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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愿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狂霸酷炫三爷

    隔着几步远,胡妈妈都能闻到这股香味儿。

    她上前一步,接过周语奉上的朱果,喜形于色。

    不等她好好夸赞一番,周语在覆手翻手间又暗中送了第二个果子。

    胡妈妈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在场的人多嘴杂。她今日得了朱果一事,明天就会在大街小巷传开。这样的天地灵宝,她可不敢独自吞下,少不得要交到上头去打点关系。

    胡妈妈原本心里还有怨,怨梅含笑这次为了争宠招来这些个人看着,让自己损失这么好的宝贝;也怨周语没眼力见,不懂私下再给。

    但是周语如此一来,胡妈妈心里头便只余下了满意了。

    她这女儿养的不愧,别人心心念念的东西,那来为她看风寒的大夫只提了一句,她的小语儿就为她寻了来。这份心思,实在是旁人难有。

    再者说了,这次的事情,本也就是梅含笑那不安生的小蹄子作乱。她的小语儿这么乖巧,又怎么可能违逆她?

    胡妈妈变脸如同翻书,又是后悔又是心疼地亲自把周语扶了起来:

    “是妈妈不好,错怪我们小语儿了。我们小语儿受苦了,这份心意妈妈晓得了。”

    “妈妈说什么话?是您把我养大,不管为您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只是今日也是凑了巧了,竟有这么多杂役都未睡觉。瞧着竟像是特地等着看好戏似的,难道我去岐山的事情个个都知晓了?那梅姐姐岂不是也被……”

    周语被老妈妈原谅了,面上一松,露出轻松的神色。她挽着老妈妈的手往里走,一边絮絮叨叨如同说家常似的提起。

    而剩下的话,纵然是被她刻意吞进了喉咙里,老妈妈又怎么会没抓到重点?

    她侧过头,心情颇好地问了句:

    “你含笑姐怎么了?她也去帮妈妈找朱果了么?”

    周语的表情,此时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她张了张嘴,却又阖上。眼神飘渺,并不去看胡妈妈,反而寻了个话头扯开去:

    “夜色凉寒,妈妈伤寒才好,可别冻着了。”

    周语在妈妈跟前的性子,一直都是极为乖巧听话的。胡妈妈也知道,戏园子里的女孩儿没几个是心思纯净的。可是周语这人,她实在伪装的太好。

    她不会像一些聪明的女孩子那样,能够处处躲过梅含笑的暗算。她也是会中套的,并且中了套也不懂得辩解,就含着泪委委屈屈地受下。

    到了近期遇到了生死这样的大事,她也不过是较之前更加小心了些,这个纯良的印象,到底是用了十几年刻在胡妈妈的心里了。

    如今一个纯善的孩子,这般吞吞吐吐,胡妈妈再迟钝也该知道不对了。

    她用了几分力气拍了拍周语的手背,又问了一遍:

    “乖孩子,告诉妈妈,你含笑姐怎么了?”

    周语极为苦恼地挣扎了一会儿,等胡妈妈都快不耐烦了,才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道:

    “我今儿从岐山后山上去寻朱果,梅姐姐也在那里,回来时她也还在。恐怕轿子坏了等人来接吧,瞧着姐姐的模样似不喜有人瞧见,又因为门禁快到了,我便没上前问,径自回来了。”

    胡妈妈不需要知道很多东西,事实永远都是自己查到的才是最为可信的。

    她只要知道,梅含笑现在还不喜别人看见地在岐山就好了。

    接下来的事情如何,都是她自己该去查出来的。

    周语说完这番话,也是到了自己园子口,她笑盈盈地跟老妈妈道了安,在晓晓的搀扶下走进屋子里去。

    今晚,胡妈妈是肯定不能睡好觉了。

    而到了屋子里,晓晓利索地帮她褪去衣物。瞧见这雪白的背上三条青紫色的鞭痕后,不由得手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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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伤的这般重还组织秦知来帮您。秦知使几个石子,您就能少受些苦了。”

    周语趴在床上由着她怪了几句,复而才解释道:

    “倘若秦知出手,这惩戒小厮必定会知道有异。先不说他是不是梅含笑的人,若不是,我也得为今天的一次躲避去与他交好收买他。要是真的是梅含笑的人,那便更加糟糕了,秦知的身份可不就暴露了么?还不如就受些皮肉苦,左右死不了。”

    说到这儿,周语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将被子往身上盖了盖,张嘴便唤:

    “秦知,你出来。”

    来无影去无踪的木头人,在她话音刚落的刹那就出现在了屋子里头。

    晓晓放下了床幔,免得周语被瞧见一丝一毫的肌肤,而后退却一旁,准备药膏去了。

    周语趴着并不方便,她又累又痛,恨不得马上睡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没嘱咐好,她就一定睡不着。

    周语对秦知嘱咐道:

    “今晚我被罚的事情,不用汇报你家主子了。别跟我扯其他的,你每天汇报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以前我不曾干涉,今日之事你就不用汇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是你家主子最忙的时期,因此而打搅他让他分神,可不是一个衷心的暗卫该做的。”

    秦知直愣愣地站着,沉默半天,不见回绝却也不见答应。

    而早就摸透了秦知性子的周语知道,他这是不会说了。

    要不然,这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木头就该直接回绝她:不,主子有吩咐,必须说。

    她吩咐完后,这才缓缓吐了口气,也不等晓晓来擦药,自己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我更了……

    ☆、十四 老姑婆(五)

    这一觉睡得很沉。

    周语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梦到。

    直到被人吵醒。

    她支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大亮了,便起了床。

    晓晓也陪着她折腾了一夜,昨晚她吩咐过晓晓,让她多睡一会儿,因此现在,周语自己穿戴好走出了院子。

    周语是最受宠的姑娘,她的院子自然是各处都便利通达的。没走几步,她就走到了外头的大堂里。

    此时,一干姑娘都还没有起来,兰园也没开始迎客。而这大堂里,却也站了不少的人。

    周语缓步过去,她大约猜到了这是为了什么,心里头微微一声叹息,也没其他了。

    跪着的是梅含笑,她身边是个男人。

    红尘女子,见过百般人世辛酸。能叫她们栽跟头的,也就最最难缠的情字了。

    梅含笑跟这个男人,怕是有一段日子了。只是在近期,还是秦丰偶尔遇到梅含笑去岐山,无意间跟周语提了提,周语才上心。

    岐山这样的地方,她一个女子若是为了客人去,那便大大方方去,何必瞒着老妈妈?

    倘若不是的,那她这般,必是有猫腻了。

    周语派秦知过去跟了半月有余,才寻出梅含笑的男人。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也是唯一一个对梅含笑说了一生一世一个人的书生。

    梅含笑跟周语很像,她们什么都有,名利华服首饰……还有数不尽的追求者巴望着她们垂眸看自己一眼。

    这样的女人,大多薄情。

    但是梅含笑还是动情了。

    她已经二十二这样的年纪了,她把最好的年纪留给了戏园子,也该是为自己的将来做准备了。

    更何况,他说了,此生就她一人。

    此生,爱慕她的人很多。但是红颜易逝,对她说出一辈子的人,却只有他。

    她犹豫着,纠结着。

    到了最后,她信了。

    她瞒着老妈妈,偷偷地跟着书生做了岐山夫妻。他们的夫妻从岐山开始,在岐山过日子,又到了岐山而止。

    每日去客府唱完曲子,她都要寻个理由出来见一见他,哪怕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与她而言就像是喝了蜂蜜水那样舒心甜蜜。

    他说他爱她一辈子。

    事实上,这个书生也的的确确做到了。

    他昨晚被老妈妈抓到后,并不能拿出什么有名号的身份来开脱。一个没什么身家背景的穷书生,还毁了她梅园最出色的一个戏子。老妈妈盛怒之下,直接叫小厮杖毙了。

    这个世道,穷人奴隶并不分家,他们的身家性命,也没什么人会关注。

    梅含笑眼高于顶地拒绝了那么多男人,却偏偏栽在了他的手里。

    而这个书生,死在了她的面前。

    他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一声又一声沉闷的棍响在他脊背响起,他从一开始的吐血到喷血不止,最后就连身子都断成了两截。

    他往前爬了一段路,在众人的不忍注视之下,往着梅含笑的方向爬了一小截的路。

    他开口,喷出一口血来,终于说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笑笑……我终究没负你。”

    他到死都只有她一个。

    他爱她到了再也不能爱的地步。

    梅含笑疯了。

    她散乱着头发呆呆地坐在地上,这个一向华服美食供着的当红戏子,此刻散乱着头发面目狰狞。

    她最爱的蝴蝶百花钗从她的发间落下,砰地碎了一地。

    伴随着这一声,她眼前黑了。

    她的面上似有泪流下。

    只不过,是红的。

    梅含笑怔怔地看着那死相可怖的人许久,她终于发出了一声兽类似的嘶鸣,连滚带爬地奔到他的身边,抱着他的半截身子哭得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能真心待她的人有几个呢?

    她已经过的这般苦了,为何唯一的一片亮色都要残忍地抹去呢?

    一直都冷静自持著称的梅含笑,今日注定要肝肠寸断。

    而老妈妈只是冷眼瞧着这一切。

    梅含笑与她而言,已经是弃子了。

    弃子无用,她只不过还能靠着之前的名气跟这个身子,再多为她挣几年钱罢了。

    一个痛哭流涕,一个冷眼看着,而此时,周语走了进来。

    她无意闯入,一早上就看见这遍地血腥,甚至都结了块的血,到底是晦气的。

    这是她一手造成的孽障,他们本可以瞒着妈妈,在梅含笑年老珠黄终于无用时被赎出去好好过日子。又或者是,梅含笑终于拿到了戏院之主的位子,跟这书生一起荣华到老。

    只是,那些都是本可以。

    这世上,本就充满了意外。

    她那日落水而亡,梅含笑何尝不是这般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来跟妈妈讨好卖乖。

    谁都有善得叫人落泪的时候,谁都有恶得叫人发怵的模样。

    人生在世,谁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活到老呢?

    周语往里头踏了一步: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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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温温顺顺地上前请安,掩去眼底的一片淡漠,又摆出几分不适来:

    “小语儿来给您请安了。不过……既然您在忙,那我也不多留了。”

    她说罢便要走,谁知道梅含笑被折磨了一夜,竟还有那个力气夺了小厮手上的刀子,破釜沉舟地朝着周语奔来。

    都是她,都是她!

    他们本可以好生过日子,离开这销金窟这皮肉场的!可是她却非要插/一手!若不是她,今日夫君也不会死!

    她像是疯了般朝着周语奔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不及阻止。

    或许有人是来得及阻止的,却也被她疯癫的神情吓得忘了动手。

    周语转身间,她的腰部就传来一阵凉意。

    她回眸看去,却见梅含笑手中的刀,有半数都没入了她的腰际。

    周语与梅含笑在门口对峙,里头的人只瞧见梅含笑拿着刀冲了过去,却不曾瞧见她究竟刺中了没。

    周语飞快地按住梅含笑持刀的手,用自己的衣服内里压着刀锋抽出去。让这刀子抽出来后,瞧不见一丝一毫的血。

    梅含笑也瞧见了,她瞳孔一缩,来不及反应过来刺上第二刀,就被人压着跪到了地上。

    她桀桀地笑出声,看着周语的神情癫狂至极,满口只有:

    “怪物!怪物!你辛苦培养的也不过是个怪物!啊哈哈哈哈哈!怪物!”

    老妈妈只当她疯了,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管紧张着周语:

    “我的心肝啊,你可曾伤到了?”

    周语举动自然地把破了的衣服遮了遮,安抚地笑了笑,然后才对着急匆匆赶过来的老妈妈道:

    “妈妈,我没事,没被伤着。”

    怎么可能。

    那一刀,刺得那么狠那么准。

    只是,周语绝不能叫大夫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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