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太太送的东西不见,姑娘屋里竟然都没有一个人知道,说到哪里都不会有人相信。
徐氏扭头问:“念巧,那丫头如何说?”
“雪落只说东西是她偷的,要么磕头求饶,要么就说自己该死,别的一问三不知。”
念巧之前的确审过雪落,只不过没有深究,得到这么个大包大揽的说辞。
徐氏听到这些,心里已经基本肯定,雪落定是安锦文插到安锦如身边的丫头。
能在安锦如身边安插人手,那自己这里呢?
她右手下意识地搭在小腹,目光在屋里所有的丫头脸上扫过,如今看哪个都觉得可疑。
安锦如留意到徐氏的小动作,心里存了疑惑,越发暗自留心。
徐氏看见安锦文就头疼,直接打发道:“回去罚抄女诫五遍,抄好之前不许出门,黄妈妈好生看着她,多跟她讲讲规矩道理。”
安锦文听了这话如有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中秋前后,是京城大户人家最忙碌的时候,秋高气爽天气正好,又是在八月节前后。
可看花赏月,可吟诗作赋,可登高远游,也可花园小聚……所以每日里大宴小宴不断,爷们有他们的乐子,夫人姑娘们也有自己的消遣。
这个时候被禁足,等于是变相剥夺了安锦文出门赴宴的机会。
“是,老奴一定好生规劝姑娘。”黄妈知道今天已经闹得太过,再继续只会让徐氏更加不喜,拉着安锦文低声劝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安锦文双手攥拳,眼睛死死盯着徐氏,想要确认她的态度。
二人视线相接,她发现徐氏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丁点儿温暖,竟是满满的厌恶和怀疑。
安锦文打了个寒战,她觉得眼前的徐氏那样陌生,难道以前的宠爱只是一个美梦?抑或现在的冷漠嫌弃是一场噩梦?
环顾四周的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却都有着陌生的眼神。
她心底升起一股浓重的恐惧,好像自己突然掉入另一个世界,这里看似熟悉的人,却并不是自己以前所熟知的。
黄妈见安锦文满脸的惶恐无助,心疼得不行,也顾不得合不合规矩,一把搂着她安慰道:“好姑娘,没事了,咱们先回去吧!”
“奶娘……”安锦文嘴唇苍白颤抖,吐出这两个字,用光了全身的力气般瘫软在黄妈怀里。
黄妈扶着安锦文出去,屋里的气氛顿时凝固尴尬起来。
安锦如正打算再说几句话也告辞,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进来通传:“太太,大姑娘,老爷回来了。”
徐氏脸上没什么表情,偏头扫了眼墙边立着的钟。
安锦如听说安佑德回来,顿时坐不住了,起身打算告辞回去。
“小如你坐着,不碍的。”徐氏偏偏开口挽留,表情语气又不像是随口客套。
她招呼丫头准备早点心,对安锦如道:“你在这儿用些点心再回去。”
说话间安佑德已经快步进屋,面色不愉,进门就质问徐氏:“你又训文儿了?”
“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徐氏沉着脸回道。
安佑德烦躁地扯松领口说:“她不过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做错事也是正常!”
“十二岁怎么了,两年前小如也只有十二三岁,就知道在我床前榻边的伺候了。”徐氏开口就把安锦如牵扯进来。
安佑德这才看到,大女儿安锦如正一脸尴尬地坐在旁边。
他脸色发黑,理理衣襟,调整了一下坐姿问:“伤好了?”
安锦如垂眸道:“回父亲的话,还没好全,但勉强能下地走动了,所以特地来给母亲请安。”
“嗯,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安佑德干巴巴地说,然后打算赶紧把人打发走,“时候不早……”
徐氏却突然插言道:“我刚留了小如在这儿用早点心,老爷可也要一起用些?她如今在那么偏的住处,院子里也没有小厨房,平时连口热点心都吃不上。”
安佑德满脸怒意:“你什么意思?自己的女儿不知道疼,对她倒是上心,我看你当初是病得脑子坏掉了!”
安锦如听了这话,缓缓低下头去,虽然理智上知道,这男人与自己其实并不相干。
但兴许真是血浓于水,也许只是触景生情,安锦如听着这些话,心里还是疼得厉害。
徐氏身子不适,懒得与安佑德争吵,见点心炖盅都端上来了,便招呼着安锦如趁热吃。
“我听说前几日,姨奶奶去送了好些东西给你?”徐氏佯装无意地问安锦如。
“是,都是祖父离京这几年陆续买的,这次一起带回来给我,我还想着让妹妹挑几样喜欢的拿去……”安锦如说到这儿,再次垂下头去。
“她不识好歹,你有什么好的便自己留着,用不着惦记她。”徐氏说完这话,没听到安佑德出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老爷,看哪天合适,让小如搬回她自个儿的院子吧。老爷子快回来了,小如一直住在宜棠院也不方便。”
安佑德生平最恨的就是用老爷子来压他,但是老爷子就好像一座大山,牢牢地罩在安家上空,坚如磐石,他又不得不弯腰低头。
“你做主就是了!”安佑德丢下这话,带着满肚子气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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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说梦
在宁华园用过早点心,徐氏的动作倒也麻利,当即就吩咐人去给安锦如搬挪住处。
安锦如从小住的院子名唤意如,位于安家大院东跨院,前面是家里的内书房,后面是安锦文的住处,西面隔着一条内夹道过去是宁华园,东面夹道过去,花墙那边便是家里的花园。
意如院原是安锦如生母住处,所以比家里其他院落大些,三层进深,门口影壁倒座齐备。
前院不大,种着两棵玉兰。第一进未设垂花门,而是建成带前后廊的过厅,过厅通敞不做隔断,只为主母管家议事便宜。
穿过过厅进入内院,左右厢房各三间,东边打通做了书房,西厢权作储物之用。
正房五间,三明两暗,是安锦如平时起居坐卧之处。后院不大,种了些花草,倒也雅致。最后一排照房,是丫头婆子们的住处。
宜棠院那边东西并不多,但连主子带下人七八个折腾回来,等全都安置妥当了,也差不多是傍晚时分。
全都安置妥了以后,夏青径直去取熏香盒子,“屋子这么些天没人住,连香气都散光了。”
“散光了才好,以后正好不弄那劳什子了。”安锦如歪在榻上,略有些困倦。
“姑娘以前最喜欢这香料的,怎么……”夏青满脸不解。
杜妈妈给安锦如搭了个薄毯,揣度道:“不熏也罢,今日看太太的样子,似乎闻不得香气。”
夏青依旧是懵懵懂懂,只有不能熏香是听明白了的,赶紧把香料收拾起来。
“妈妈去打听一下……”安锦如附在杜妈妈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徐氏最近略有些发福,每日又倦怠懒得活动,偶有干呕,喜食酸物,遇事先护小腹……
安锦如疑心她有孕在身,却又不理解为何这样藏着掖着,便叫杜妈妈稍加打探一下。
古代女人葵水乃十分私隐之事,身边丫头定然守口如瓶。但徐氏身边的几个得力的丫头,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矜贵,清洗月事带这种腌臜的活计,她们才不会亲自动手,都是丢给下面的小丫头去做,想要打听事情,就变得容易许多。
杜妈妈听得神色一紧,她的确也觉得徐氏有些不对劲,但没想到安锦如竟也能看出来。
“妈妈?”安锦如见杜妈妈发愣,便轻唤道。
“是,姑娘,老奴记得了。”杜妈妈忙应诺下来。
“事情做的隐秘些,宁可打听不到,也莫要被人察觉。”
“姑娘放心吧!”
杜妈妈夜里琢磨了好几个法子,没想到次日就出了变故。
夏青伺候安锦如用晚饭时说:“姑娘,太太把屋里丫头放出了大半。”
“放出府?”安锦如挑眉问。
“是,夫人说昨晚做了个梦,要放出些丫头给府里添福气。”
“可知道都放了谁出去?”安锦如细问,不知道念巧会不会被放出去。
夏青听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都放了谁出去,想来该是按着年纪来的吧?”
她给安锦如夹菜顺口道:“姑娘可也要放人出去?沾沾福气也是好的。”
“我屋里就你年纪最大,可是要我给你指门婚事?”安锦如笑得眯起眼问。
夏青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跺脚道:“奴婢跟姑娘说正经事,姑娘却取笑奴婢。”
她羞得不行,干脆放下筷子扭身出去。
杜妈妈上前帮安锦如布菜,试探着说:“上次姑娘说过夏青的事儿,老奴这几日一直琢磨着,觉得老奴家里那小子,虽说不上人品顶好,但在老太爷身边跑腿,也算是机灵,若是姑娘不嫌弃,便做桩亲事可好?”
“奶哥哥打小在祖父跟前做事,如今又跟着离京上任三年,是见过世面有本事的,我怕夏青这傻丫头配不上奶哥哥才是。”
安锦如其实早就看中杜妈妈的儿子潘元,但她不想用身份压着杜妈妈同意,没想到主仆二人竟想到一处去了。
“夏青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家那个年纪上也还相当,人是憨厚了些,可又不是请回家做买卖,要那么精明做什么,这样倒好。”
杜妈妈对夏青还是满意的,是个知根知底儿的人,对自己很是敬服,身子一贯康健,又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娶回家也体面。
“若是这样最好,等奶哥哥回来,就先把婚事定下来。”安锦如高兴地点头,“妈妈放心,嫁妆什么的,我定少不了她的。”
杜妈妈听了这话,故意做出个贪婪的模样,打趣道:“姑娘既这样说,以后若是给得少了,老奴定是不依的!”
“给她个金元宝抱着嫁过去!”安锦如心情畅快,加上回到自己院子后,早饭比以前精致了不少,所以比往日多吃了半碗饭,把杜妈妈高兴得不行。
“姑娘最近瘦了许多,以往的衣裳腰身都宽松了。”杜妈妈心疼地说。
安锦如伸手捏捏自己毫无赘肉腰,纤侬合度,心里满意的不得了,哪里会嫌太瘦。
“我倒觉得这样正好,再胖就不好看了。”她拧身跟杜妈妈撒娇。
杜妈妈宠溺地嗔怪道:“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都恨不得让自个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那怎么行!”
安锦如听了这话,心里一热,当年妈妈也常这样说,生怕自个儿减肥弄坏了身子,没想到,如今竟从杜妈妈口中再次听到。
晚饭撤下去之后,安锦如闲来没事,靠在榻上看着素儿绣荷包,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
杜妈妈出去寻到夏青,把说亲的事儿大致说了,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法。
夏青从来没经过这样的事儿,羞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出半句,只会低头使劲儿揉着衣角。
“你自个儿怎么想的,就给我个准话,若是瞧不上我家那小子,那我就再也不提,也不碍的什么。”杜妈妈知道她面皮薄,所以只慢慢引导着问。
夏青使劲儿摇摇头,然后又点头,似乎觉得不对,又摇了摇头。
杜妈妈看得一头雾水,拉住她的手问:“你如今可有心上人了?”
夏青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连声道:“没有,杜妈妈,你信我,真的没有。”
杜妈妈又问:“那你可瞧得上我家那小子?”
念巧羞赧地低头,半晌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这天儿也不热,怎么都站在院子里吹风?”念巧没带人也没提着灯,一个人走到近前才突然开口说话。
她借着窗纸映出来的光亮,看见夏青满脸通红,便随口打趣道:“这丫头是怎么了,脸红成这样?”
婚事还没定下来,杜妈妈自然不会提,只道:“姑娘打趣要将她嫁出去,她一个人躲在外面害臊,我出来叫她回去,可巧碰见姑娘了。”
念巧听到这话,心里顿时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徐氏屋里一共八个丫头,外面还有七八个粗使丫头,平时最信任的是念巧,有什么事也常与她商议。
可这回完全没有任何预兆,早晨起来突然就说做了个梦,连里带外一口气放了七个丫头出去。
念巧知道徐氏不会这么轻易地打发自己,但也盼着徐氏能给个准话让自己安心,可依然是半句话都没有等到。
她再怎么找借口也难以让自己宽心,一根刺已经深深扎进心里,只要不拔出来,伤口就只会越来越大,
“太太让我过来看看姑娘安置的如何,问都缺什么东西。”她佯装平静地说。
“都拾掇好了,这回姑娘能搬回来住,真是多亏了太太。”杜妈妈打发夏青回房,自己领着念巧进屋去见安锦如。
安锦如知道念巧的来意不过是个托词,但听罢还是笑应道:“东西一应都不缺,姐姐这么周全的人,自个儿收拾得难道还不清楚?”
“太太惦记,奴婢也不敢托大,左右离得不远,就当过来看看姑娘。”念巧顺着安锦如的手势在杌子上坐了,“而且也得跟姑娘说一声,太太身子不适,免了今后几日各院的晨昏定省,说等老爷子回来再拾起来。”
安锦如看着念巧的脸色,倒是没瞧出什么端倪,不过这会儿还来当差,想必是没有被放出去。
她听到说徐氏身子不适,忙神色关切地问:“我刚才请安时候,也觉得母亲神色有些恹恹,却也没敢问,怎的还不如昨日?可叫人进来看过了?”
“太太昨夜里梦见菩萨,今日起来得了许多感悟,亲自安排了不少事务,神色困倦想必是今日操劳太多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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