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幸得多年来他们的相处状态一直都是针尖对麦芒,旁人并未往别处多想。但女儿家的心事,做娘亲的又如何能不知。之前宋楹留在宫中陪了慕晚一宿,第二日府中忽然传话说她娘亲病危,便是因为她娘在她闺房中发现了画有莫痕的画卷。
一幅书有“不管相思人老尽,朝朝容易下西墙。”两句诗的画卷。
楚国的世家门阀向来看重门当户对,莫家如今在帝都独占鳌头,而莫痕又是莫家唯一还未成婚的公子,虽纨绔不堪,但在一副好皮相和好家世面前,那些似乎已并不重要了。
朝中有不少大臣想拉拢莫家,莫家二少夫人这个位置,自然是众世家小姐争相抢夺的肥肉。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曲姨娘再清楚不过,拿着剪刀以死相挟,要宋楹断了对莫痕的一切旖旎心思,宋楹本就有颗玲珑心肝,年纪虽小却看透了许多事,早就知晓这心思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只是情爱一事,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哪里是说不念就能不念的。她再剔透也不过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而已。
因着自己的心思一直未被发现,便得过且过的过完一日是一日。如今被曲姨娘如此逼迫,便也想咬牙断了这份心思,曲姨娘见她应承,当即便开始给她物色能接受她家世的之人了。
慕晚想起宋楹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这一番话,秀眉微蹙。她只来得及听宋楹说完这些,却没来得及告诉她,莫痕在十岁之前本是楚国公认的神童,却为何会在后来渐渐变成一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甚至被称为小霸王。
她记得莫痕曾同她说过,莫家有一个天纵英才的少年将军便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神童才子,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身上的光环和背后的家世能少几分是几分,但既然他无法改变那些,便要努力改变自己。
想至此,慕晚抬眸刚欲开口,却见莫痕挑了挑细长的桃花眼,猝不及防的伸臂扣住宋楹的手腕,边将她往外拽边说道:“贵妃娘娘,借偏殿一用。”
没等慕晚开口,他已经拽着宋楹出了殿。
他们走后殿内顿时静了下来,剩下的三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慕晚眼都瞪干了,刚欲开口,瞥见绿萝快步走了过来,知道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便没说话,安静的等她过来。
绿萝走过来福了福身,“娘娘,如意长公主生了,是位小公子。”
慕晚没说话,偏头看向了辛宜安和钟誉。他们一个是长公主的弟弟,一个是长公主的表妹,绿萝这话本就是说给他们二人听的。
辛宜安愣了一瞬,随即笑道:“太好了!表姐总算得偿所愿了!”
钟誉原本紧紧蹙在一起的眉也舒展开来,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明朗笑容。
辛宜安笑眯眯地说道:“走,我们去莫府看看去。”说着便要拉慕晚起来。
慕晚却冲着她摇了摇头,看见她不解的目光,开口言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家心知肚明,长公主刚生完孩子,我去只怕……不太好。”
辛宜安想起她如今的处境,蓦地愣住了。
钟誉脸上的笑意也霎时凝结,定定的看着慕晚,眸光幽深,声音暗沉,“慕晚,你如今还认得你自己吗?就为了一个钟衍,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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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晚抿了抿唇,没说话。
钟誉眸光愈发的沉,伸手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到了梳妆台前,摁着她的脑袋,沉沉的声音带着愠怒,“你看看,里头这个人,她是慕晚吗?被困于深宫,整日不是伤春悲秋就是哀默心死,了无生趣地蹉跎年华。是谁曾经说将一生喜怒哀乐都系于一个男人身上的女子很可悲?是谁曾经大言不惭地说宁为乔木不为藤萝?好好看看你此刻的样子!你是要下半辈子都如此活着吗?!”
辛宜安被吓了一跳,怔了半天才堪堪回神,连忙上前想将慕晚从钟誉手中解救出来。然楚国大名鼎鼎的战神誉王殿下的力气,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够与之相抗衡的。
钟誉看也不看辛宜安,竖目瞪着镜中面色惨白身形消瘦的女子,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给我想想清楚!”
辛宜安被甩开了几次,有些急了,“殿下,快停手,让别人看见又有由头诟病娘娘了,你何必……”
钟誉冷哼一声打断了她,“本王借她们个胆子她们也不敢,更何况,今时今日,她还用得着在意这些吗?”
辛宜安怔了怔,“可是……”
可是——如果她还爱着陛下,就没有办法不在意,而她若是真的能那么轻易就放下陛下,如今也不会成这个样子了。
然这些话她是断然不敢说与誉王殿下听的,可是了半晌也不知怎样回话才最合适,只好放弃。
殿中陷入诡异的静谧之中。
慕晚黑白分明的眸怔怔地盯着铜镜,眼前却闪过了当年大言不惭说这些话时候,那样恣意张扬意气风发的自己。
五年前,陛下颁布第二道遗诏之后,誉王殿下怒气冲冲的进宫去制止陛下,被陛下罚去相府外守着她,避免她逃走。
她喝过涵香端进来的莲子羹后晕倒,醒来后莫名其妙到了马车上,幸得慕天及时将她救了下来,后来慕天为救她而死,她渐渐不敌,被逼到了悬崖边,慌乱之中滑了一下,朝后倒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伴着马儿长长的嘶号之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胳膊,将一步已经跨出悬崖的她硬生生拉了回来。
慕晚还未回过神,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便有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溅到了自己脸上,动作先于意识,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拉着方才救她之人的手扑倒在了悬崖边,慌乱之中,另一只手抓住了旁边凸出来的一块石头,长长松了一口气,她才缓缓低下了头。
“怎么……会是你?”
钟誉目光定在紧紧抓住他的那只手上,听见她的话,目光缓缓顺着胳膊向上移去,还未待他看真切,崖上突然蹿出的黑影让他眸光霎时冻结成冰,“小心后面。”
慕晚一手拉着钟誉,一手拼命抓着那块救命石,根本无法躲避,钟誉也晓得自己多言,眸光一转,抬起左手取下束发的玉簪朝崖上射了过去,突然蹿出的黑衣人霎时捂着左眼蹲了下去,紧接着便哀呼不断的原地打起了滚。
“放手。”钟誉冷着脸说道。
第三十四章
慕晚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她清晰的听到身后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把沾染了鲜血的大刀架在了脖颈边,她听见那人说道:“放手,你放开他的手,我们可以放过你。”
慕晚摇了摇头,“不放。”
话音未落,慕晚右臂便嗤地一声被另一个黑衣人用大刀划开了一道口子,广袖被削去了一大片,晃晃悠悠的飘下了悬崖,殷红的鲜血顺着胳膊蜿蜒而下,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渐渐被染上了鲜血,眼看着一股一股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流下来,缓缓在墨色袖口边晕染开来。
慕晚顾不得右臂火辣辣的痛楚,她很明显的感觉到流到他们掌心中间的鲜血减少了摩擦力,手心越来越滑,她快要抓不住钟誉了,且这些人本来的目标是她,只是正巧在解决她时上天附送了一位誉王殿下,而相比之下,誉王殿下明显比她这个一无是处臭名昭著的相府千金更加让人忌惮,彼时她若是放开了钟誉,她也会分分钟被大卸八块丢下悬崖,而若是她不放开钟誉,她的结局也不会更惨。
突然感觉一直横在她脖颈边的大刀没了,慕晚眸子一凝,当机立断放开了抓着石头的手,同时另一只手将钟誉握的更紧,翻下悬崖望向天幕的那一刻,慕晚瞳孔蓦地缩了一下。
闭上眼再睁开,眼前飘忽不定的景象还是未变,明明是极其恍惚的景象,而她却可以清晰的分辨出来那是什么,桃林,花瓣,雪花,白衣,长笛……
九岁以前唯一留在脑海中的那段记忆,长久以来已经成了她的执念,总会不经意地从脑海中蹦出来。
忘忧蛊让她忘了那么多事,却唯独没能叫她忘记与钟衍的初见。
寒风呼啸,刮的脸颊生疼,慕晚挣扎着抬了抬眼皮,终究精力耗尽晕了过去。
天渐渐暗了,空中又飘飘扬扬下起了雪,施施然,落于干枯的枝桠上,落于崖底的积雪上,洁白的雪团一层一层覆盖在了崖底一红一黑两个身影上。
缓缓睁开眼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断跳跃着的火光,耳边呼呼的风声中夹杂着火苗哔哔剥剥的声响,目光渐渐清晰,当意识到洞中只有自己一人时,慕晚抱膝绻缩成一团,却仍旧抵不住阵阵透骨的寒意,牙齿上下撞击,身子根本不受控制,抖得厉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被冻死的。
脑袋越来越疼,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恍惚中渐有脚步声响起,一把温热的手掌掰起她的脑袋,覆在了她的额头上,随即,一阵天旋地转结束后,她落入了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
钟誉抿着唇将掌心抵在她背上,缓缓给她输着内力。
暖流渐渐游走到已经僵硬的四肢,如掠过草尖的清风,如海上初升的明月,慕晚渐渐恢复意识,待看清抱着自己的人后,她蓦地笑了,抓着他墨色的衣襟,说道:“原来你没有走,我还以为你走了。”
钟誉蹙眉说道:“我只是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办法,你发烧了,休息会儿吧。”
慕晚摇了摇头,努力抓着他的衣襟,说道:“不行,我可能要死了,钟誉,帮我好好照顾我爹,告诉他我对不起他,帮我好好照顾回雪,好好照顾涵香,还有……还有……”
上方传来钟誉冰冷的声音,“你为何要逃?”
慕晚道:“将一生喜怒哀乐都系于一个男人身上的女子太可悲,人生在世只有短短几十年光景,我不想做那样可悲的人,我想活的自在一……些……”
话还未说完,她人已经抓着钟誉的衣襟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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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府中,莫许双眼通红的守在她床榻边。那时,莫许还是她的手帕交。
誉王殿下被罚守着她,她费尽心机和誉王殿下斗智斗勇。折腾了将近一个月,将自己折腾的精疲力尽,而誉王殿下则从最初的虎视眈眈半分不松懈变成了好整以暇的环胸观望,每次都是待她快要跑出鹿城时,才会悠悠闲闲的出手将她逮回去。
实则她也并非是单纯的为了逃走,如此折腾,只不过是为了掩饰慕宁离开鹿城真正的目的。那时的她还天真的很,以为慕宁向陛下请求出使北岑真的是为了让她逃走。而不是绕这么大一圈杀掉她。
为了能让誉王殿下快速地在人群中瞅见她,她总是披着一件火红的披风,不管在哪里都极为乍眼。直到有一次她跑去千娇阁被誉王殿下堵了个正着,情急翻窗时失足掉下去摔断了腿,这场闹剧才堪堪结束。
誉王殿下那时态度也好得很,见她摔断了腿急急忙忙将她送回了相府,还特地请了玉神医来替她瞧病。
她和誉王殿下也在那段闹剧中建立了比较深厚的情感——她是这样感觉的,反正自那以后,誉王殿下很少对她冷脸,且她初进宫被贤妃扔到落英殿百般刁难时,还是他在钟衍面前参了贤妃一本,随后同小霸王一起不遗余力地游说了如意长公主,有了长公主的帮衬,她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个真正握有实权的贵妃娘娘。
进宫前一天,莫痕带着莫许、宋楹还有誉王殿下来看她。那时慕宁还是世人眼中的好丞相,她眼中的好爹爹,很是慈祥的摸着她的脑袋说她就要进宫了,以后难得会有这样的机会,便索性大张旗鼓办了个宴席。
她记得很是清楚,那时终究年纪小,即便是第二日就要进宫,还是倔强的不肯认命,攥紧拳头一本正经地对着当空的皎月喊过好几遍,宁为乔木,不为藤萝,还说定不会任由自己被困于深宫蹉跎年华了此残生。
只可笑命运就是如此,越是想逃开,越是逃不掉。
“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莫痕站在殿门口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细长的桃花眼轻飘飘扫过他们三人,抬步走了过来,“打架不应该出去打吗,在殿内不小心碰坏什么东西多可惜。”
紧随其后进来的宋楹看见殿内的情景,像只被踩到尾巴炸了毛的猫一般,瞪起星眸就往前冲,“放开慕姐姐!”
然而她刚跳起来,便被莫痕抬臂挡了回去。莫痕笑眯眯地瞥了眼怒气冲冲的宋楹,面色是一贯的不正经,“急什么,殿下不过是同贵妃娘娘开个玩笑罢了,你说是也不是,誉王殿下?”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钟誉。
钟誉扫了一眼莫痕,终是放开了手。
慕晚却似毫无知觉般,仍旧呆呆地盯着镜中看。只是双眸好似没有焦距一般,并未落到实处,空洞的让人心头发慌。
宋楹心中焦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说辞了,原本也和他不分男女的打打闹闹互掐了这么多年,索性抱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胳膊张口便咬了下去。
“嘶——你属狗的啊!”
莫痕吃痛蹙眉,却又怕猛地抽回手臂伤到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咬自己。
宋楹咬了半晌见他没动静,松口抬眸,抬脚向着他的下盘就踢了过去,惊的莫痕连连后退。
当她跑过去同辛宜安一起扶着慕晚坐下时,身后传来某人咬牙切齿地声音,“宋楹!你到底是不是女的!”
宋楹没理他,而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慕晚,“慕姐姐,你还好吧?”
慕晚仍旧没有答话。
钟誉大步走过来,站定在慕晚面前,双目定定地看着她,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这深宫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个牢笼,可对你来说不是,阿晚,你若是想走,便一定能离开,想清楚了,派人传话给我。”
语毕,他又深深看了一眼慕晚,才转身离开,行至殿门口时又冷冷抛出一句,“都走吧,让她一个人好好想想清楚。”说着,拉着门口的莫痕便出了门。
辛宜安与宋楹对视一眼,正无奈时,绿萝走上前福了福身,“这里有奴婢守着,不碍事的,长公主产子,小主正好可以禀了陛下同殿下一起出宫去莫府看一看。”
辛宜安顿了顿,终是点了点头,“好好照顾贵妃娘娘,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来风荷宫找我。”
绿萝垂首应声,“诺。”
二人走后过了许久,慕晚蓦地抬眸,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了一般,突然出声,将绿萝和绫兰惊了一跳。
“阿楹她们呢?”
绿萝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宋小姐她们已离开了。”
慕晚嗯了一声,径直起身绕过琉璃屏风爬上了床榻,躺在塌上说道:“姑姑,我有些事要想清楚,今日不想再见任何人。”
绿萝应道:“好的,奴婢晓得了。”
第三十五章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几日前,说好听些是静无波澜,说难听些,便是死气沉沉。落英殿好似被隔绝了,无论外界多热闹多喧嚣,都丝毫带动不了殿内的气氛,自那日以后,慕晚已有足足三日没有踏出过落英殿一步。
醒着的时候不是在看书便是抱着凤尾箜篌发呆,从来不主动说话,绿萝等人一句话要问好几遍,她才能听得见,听见了也不一定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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