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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都怪我自己不争气,娘娘邀我入宫听戏本是好事儿,谁知我身子不济,竟然晕倒扫了娘娘的兴,本该尽早入宫向娘娘磕头赔罪,谁知又被爹爹罚了,如今想下地都下不得。”

    杜妈妈先是一愣,顺着视线看过去,见有个人影映在地上。

    她神色一厉,语气却十分柔缓,顺着安锦如的话道:“姑娘莫要伤心了,娘娘是知道您的心的,不然也不会派人来又下旨意又赏东西的,您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

    “可……可褚家为什么这个时候来人退亲?定然是听说这件事,觉得我在宫中失仪……”安锦如低声抽泣,把戏做了个十足。

    杜妈妈没了主意般胡乱安慰,毫无实质内容的车轱辘话来回地说。

    窗外的影子似乎听得不耐,晃动几下,轻手轻脚地离开。

    杜妈妈不放心,起身四处查探一番。

    见果真没别的情况,这才回来坐下,气得低声骂道:“这些小蹄子,真该狠狠收拾了!”

    “妈妈莫气,本就是要她们自己跳出来。这种沉不住气的东西,能成什么气候。”

    安锦如好整以暇地问:“妈妈去了那么久,可是前头还有别的事?”

    “倒真还有件大事!”杜妈妈半倾着身子,声音略低地说,“今天家里来了个年轻的小娘子,自称是老太爷的外室,太太就真把人放进来了,您说奇不奇了?”

    自从安老太太过世后,老太爷屋里已经十来年没有添人了。

    如今家里尚在的两个姨奶奶,刑氏吃斋念佛,一年倒有大半年住在清心庵中。郭氏体弱多病,在城外的庄子上养着,只有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才回来住个把月。

    虽说一般官员外放,只要不是拖家带口走的,基本都会蓄养外室。可大多是典妾入门,回京前给些赏赐放回家去,鲜少有人带回京来,想必安老太爷也是怕惹人非议,才提早打发回来。

    安锦如听得心里一跳,忙问:“什么样的人?如今安置在哪儿了?”

    “二十出头一个小娘子,说是生得貌美,名字唤作桃妆。蹊跷的是太太竟也没多问,听到通传就直接把人请进来了,如今安置在老爷子住处旁边的跨院里。”

    安锦如顿时想起昨日念巧离开时的话,原本只存了一两分疑虑,如今倒成了七八分。

    难不成,徐氏的手已经伸得那样长,连老爷子身边也安插了眼线?

    门外轻叩两声,传来夏青的声音:“姑娘,姨奶奶来看您呢!”

    姨奶奶刚进门就来见家中姑娘,这是什么规矩?

    杜妈妈腾地起身,压低声音却掩不住惊讶地说:“好端端的,她来做什么?”

    “看来可不能背后念叨人。”安锦如抬手拢拢头发,声音略提些吩咐,“快请进来。”

    夏青引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粗壮婆子,抬着一口红木箱子进来。

    桃妆果然娇俏玲珑,水红绫襕边袄子,浅蜜合色挑线裙子,一身鲜艳时兴的打扮。

    她怀里抱着个雕花匣子,上身挺直平稳,脚步款款。

    走动间,裙边露出大红撒金绣花云头鞋,两颗硕大的珍珠微微颤动,映转着柔和的光晕。

    杜妈妈上前迎客,抬头看到桃妆面容,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后退半步才稳住身子。

    “我起不来身儿,姨奶奶莫怪,快请坐下说话。”安锦如招呼道,“夏青,看茶。”

    桃妆一把拉住夏青,娇笑道:“莫忙,刚才在太太那边吃了好几盏茶,这会儿可吃不动了。”

    她说的是官话,但带着南方口音,咬字有些不清,但声音清脆明丽,听起来别有种味道。

    “姨奶奶一路辛苦,本该我去拜访。”安锦如侧卧着身子说。

    桃妆知道这不过是客套话,自己初来乍到,对安家既无功劳又无生养,即便隔着辈分也终究是半个下人,并不敢在主子面前托大。

    她在杌子上搭边坐了,客气地说:“本也不该来打扰,只是老爷子一直惦念姑娘,常常提起,这次回来也给姑娘带了许多东西。听太太说姑娘养伤,正好借着送东西过来看看。”

    “劳烦挂心,也没什么要紧的,这点小伤,祖父回来之前也就好了。”安锦如不提伤势,不动声色地打量桃妆。

    果然是副勾人魂魄的好容貌,肤色像蛋清般细嫩光滑,由里往外透着柔和滋润,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双唇染着石榴红,唇角微翘,露出两个小巧的梨涡。

    桃妆眉梢微挑起,冲安锦如使了个眼色。

    “雪落、素儿,你们今日跟着夏青去大厨房提午饭,用心跟着学。”

    安锦如寻了个借口,将三个丫头全部打发出去,“姨奶奶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杜妈妈不是外人。”

    桃妆打开手中匣子,从里头取出件帕子包着的什物托在左掌心,一层层揭开帕子,最后露出支精巧的发簪,捧到安锦如面前。

    杜妈妈又是一惊,下意识地朝安锦如发间看去。

    安锦如表面未动声色,心下却很是吃惊。

    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这不是那日自己在坟地求救,抵给人当酬劳的金簪?

    她伸手拿过簪子,细细端详,发现与自己送出那支并不相同,却又如双生花般神似。

    簪体扁平光滑,簪头用极细的金丝,盘曲编累成“福”、“禄”、“寿”三枚篆字,字与字之间分别嵌着红蓝宝石。

    造型流畅大气,工艺考究,安锦如简直有些爱不释手,她一边把玩着一边回忆。

    那晚送人的簪子,也是扁平簪体、累丝簪头,长短宽窄都几乎不差分毫。

    簪头与篆字相对的位置,嵌着红蓝宝石和白玉,而与红蓝宝石对应的地方,却是用金丝编累出花纹。

    安锦如大致可以肯定,两支簪子原是一对。

    那金簪本是亡母当年的陪嫁,却不知桃妆如何知晓。

    桃妆此番前来,究竟是示好?亦或威胁?

    “姨奶奶这簪子很是漂亮。”安锦如看得仔细,面上却装得浑不在意,把簪子放回桃妆手中。

    桃妆却微微欠身,将簪子插进安锦如发间,歪头端详着笑道:“这簪子与姑娘极配,只可惜孤零零的一支,单调了些。”

    “怎么好收姨奶奶这样贵重的见面礼。”安锦如抬手想将发簪拔下来。

    桃妆却按住了她的手,轻拍两下笑着说:“箱子里的东西都是老太爷备的,唯独这簪子是我送的,姑娘别嫌弃就是了。”

    说罢她起身告辞,“搬回来许多东西还没收拾,下人们粗手笨脚,我得回去看着点儿,姑娘好生歇着。”

    送走桃妆回来,杜妈妈一脸撞鬼的表情,拉开抽屉柜子东翻西找,着急地问:“姑娘,您的那支簪子呢?”

    “丢了!”安锦如把玩着手里的簪子,若有所思地看向杜妈妈,“妈妈认识桃妆?”

    “老奴只是瞧着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哪里见过。”杜妈妈的脸色变了又变,也不知是为了簪子还是桃妆。

    安锦如看出她没说实话,却并未追问,垂眸把玩着手里的簪子。

    杜妈妈心里如翻江倒海般,这桃妆眉眼,竟与先大太太有七八分相似。

    她不知老太爷是何用意,但公爹的屋里人,与已故儿媳如此之像,无论是何缘故,都绝非一件好事!

    虽说家里当年的老人儿已所剩无几,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旦传扬出去,必是场大乱。

    ( 朱红  p:///3/3656/  )




第五章 东风
    转眼进了八月,天气越发凉爽,早晚若是起风更是冷飕飕的。

    安锦如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如今已经能侧身歪着,或是垫着软垫稍坐一会儿。

    虽然住处稍显破旧,但不用晨昏定省,也鲜少与外人接触,她倒是乐得清静。

    杜妈妈心里对金簪一直介怀,但也明白不是安锦如的错,只是心里总有那么点别扭。

    她只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调|教丫头婆子身上,很快就确定那日偷听之人乃是雪落。

    雪落的日子登时不好过起来,每日除了在屋里伺候,还要应付杜妈妈的各种教导和差使。

    她只当是杜妈妈看重自己,倒也都咬牙忍了下来,反把杜妈妈怄得越发气闷。

    安锦如见状,便给杜妈妈出了个法子,先把雪落揪出来发落。

    杜妈妈听后十分高兴,吩咐夏青和雪落去大厨房取午饭,待她们走后,又寻了个差事把素儿打发出去。

    安锦如坐在窗边望风,杜妈妈到西厢丫头住的房里一阵翻找,果然找出来些不该有的东西。

    她把东西依旧放回去,却故意没恢复原状,留下点似有似无的痕迹,当不得证据,却足够让人疑神疑鬼。

    雪落晚上回房后,很快就发现东西被人动过,旁敲侧击地试探素儿。

    “素儿,我今早出门时,在这里放了个荷包,你可瞧见了?”

    素儿正在铺床,摇头道:“我今日比你起得早,没瞧见你东西,多了少了的可怨不得我。”

    雪落咬住下唇,从箱子最底下掏出个帕子包着的什物,放在了枕头底下。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穿好衣裳把东西揣进怀里,赶在素儿起床前离开。

    夏青早得了杜妈妈的嘱咐,暗中把这些都瞧在眼里,私下都告诉给了安锦如和杜妈妈。

    杜妈妈闻言露出笑容,拍手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看是谁来给咱们送这股东风。”

    夏青脑子慢,根本不知道杜妈妈说得是什么,满脸茫然地看着二人。

    安锦如打发她去煮茶,无奈地说:“您说,这么个笨丫头,我该拿她怎么办?嫁出去都担心她会受欺负。”

    “都说傻人有傻福,跟着姑娘亏不着她。”杜妈妈笑着说,“越是这样的,才越适合讨回家做媳妇。”

    “妈妈留心给打听着,只要家宅和睦,人老实上进的就好。”

    “姑娘这是想把夏青嫁出去?”杜妈妈惊了一跳,压低声音问。

    夏青从小伺候安锦如,都以为她会跟着嫁去褚家,谁知安锦如竟有了要先把人嫁出去的打算。

    “不急,妈妈先留心着,总得挑个好的才行。”安锦如安抚地拍着杜妈妈的手,“成亲以后还不一样回来做事。”

    “姑娘,念巧姐姐来看您了。”雪落打起帘子进来通传。

    “姑娘,这东风来得可真及时!”杜妈妈喜上眉梢,扬声对外吩咐,“还不赶紧请进来。”

    安锦如穿着家常的夹衣,歪靠在窗边的榻上,见人进来略欠身招呼道:“姐姐今个儿怎么有空来看我,过来坐。”

    “姑娘身子还没大好,快别起身,扯到伤口就不好了。”

    念巧快步上前,虚扶一把,“奴婢带了针线上的人,来给姑娘量尺寸好做新衣裳。”

    “今年换季衣裳做得这样早?”安锦如坐直身子,平举起双手,由着针线婆子量尺寸。

    “老太爷就快到家,而且眼瞧就是中秋。太太吩咐给家里的爷和姑娘们,每人做两身儿新衣裳,再给姑娘们添些饰物。”

    “大姑娘身量高了些,腰却又细了两分,旧衣裳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打发丫头送来改就是了。”

    针线婆子量好尺寸,把数目都记好揣进怀里,捧着布料册子给安锦如过目。

    安锦如翻看着册子,随口问:“母亲和妹妹都做了什么颜色样式的?”

    “回大姑娘的话,太太只添了一身儿衣裳,绿衣轻红里儿,再配上珊瑚红罩衫。”

    “母亲好眼光,秋海棠正适合八月节前后穿戴,既喜庆又端庄。”

    “姑娘说得正是呢!”针线婆子附和着,“二姑娘挑了身儿郁金裙,还有一套雨过天青色的衣裳。”

    安锦文的肤色并不白皙,这两身颜色选得不当,着实会突出她的缺点。

    安锦如听得无语,也懒得说什么,低头看手里的册子。

    最后选定一身茜衫蓝裙,一身浅水红色映白裙,颜色都不扎眼,也适合秋天穿戴。

    “大姑娘真是好眼力,后面这身粉美人的衣裙,是今年南边儿最时兴的样式,才刚传入京城,好多人家还都不得其法,咱们还多亏了姨奶奶指点,才打出这个衣裳样儿来。”

    针线婆子连声夸赞安锦如有眼光,手下收拾好东西,准备告辞出去。

    杜妈妈特意翻出两件安锦如的罩衫,“这两件衣裳劳烦您拿回去改改。”说罢顺势跟着针线婆子出去

    念巧开口解释道:“如今家里事忙,太太身子又有些不爽快,也费不起这许多精神,便把一些事务交给姨奶奶帮着料理。”

    安锦如没想到念巧会主动对自己说这些话,但对这种有些突兀的示好,她脸上笑着承情,心里却还是揣着疑虑。

    “母亲身子不适,可请大夫仔细看过?大夫怎么说?”安锦如眉心紧蹙,满脸担忧地问。

    “太太总说只是秋乏,不肯请大夫来看,奴婢也不知劝了多少次。”念巧叹气。

    “我真该在母亲身边伺候才对,只可惜身子不争气,也不知何时才能好利索……”安锦如垂头叹气。

    念巧刚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你这蹄子,姑娘提拔你给你脸面,你倒好,居然做这种龌蹉勾当!”

    杜妈妈骂得底气十足,声音清楚地传入屋内,隐约还能听见有人低声哭泣分辩。

    “夏青,你去看看,外面在吵什么?”安锦如明知故问地打发夏青去看。

    夏青出去很快就进来回话,“姑娘,雪落在屋外偷听屋里说话,被杜妈妈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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