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涵香收起琴之后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殿中只有他二人,静谧无比,玉尘替她把完脉,清隽的眉拧成了一团,“不要再饮酒了,你一个女子,哪来那么大的酒瘾,往后按时用膳,我给你留几服养胃药膳的方子,你这儿有个懂医理的宫女吧,将方子给她,叫她每日做一顿药膳给你。”
慕晚点头,“好。”
玉尘继续说道:“还有些着凉,天才刚刚转凉,你也别吃药了,就在殿中安安心心养着,尽量不要出门,虽说还未到冬天,但落英殿太过阴冷又长时间没有人气,还是在殿中置几个暖炉吧。”
慕晚再次点头,“好。”
玉尘满意的舒了口气,继而说道:“忧思过甚,什么忧思将你折腾成了这副模样,说吧。”
慕晚双手托腮凝视了前方半晌,才幽幽开口,“玉大哥,你不要瞒着我了,我知道钟衍所中的寒毒无解,你们之前说找到了寒毒的解药是在骗我对不对,钟衍他……是因为自己活不了多久,才想逼我离开的对不对?”
玉尘羽睫微垂,眸光忽明忽暗,静默了一会儿,说道:“火凰牡丹解寒毒,若你不信,可以去医书中查,待我疏通他身上的寒毒之后便可以解毒,阿晚,认清现实,不要替他找借口,也不要欺骗自己。”
慕晚见他神色冷凝,再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忽然恍若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双手紧紧攥着广袖,良久,苦笑了一声,“这么说来他一直都在骗我,对我好,只是为了迷惑慕宁,使他放松警惕借机除掉他,可是……玉大哥,你与他向来交好,在知晓我对他的心思以后为何不提醒我?”
第三十章
慕晚削瘦的双肩微颤,面色苍白,黑白分明的眸中凝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双唇被她咬的没有一丝血色,在清辉月色的映射下,显得那样无助,像是一头即将被丢弃的小兽,绝望哀伤的表情和湿漉漉的眼神,一下子就撞进了心头,让人忍不住鼻酸。
他多想将一切都告诉她,她爱上的那个人没有负她,而是为她独自承受了太多东西,他不应该被误会,不应该被怨恨……可是,他不能说,如今一切已成定局,说出来也只不过是徒添她的自责和悔恨,并不能改变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陛下如此决定是对还是错,可于她而言,这的确是最能保护她的法子。
玉尘眸光微闪,低声道:“我以为,他会和他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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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了半晌,慕晚又道:“对不起玉大哥,我不该迁怒于你,我……”
玉尘看着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只是对自己生气,你气自己被他迷惑,可是阿晚,如今万事尘埃落定,再纠结也只是徒添烦恼,想开一点,我早说过,这天下并不是只有楚国,而楚国,也不是只有皇宫。”
慕晚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殊不知落于他人眼中,是满眼的心酸。
“心不动则不伤,我知晓了。”
玉尘还想再说什么,但瞧见她的样子,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好作罢,放下了几张药膳的方子,缓步离开了长乐殿。
慕晚坐在床榻上,烛火渐渐燃尽,夜风拂过,珠帘随风摇曳,片刻后风终于停了下来,殿中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她蜷缩在床榻上,双臂紧紧抱着双腿,将脑袋埋在膝间,就那么坐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天大亮时才渐渐睡去。
待再醒来已是夕阳西下,殿内一片昏暗,涵香正守在床榻边眯着眼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要磕在床帏上了。
“涵香。”
慕晚伸手推了推她,因为长时间未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啊?”涵香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她醒了,扶她坐起来,说道:“小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慕晚摇了摇头,涵香又道:“那就好,连翘已将药膳准备好了,小姐吃点儿东西再喝药膳吧。”
慕晚点点头,涵香将她扶下床简单洗漱了一番,膳食准备的很对她的胃口,莲子羹、小米粥、三凤桥酱排骨、龙井虾仁、芝麻凤凰卷和七彩冻香糕。
这些都是她最爱吃的,是以这一顿晚膳她倒是吃了不少,喝过药膳后在院中溜达了一会儿,被绿萝硬生生给拉回了殿中,她靠在楠木椅上看书,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挣扎了一会儿,索性去塌上睡觉了。
难得一夜无梦,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还在殿中练了会儿剑,用完早膳后,她忽然心血来潮,亲自去库房挑了几件往日钟衍送她的稀罕物件遣晴锁去凤翕宫送予莫许,搞得众人一头雾水。
慕晚坐在楠木椅上看书,涵香在一旁看着她,好几次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在殿中转来转去,转的绿萝眼都晕了,说了好几次也不见她消停。慕晚手中拿着书,翻页间隙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一道黑影从窗口落下,慕玄立于楠木椅前,拱手说道:“小姐,属下已将辛美人送出宫去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穆公子说他会记得小姐的恩情。”
慕晚淡淡嗯了一声。
那夜她会在御花园撞到那对苦命鸳鸯,实则是因着今日是辛宜安的生辰,近两个多月来宫中变故良多,气氛一向很压抑,穆清想带她出宫去散散心,辛宜安却怕被人发现拖累了他。
辛宜安进宫五年未承帝宠,辛家人早已对她失望透顶,她是辛家的弃子,是后宫不受宠的妃嫔,自觉死不足惜,可穆清是荣安侯府的二少爷,仕途无限前途无量,私通妃嫔一旦被发现,轻则凌迟重则株连。平日里辛宜安见到穆清是能躲则躲。
是以慕晚那夜同穆清商量过,说今日会叫慕玄拿着她的宫牌送辛宜安出宫,宫禁时再将她接回来。
顿了顿,慕晚抬眸瞧了慕玄半晌,面色有些微妙,“慕大暗卫,你下次能不能不翻窗户?”
慕玄面色一滞,“……尽量。”
慕晚揉了揉眉心,“好了,宫禁前莫要忘了,再无别的事了,你且下去吧。”
“慕玄哥哥……”慕玄应声正要退下,被一旁的涵香伸手扯住了衣袖,才叫了一声慕玄哥哥,涵香已然双眼通红,眸中溢满了水光。
“松手!”
慕玄冷冷挥袖甩开了涵香,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往日的温情笑语,恍若从来未存在过。
涵香再次伸手去拉他,却只触到了他的袖角,慌乱之下,她不管不顾的扑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了他,“慕玄哥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今日在小姐面前,你有什么就说出来,我一定会改……”
慕晚放下手中的书,一把拉住欲要上前的绿萝,坐直身子瞧着他们,眸光忽明忽暗,看不出喜怒。
“呦,光天化日的,这是唱的哪一出,本宫倒是从未见过呢,妹妹真是好兴致。”
莫许穿着明黄凤袍,被一大群宫女太监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款步翩翩娉娉袅袅的走了过来,妆容精致,发髻高挽,微风中夹杂着浓重的脂粉味,她得意洋洋的仰着头,像一只高傲的孔雀,唇边挂着不屑的笑,明眸斜睨着慕晚,挑衅之意毫不掩饰。
慕晚瞧着跟在她身后瑟瑟缩缩的晴锁,抽了抽眉,猜到她会来,却没想到她来的这般快,心中虽如此想,动作却毫不含糊,站起来福了福身,“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殿中众人也连忙跪地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妹妹多礼了,”莫许轻笑一声,语气却渐渐变冷,“知道妹妹向来心慈,却不知这些个奴才胆大包天,竟敢在落英殿如此放纵,难不成往日在长乐殿,你们也是如此?”
慕晚微微垂首没有开口。
莫许冷笑,“妹妹不管,但本宫却不能由着他们这般放肆,”说着,她抬手指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涵香,“来人,将这蹄子给本宫拖出去杖毙!”
扶着她的春棠即刻挥手,她身后两个摩拳擦掌准备已久的老嬷嬷刚往前走了两步,一根玉簪嗖的擦着一个嬷嬷的发髻飞了过去,瞧见对面之人犀利的眸光,蓦地想起她是宫中少有极为护短的主儿,立即吓得面色煞白的停住了脚步。
“来落英殿撒野,胆子不小,”慕晚风轻云淡的挥了挥广袖,面上是一贯半真半假的笑,“皇后娘娘这手未免伸的太长了,本宫的人,还轮不到你教。”
莫许嗤笑一声,“这后宫之中,还没有本宫不能管的,今儿个这事,本宫管定了。”
“哦?”慕晚唇边笑意加深,“皇后娘娘打算如何管呢?”
莫许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抹狠戾的光,上前两步抬手就扇向了还跪在地上的涵香,跪在旁边的绿萝和绫兰见势不对欲往她身前挡,然而谁都没有快过慕晚,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慕晚已握住了莫许高高扬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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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她未给莫许丝毫反应的机会,另一只手抬起挥过,同那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一样的干脆利索。
“皇后娘娘感觉如何?臣妾可是用了好大的力气呢,”说着,她扫视了一圈还跪在地上的众人,黑白分明的眸闪着犀利的光,不怒而威,“都给本宫起来!”
“诺。”绿萝等人齐齐站了起来。
莫许右边的脸颊迅速红了起来,火烧火燎的痛,抬手摸了摸脸颊,在疼痛的刺激下怒气霎时横生,她作势便要扑上去打慕晚,却被她风轻云淡地躲开了。
慕晚黑白分明的眸死死盯着莫许,唇角微扬,“想动我的人,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话音方落,她抬步上前伸手攥住莫许的胳膊,手腕一转,莫许便被她拎着转了个圈,逶迤的裙摆缠在她脚上,刺啦一声从肩膀处扯开了一道口子。
慕晚:……宫中衣物的质量何时这般差了。
春棠等人这才醒过神,刚欲上前,被绿萝和绫兰挡在了一边,其余的小宫女有心无力,都默默地垂下了脑袋。
不动手时慕晚还比较心平气和,一开始动手了心里那股憋了好久的邪火便蹭蹭蹭蹭往上冒,想压都压不住,且她今日引莫许过来,本就没打算压着。
于是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莫许已经被慕晚三拳两脚踹的连滚带爬,和桌椅板凳摔成了一团,莫许好不容易从地上翻起来,又被她带着强劲掌风的一掌挥了过去,直直朝殿门摔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啊——”
莫许发髻歪歪斜斜,朱钗凌乱,外袍也已褪到了手臂上,肩头金色薄纱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跌跌撞撞摔到殿门口,被门槛一绊,直直朝着外头的青石板地面扑了过去。
慕晚踹人的脚还未来得及收回,莫许惊慌失措地尖叫忽然声戛然而止,就像是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一般,停止的甚是干脆利落。
抬眸瞧见殿门口那抹素白的身影,慕晚忍不住掩面,这……也来得太快了吧,按时间不该是莫许先去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告她一状,他才会勃然大怒的来落英殿兴师问罪吗?
来得这么及时,别说莫许没有防备,就连她也没有一点点防备好吗!
钟衍接住莫许,看见是他,莫许委屈的瘪了瘪嘴,顾不得妆容如何,眨了两下眼睛,立刻眼泪横飞,靠在他怀中抽抽搭搭的掉眼泪,却很聪明的不先开口说话。
钟衍竟然没有推开她,而是及有耐心地为她整理衣装,整理好后抬手替她拭泪,语气温润如三月里的春阳,带着渗透人心的暖意,“别哭了,朕会为你做主的。”
莫许靠在他怀中,抽泣着点了点头,简简单单地一个嗯字都拐出了两三个调调,听得慕晚头皮一阵发麻。
钟衍抬眸看向她的眸光带着愠怒,“慕晚,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对皇后不敬,嗯?”
慕晚眨了眨眼睛,迅速收起张牙舞爪的姿势,端端正正的站好,还未开口,又听见他冷声说道:“不要仗着你是先帝亲封的贵妃便为所欲为,朕已经忍你很久了!”
慕晚瞧着对自己怒目而视恶语相向的钟衍,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就像是从未认识过他一样,这个想法让她后背迅速蹿升起了一股寒意。
慕晚好不容易压下心头涌动的寒意,努力了半天才扯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陛下言重了,臣妾会武功,只是和皇后娘娘嬉闹时没把握住分寸而已。”
钟衍低头问道:“是这样吗?”
莫许望向他的眸光千回百转,凤目氤氲着一层水雾,“妹妹说是那便是吧。”
钟衍似是很不满意她这样的回答,眉峰紧蹙,将莫许交给凑过来的春棠,抬步跨进了殿,一步步朝慕晚走去。
“会武是吗?那朕今日便封了你的武功,若再让朕知晓你用武功伤皇后,朕定不饶你!”
话音未落,慕玄唰的冲了出来,然还未冲到慕晚身边,就被钟衍的暗卫时遥给挡住了。二人都崩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瞬时便缠斗在了一起。
另一边钟衍和慕晚同样赤手空拳打在了一起,虽俗语有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孔圣人弟子遍天下也未有一人能超越他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由此可见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慕晚的武功虽是钟衍教的,却也终究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这次钟衍出手招招狠辣,专挑她的弱点,慕晚没几下就被他制住了。
她的武功是他教的,薄弱之处在哪里,他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钟衍的指尖带着冷意,划过她的面颊,毫不留情的掰开她的嘴巴,往里塞了颗药丸,用内力封住了她的武功。
这一番动作做的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封住她的武功后钟衍立刻放开了她,当他行至殿门口伸臂拥住梨花带雨的莫许时,慕晚才堪堪回神,心中好像有什么碎裂坍塌了,也不知是因为那颗药丸还是武功被封,她只觉得身上很痛,丝丝扣扣,细细碎碎,由内而外,从上到下,每一个地方都很痛。
“等一下……”
她强忍着痛意开口,声音艰涩,破天荒的带着颤音。
“我一直坚信,你未亲口说出的,便都是流言蜚语,今日,我最后一次问你,无论你如何回答,我都会信,所以……请你,好好回答。”
钟衍虽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他细心温柔的搂着莫许站在殿外,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她却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发生改变的一天,何况是人的心意。
他是楚国的君,肩上担着整个国家,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他立别的女人为后,她可以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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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的温情他的耐心,如今都给了别人。这是她无法忍受的,她向来便是如此,爱和恨或许无法分出明晰的界限,可爱谁恨谁,不爱谁不恨谁,却一定要划分的清清楚楚。
她本想什么都不想,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无知无觉的过完余生。
钟衍的父皇是因她爹而死,钟衍也被她爹的寒毒折磨了这么多年。那些毫不留情被揭开的真相,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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