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念巧心神不宁地跟着安锦如回到意如院,打从昨晚被撞破之后,她就一直处在惶恐不安中,生怕安锦如把事情捅出去。
安锦如拉着念巧坐下,语重心长地说,“按说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话不该说,但我拿姐姐当自己人,此时就咱们两个,我就也跟你说句贴心话。”
念巧心里猛地一紧,暗叫不好,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安锦如声音温柔地开口:“姐姐在母亲身边操劳这么多年,心里开始为自己打算也是应该的,毕竟女子最好的年华,不过就那么几年,谁不希望能遇到个良人呢!”
念巧被这话触动了心事,默默地垂下头。
她一直是徐氏身边最得脸的丫头,在家里别说是下人,就是各位爷和姑娘见到,也得给面子地叫声姐姐。
她成日只想着好生服侍徐氏,从来无有二心,除了报答徐氏的信任,也是希望能得徐氏怜惜,以后说个好人家。
在安家这么多年冷眼看着,她又如何不知道做姨娘通房的苦,可如今自己眼看就二十了,就好比安锦如说的,最好的年华都已经过去,哪里还有时间耗费。
念巧心里也明白,安翰庭绝非良人,他是被徐氏宠坏了的,房里年长的丫头,但凡模样过得去的,也都没少被他纠缠轻薄。
以前她对这些事儿都是嗤之以鼻的,但是随着年纪见长,不安也越来越多,沉甸甸地压在心上,恨不能做些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来排解驱散。
如今安翰庭再来讨好勾搭,她便没了往日的坚定,半推半就地到了这般田地,虽说还没出什么实质的错漏,但她心里明白,事情的进展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已然全握在了安翰庭的手里。
她原本还未觉得,但昨日被安锦如撞破之后,才开始知道害怕,翻来覆去一夜未眠,怕东窗事发、怕身败名裂、怕自己会被徐氏活活打死……
安锦如看得出念巧的挣扎,并未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念巧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如今真是自寻死路,干脆双膝落地跪在安锦如面前道:“求大姑娘救我。”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安锦如嘴上说着人却没动,“我又没说要如何,姐姐何苦来的。”
念巧执意跪着,磕头道:“奴婢一时脂油迷了心窍,姑娘但凡念在平日相处融洽的份儿上,以后用得着奴婢的,奴婢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安锦如听了这话心下好笑,但面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声道:“姐姐这话说得太重了,什么赴汤蹈火的,听着就怪吓人的。”
“我如今在家好吃好穿好住的,还能有什么求的,不过是希望能在母亲跟前多多尽孝,让母亲高兴罢了,姐姐只要好生伺候母亲,就是对我好了。”
念巧听到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继续表白,抬眼看见安锦如的神色,突然会意过来,点头道:“姑娘一片孝心,想来太太也是会高兴的,太太高兴我们下头的人也好做,岂不大家都好。”
“我就知道姐姐是个明白人。”安锦如见念巧明白过来,这才笑着将她拉起来,“如今头一等的大事,是要把赏花宴办好。”
念巧取来以往的旧历账本,查到去年赏花宴用了四十两银子,还道:“这只是后宅女眷们这边,前面老爷们热闹,还是另外支的银两。”
安锦如盘算道:“花木器具一应都是家里现成的,咱们要用的,一来是请帖,二来就是午饭和点心,说不得还要请一台小戏,再叫两个女先进来。”
“请帖的纸张奴婢已经从库里取了,还请姑娘过目,拿去给人写好送出去就是。”念巧办事果然老道,很多都想到安锦如的前头,立刻便省事不少。
“今日下帖,明日设宴,是不是有些太过紧促了?”安锦如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妥,但当着徐氏的面不好多说,此时对着念巧容易说话一些。
念巧闻言笑着说:“按说应该提前个三五日的,但是如今老太爷回京,跟姑娘私下说句不当说的话,连那些不怎么得宠的皇亲国戚都要巴着咱家,更何况是这些官宦人家的姑娘,别说是今日下帖明日赴宴,即便是早晨下帖上午赴宴,她们也得赶紧梳洗打扮了来呢!”
安锦如听了这话没有作声,心下却止不住地摇头。
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家里现在是如日中天,可越是这样,才越该谦卑低调,怎能反倒这样炫耀张扬。
念巧跟着徐氏,察言观色惯了,虽从安锦如脸上没看出什么端倪,但见她半晌都没说话,便觉得是心里不痛快的。
她又斟酌着解释道:“其实大部分人家都是中秋之前办赏花宴,咱家今年办得完了,太太想必也是怕再往后拖,天越发要冷了,反倒更加不好。”
安锦如微微点头,取出纸笔,斟酌着用词写了几句邀请的话,连着名单和花笺一并交给念巧,吩咐人写好送至各家。
念巧拿着东西出去,正好与杜妈妈打了个照面,脸上忍不住一白,赶紧垂头出去。
杜妈妈进入内室,低声道:“姑娘,老奴各处哨探了一下,虽不十分确定,但应该是大爷没错的。”
安锦如惊讶地看向杜妈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确认道:“妈妈说的是安翰庭?他今年虚岁不过十五,哪里能……”
“这话可怎么说……”杜妈妈面色为难,凑到安锦如耳边道,“大爷素来喜欢年长些的丫头,常有些动手动脚的事儿,屋里的丫头被太太卖了好几个,没想到如今胆子大了,手都伸到太太身边了。”
安锦如听罢,唇角慢慢勾起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手指轻叩桌面道:“如此一来,这件事倒是越发有趣起来了。”
杜妈妈从怀里掏出个双肚并口瓷瓶,放在桌上道:“姑娘,这是您吩咐的东西,绿绸塞子里面的是避孕的,红绸塞子里面的是助孕的……无论是哪个,都是提前吃上一颗,只是这药大多伤身,不能多服。”
安锦如拿起瓷瓶在手中颠颠,转身收入床边暗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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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闺蜜
赏花宴的各项准备事情琐碎,饶是有念巧帮忙,安锦如也足足忙了一整日,快用晚饭的时候,才把各处的事务全都交代安排妥当。
还不等人歇口气,二门处的吴婆子又来报:“大姑娘,叶姑娘就要到了,叶家的家丁先行送信儿来了。”
叶姑娘?安锦如一时没想到是谁。
念巧冲那婆子斥道:“叶姑娘来了,你不去报与太太和二姑娘知道,来这里说什么,还嫌大姑娘今日不够劳累?”
吴婆子陪着小心道:“叶姑娘是接到赏花宴的帖子才来的,太太那边身子不好,咱们不敢去搅扰,只得来回大姑娘了。”
安锦如见她眼神闪烁,知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这会儿倒也想起,吴婆子口中的叶姑娘应该是叶婷书,与褚子谦乃是姑舅表兄妹,跟安锦文是闺中密友,以前也经常来家里小住。
“我知道了,跟外头的人说,备好小轿去东南角门候着,等叶姑娘到了便接进来,顺着夹道进来,从东边的垂花门进后宅,提前来送信儿,我出去迎她。”
吴婆子闻言一愣,抬眼想看安锦如的神情,被念巧瞪了一眼,赶紧垂眸退了出去。
“襄荷,你拿一吊钱去给大厨房,就说今日有客来,二姑娘的饭也摆在我屋里,再叫她们多加几个菜来。”
念巧心下不解,因为自家两位姑娘关系不睦,叶婷书与安锦文是好友,自然对安锦如看不顺眼,以前也都不曾往来,今日好端端的招待叶婷书也就罢了,居然还请安锦文过来用饭,等下不吵起来就是好的。
安锦如心里却有自己的计较,以往的关系本就不好,她既与褚子谦是表兄妹,如今肯定对自己更加不喜,明日家里客人众多,与其到时候出什么状况,倒不如看她今日如何发作。
叶婷书到达安家坐上小轿,只听外面引路的人说:“叶姑娘,我们大姑娘在后宅东边的垂花门候着您呢!”
大姑娘?叶婷书心下疑惑,但嘴上却说:“都怪我今日心血来潮,居然惊扰了这么多人。”
吴婆子笑着说:“二姑娘前几日就念叨姑娘了,只是最近我们老太爷刚回京,家里人多事杂的,没好意思打发人去接姑娘,怕扰了姑娘的清静。
不多时,轿子在垂花门前落地,吴婆子上前打起轿帘,夏青已经站在轿边候着,将叶婷书扶出来。
安锦如带着襄荷在垂花门内,见人进来才迎上前两步,笑着说:“叶姑娘许久没来了,今日难得过来,可得多住几日才好。”
叶婷书以前与安锦如没什么交情,最近因褚家表哥要退亲,在家听了不少闲话八卦,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本人。
她朝安锦如上下稍稍打量,见她穿着蜜合色的家常短袄,白绫细折裙,裙角一寸处绣着缠枝花边压脚,头发也只绾做居家的样子,插了两支简单的赤金嵌宝簪子,装扮简单却难掩美貌。
“妹妹快进来,还没用晚饭吧?”安锦如热络地说,陪着叶婷书到自己院中正房。
叶婷书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院子与安锦文的住处不同,过了影壁竟然是个宽敞的过厅,看着就端庄大方不少。
穿过院子来到正房,明间北墙边摆着青绿山水落地屏,屏前置一黄花梨卷足榻,中间是一套的黄花梨束腰炕几,桌上摆着八宝灵芝蟠花烛台和缠枝牡丹翠叶熏炉。
“叶姑娘到里头坐,里面暖和。”安锦如把人往东次间里请。
叶婷书穿过红木雕梅鹊落地罩进去,只见南窗下通长大炕,炕边一对落地八角流苏罩灯,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
炕上摆着红木炕桌,两边对置坐褥引枕,桌上摆着天青釉暗纹双耳瓶,瓶中还插着几支半开的卷丹百合,瓶边倒扣着一卷书。
“这儿是我平时常待的地方,东西有些杂乱,姑娘可别笑话我。”安锦如笑着把书收进炕桌的抽屉里,招呼叶婷书坐下说话。
“大姑娘客气了。”叶婷书心里别扭,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客客气气的招待,自己也不好给人脸色看。
“咱们这样说话太过疏远,倒不如姐姐妹妹叫着亲热,只是不知道叶姑娘什么时候生辰?”安锦如坐在她对面陪着说话。
“我是庆元二十六年生人。”叶婷书说。
安锦如笑着说:“还真有这样巧的事儿,竟与我是同一年的,不过想来生日应该不会大过我去,我是正月的生日。”
“那姐姐生日是比我大。”叶婷书道,“我是九月里的生日。”
杜妈妈本在外间待着,听到这话心里突突直跳,庆元二十六年九月,之前邹仙姑的纸条上写的生辰,可不就是这年月的。
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进去,正见习秋奉茶进来,忙自己接过托盘送进去道:“叶姑娘用茶。”
她对安锦如使了个眼色,然后道:“之前就已经派人去请二姑娘,刚才见叶姑娘到了,老奴就又打发元芹再去了一趟,想来就快到了。晚饭也早就吩咐下去了,只等着姑娘们吩咐。”
“妈妈叫她们准备着吧,等二妹妹到了就摆饭。”安锦如收到眼色,却也没想起字条的事儿,只以为是安锦文快到了,杜妈妈不想让自己与她再发生冲突,便回了个安抚的眼神。
杜妈妈见这样,便知道那生辰八字她根本没上心,此时又不能说什么,只好下去吩咐人取晚饭。
安锦文很快到了,不等丫头通传就冲进来,好像没看到安锦如一样,直奔叶婷书道:“叶姐姐,你来了怎么不直接去找我。”
安锦如微笑着起身道:“你们聊,我去看看晚饭准备的怎么样。”
安锦文见人都出去了,这才一屁股坐下,撇嘴道:“叶姐姐,你来她这里做什么。”
叶婷书拨弄着桌上的卷丹百合,答非所问地说:“锦如姐这里布置的挺不错的。”
“是啊,人家有个有钱的娘,留下那么一大笔嫁妆和钱财,我们怎么比得上。”安锦文话里满是酸气。
“你们是姐妹,还不都是一样的。”叶婷书唇角微微翘起,一脸不懂其中缘故的天真模样。
“她的就是她的,难道会给我不成?”安锦文冷哼一声说。
叶婷书眸光一闪,飞快地遮掩过去,柔柔地说:“我看锦如姐姐人很好的样子,你如今也长大了,别总为了小时候有什么不愉快耿耿于怀的。”
“叶姐姐,这里头事情太复杂,你总是把人想得太好了。”安锦文神色忿忿,但却意外地没有继续抱怨,“好了好了,咱们不说她了,平白的破坏心情。”
晚饭摆在西次间里,襄荷过来请二人过去用饭。
一顿饭吃得表面上和睦融洽,安锦文虽然偶尔冒出几句呛人的话,但好歹碍着叶婷书在场,没有主动挑起冲突。
饭后几个人喝茶说话,叶婷书眨着眼睛,看向安锦如道:“锦如姐姐,你跟我姑姑家的表哥定亲,今后就是我的表嫂,咱们两个应该多多亲近才好。”
“是啊。”安锦如不置可否,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叶婷书见她态度淡淡的,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浮起个无奈的笑容,语气嗔怪地说:“唉,我表哥就是个呆子,既不会看人脸色又不会哄人高兴,但他心是极好的,姐姐多担待他。”
褚子谦虽说是她表兄,但古代并无近亲不能通婚之说,姑舅兄妹再亲上加亲的也不在少数,所以这话说得着实别扭,但却让人挑不出明确的错处。
安锦如面上带笑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这种我特别了解你未婚夫婿,你听我的肯定没错语气是几个意思?
不过经过这样的接触,安锦如倒是对叶婷书的性格有了大概的了解,而且还发现,在叶婷书的面前,安锦文倒像是收了爪子的猫,虽然还会嗷嗷叫几声,但却不会亮出爪子挠人。
将二人送走之后,安锦如思忖片刻,让念巧将家里的管事媳妇全都叫来。
“大家今天为了赏花宴忙了一整日,这么晚还把大家都叫来,真是辛苦你们了。”安锦如在过堂的东侧厅见了众管事媳妇。
“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儿,大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林大媳妇之前得了不少赏钱,这会儿乐得做个好人,抢先开口道。
安锦如斟酌着用词道:“赏花宴家里年年都办,大家也都是经过的,只是我想着,今年这遭与往日还有些不同,一来祖父刚回京述职,二来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大家少不得多担待些。若是出了纰漏,给祖父和家里丢脸不说,还要再让母亲跟着操心。”
安锦如把安老太爷和徐氏搬出来,先压一压人,免得这些管事媳妇办事办油了,不把自己的吩咐当回事。
接下来她又腼腆地笑笑,示弱道:“大家都是家里的老人儿,办事都比我老道,我头一遭管这样的事儿,有什么想不到的,还望大家帮我想着、兜着点儿,左右都是为了家里的脸面。”
最后自然还要给些甜头道:“只要这次事情办的圆满,母亲那边自然会有赏钱,我这边也给大家备下了,大家且忙过明日再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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