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相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更更更更
却说一天前,韩骏送几人到风蛟岛后,原本应该在风蛟岛歇息。奈何当夜辗转反侧,终不能寐。第二天一早,仙道大会还未开始,他便出来,又到了峣山脚下的集镇。
他紧赶慢赶,又到了那套熟悉的别院门前,掸了掸衣服,捋了捋领口、腰带,清了清嗓子,才上前拉着衔环狮子头敲门。
“当当当!”
三声之后,无人应门。
“当当当!”
又是三声,院内依旧无声。
韩骏略显焦急,试着推门,门居然未锁。
“嫂夫人?”
“嫂夫人?”
他推开半扇门,连唤了两声,听得无人应答,便推门进去。
别院里里面几间偏房的门都锁住,唯独客厅四道门扇,全部打开。
韩骏慢步上前,走路如同上次,小心翼翼,温文尔雅。他站在院中,正瞧见正厅中的摆设和往日略有不同:茶几桌凳都如旧,只是仙台上供奉的时兴瓜果和香鼎烛台都不见了。
他两步跨上去,只见茶几的水壶下压着一封信,白封黑字,也未上火漆,上面闺阁小字写到:“韩骏亲启”。
拆了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
“昨日相见,我已做好决定,泠泠亦有她的决断。今日之后,周遭琐事,相忘于江湖,孑然一身,天下之间,再无牵挂。感谢你多年的照顾,珍重自身,寻个好姑娘。”
落款是:“萝衫”敬上。
韩骏只看了个大概,连信也不要了,连忙出了正厅,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
一间。
两间……
所有的房间都一样:家具一样不少,摆放整齐,甚至衣衫、细软都依旧留在柜里。
韩骏靠墙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跑回正厅。拿起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楞在原地好久好久,他只觉眼睛肿胀,闭眼哽咽,最终还是没有滴出一滴泪来。只是把信收好,贴身放着。
“既然你说再无牵挂,那泠泠呢?你也不在意了吗?”
说完,唤出权剑,从别院中一飞冲天。
****
风蛟殿中,安子的模具已经完成,火炉里的矿石也炼的差不多了,鼓荡的铁水上面飘着厚厚的一层杂质,像炉渣一般蓬松。
安子停了风箱,用钳子把一斛铁水都取出来:亮红的铁水刚一出炉,面层上的铁渐渐变灰,凝出一层薄薄的皮来。连同这层“铁皮”,他又用雷锉清理掉了厚厚的杂质,把一斛铁水回了炉,加热到亮红,连忙夹出来,倒入模具中。
整套操作,中规中矩。
等铁水在模具里冷却的粗略定了型,将要凝成固态,他又用钳子拿起基本成型的模具,趁着他铁板多少还有些红光,连连捶打。
看着表面的温度逐渐降低,凝下来的铁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塑造,他又时不时把捶打了一半的铁坯放回炉中,微微加热一点再拿出来,一只保持表现略微泛红。
“诶?弃了小锤,换上蝇锤了。这手法……怎么我记得和你们‘公输派’的手法差不多。”
“的确呢。论定型,似乎天下唯独我公输派一家用蝇锤。难道兵家现在也开始用了?”
余掌门却未猜对:这手法,正是在长安的时候,松柔柔的姑父“周叔”教予安子的,目的便是让定型更加准确。这样效果更好,但却耗时更久,对何时回炉加热的掌控,要求也更高。
(周天德,见三卷第二十一章。)
“好熟练!这样的程度,即便是去年拜入门下的弟子,也没有几人能达到。”余掌门看着安子捶打的技艺,不由赞叹起来。之前的熔炼铁水也好,调和七曜也好,虽然都需要些本事,但却体现不出熟练来。唯独这一项,定型的快慢,让手艺是否熟练立刻显现出来。
锻造是个细活,每一分都关系到最后的成败。这一步步的操作,说起来容易,操作精细却很难。
只见安子将加热的通红的铁坯从炉里拿出来,猛地扔进水缸之中。
“噗嗤!”
胚体刚入水,水面便炸裂了。滚烫的水珠溅起三尺高来,一股巨大的水汽从缸里喷出,形成热浪。水面咕嘟两声,渐渐静了下来。
等铁坯从水缸里拿出来之时,整个盾牌已经基本成型——一面龟纹圆盾。
安子拿着雷锉,将盾四周几乎没有的毛边,又轻轻锉光滑,四面检查一下,觉得无异,把盾牌钳起,放回火炉里。
这次却只加热到六成红便拿出来了,在水里迅速的浸了一瞬,立刻拿出来,将盾牌放在案上,等待彻底的冷却。
“不错不错。上面的纹理均匀,还带着一层光膜。是面好盾。这才是最传统的锻造方法,虽然朴实无华,但每一丝都把把握的非常好。”
余掌门说道这里,不知是否起了笼络之心,把原本跟钱玉书闲聊的声音提高了不少:“这面盾牌,恐怕和刚才的那一把剑也差不了多少!”
余掌门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全场的新人听到。
李秉闻声略觉的惊异,只道是这位掌门为了让会场不至于太尴尬,给安子留了薄面。他看安子锻造过很多次,一直也没觉得又任何新奇的地方。反而的是安东锦刚才的那一手飘逸的火灵种水灵种,让他印象深刻。
李秉觉得无碍,台下的看客觉不乐意了,看热闹的人永远不嫌事大。
“比一个!比一个!”台下有人喊出来:“用剑砍一下,看看是剑锋利,还是盾结实!”
“对!比一下!”
喊的人越来越多,台下的声浪又起。灵蛟门女掌门用手撑着脑袋,这超过半个时辰的锻造展示,比刚才安东锦的实,对她来说,在是太冗长了。
看着掌门使了眼色,司仪走上两步,面朝安东锦和安子两人:“台下的新人们都希望一睹两件神兵利器的风采。二位觉得可好?”
“我没意见。”
听安东锦说完,看着安子也点头,司仪对着安东锦,指着放在台面上的盾牌:“那就请安东锦道友,用剑试着劈一下吧。”
安东锦抽出刚才铸好的长剑,举过头顶,对准度安排中线,用力一斩。
“噌!”
剑刃一闪电光闪过,剑身被弹回来,看安东锦的样子,似乎虎口也被震的发麻。
司仪看着两者都无损,才觉得余掌门所言非虚,朗盛道:“看来确实如余掌门所言,两人不相伯仲。”说完他伸手去拿地上的盾牌,想要在递给安子之余,也自己瞧瞧这盾牌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谁料刚一拿起,安子还未接过,那盾牌便从中间列成两爿,一半坠地。
“噹!”铁片落地的声音刚刚响起,台下的滔天的议论也随之而来。
“哇!”
“裂了!果然这小个子还是虚张声势的!”
台下议论纷纷,李秉看着这个结果,也只道是情理之中。
司仪只得打圆场:“安东锦道友技高一筹,安庆方道友也不逞多让。两位的锻造功夫确实令在下打开眼界。请问台下哪位新人,还想来挑战么?”
总归这话算是岔开了话题,台下声音渐渐降低,最终寂静无声。
司仪正要宣布结果,欲开始下一场比赛,忽然一个声音从殿内响起:
“有人在仙道大会中作弊。新人看不出来,几位掌门大人也要坐视不管么?”
李秉只觉这声音奇怪,听不出来从哪里传来,但这声线却无比熟悉,正是韩骏!</di
卅二 野鬼何来
“作弊?”
台下众人闻言,均感诧异,连安子自己都是一惊:原本以为是自己实力不足,那安东锦的‘水火灵种’又太过厉害,所以自己的得意作品才会被一剑斩断。毕竟这东西,安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可如今说来,倒是里面另有玄机?
哪里作弊?!台下议论纷纷,均在找这声音的来源。台上公输派的余掌门却诡谲一笑——这作弊的事情,他自然是看的出来的。只是“公输派”和“长治坊”虽然都做些锻造的营生,但明面上的关系却是很好。既然东道主灵蛟门的掌门都没有点破,他自然是更加不会明言。
灵蛟门的女掌门原本也不在意,被韩骏这么一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关窍所在,正色厉声道:
“这位道友言重了。作弊谈不上,都是仙门后进,‘安东锦’用武器顺手,一时失察,动用了真气,纯属无心之失。”
刚才安东锦的那一斩,虽然没有真气化形,附着在剑身之上,但那真气的扰动,所有掌门都能觉察出来。武器被真气加持,自然更加锋利坚韧。
灵蛟门掌门避重就轻的这么一说,台下全明白过来。纵然如此,也少有站在安子这一边的,毕竟刚才两人的表现实在是诧异太大。
“这次~无~错~小说 mquledu由我们灵蛟门出人,重新比试过。”女掌门对着司仪说到。司仪微微点头,将案上的两爿盾牌按照断痕重新拼接在一起,又举起长剑对着盾牌一斩。
“嘣!”
一剑砍去,剑身撞击在盾面之上,居然猛的被弹回来。司仪把持不住,长剑脱手飞出,在空中旋转一圈,正好落向台上三十个偏座的方向。
拿到信物的一人看的正起兴,忽然见长剑飞向自己,连忙闪身,纵然他身法不错,还是一个趔蹶摔在地上,好不尴尬。
那长剑从天空落下,插在长椅之上,剑身全部没了进去,只剩一个剑柄卡在椅面上,足见其锋利。
司仪也觉尴尬,连忙拔出长剑,尴尬笑道:“刚才失手了,抱歉抱歉。”那长剑会被震的脱手飞出,他自己也没有料到。
他回到桌前,重新双手握剑。
“嘣!”
“嘣!”
“嘣!”
连续三声,只见火星冒出,一次比一次更亮。
司仪将长剑高高举起,用手捋了一遍剑锋,朗声道:“毫无伤痕!”台下一阵掌声。
说完他又抚摸了放在桌上的盾牌表面,然后把两爿盾牌也举起:“同样,毫无伤痕!”
此言一出,台下掌声雷动。
这盾牌之坚硬,连公输派的余掌门看了后,都动了心思:这人武学还未入门,锻造的实力就如此厉害,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能集合古代锻术、兵家锻术、公输锻术三家之长,想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说不定还是个世家子弟。能纳入门下自然好,即便不成,也可借机套近和这个世家的关系。
他狂笑两声:“甚好甚好,想不到新人之中有如此才学之辈。这位安庆方仙友,年纪轻轻,才华出众。我公输派于锻造之上,也是小有造诣。公输派里,有不少爱好锻造之人。若小道友喜欢,可来我门派小住,和我门下的后辈弟子相互切磋,应该也是有所助益的。”
“谢谢!”安庆方对着余掌门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刚才闹的满场喧哗的丑,总算是被补回来了些。
余掌门的揽络之心昭然若揭,若不是安子已经拿到了信物,恐怕余掌门就不是说坐坐,而是要收安子为弟子了。
安子虽然也想去看看,毕竟另一个锻造师傅——‘周天德’——也是出自公输派。但想着自己毕竟算是子午宗的人,最后还是止住了这个念头,没有立即答应,只是跟司仪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司仪等着台下声音渐低,朗声道:“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锻造比试。下一场炼丹比试,将在一炷香后,申时初刻举行。请诸位稍事休息。”
****
野外河边。
一阵风起,刚才还耀眼的日头下面,云层越来越厚。这风吹来,居然有了刺骨的寒意。
“算起来,我还要叫他一声小师叔!”
亓立广打开随身的符篆布包,面朝站在索魂幡上的那人道:“怎么?‘顽辛’师叔不要先动手么?”
顽辛站在索魂幡顶头,却道:“我们师侄已经有三年不见,不叙叙旧,直接比划岂不是伤感情?”
“你私自研习‘炼魂’禁术,被师祖逐出师门。当年师祖饶你一命,驱逐你去了‘新罗’,怎么还敢回来?”(新罗,既今韩国和部分朝鲜。此时三韩(新罗、百济、高句丽)已经统一了将近百年。)
普愿和尚原本一头雾水。这下听到“炼魂”,刹那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论阴阳还是佛家,虽然对处理孤魂野鬼的方法虽不尽相同,但殊途同归,都是渡鬼魂回了鬼界,重新进入轮回。但炼魂却完全不同,提炼三魂七魄里的天地灵气,纳为己用。最终魂魄灰飞烟灭,消散于三界之中,为仙道正义所不耻。
顽辛瞥了一眼亓立广,伸出右手成托举态:“师祖既然已经归西,我自然要回来看看的。你告诉你师傅一声,服鬼堂的掌门之位,我一直惦记着呢,叫他小心着点。”说完,一股黑气已经在手心中凝成团。
“妄想!”亓立广也抽出背后的桃木剑,虽然答了话,但实地里却一直在打量围在山脚下的一圈索魂幡。十二道旗帜围成正圆,而中心正是两河交汇口。“在这种地方用一个‘聚阴阵’,他到底想干什么?”
忽又一阵风起,天上的乌云已经聚了厚厚的一层,整个河谷完全阴暗了下来。索魂幡上的旗帜随着狂风不断翻动,上面红色图案越来越显眼。
“崆。”
顽辛踏着的索魂幡猛然下落,整根旗杆嵌入地下,索魂幡的旗帜也变为平贴在地上。
崆!崆!崆!……
十二道旗杆依次落下,旗面贴在地上,上面的图案化成一股阴柔的红色烟雾,逐渐连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幕,将索魂幡围成的圆形区域内,彻底封锁起来。
“不对,这光幕!不是‘聚阴阵’,这是‘九阴狱火炼魂阵’!”炼魂的大致方法,亓立广也是听说过的,却从未有过如此大的阵仗:“到底是什么鬼魂,要让他这么大费周章。”
亓立广心中惊异,只道其中必有古怪,三两步跨到顽辛身前,一剑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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