后大典呢,此刻脱了过会儿我们又得折腾你一遍。”

    闻言,慕晚蓦地偃旗息鼓不再挣扎,将自己扔进了软绵绵的贵妃榻上,刚闭上眼睛,就听到涵香问道:“小姐,陛下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慕晚闭着眼睛翻了个身,问道。

    “药呀!那绝子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晚睁开眼睛蓦地坐了起来,看了看涵香等人的神色,干笑了两声,又重新躺了回去,“呃……我好像忘问了。”

    涵香先是一怔,继而恨铁不成钢的跺着脚说道:“我的小姐啊,你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那可是绝子药啊,不问陛下怎能知晓到底是谁这般歹毒竟敢……”

    慕晚再次翻了个身,面对着涵香,颇为无奈的说道:“不用问,我知道不是钟衍。”

    “啊?”这次换作众人一齐惊讶。

    慕晚重新闭上眼睛,低声说道:“钟衍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这样拙劣的手段,不是他的风格,好了,你们也出去吧,我困了,到时间了再叫醒我。”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再多问,只好都退了出去。等她们都退出去后,慕晚睁开眼睛,从开着的窗户正好能看到外面那棵桃花树,如今过了月份,树上瞧不见桃花,但她仍能回想起三四月份桃花满枝桠的场景。

    那桃花树是太后娘娘刚搬进长乐殿时先皇亲手种下的,据说,太后娘娘辛以悠原本是辛家嫡长女,选秀入宫,初时只是个良娣,在桃花林练舞时遇见了先皇,自此一路攀升,受尽荣宠,后来她怀孕时,先皇知晓她喜欢女儿,便与她亲手酿了一坛女儿红埋在了桃花树下。后来钟衍出生,辛以悠顺理成章成了皇后。

    先皇在世时,她是全天下女子最羡慕的人,先皇对她有多好,从钟衍身上就可以看得出来。钟衍从小便体弱多病,坊间更是有传言说曾有高僧为他算过命,言他活不过而立之年,而先皇却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封他为太子,即便是后来辛以悠薨逝,也没有一个人能撼动钟衍的太子之位。

    以前,大家都说钟衍和先皇很像,一样的专情,可她却从来不觉得先皇专情。在她的眼里,专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先皇虽然对钟衍的母后很好,可他后宫还有不少妃嫔,除了钟衍,他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是以,她觉得,这委实算不上什么专情。

    她从小就不喜欢皇宫,不喜欢帝王家。

    可自她有记忆起,便知道自己要嫁到皇家,要嫁给钟衍的弟弟,誉王殿下。多年来她费尽心机,将女儿家最为珍视的名声毁了个精光,就是希望能逃掉嫁给誉王的命运。

    这是彼时只有十岁的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自楚国开国以来,慕氏一门历代忠良,她若是逃了,便是抗旨,是欺君之罪,这一顶帽子若是真的扣下来,慕氏一门几百年的忠臣之名便会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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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她只能用最笨的法子。

    后来她的确没嫁给誉王,却被钟衍用一封先帝遗诏接进了宫。

    不过世事总是多变的,她当初进宫是那样的不情愿,后来却是那样的甘之如饴。只因为一个钟衍,可如今,他要封别的女人为后了。

    她进宫快五年了,很了解钟衍是怎样的人,所以,她不想看见钟衍为难,她知道他的不容易,这几年为了她,已经有很多大臣对钟衍不满了,他是一个皇帝,他要以楚国百姓为己任,他肩上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重担,其实有很多事,他都无可奈何。

    她和钟衍在一起那么久,怎么会连他眼底的无可奈何都看不懂,即便他隐藏的那么好,隐藏的那么深。可是钟衍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她可以不吵不闹不打扰他,可是她没有办法不介意。他要娶别的女人为妻了啊,她怎么能不介意。

    阵阵微风吹拂进来,夹杂着馥郁花香,慕晚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钟衍啊钟衍……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可是我……却还是愿意相信你……”

    庄严的礼乐声缓缓响起,慕晚站在迎凤台左侧,遥望着缓缓从正阳门挪动进来的金黄色仪驾,仪驾四端分别雕着四只振翅飞舞的凤凰,周身裹着金线织成的纱幔,隐隐可见里面端坐着的红衣女子。

    高高扬起的礼乐声如同汹涌澎湃的巨浪,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整个宫阙。仪驾行至迎凤台前,礼乐声戛然而止,纱幔内缓缓伸出了一只洁白的柔荑,立即有宫女上前伺候。

    柔荑的主人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领口袖口用金丝线绣着振翅欲飞的凤凰,赢弱纤细的蛮腰束着金丝镶玉的腰带,臂上挽着金色牡丹薄雾纱,逶迤曳地的裙摆上缀着宝石,乌黑亮丽的青丝绾成了繁复的高髻,端的是雍容华贵,髻前插着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佩戴的累金丝凤冠,髻侧各插着一支金凤步摇,殷红的朱唇微微扬起,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

    莫许出来的那一刻,不少人由衷赞叹,楚国第一美人,果然不负盛名。

    重重楼台殿宇之下,莫许顺着铺了红毯的白玉台阶缓缓拾级而上,微风中隐隐传来了清脆的铜铃声,叮零,叮零……

    瞧着眼前这庄严肃穆大气恢弘的场面,慕晚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的自己,那时先皇丧期未满三年,她虽是奉旨入宫,却连从正阳门进来的资格都没有。

    那时,她坐着一顶软轿,从侧门入宫,到了迎凤楼前,由礼部的人指引着行礼跪拜,顶着大太阳跪在地上捧着凤诏聆听册文将近一个时辰,而这一连串冗长而繁琐的过程中,一声礼乐未闻,钟衍一面未露,身边陪着她的,只有回雪和涵香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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