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妈妈莫急,念巧在母亲身边多年,办事必有自己的考量,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安锦如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其实也很关注,但与杜妈妈不同的是,她关心的并不是如何处置雪落,而是在这件事中,徐氏和念巧的态度。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这些日子闭门养病,对外面的情形一无所知,看似清闲其实对自己大为不利,所以她将雪落丢出去投石问路,重点在各方的反应。
“姑娘,念巧姐姐来了。”素儿小心翼翼地进屋通传。
又来了?安锦如心里略一计算,前日才刚来送过伤药,最近来得倒是勤。
“大姑娘,衣裳做好了,我给您送过来。”念巧进门,身后的小丫头托着衣裳跟着。
“叫小丫头们跑一趟就是了,姐姐怎么还亲自过来。”
安锦如此时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起身站在原地迎了一下,然后跟念巧一道坐下。
“一是送衣裳,二来也是来看看大姑娘。”念巧笑着说,“太太一直惦念着姑娘的伤,让奴婢来问问,那伤药用着可还好?”
“这药着实有效,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我正想着该去给母亲请安道谢才好呢!”
“大姑娘能有这份心,太太就已经很高兴了,总是好过二姑娘的。”念巧貌似无意地说。
“妹妹惹母亲生气了不成?”安锦如顺着问道。
“二姑娘这几日也不知是怄得什么气,躲在自个儿房里不肯出门,晨昏定省一概不去,奴婢去了两回愣是没瞧见人,您说奇不奇怪?”
安锦如这才知道,安锦文并未去找徐氏告状,闭门不出想必是颈上扼痕未消的缘故。
“怕是小孩子闹脾气也是有的,母女又不会有隔夜仇,等妹妹想明白了,跟母亲讨个好卖个乖,就什么都好了。”
“大姑娘这话说得极是。”念巧连连点头,把包着耳坠子的帕子塞在安锦如手里。
“就好比过年的时候,二姑娘看上这对冰种翡翠的耳坠子,太太开始没有松口,后来经不住软磨硬泡,到底还不是进了二姑娘的首饰匣子。”
“做娘的可不就是这样,怕惯坏了孩子,却又想捧在手心儿里宠着。”安锦如接过东西颇有感触地说,话中难免代入几分真实的情绪。
母亲可不就是如此,想前世的时候,妈妈一边教育自己自强自立,不能只满足于物质上的富足。
可每看到什么好东西,却又都忍不住买回来,献宝似的捧到自个儿面前。
安锦如瞬间红了眼圈,鼻根酸楚不已,扯出帕子轻轻掩鼻端,不好意思地对念巧说,“让姐姐笑话了。”
“太太也疼您呢!”念巧没想到安锦如会这样动情,想来是因为挨打所以想念生母了,连连安抚。
念巧走后,安锦如吩咐道:“妈妈,夏青,你们这几日留神打探,看二姑娘什么时候去请安。”
说罢扶着夏青的手,坚持下地走了几圈,疼出一身薄汗才算作罢。
“姑娘把自个儿逼得太紧了。”杜妈妈心疼不已,拧了帕子帮她擦拭。
若说重获新生让安锦如顿悟了什么,应该就是更深刻地理解了,与其让别人对自己下狠手,倒不如提早对自己狠一点。
没几日,夏青就带来了好消息。
“姑娘,奴婢去厨下取晚饭,碰见二姑娘房里的倚翠,闻到她身上有二姑娘惯用的百花香,味道那样浓定是熏衣时沾上去的,奴婢想着,二姑娘明日兴许会去给太太请安。”
“这差事办得倒是灵活。”安锦如对夏青赞许地点点头,“那咱们明日也去请安。”
夏青取出新做的衣裳,想要预备着明日穿戴,却被安锦如拦住。
“还是穿家常的就好,既不宴客又不会友,巴巴儿地穿什么新衣裳,让人看了笑话。”
次日,安锦如起了个大早,宜棠院离徐氏住处太远,如今又没有轿子可坐,只能早些出门。
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让夏青留下,带着杜妈妈前去请安,路上少不得低声面授机宜。
杜妈妈虽然年长,但脑子比夏青灵活,对宅门里的斗争也更有经验,她飞快领会了安锦如的意思,并且控制了一下路上用时,比安锦文提早到了宁华院。
念巧帮安锦如摘下薄披风,交给身后的小丫头,拉着她的手进了东次间,“大姑娘快上里头坐,瞧这手凉的。”
徐氏闻言,抬手招呼安锦如到自己身边,拉着手一摸,果然凉冰冰的。
“你这孩子,身子还没好利索就着急来请安,我知道你的心不就得了。”徐氏从身边拉过薄毯给她搭上,“快暖和暖和。”
安锦如把双手笼到唇边,呵着气说:“身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好多天没出门,没想到外头这样凉了,今年冷得倒早。”
“是说呢,今年比去年至少早了半个月,我也是觉得冷了,才提早搬到次间来了。”
门帘子一挑,安锦文带着丫头进来,看到安锦如眸子骤然一紧,垂下头上前给徐氏行礼问安。
安锦如抬眼看向安锦文的颈间,并没看出什么痕迹,之前掐得不是太重,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好些日子没见你,今日怎么想起来了?”徐氏面色不愉,也没什么好语气。
闻到安锦文身上浓烈的香味,甚至还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厌恶,又觉得有些恶心,赶紧拈了块梅肉放进嘴里。
“母亲,女儿前几日身子不适,才没来请安。”安锦文开口解释道。
徐氏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以后身子不适就请大夫来看看,别自己撑着,若是拖严重了可怎么好。”
“是,女儿记得了。”安锦文欠身恭领了教导。
安锦如看得心下奇怪,两个人丝毫没有亲母女的亲昵,反倒更像是嫡母和庶女之间的相处。
不容她多想,徐氏已经转向她说:“新做的衣裳可还合身?怎么没穿来?”
“新衣裳正好合适,好看得紧,不过也不见客也不出门的,还是家常的衣裳穿着舒服。”
安锦文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忍不住斜了安锦如一眼。
她今日特地穿了新衣服来,可听安锦如这么说,倒像是自己多没见过市面似的。
安锦如看向她道:“妹妹这身新衣裳也合适得很,雨过天青色最好搭配饰物,跟什么配着都好看。”
念巧突然面现喜色,一拍手道:“大姑娘这话倒是提醒奴婢了。”
她站在徐氏身边道:“太太可还记得,之前给二姑娘一对儿紫翡翠的耳坠子?可不正配这身儿衣裳!”
安锦文闻言脸色一怔,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
徐氏也想起来念巧说的什物,点头道:“那颜色倒是正配这身儿衣裳,下次换那个戴吧!”
“是。”安锦文僵硬地答应道。
安锦如却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杜妈妈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她却一个劲儿地摇头。
徐氏看到便问:“小如,怎么了?可是坐久了不舒服?”
“没有,我……”安锦如一脸纠结,想说什么却又犹豫。
“姑娘,您就跟太太说了吧!”杜妈妈也帮着做戏。
安锦如这才下定决心似的,从怀里掏出东西递给徐氏,“母亲,您看这个。”
徐氏打开帕子一看,居然正是刚才提起的耳坠子,狐疑地拿出来问:“这不是我给小文的耳坠子,怎么在你这里?”
安锦如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来,腿上搭的毯滑落在地。
杜妈妈赶紧伸手扶着,“姑娘当心身子。”
“母亲,这……这坠子当真是二妹妹的?”安锦如脸色苍白,大半个身子靠着杜妈妈,整个人显得格外脆弱。
安锦文面色发青,跟身上的新衣服倒是越发般配。
徐氏再细看看手里的耳坠子,点头肯定道:“就是这个没错,经过我手的东西,我自个儿还能不记得?”
安锦如缓缓地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把头埋进杜妈妈的怀里。
徐氏看得心急,干脆问杜妈妈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太太的话,前些日子太太让念巧姑娘去看我们姑娘,两个人在屋里说话,老奴送针线婆子出门,却发现丫头雪落在窗外偷听。”
“还有这样的事?这丫头这样大胆!”徐氏闻言气道。
“正是说呢!”杜妈妈继续道,“念巧姑娘怜惜我们姑娘身子没好,把雪落带走发落,没想到后来老奴收拾她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帕子包着耳坠子……”
“女儿不识得这是贵重的什物,以为是小丫头随意戴的玩意儿。”安锦如的情绪稍稍恢复,扯出帕子拭泪,“只是见那帕子上绣着‘文’字,以为是妹妹平素赏人的,不好乱放,这才收在了身上,没想到……”
安锦文忍得面颊抽动,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向安锦如,怒道:“你这个满嘴胡吣的小贱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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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交锋
安锦文气得几乎失去理智,来之前奶娘叮嘱过的话,也全都抛到脑后去。
她满心只想着要让安锦如好看,扑上去撕扯起来。
安锦如一边躲闪一边道:“妹妹,母亲面前,这成什么体统……”
“闭嘴!”安锦文上手要扇,却正好与安锦如的视线相交。
想起之前差点儿被掐死,她下意识地一个哆嗦,手没能扇下去,反被安锦如在腰间狠掐几记,疼得咧嘴。
安锦如顺着安锦如扑来后退两步,卸掉了大部分力道,看着似乎被压着打,其实没什么损伤。
她反倒趁着安锦文身体遮挡住的机会,朝她腰间腋下狠掐了几把,
徐氏看到安锦文扑过来,下意识地后退,双手交叉护住小腹。
见念巧护在了自己面前,她才稍稍安心,满脸厉色地斥道:“人都是死的么?都杵着做什么,还不拉开!”
杜妈妈和黄妈妈这才敢上前,把两个姑娘分开。
安锦如歪在椅子上,额发散乱,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她的身子一直在哆嗦,“妹妹这是做什么?”
杜妈妈拉着安锦如前后地看,抢先道:“姑娘您没事吧?伤口疼不疼?好容易养了这么些日子,再严重了可怎么好。”
黄妈妈晚了一步,恨恨地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偷偷轻捏安锦文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莽撞了。
安锦文此时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她从小是被宠着捧着长大的,虽说对安锦如有些嫉妒,偶尔欺负,也不过都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
可这一年多以来,徐氏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对她爱搭不理,反倒对安锦如关心备至。
这样突然的落差,以安锦文的年纪和阅历,根本无法理解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满心的郁闷和怨恨,全都加诸在安锦如的身上。
其实以她的性子,若不是奶娘黄妈妈一直劝慰教导,早该忍不住要在徐氏面前发作了。
如今既然已经闹将开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扑到徐氏脚边哭道:“娘,我……”
徐氏闻到安锦文身上浓郁的香气,还不等让她退后,就是一阵干呕。
屋里的人都怔住,唯有念巧和安锦如反应得快。
念巧拿起个空托盘暂时接着,伸手帮徐氏拍背顺气,轻声询问:“太太哪里不舒服?”
安锦如一手端茶,一手端着放梅肉的碟子,在旁边伺候着,朝下面呆愣的丫头斥道:“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安锦文也想上前,不想她刚一靠近,徐氏就又干呕不止。
黄妈妈赶紧把安锦文扯远些,心里惊疑不定。
“不……”徐氏死死抓住念巧的手,趁着不呕的空档,“不许去!”
请大夫的丫头刚走到门口,听了这话脚下迟疑,差点儿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徐氏就着安锦如手里的茶漱了漱口,连吃了两块梅肉才算是压下去。
她一脸疲惫地靠在引枕上,沉声道:“锦文,你还有没有点规矩?在我面前就这样,平时还不知如何!”
安锦文后退两步,银牙紧咬下唇,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眼圈泛红,鼻根发酸,眼泪止不住地上涌,但是又被她狠狠地逼回去。
“娘,我才是你的女儿,你为何事事都向着她?”
安锦文抬手直指过去,寇红色的长指甲几乎戳到安锦如的脸上。
“胡闹!”徐氏正色道,“小如是你的长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女儿!”
安锦如虽然对徐氏的真心持有怀疑,但听她把话如此铿锵地说出来,若说心里没有丝毫触动,却也是假的,母爱在她心里,一直都是越不过去的一个坎儿。
“母亲别气,妹妹年纪小,您慢慢与她分说就是。”安锦如知道此时不能落井下石,母女的血缘亲情肯定更为坚固,自己终究是个外人。
徐氏却依旧没有好脸色问:“你自己说,这耳坠子为何会在丫头手中?”
安锦文牙咬得咯咯作响,嘴硬道:“肯定是那丫头偷了去的!”
“妹妹这话说得离奇,雪落在我院儿里当差,怎么舍近求远去妹妹那边偷窃?”安锦如反问道,“而且,妹妹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既不寻找也未禀告母亲?”
安锦文语塞,随即又道:“我这段时日一直没戴,所以没发现丢了。”
这话说得太假,徐氏脸上也明显露出不信,就算安锦文没留心,难道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是死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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