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今天我亲自请了家法,按照祖宗规矩,打你二十板子,好好教导教导你什么是规矩。”他没有理睬徐氏,冷哼一声,“来人!上家法!”
话音刚落,两个粗壮婆子已经手持家法上来,给上头的人行礼后,立在一旁候着吩咐。
安家的家法是两条板子,成年男子三指宽窄,通体颜色暗沉,说不上是什么材质。
因为用得年头久了,一端早就被摩挲光滑,另一端许是经常见血,黑沉沉地泛着煞气。
“老爷,姑娘这会儿正发着高热,怕是都有些烧糊涂了……”贴身丫头夏青跪下拼命磕头,哭着央求,“求您等姑娘身子好了再行训诫……”
黄妈不等夏青说完,上去就给她两记耳光。
夏青脸颊当即就红肿起来,嘴角处淌下一缕血线。
黄妈尖削的指甲戳着她的额头:“小蹄子,在祖宗祠堂、老爷太太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越发没了王法……”
她一挥手,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把夏青拖到旁边去按住。
安锦如见这顿打已经避无可避,便趁乱褪下一对儿赤金镯子,扣在手心里缩在袖中。
她眸光扫过黄妈,然后看向安佑德,眼神一片清冷,随即垂下眼帘,遮挡住了所有情绪。
安佑德被女儿看得心里一颤,挥手叫人赶紧动手。
安锦如被两个婆子拖到长凳前,借着身体的遮挡,将镯子分别塞入二人手中。
两个婆子都是一怔,互相对视一眼,飞快地将东西藏进袖袋。
一个婆子低声道:“大姑娘,得罪了。”说罢将安锦如按倒在长凳上。
剧痛一下下袭来,安锦如双手死死抠住长凳,银牙紧咬,咯咯作响。
两个婆子本也不愿将人打死的,如今两边收了好处,手下还是使了巧劲留了情的。
但板子终究还是要打在身上,虽说给塞了东西,可好像还是一记重似一记。
安锦如不肯示弱出声,一口咬住左手背,堵住差点儿脱口而出的痛呼,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在口中。
二人生平头一次见到,挨了板子还能忍着吭都不吭一声的,手都不免有些发软。
院子的气氛越发诡异,只听到板子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二门里传话的婆子在门口踟蹰片刻,知道这不是能耽误的事儿,咬着牙快步走进来。
“老爷,太太,外头传话进来,说宫中一会儿来人宣娘娘旨意,让老爷太太和、和大姑娘赶紧准备着迎接。”
“娘娘有旨意?”安佑德先是一惊,听了后面的话,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传话里既然特意提了安锦如,那宫中肯定是没出岔子。
“停手,别打了,把人抬去宜棠院闭门思过,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他说罢跟徐氏一起先行离开,回去更衣理容准备接旨。
安锦如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直响,头疼得针扎似的,强提着一口气才没有让自己昏过去。
夏青这才被人放开,飞扑到安锦如身边。
安锦如还死死咬着手背,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腰臀部的衣衫也早被鲜血浸透。
夏青骇得几乎背过气去,哪里还敢碰她,只能一遍遍哭着唤:“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姑娘……”
安锦如慢慢缓过气来,松口朝地上吐了几口血水,费力地喘息着。
安锦文本以为安锦如今日死定了,谁知道又出现这种峰回路转,气得心口生疼。
她死死绞着手里的帕子,表情扭曲地盯着安锦如,眸子里满是如有实质的恨意。
安锦如忽然抬头,冲着安锦文咧嘴一笑。
“啊!”安锦文吓得后退半步,一把抓住黄妈的手。
安锦如唇边鲜血淋漓,皓齿上一片猩红,看起来格外诡异渗人。
黄妈看着也心里发毛,强作镇定地扶住安锦文,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姑娘莫急,咱们先回去,看宫中如何处置再说。”说罢扶着安锦文快步离开。
安锦如缓缓闭上眼睛,今日我无力反抗,却也记下你们所有人的嘴脸。
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们得尝恶果。
( 朱红 p:///3/3656/ )
第二章 奶娘
等她再次转醒,人已经被挪了住处,身下是单薄的床褥,床板硌得骨头生疼。
房间窄小,家具破旧,屋里弥漫着一股长久无人居住的霉味。
安锦如头依旧胀痛不已,脑中翻滚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原主本是正室所出嫡长女,外祖家也是算是一方望族,即便亲娘难产而死,能把日子过得这样不堪,也不得不说原主太过懦弱好欺。
安家世代为官,算得上大梁国的世家大族,安老爷子乃潜邸旧人,如今任江苏巡抚,庶长女更是贵为庆嫔,甚为得宠,正是如日中天。
现下,安老爷子任满,即将回京叙职。而此时原主却被庆嫔邀请入宫,差点儿失|身不说,最后还被丢在乱坟岗自生自灭,这其中缘故,着实耐人寻味。
夏青提着药吊子进屋,见她醒了快步上前。
“姑娘,您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她脸颊红肿,一道道指痕交叠,狼狈不已却又满脸欣喜。
安锦如拧眉道:“那婆子又打你了?”
“姑娘小声些。”夏青担心地四下看看,“奴婢没事,过几日就消了。”
“拧个凉帕子敷着,不然明个儿定要更肿。”安锦如也不与她废话,直接吩咐。
“奴婢熬上药就去。”夏青见安锦如虽然面色苍白,但说话还算有些底气,心下稍安。
门口炭炉虽有些冒烟,但火还算旺,药吊子很快就咕噜噜滚沸起来。
清苦的药香弥漫开来,比起先前的浓香,却是好闻多了。
安锦如到底精神不济,闻着药香很快睡着,也不知多久才被夏青唤醒。
“姑娘。”夏青用银勺轻搅着药汤,“趁热喝药效才比较好。”
安锦如扭头,避开夏青伸到唇边的银勺。
“如今没有蜜饯,姑娘且将就些。”夏青以为安锦如怕苦,瞬间红了眼圈。
“端过来。”安锦如趴着不便活动,示意夏青把药碗凑近唇边,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
吃个药都怕苦?她可不是不谙世事的深闺小姐。
世间的苦见多了,吃多了,以后便是遇到什么,也都不觉得苦了。
安锦如喝完药,由着夏青擦擦唇角,问:“我昨个儿怎么回来的?”
夏青手一哆嗦,生怕刺激到安锦如,小心翼翼地说:“奴婢只听说,是被人送回来的。”
安锦如翻了个白眼,心道难道我还能自己飞回来不成。
看着夏青满脸紧张,没再追问,摆手让她自去忙。
夏青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把药吊子和药碗都收拾出去。
不多时,她引着另一个丫头进来,小声道:“姑娘,念巧姐姐来瞧您呢!”
念巧身穿窄袖素花绫夹袄,腰间系着绛紫色羊裥裙,乌油油的大辫子,辫梢系着红绹子,还挂着金叶子的坠脚,通身主母身边大丫头的做派。
“我身子不方便,就不起来迎姐姐了。”安锦如趴在硬板床上,连头都懒得转动。
“大姑娘这话折杀奴婢了。”念巧笑盈盈地上前行礼。
“太太知道这边许久没人居住,让奴婢过来瞧瞧,看都缺什么,先捡着常用的给大姑娘拿来。”
“都是我不好,累得母亲费心了。”安锦如心里一片寒意,声音却还是温婉恭敬。
自己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孽,好容易捡回条命,竟然又落在后妈的手里。
“太太让大姑娘放宽心,好生养伤。等她劝说老爷,让大姑娘尽快搬回去,这地方,终究不是长住的。”
听着这般装模作样的话,安锦如心里格外烦躁,恨不得一把撕开徐氏的假面皮,让她露出丑恶的嘴脸。
但想归想,她还是放软声音道:“姐姐千万替我好生谢谢母亲。只是如今我这样子,只有夏青在身边着实不够,不知可否让奶娘提早回府?”
“大姑娘打小就是杜妈妈照顾,从来没离开过,如今定然是觉得不便。”念巧先附和了两句,然后话锋一转,“只是杜妈妈这么多年,难得告假一次……”
“妈妈是最疼姑娘的了,若知道姑娘受伤,肯定要……”夏青着急地插嘴。
祖父和父母都尚在,最疼这个词,哪里轮得到个下人来用。
“夏青,你越发不懂规矩了,也不给念巧姐姐看座,也不知道去倒茶。”
安锦如暗自叹气,夏青终究还是太嫩,开口把她打发出去。
念巧眸色沉了沉,斜签身子坐在杌子上,笑着商量道:“不如奴婢拨两个丫头来,跟夏青一起伺候大姑娘?”
“拨过来又如何,我没母亲那样的本事,不会调|教丫头,瞧夏青这蠢笨的样子就知道了。”
安锦如知道念巧年纪颇大,便故意说道。
“好在这丫头虽不开窍,心却是向着我的,只是今年都已经十七,该留神着给挑个好人家了,也不枉费她跟着我这么多年。”
这话正戳在念巧的肺管子上,她过了年就足二十岁了,而安家的丫头,大多十七八岁放出去嫁人。
前几年徐氏还说起,让她提拔两个堪用的丫头接手,自己给她留意着人家。
可自打前年,徐氏大病一场,几乎送了性命,之后就再也不提这话。
后院已渐渐有闲话传出来,明着说徐氏离不开念巧,背后却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念巧谨慎地朝安锦如打量几眼,依旧是平常那副眉眼神色。
她收回目光道:“太太也念着这事儿,常说大姑娘已近及笄之年,院子里也是该立管事的时候,只是这事儿急不得,要好生挑选才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父亲如今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好再折腾这些事,若是连累母亲也挨骂受气,那我心里岂能安生。”
安锦如脚跟尚未站稳,不愿此时再添新人。
“等奶娘回来,按照府里惯例,由她顶了这个缺就是了。”
念巧觉得安锦如与以前不大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大姑娘说得在理,想来太太也是想给您挑个得力的,但总是要您用着舒心才行。”
到底是当家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安锦如错开话题问:“我昨个儿进宫听戏,只记得身子不适,后来怎么回得家?”
念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动声色地说:“大姑娘昨个儿回府的路上遇到贼人,受了惊吓才忘了一些事情。”
“是么?”安锦如淡淡地应了句,“那还真是凶险。”
“可不是说,娘娘还特意赏了东西给大姑娘压惊。”
“既只是这样?爹爹为何那般生气?”安锦如继续问。
念巧闻言一窒,好在心思转得飞快。
“娘娘见大姑娘不适,本欲留宿宫中,可大姑娘非要回来……老爷生气,也是因为在意您的缘故。”
“念巧姑娘是在这儿么?”外头有人扬声问道。
“姐姐事忙,倒让我绊住了脚。”安锦如开口送客。
念巧也心下奇怪,客气两句,行礼告辞了出去。
“什么事这样急,就不能等我回去,要在这里大呼小叫。”
宜棠院院小屋浅,外面说话都能听见个七七八八。
“太太吩咐,让今天把主院和旁边的跨院都拾掇出来,库房钥匙在姑娘这儿,可不得赶紧来寻您。”
“好端端的怎么连跨院也要收拾……”
两个人说着话渐渐走远。
“夏青,祖父什么时候回来?”安锦如若有所思地问。
“只说中秋前抵京。”夏青板着手指算算,“最快也得小半月的时间。”
安锦如闻言若有所思,吩咐:“着人给奶娘送信,让她尽快回来。”
杜妈妈对安锦如果然是实打实的上心,接到消息,顾不得家里事儿还没忙完,就急急地收拾东西回来,不到晚饭时候人就已经到了。
“老奴才告假了几日,竟就出了这样大的事儿!”杜妈妈见安锦如趴着不能起身,心疼得不行,抽出帕子拭泪,又忍不住埋怨道:“夏青这丫头也不知道机警些!”
“她哪里生了那个心眼儿。”安锦如笑容里多了些放松。
记忆中,夏青是个实心眼,杜妈妈却颇有些心计,不然原主只怕早没命了。
果然,杜妈妈回来之后,外头的丫头婆子,就全都服帖了,做事也有序多了。
安锦如趁着夏青取晚饭的功夫,与杜妈妈商议。
“妈妈,以前我觉得跟前儿人多了厌弃,如今您一告假,我才觉得身边人少了着实不便,以往那么多差事,都是您一个人顶着,太过辛苦。”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