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莫许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懂她的意思,下意识的垂眸,素白衣袖上缓缓晕染开来的鲜血吓得她连忙松开了手,低着头颤声说道:“陛下……对不起,臣妾、臣妾不是……不是有意的……”
钟衍淡淡开口,“无碍。”
第四十章
望着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虚汗和苍白的面容,莫许心口阵阵发痛,为什么……为什么方才她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不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但却意识到长公主说的没有错,自进宫以后,她的心思是真的都用在了别处。
思及这些,莫许忽然觉得后背发凉,这深宫,的确太过可怕。一只脚踏进来,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时间久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丢了自己最开始的,纯粹的没有杂质的心思。
“走吧。”
耳畔传来钟衍清淡的声音,莫许这才堪堪回神,“伤口还未止住血,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钟衍未答话,多寿察觉到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力道又重了些许,只得答道:“回娘娘的话,陛下是要去御书房议事。”
“可是……”莫许想劝他好歹止住血再去,什么要紧的事也比不上他的身子重要,可又怕自己干涉会惹得他反感,欲言又止的咬了咬唇。
慕晚本来都转身走了,却在听见多寿的话时没忍住,停下脚步回过了头,“议什么事不能在嘉福殿议,陛下都成这样了,若是出了什么事谁能担当得起?”
多寿见她开口,立刻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像是看见了救世主一般,“奴才也是如此劝的,可娘娘您也晓得陛下的性子,哪里是奴才能劝得住的,娘娘您就劝劝陛下吧。”
慕晚却在听完他的话后冷笑一声,“本宫不晓得陛下的性子,以前不晓得,现在不晓得,从头至尾都不晓得,本宫也劝不了陛下,你该找皇后娘娘劝他,而不是本宫。”
她瞪着眸子冷冷地说出这些话时,钟衍面色丝毫未变,像是在听一段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话,甚至是连眉头都未曾拧一拧,淡然的如同一潭静无波澜的死水。
就在他们僵持之时,玉尘已同钟誉踏上了台阶,走近瞧见慕晚也在,垂眸微叹了口气,躬身和钟誉一起行礼。
钟衍刚抬起手,身子倏地晃了两下,钟誉不留痕迹的扫开一旁的莫许,伸手扶住了钟衍,英挺的剑眉紧蹙。
“我就说再也没遇到过比他更难治的病人,从来不知道医嘱这俩字是什么意思,”玉尘无奈摇头,“人我已经给你从御书房请来了,陛下,现在能否听我这个大夫一言,进殿去?”
钟衍点了点头,被钟誉扶着走了两步,又蓦地停住脚步扭头说道:“你也来。”
顺着他的目光一路顺藤摸瓜,摸到了抱着暖炉站在一旁一脸怔然的慕晚身上。
慕晚眨了眨眼睛,确定他在说自己之后,又眨了眨眼睛,顿了片刻,发觉自己委实想不出个名正言顺拒绝陛下的理由,只好默默低头,“是,臣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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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许愤懑的瞪了她一眼,刚欲抬脚跟上去,却听得钟衍又吩咐道:“其余人一律不准进来。”
多寿和玉尘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
“娘娘……”绿萝担忧的看着慕晚。
慕晚冲她摇了摇头,抬步跟了上去。
一旁的莫许闻言,不甘的咬了咬唇,叫了声陛下,捏着帕子又往前走了两步。谁也未曾想到,她会被钟衍一挥衣袖扫出来。
“滚。”
话音未落,殿门已啪的合上,朱红色的雕花大门离莫许的鼻尖只差一寸。
慕晚瞧了眼因为怒吼和挥袖而微微轻喘的钟衍,又怔怔地看向了钟誉,见他同样一脸诧异,不由抽了抽嘴角。很明显,不光是她,便是连从小同钟衍一起长大的誉王殿下也是第一次瞧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人动怒至此,莫许这个传言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娘娘,果然名不虚传。
钟衍看了眼慕晚,低声道:“你先自己找地方坐,”说着,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黄花梨木桌子,对钟誉吩咐:“你扶我过去。”
慕晚委实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索性也不猜了,轻车熟路的走过去,随手抄起案几上的书躺在铺着绒毯的贵妃榻上看了起来。
这个贵妃榻,是四年前钟衍为了她才置在殿中的,如今贵妃榻好好的摆在这里,案几上那几本书她从宫外买回来的书也好好的放着,就连案上她闲极无聊时刻的字都还好好的,一个钟一个慕,一笔一划极为清晰,丝毫未有被磨损的痕迹。
所有的一切都未变,只有她和钟衍之间的感情变了。
慕晚淡笑着摇摇头,原来人真是这世上最善变的。
“咳咳……”
钟衍气息低弱的咳嗽声拉回了慕晚的思绪,她下意识抬眸看向了他。
钟衍一手撑在桌上,捂着心口咳了几声,面色愈发莹白,他缓缓伸手将桌上的一本奏折推到钟誉跟前,抿唇道:“跟朕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钟誉瞥了眼桌上的奏折,颇有些不解,“这是臣弟搜集的北乘郡守的罪证,有何问题吗?”
钟衍抬眸,一双黝黑墨瞳定定的盯着钟誉,“有何问题?阿誉,你还记得朕是派你去做什么的吗?”
钟誉深知他的问题没有表面那般简单,蹙了蹙眉,越发的疑惑。
钟衍刚欲开口,却忽然闷哼一声拧眉捂住了心口,钟誉连忙上前扶着他坐下,运气给他输了些内力,见他不再发颤,才松了一口气。
“朕是派你去赈灾治灾的,可你却不闻不问,任由北乘郡守中饱私囊,”说着,他又拿过来一本奏折,“你好好看看,北乘郡这一月死了多少百姓!”
钟誉接过他手中的奏折,越往后翻面色越凝重。
“朕知道你听之任之是为了抓住北乘郡守贪污的把柄,这没有错,可是阿誉,你要记住,天子之责,在于抚育万民,为君为帝首先要懂得取舍,君为舟民便为水,民可载舟亦可覆舟,在北乘郡你首先要看到的不应该是贪官污吏,而是那些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
钟誉垂着脑袋,捏着奏折的指节渐渐泛白,静了好半晌才抬眸开口,“那北乘郡守……”
“这便是朕方才所说的,要懂得取舍,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军营中,嫉恶如仇的性子有增无减,但如今你必须改掉这些习惯,凡事都要思虑周全,咳咳……知道了吗?”
钟誉见他面色越来越不好,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钟衍嗯了一声,又道:“君者,源也,源清则流清,君明则臣直,这些朕慢慢教你,你先回去吧。”
“皇兄放心吧,臣弟这次回去定会好好赈灾治灾,”顿了顿,才又说道:“玉神医不是说找到火凰牡丹了吗,怎的还不替你解毒,再这样拖下去,你的身体……”
钟衍淡淡地道:“还未到时候,时候到了自会解的,朕这个样子,会让很多人放松警惕,行事方便,不必担心,朕没事。”
钟誉点了点头,刚欲出门,又听见他说道:“贵妃也回去吧。”
一直坐在塌上听墙角听的津津有味的慕晚怔了怔,极力压下了想同他说话的心情,站起身低声道:“臣妾告退。”说罢便抿着唇退了出去。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身体也异常的虚弱,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那夜为何会在落英殿,她已经不想知道了,她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即便是当她看见他受伤的样子心口总是遏制不住的抽痛,她也不会再凑上去问询他半句。
跨出嘉福殿大门的那一刻,慕晚的视线缓缓从淡蓝的天幕流转到殿角熠熠生辉的琉璃瓦,继而落在了一脸焦急守在殿门口的莫许身上,抿了抿唇刚欲转身,却见钟誉走了过来。
“阿晚,你有没有受伤?”
慕晚摇了摇头,“没有。”
钟誉拧了拧眉,“那你的脸色为何如此不好?”
慕晚淡淡道:“只是着凉了而已。”
“着凉了?”钟誉瞥了眼一旁的绿萝,见她点头,眉峰紧蹙,“那便快些回去吧,好好吃药,好好休息,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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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晚轻嗯了一声,看着他说道:“朝中之事和行军打仗大不相同,殿下千万小心,莫要让他人钻了空子。”
钟誉一直拧着的眉头舒展了几分,眸中闪过一抹笑意,“难得听见你担心我,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慕晚听见他的话蓦地一滞,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余光瞥见莫许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冲钟誉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绿萝扶着她走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娘娘,那日晚上的刺客是何人派来的,可有查清楚?”
慕晚悠悠说道:“伤了钟衍却能让他护着不罚的人,还能有谁?”
绿萝眸光一震,急道:“那娘娘便任由此事被陛下压下去了吗?这次是恰好碰上了陛下,如若不然,娘娘的武功被封,后果可想而知啊!”
慕晚抿了抿唇,淡淡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在钟衍手里,莫许不敢了。”
绿萝拧眉叹了口气,未再说话。
第四十一章
回到落英殿慕晚刚想要躺一会儿,绿萝忽然上前说道:“娘娘,涵香她……”刚说了几个字,她又犹豫了起来,暗自抬眸看了看慕晚。
慕晚揉了揉眉心,“姑姑且说罢,她如何了?”
绿萝咬咬牙,道:“自那夜陛下在落英殿受伤后,涵香便没了踪影,奴婢们已找过许多地方,但都没有找到。”
慕晚淡淡一笑,挪到床榻边钻进被窝中,才幽幽开口,“姑姑不必担心,她只是回了她该回的地方而已。”
绿萝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见她一脸镇定,半分都未慌张,便也未再多言,福身退了出去。
誉王殿下又回了北乘郡,陛下的伤终于止住了血。日子过得极快,却并不怎么太平,不知为何,深受帝宠的皇后娘娘忽然被陛下下旨禁足四十天,然不太平的根源却不是皇后娘娘被禁足一事。
不太平的根源,是一个叫柳明珠女子。
据说是陛下从宫外带回来的一个平民女子,短短一个半月,从柳才人升到柳嫔,让在后宫之中苦苦煎熬了多年的妃嫔羡慕不已。
陛下好似将先前对皇后娘娘的宠爱都转移到了柳嫔身上,有什么好东西都往明珠阁送,且还夜夜宿于明珠阁。
然这位柳嫔虽极受帝宠,但宫中见过她的人却没有几个。柳明珠自进宫以来,从未踏出过明珠阁一步。除了明珠阁伺候的宫人,几乎没有人见过她到底长什么样,有几个妃嫔想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抢了楚国第一美人的宠爱,巴巴的准备了礼物跑去拜访,却被陛下身边的多寿公公悉数挡了回去。
去的人多了,陛下索性下旨,柳嫔喜静怕生,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或出入明珠阁,违者按僭越罪论处。
柳嫔风头日盛,都传到了堪比冷宫的落英殿中。
慕晚听见,并未说什么,只是一笑置之。
北乘郡洪灾一事誉王殿下处理的极好,灾情很快被控制,灾民也都得到了安抚,北乘郡守因贪污赈灾款被革职送往大理寺关押审讯,大理寺卿顺藤摸瓜抓到了不少大鱼,一时间众大臣们清者避嫌佞者自省,致使帝都迅速平静了下来。
誉王殿下打仗打的好,处事又很是稳妥干脆,得到了极大的称赞,百姓愈发的敬重他,朝中众大臣也开始对他另眼相看。
重回帝都的誉王殿下不再是一个兵权被释的闲散王爷,誉王府的门槛都快要被大臣们踏平了,而誉王每日早朝过后便被陛下带去了嘉福殿,整日不得闲,别说是慕晚,就连莫痕都见不到他。
慕晚自他们回来后等了几日都寻不到机会见誉王殿下,只得拿了宫牌出宫去见莫痕,在三酌半同莫痕商量了一番出宫事宜,将大大小小的事都商量妥当后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宫。
入冬后天气愈发的冷,连着刮风刮了好几日,这一日终于出了太阳,落英殿虽置着暖炉炭盆,但终归荒废了多年,再加上殿中有个偌大的莲池,刮了好几日冷风,湿气尽数刮进了殿,殿内又湿又潮,阴冷的厉害,倒比不上外头暖和。
冬日里这般好的日头并不多见,慕晚在殿中怎样都觉得冷,索性披着大氅坐在萧瑟的桂花树下晒太阳,晒的身上暖洋洋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绿萝在带着绫兰等人将殿中的被褥都搬出来晒,清冷了许久的落英殿难得的热闹了起来,像是要过什么隆重的节日似的。
其实远远没有那样热闹,但毕竟死寂了太久,稍微有些声响和忙碌的身影,便让人觉得已经很是难得。这样突如其来的对比,让慕晚想起了往日永远热热闹闹的长乐殿。
如今莫许虽未彻底从凤翕宫搬出,但自慕晚从长乐殿搬出后,长乐殿已然成了皇后娘娘的另一个寝宫。钟衍是真的很宠爱莫许,据说莫许不喜殿中那棵桃花树,钟衍便下令将桃花树铲了。
那棵桃花树是先皇亲手为钟衍的母后所种,钟衍对他母后所留下的事物向来极为重视,便是一根簪子都不许旁人轻易乱动,而那棵桃花树是他母后最喜爱之物,钟衍却只因莫许不喜,就眼也不眨的下令铲了。
当日慕晚听闻后急匆匆赶过去,却只见到烧完后留下的一堆焦炭黑灰。
他因为莫许不喜铲了桃花树,可他却忘了,她曾经说过自己很喜欢这棵桃花树。
不过也是,他连他自己曾经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又哪里会记得她说过的。更何况,那时他本就是为了迷惑慕宁才会对她好,不论他曾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其实都不是真心实意的。
到底闲着没事,坐在树下晒太阳都莫名晒出了许多烦心事,慕晚揉了揉眉心,刚准备起身回殿中,门口忽的踱进了一抹碧色身影。
宋楹将手中的暖炉递给身后的丫鬟小鱼,提着裙子一溜烟蹿到了桂花树下,俯身歪着脑袋笑道:“慕姐姐,我来看你来啦!有没有想我?”
慕晚抬手将她的脸往远推了推,坐起身笑眯眯地回望着她,“并没有,这几日我还是想莫小霸王多一些。”
宋楹瘪了瘪嘴,伸手扶起她时触到她冰凉的双手,不由蹙起了秀眉,“你不是在晒太阳,怎的双手还这样凉!”说着,转身从小鱼手中拿过暖炉,不由分说塞到了慕晚手中。
捧着热乎乎的暖炉,双手很快便暖了起来,晒太阳晒到浑身冰凉,没有别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想起了钟衍,心凉了,哪里是太阳能晒暖的,慕晚望着手中的暖炉扯了扯嘴角,却终究扯不出半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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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楹瞧见她的神色,回头吩咐小鱼去找晴锁她们,待小鱼走远后,才一边拉着慕晚往殿中走,一边拧着秀眉说道:“慕姐姐,这地方你是真的不能再留了,我得催小霸王手脚再快一些了。”说着,她趴在门口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放心地关上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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