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慕晚瞧着他那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抿唇说道:“手握实权,让人人都惧你怕你,到那时你想做什么,还有谁敢置喙。”
莫痕冲着她挑了挑眉,眸中的赞赏之情毫不掩饰,继而将手中的扇子哗的合上,胡乱在空中比划了两下,邪肆一笑,“比如陛下,想宠谁就宠谁,想弃谁就弃谁,谁也不敢置喙,后宫佳丽不足三千便可以被旁人称作清心寡欲不近女色?”
慕晚面色一僵,掀起帘幕的指节渐渐泛白,片刻后,微微勾了勾唇,“莫公子放心,这些话本宫定会一字不差的禀告陛下。”
莫痕拿扇子的手一抖,抽着嘴角说道:“这就见外了不是,咱俩什么关系,况且,方才咱们商量的那些事,还得由本公子从中周旋的。”
慕晚呵呵一笑,继而啪的一声放下了帘幕。
莫痕唰的打开扇子摇了两下,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眸中的戏谑渐渐被凝重所代替。
慕晚坐在马车里拿着两壶清欢把玩了片刻,见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连翘怔怔的坐在一边,眼眶红红的,一句话也不说,不由问道:“怎么了?”
连翘这才回神,顿了顿,低声说道:“奴婢方才带着小铃铛的爷爷去奴婢家的铺子里看病,才知道娘亲的病又犯了,姐姐离得远,弟弟又小,爹爹要兼顾两头,整日忙的连饭都没时间吃,奴婢看着实在是……心里头难受。”
闻言,慕晚掩去眸子精光,放下清欢,浅浅笑道:“你可是想去帮衬帮衬你爹?”
连翘低头道:“奴婢不敢。”
“人之常情而已,有什么不敢的,”慕晚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反正我在落英殿闲着也无趣,想多出来散散心,日后你便跟着我出宫后再去你家药铺,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段时间连翘跟在慕晚身边,对她也了解了几分,再加上晴锁绫兰她们对贵妃娘娘发自内心的喜爱和没完没了的称赞,耳濡目染之下,心里也很是喜欢这个看似迷糊实则清醒的贵妃娘娘,如今听见她说出这样的话,更是感动地一塌糊涂,望着笑意浅浅地她,含泪点了点头。
“奴婢多谢娘娘,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慕晚抬手打断她,唇边含笑,眸中闪过丝丝狡黠,“就此打住,来世定当做牛做马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连翘想到自己接下来的确是想说这两句话,不由笑了。
第三十七章
回宫后慕晚先去风荷宫看了看辛宜安,听她说只是着了凉,便放下了心,可陪着她东拉西扯说了会儿话,才发觉她的病根本不是着凉那般简单。
她这病,是世上最难治的病,解药穷尽天下只独一份,名唤穆清。
辛宜安自生辰过后便再也未见过穆清,荣安侯府的老夫人大张旗鼓为穆清选妻一事鹿城的门阀世家没有不知道的,她虽人在深宫,却一心都系在穆清身上,这样大的事,哪里能瞒过她。
穆清没有再进宫找过她,也没有再传过一封信给她。
她原先总是希望他能放手好好娶妻好好做他的小侯爷,安安稳稳一辈子,可事到如今,她才惊觉没有了他,她便再也没了希冀。被困在深宫五年,她所有的乐观期盼都已经被消消磨殆尽了。
慕晚劝了她好一会儿才将她劝睡着,出殿后挥手招出慕玄,吩咐他去荣安侯府查探消息,待慕玄领命离开后,才慢悠悠的回了落英殿。
暮色四合,斜阳渐收。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无数飞舞的莹尘羽化成了天边几抹微红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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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余晖晖透过桂花树层层叠叠繁密的枝叶,洒落在一朵朵娇小的桂花上,金色的光点如鱼鳞斑一般闪烁着,远远望去,像是在树上披上了一层金纱,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散在整个落英殿中。
慕晚心情不错,用完晚膳后故技重施,拉着绿萝等人在殿中打叶子牌,几人见她高兴,自是一个比一个欣喜,只有涵香因着慕玄还不理她心情不好,禀告过慕晚后便独自一人回了屋,慕晚也不在意,仍旧兴致盎然的带着众人打牌。
绿萝终归年纪大了,未到子时便回屋休息去了,绫兰等人一直陪着慕晚闹腾到后半夜才各自回了房。
之前慕晚心情不好的时候绿萝很担心,可如今她心情逐渐好起来了,绿萝反而更加不安了。
只因为自那日以后,慕晚几乎每天都要出宫一趟,且每次都只带着连翘一个人,涵香好几次想陪她一起出宫,她都不允,旁人不敢问,便撺掇绿萝来问,可不管绿萝怎么问,都探不到一星半点儿的口风。
连着好几日她都是神神秘秘的出宫,神神秘秘的回来,只字不提在外面发生了何事。
慕晚虽把心思都用在了筹划那件事上,却也在意到了近日落英殿愈发的冷,吃食也渐渐少了,她不是初进宫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对于宫中那些踩高捧低见风使舵的事儿再清楚不过。
垂眸看了看桌上的膳食,慕晚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绿萝见状,走上前问道:“娘娘怎的不吃了,可是晚膳不对胃口?”
慕晚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有些乏了。”
绿萝招手示意晴锁和绫兰过来收拾碗筷,三人挤眉弄眼了半天,绿萝暗叹一声,只得俯身问道:“眼看着天愈发的冷了,不知娘娘可有什么法子?”
什么法子?
法子倒是不少,可她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便委实不想再为这些付出一丝一毫的心思了。慕晚淡淡地道:“有,邀宠是最好的法子,可钟衍的宠,不是那么好邀的。”
绿萝嗔了绫兰和晴锁一眼,刚想开口,又听得慕晚说道:“你们有什么就用什么,不必先紧着我。”
绿萝深知她的性子,也不多言,低头应了声诺。
慕晚站起身边往寝殿内走,便说道:“再无事了,你们下去吧。”
三人互相看了看,一起福身退了出去。
慕晚坐在楠木椅上看了会书,渐觉困乏,放下书行至床榻边,瞥见枕边的玉玲珑,拿在手中瞧了一会儿,眸光渐渐黯淡。
夜越来越深,像一层墨色的帐幕重重叠叠裹在空中,只有一轮皎月高悬,月色如注。
殿内忽然响起了一阵悠扬飘荡的萧声,刚开始音调比较欢快婉转,后面却渐渐地低沉起来。慕晚吹的正是八岁那年在陈国桃林初见钟衍时,他吹的那首曲子。有一次她梦到那些事时,曾跟钟衍提过,想来其实钟衍在那时便已经认出了她,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教她吹这首曲子。
慕晚吹着那首曲子,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清冷孤傲的白衣少年,漫天桃花簌簌而落,夕阳渐垂,映衬着他清冷的眉眼,如雪的白衣,整个人淡漠疏离,看似近在眼前,却又永远无法真的触到他。
阿楹说的很对,明月谁都可以仰望,却没有人可以摘下。
她曾经以为自己有幸能离那抹月光近在咫尺,甚至是将他牢牢握在掌心中,她曾经以为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懂他的,可如今才发现,原来那些全都不是真的。
她原来从不懂他,也其实从来不曾将他握在手掌心中。
她以为的,终究只是她以为而已。
萧声渐渐变得凄凉哀怨,慕晚意识到后连忙停了下来,慢慢挪到床榻上,拿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良久,倏地咬着唇笑了起来。笑的眼眶渐红,泪水肆虐。
所有人都告诉她,他是真的在骗她,一直都在骗她,就连他自己都承认了一直是在利用她,可她自己却不争气,一面努力接受,一面却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是事实。
若是他一直以来对她稍微绝情一点,冷心一点,如今便也不会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就是因为他曾经待她太好,好到恨不得将全天下都捧到她跟前,就像长公主说过的,以他的性格,不论对方对他有什么用,只要入不了他的眼,便近不了他的身。
若说他是因为身上的寒毒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才疏远她,逼她离开,那莫许又作何解释?
钟衍身为一国之君,虽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但对于这种事,却不会被任何一个臣子拿捏住,本身也没有哪个臣子敢用这种事拿捏他,他虽身子孱弱,但为君为帝却半分不含糊,楚国上下都很是敬畏他,立莫许为后这件事,她想破脑袋也寻不到一个替他开脱的借口。
世人对一件物或一个人,得不到时会伤心会难过,会郁郁寡欢。
可其实真正让人绝望的,是得到过再失去。正因为曾经真真实实得到过,且得到的太过美好,失去时才会更加痛彻心扉,就像是有人在拿刀一点一点从身体里剜出血肉剔出骨头。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淋漓的骨头离开身体,动不得哭不得,绝望到窒息。
自莫许进宫后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的慕晚,却在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时候,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她不想相信这是真的,却也深知自己再也无法拥有,忘不了他,便只能远离他。
心不动则不伤。
只有远离他,她才会真正做到心不动。
灰白的天空有几道微微的彩霞,银白的曙光渐渐显出啡红。待慕晚醒来,朝晕早已穿透了窗格。
唤涵香进来拾掇好后,慕玄忽然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拱手说道:“小姐,今日不必出去了,莫公子方才派人来传信,说陛下派他和誉王殿下去北乘郡治理洪涝发放赈灾银两,最少也要一月才能回来。”
慕晚拧了拧眉,半晌,苦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慕玄退下后,涵香等人去准备早膳了,绿萝看着独自坐在楠木椅上发呆的慕晚,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是没忍住,上前低声问道:“娘娘,原来这几日你竟是去见誉王殿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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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晚点了点头。
绿萝顿了顿,又问道:“娘娘是要……离开了吗?”
慕晚抬眸看着绿萝,说道:“是啊,姑姑不是很早以前就说过我不适合深宫,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只不过原本都快要准备妥当了,却碰上了天灾,或许是命中注定吧。”
绿萝叹了口气,“那娘娘可有想好出宫后要去何处?”
“到时候再说吧,”慕晚伸手翻了翻案几上的书,说道:“少说也要等一个月的。”
绿萝刚欲说什么,抬眸瞥见涵香等人端着膳食进来了,又改口道:“那到时娘娘千万记得提前告诉奴婢一声。”
慕晚嗯了一声,“姑姑放心,定然是要告知你们的。”
涵香将手中的莲子羹放在桌上,歪着脑袋问道:“小姐要告知我们什么呀?”
慕晚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唇边衔着一贯半真半假的笑,“觉得冷了告知你们给我添个炭盆。”
涵香眨着眼睛哦了一声,开始摆放桌上的膳食,绿萝不解的看了看慕晚,却见她将莲子羹推开,抬眸说道:“我不想吃,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瞧见莲子羹,尤其是,你做的莲子羹。”
第三十八章
这一次洪灾牵连甚广,二十多天过去了,灾情还是很严重,因着这个,莫府刚出生的小世子连满月酒席都未摆,莫痕和钟誉也一直未回来过。
天气愈发的冷,寒风在漫长而平静的等待中,不知不觉席卷了整个鹿城。
果然如绿萝之前所担心的一般,送往落英殿的吃食、衣物和炭火一日比一日少,落英殿众人身上那单薄的衣裳在这般凌冽的天气中,除了蔽体之外几乎生不出什么多余的作用。绫兰和晴锁都受了寒,将养了两日却越养越严重,一个接一个发起了高烧。
别的宫殿早在十多天前就烧了地龙,各自置了暖炉炭盆。而落英殿置在慕晚寝殿中那个唯一的炭盆,也在两天前坏了。
即便是炭盆好着也没什么用处了,因为落英殿已然没了炭火。
绿萝自膳房烧了壶热水端出来,一路上被寒风刮的双颊生疼,冷风嗖嗖的直往衣袖里头钻,冻得她浑身冰凉,急急忙忙走到正殿门口,瞧了瞧外头昏暗的天幕,蹙着眉头挑开帘子进了殿。
慕晚穿着一袭薄荷白的百褶如意月裙,青丝高高挽起,只绑了两根轻纱发带,身上披着绯红软毛织锦披风,靠在屏风前的案几上看书。眉宇淡然,面容白皙清瘦,反倒让她褪却了几分往日娃娃脸带来的稚嫩之感。
涵香静静的守在一旁,案几上白瓷花瓶里插着的金桂已枯萎了大半,花瓶旁摞着一摞书和一只烛台,殿内寂静无声,红烛上头的火苗不断跳跃摇曳,映在那张素净的面容上,平白生出了几分暖意。
绿萝打开殿门撩起帘子,一股寒风直直蹿了进来,涵香连忙上前伸手挡住了肆意摇曳的烛火,烛火虽未被吹灭,光线却被挡住了,慕晚刚从书本中抬起头,忽然捂着唇角咳嗽了起来。
“咳咳——”
沙哑的声音就像是一匹被人徒手撕扯开的粗麻布,在静谧的殿内异常刺耳。
涵香再顾不得烛火如何,惊呼了一声小姐,立刻俯身一手扶住慕晚,一手不停的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绿萝连忙放下帘子,走过来倒了杯水递给了慕晚。
慕晚喝了水才堪堪止住咳嗽,一张小脸憋的通红,眸中也泛着血丝。才咳了这么一小会儿,她已出了一身虚汗。
绿萝接过杯子放好,又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织锦披风披在了她身上,说道:“奴婢还是去请个太医来替娘娘瞧瞧吧。”
慕晚摇摇头,“不必,明日连翘正好要出宫,让她多抓点儿药来,晴锁和绫兰也病的厉害,没有药怎么能行?”
“可是……”想起已经病的起不来身的绫兰和晴锁,绿萝咬了咬唇,说道:“娘娘,咱们早就没有银子了。”
慕晚垂眸思忖了片刻,咬唇说道:“我这儿有。”
绿萝瞧着她的表情,眉头突突跳了两下。
慕晚示意涵香扶她起身,绕过屏风走到了梳妆台前。指尖触到台面上的琉璃妆奁时,短暂了停滞了片刻,琉璃妆奁上雕着巍峨苍山和茫茫云海,还有一对比翼鸟,锁扣做成了连理枝的样子,左上方用细心打磨过的红豆镶着两句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是三年前她生辰时钟衍送她的礼物,是他亲自作的图,拿去司宝司制成的。
那一次的生辰和以往一样盛大隆重,可她却全程都开心不起来。只因为早上钟衍起身要去上朝时,她欢欣鼓舞的从被窝中爬出来,跑前跑后将他打点妥当,眼巴巴的望着他时,他竟然视而不见地拂袖欲走。
她手疾眼快拽住了他的衣袖,他却停住脚步转过身冲着她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揽住她,亲了亲她的唇角,继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趁着她愣神时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她去嘉福殿想要见他,却被告知他在同大臣商讨国事,这一商讨就商讨了大半天,天黑了,晚宴也开始了。
明月皎皎,晚风习习,夹杂着淡淡的桃花香。楚国的桃花四月份开的正好,席间好多大臣将自己的女儿推出来献艺,当然,莫许也在里头。作为楚国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莫许不论在什么样的场合都是最受瞩目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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