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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苏眠说

    另一人搡了他一下。

    柳斜桥抬起眼看向这两人,“卫风,卫影,你们要说的还不是这一桩吧?”

    卫影便是前一个开口的,这时候骑虎难下,打了个哈哈道:“小人还不太清楚,还是让大哥来说吧……”

    “驸马。”卫风干脆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见到公主了。”

    柳斜桥微微眯起了眼,藏住了眼底的光。

    “在东境虎牙山,齐国那一侧。”

    第47章

    第47章——忽消瘦

    “先生,您找我?”

    鸿宾在帘外立定了,望过去,柳先生的侧影很薄,教她看不分明。

    五年前的怒气早已消弭,在得知公主未死的时候,她看着这个男人一滴眼泪也不曾掉,面无表情地坐在奉明殿最高的位置上,一日一日、一步一步,拖着日渐衰弱的病体,冷静地带领这个没有了公主的徐国一直走到了今天。她曾见他在朝堂上眉头也不眨一下就处死了十余个反对新法的大贵族,也曾见他在后院里和小王孙玩迷藏,他将半个身子都藏在了荷花池里,拿大片荷叶遮着头,在小王孙找过来时不断朝她打着眼色……

    鸿宾愈是接近他,便愈是看不懂他。鸿宾不知道公主过去是否曾看懂过他,毕竟隔着一层障眼的雾,男人已经是如此地让人着迷了。

    “我要带阿肇去一趟东境。”柳斜桥道,“公主已找到了。”

    鸿宾震惊地捂住了嘴,眸中刹那便涌出了泪来。

    帘影婆娑,柳先生的声音里仿佛带着笑:“得了这个消息,我想着当先要告诉姑娘。”

    五年半,说来也不是很长的时间。阿肇虽然每一日都在长大,可怎么看也还是那个圆滚滚傻兮兮的模样,好像永远可以赖在自己膝边撒娇一样。

    五年半,他不曾有一刻放松过对她的寻找。可是对外仍要做出一副公主深闺养病的模样,还要应对徐国人上上下下的猜忌疑虑,乃至于齐国明里暗里的挑拨离间……

    这一刻,他好像真的轻松了很多。虽然这五年里生出的白发不会一夕消失,胸腔里的病痛也从未止息,但这一刻,他终于清楚地看见了自己要去的方向。

    ***

    三月初三,虎牙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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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明媚动人天气,山间风涛阵阵拂过平畴新绿的麦苗,拂过屋前新晒的药材,轻飘飘撩起了门前的一串红纸折成的风铃,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便好似飞了漫天的红絮。

    从那向阳的房间里,传出来吱吱嘎嘎的机杼声。

    “姑娘还在做工哪?”喜娘看了一眼织机道,“我还记得姑娘刚来咱们村的时候,摆不好这机子,十指被梭子扎得都是血哟……如今可好了,姑娘兰心蕙质,织的布那是村上最快最好的了!也不知杨大郎是攒了什么福气……”

    “大郎一家救了我的性命,又收留我这些年,我只是为他们织了些布贴补家用,远不够的。”女子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五年多隐姓埋名藏迹山野的日子已将她眸中过于锐利的冷光磨折了许多,如今的徐敛眉看起来好像只是个淡淡的影子,风一吹就会化散掉了。杨家村的人都喜欢她,因为她勤快、聪敏、落落大方;可也都害怕她,因为她看起来很有些孤高,好像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快活了一般。

    前些日子,杨大郎终于鼓起勇气跟她提了亲。她起初是愕然的,旋而想到自己这五年住在杨家委实叨扰,便提出要搬出去住;杨大郎却急了,说自己是真心想娶她,不是为了同她卖什么恩情,他愿意一辈子供着她,只要她不嫌弃……

    憨头憨脑的男人,不俊,力气倒是很大,却不敢来抓她的手,只是傻愣愣地杵在门口不让她走。

    她叹口气,“我今年已将三十岁了,早已嫁过人的,还有个孩子。”

    杨大郎呆住,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我也看得出来——啊呸,不是,我是说,我知道了,没有关系——我不在意!我是真心的,梅姑娘,我是真心的!”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真心、真心,这话她听了太多次,从不同的男人口中说出来,都是一样的*的滋味。他们根本就不了解她,只是看见了她温柔美丽的一面,便说自己对她全然是真心的,转过脸去,他们便会背叛她了。

    只有一个男人,从不对她道真心,以至于当他背叛了她,她连一句指摘的话都没有立场说。

    五年间她断断续续听闻那个男人如今已掌理了徐国国政,新法大行,徐国仍旧扩张无止,隐然有一统天下之势。在这齐国与徐国交界处的穷乡僻壤,她也听不到更多关于他的消息,反而每日里只看见齐国的灾民都往徐国涌去。她想,他是真的要成功了;不知到了何时,他会把徐国的国号也改了呢?

    还有……还有那个孩子。

    他当初那么想要的孩子,她留给了他,会被他养成什么模样?

    心脉像是与一个隐秘的地方脆弱相连,每次想起那个人和孩子,就会悄悄地痛一下,再归于寻常。

    她便是那样笑了一下,然后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听你的。”

    杨大郎得了这句类似允诺的话,欢天喜地地走了,根本没有去揣摩这话里的深意。倒是他母亲听了他的转述,回头来找徐敛眉,忧心忡忡地道:“姑娘不必为了报恩,就把自己搭给我家那个傻子……我虽然想要孙子,可也不愿勉强姑娘……”

    这老妇是精明的,一眼就看出徐敛眉绝非她家大郎可以降服的人物;且在听闻她已嫁过人后,眼光里便带了些嫌弃的意味。可徐敛眉却也很累了,她没有力气再同这些人周旋,她宁愿永远一个人缩在自己的小屋里,于是她道:“那便算了,但听大娘吩咐吧。”

    结果却是杨大郎和他母亲结结实实地吵了一架,最后,婚期敲定在三月初六。

    喜娘待她从织机上下来,便一件件给她试着嫁衣。已出嫁六次的她过去却从未穿过这么……粗制滥造的喜服,一件件认真看了下来,并不介意,却还有些想笑。

    待喜娘走后,徐敛眉将嫁衣收好,又摆弄了一会儿绣花的绷架,低头看见自己手指间厚厚的茧,那种粗糙感觉,同练剑的茧是不一样的。

    其实便在这山野里做个不问世事的农妇又何如?恩恩怨怨的债都已结清了,她送了那人整个天下,甚至都不再求他爱自己。

    她再不欠他什么了。

    而如果,不是他的话……嫁给谁,似乎都无所谓了。

    毕竟她这一生,只勇敢了那么一次,就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

    门口的风铃轻轻地响了一下——

    “谁?”她仓促放下手中东西,却被绷架上斜插的绣花针刺破了指尖,鲜血细微地涌出来。她下意识吮住,抬眼看了过去。

    却没有人。

    ***

    三月初六。

    杨家村从村头到村尾摆上了流水席。自东泽国覆灭以来,久不见这样的好天气,久不见这样阔绰的喜事。村里的妇人姑娘们搡在杨大郎家里屋和外屋中间的那条过道上,待新娘子出来之后着力地去看,好像能看见她笑了。梅姑娘是不常笑的,但今日她却笑了,很温和,眼角往上微微勾起,是一种沉着的幽丽。

    杨大郎从外头被人推了进来,不断朝四周宾客作揖,笑得连眉眼都瞧不见。然后新娘也被人推了上前,两人险些撞在一处,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新娘的脸上仿佛泛着惨白的红晕。

    杨大郎将红绸一扯,抓牢了自己的新娘,带着她慢悠悠走到了堂上。喜娘们在一旁凑着趣要他说些吉利话才肯放他们拜天地,闹得杨大郎满脸涨红,却反而去问徐敛眉:“你——你开心么?”

    喜娘叫起来:“哎哟不可以,不可以跟新娘子说话的哟!来来来,茶呢!”

    有人便端了茶上来,人群努力地压住了声息,等着新人向祖宗牌位敬茶。杨家老妇坐在那牌位之旁,一言不发地看着。

    徐敛眉抬起眼,那堂上奉的是齐国人信的神,底下排开杨家的列祖列宗,并杨大郎早去的父亲。

    对着那陌生的神位,她有些怔忡,竟尔跪不下去。

    满天满地的红,快活的,热闹的,所有人都在笑,就算这一刻大家都安静着,她也能感觉到空气都在躁动。

    喜娘轻轻拉了一下她的红绸子,将茶碗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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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手在颤抖。在这异国的神的面前,她感到了无处可逃的苦楚,竟不知自己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那个人……那个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在徐国做一个异乡人的滋味,是否也同她现在一样?

    她觉得可耻,她竟然还是不能斩断对他的思念,在这欢天喜地的时候,这思念让她几近于崩溃。

    众人此刻是真的安静了,连笑容亦渐渐敛去,沉默地凝视着堂中央这不肯下跪的新娘。杨大郎自己当先跪了下去,紧张地抬头盯着她。

    “——娘亲!”

    一个软糯糯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众人立时循声去看是哪家的孩子这般不听话,新娘子却蓦地打翻了手中茶碗。

    杨家老妇的脸色变了,手撑着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徐敛眉没有转身。她将手中的红绸帕抓紧了、揉皱了,也不愿转身。可是一个软团团的小家伙突然就扑了上来抱住她双腿——

    号啕大哭起来。

    ***

    柳斜桥急匆匆赶过来,谁料孩子却比他跑得还快,径自冲上那喜堂去了。待他站定在徐敛眉身后时,徐肇已经在后者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娘亲你不要不要我……”徐肇将鼻涕眼泪都抹在徐敛眉的喜服上,“我一直乖乖的,爹爹也一直乖乖的……你不要嫁给别人……”

    徐敛眉不会抱孩子,便任他这样拽着自己,尴尬地杵在地上。她认不清这孩子哭花了的眉眼,可他的哭声好像扯着她的心脉,牵得她浑身都疼。

    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孩子一个没抓稳扑跌在地上,呆住了,俄而,哭得更加惊天动地,却除了“娘亲”二字什么也喊不出来了。

    “阿肇!”柳斜桥再顾不得其他,连忙过去抱起孩子哄道,“阿肇别哭,阿肇跟爹爹到这边来……”

    五年半未见,甫一遭逢,却见到他哄孩子。

    徐敛眉的嘴角扯了扯,不知该如何说话,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只是一派地无措地立着,像一个等人认领的大小孩。

    待好不容易将徐肇哄得稍稍住了嘴,柳斜桥牵着他站起来,看定了徐敛眉,又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蕴着几多无可奈何的宠溺,令徐敛眉的心都颤了一下。

    “阿敛,同我回家吧。”柳斜桥温和地道。

    第48章

    第48章——冷修眉

    徐敛眉咬着唇,低低笑了笑,“回家?”

    被吓呆了的喜娘这时候突然叫出了声:“不可以啊!你这,你这男人做什么呀,这里正是要嫁人哪!”

    “唰——”柳斜桥手底突然拔出了剑,挽一个剑花斜抛过去,徐敛眉伸手稳稳接住。

    她皱起眉头,眼神变了。

    堂上众人被这猝然的剑光骇得脸色青白,便连杨大郎也连连惊退出去。然而跟着又见徐敛眉面不改色地执剑,他忽然意识到,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这位他的新娘。

    柳斜桥凝视着徐敛眉,凝视着她今日红衣红裳,冶艳的妆。“您杀了我,便可以嫁人了。”

    徐敛眉不言语,手指在剑柄上张开了又握紧。

    五年半,这个男人清俊的容颜仿佛更苍白了一些,一丝不苟束入冠中的发竟已大半灰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那么微细的东西,也许只是因为她不想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浅色的,却深邃得无边无际,她只要一同那双眼睛对上,就一定会粉身碎骨。

    她已尝试过太多次、又摔跌过太多次了。再是勇敢的人,也总有个恐惧的极限的。

    “你为什么要找我?”她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道。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被刺痛的表情,可转瞬他又掩藏得很好了。

    “除非我死了。”他偏过头去咳嗽了两声,声音压得很低、很寂静,“否则,我不会让您再嫁第七次。”

    ***

    他怎么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好像过去的一切伤害和背叛都从来不曾发生过?!

    死寂的空气里蒸腾出不可名状的灼热,仿佛那红艳艳的喜庆都变成了煎熬的火。像是回到了五年多前的战场上,她一个人拖着沉重的剑往外缘挣扎着爬动,明明是一场大胜,可身边都是同胞的尸体,鲜血糊了她面具底下的缝隙,天地都是冷红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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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流玉岗到涣城城下,有五十里的山路。

    她带着一千的疲兵,同两万敌军厮杀了五十里。

    在易初的援军出城之前,她已经倒下了。最后一刻,她将面具抛下,涂污了脸背转身,任逃兵的马蹄从她身上践踏过去……

    在山林中昏迷过去的她脊骨几被踩裂,死亡的污浊空气窒息了整个世界,从那一刻起,仿佛她过去所纠结难解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心在鲜血中封冻,她让“世子”从此死去,也让曾经那个勇往无前、不计代价的自己就此死去了。

    徐敛眉闭了闭眼复睁开,眸中是一片干涸的绝望。

    她抛下了手中红绸,另一手剑光陡现,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她手中剑尖已指向那男人的咽喉!

    柳斜桥没有动,只是稍稍压低了眉看那轻微颤抖着的剑锋。被他牵着的孩子看得傻了,将整个右手都咬进嘴里,连哭叫亦不敢。

    她被柳斜桥这副沉静的态度所激怒,声音似含着泪水在发颤:“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您敢的。”柳斜桥苍白地笑了笑,“我从来不敢将自己想得太重要。”

    徐敛眉咬紧了牙,眸中冷光耀动,麻木的手指一抓,剑尖便往前刺进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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