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朱砂
月白正在盛粥,闻言回头看了孔丹一眼就笑道:“奴婢们早就盼着少奶奶进门,这丫头想是喜欢得呆了。”上前去扯了孔丹一下笑道,“少奶奶虽生得美貌,你也不该就看呆了,连做活儿也忘记了?晴书晴画两位妹妹新来,还不知道外头路怎么走,你还不快带着去认认路呢。”
韩嫣倒没注意孔丹在做什么,闻言笑向晴画道:“这话说的是,叫晴书在屋里伺候,你跟着去认认路,终不能什么事都劳动别人。”
月白忙道:“少奶奶这话就折煞奴婢们了,伺候少奶奶是本分,哪里就用得上劳动二字。不过奴婢想着,两位妹妹早些熟悉了院子里的路,少奶奶也方便些。”说着一手拉了孔丹,笑向晴画道,“妹妹跟我们去罢。”
晴书瞧着几人出去,想了一想还是道:“姑娘,这孔丹有些奇怪,奴婢瞧着不像月白说的那样……”
韩嫣笑道:“随便她看,难道还能看少我一块肉不成?且拿粥来我喝两口,这成亲真是累死人。”
晴书跺脚道:“姑娘说话又这样不防头!如今不是在家里了,说这样话被人听见不好。太太虽然和气,如今也是婆婆了,姑娘须得小心着些。”
韩嫣怕她唠叨,忙道:“是是是,我怕了你了,快来伺候我吃饭罢,吃罢了饭,随便你怎么教训。”
晴书无奈,只得一边念叨一边伺候韩嫣吃了几块点心,就着那泡笋用了一碗粥,也不敢用得太多,便在窗下湘妃榻上坐了。晴画从外头进来,将门关了方道:“奴婢去院子里转了一圈儿,那月白好生仔细,一处处地方都指给奴婢知道,只那孔丹,言语里不停地打听姑娘平日里喜欢什么,又问姑娘书画针线哪一样好,奴婢听着不像,只捡着不要紧的说了几句。倒是月白拿言语拦着,方才把人拽走了。”
韩嫣虽然平日里大而化之,皆因性子豪爽不计小节之故,但却并非不通世事,听了晴书晴画两人的话,低头思忖片刻道:“总是伺候姑爷多年的人,你们只看着便是。事无不可对人言,她若问什么,只消不是过分之事,告诉她便是。”
晴书迟疑片刻,还是道:“虽说事无不可对人言,但做奴婢的,岂有四处打听窥探主子的道理?不是奴婢多心,实在觉得这孔丹是太伶俐了些,何以月白就不问这些事呢?”
韩嫣微微冷笑道:“既是伺候姑爷的人,我们新来,且要让着她们几分。若打听这些是为日后好与我相处,自然罢了,若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我自然不容她。”
且说韩嫣主仆二人在屋里说话,外头月白扯了孔丹到下房里,关起门来埋怨道:“你做什么?打听少奶奶喜好什么也就罢了,怎还问起书画针线来?少奶奶哪一样出色哪一样不出色,岂是做下人的管得了的?你问三问四,到底是要做甚?”
孔丹低了头不说话。月白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想着少奶奶若有哪些地方不如你便好了,可是?”见孔丹一脸的无动于衷,不由得跺了跺脚,“我千万句好话都说过了,你只是不听!莫说少奶奶出身大家,自然□比人强,便是样样都不如你,那也是少奶奶!何况你也不过是跟着少爷学了几笔字画,少爷夸奖你几句,难道你就是才女了?无非是比我们这些下人强些罢了。”
这话戳到了孔丹的痛处,忍不住变了脸道:“我若不是命不好做了奴婢,未必就比那些官宦家的小姐太太们差。姐姐自己在书画上没天分,未必我就不能强过人了。”
自打吴知霄订了亲事,月白已经不知说了多少劝她的话,如今也实在不耐烦了,摔手道:“我好心劝你,不过是为这些年的姐妹情分,既然姑娘觉得我是自己不好才不望着姑娘好,那此后我绝不再说姑娘一句话!”推门出去了。
孔丹独自在屋里站了片刻,自怜身世,不由得掉了两滴眼泪。听见外头有动静,又连忙擦了去,快步出去当差了。
绮年自是不知道新房里这些事,正在外头席间与人说话。有女眷们的地方少不了闲话,何况如今京里事多,正好议论。说得最多的无过于立太子的事了,皇帝已经决定立皇长子为太子,只是因皇长子出身低了些,还有些争议。但此事说到底还是皇帝乾纲独断的事,所以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皇帝呢。据说有人建议仿前朝例,将立皇长子的诏书送入太庙供奉七日,若无异样则是天命所归,应立皇长子。至于皇上有无采纳这个建议,目前尚不得知。
第二件大事就是三皇子的大婚了。承文伯的庶女陈滢已经被陈家开祠堂记名为嫡出,且是太后亲自赐婚,婚期已经定**,但听说,陈滢二月里回乡受了风寒,春夏之交转了咳喘之症,正在调养。太后格外关切,已经叫了太医院的两名太医去陈家为未来的三皇子妃诊治。
绮年笑吟吟席间坐下,便与人搭起话来。永安侯夫人带着庶女孟涓邻她而坐,绮年少不得要问安,又问阮盼如何。阮盼已经快要生了,自是不能出门的。永安侯夫人虽来坐席道贺,却也有几分惦记,闻言便笑道:“□都备下了,瞧着也就是这几天的工夫了。太医来瞧过,说多半是个男胎。我出来了,公主就在家里盯着呢。”
绮年听了自然欢喜。阮盼虽是小儿媳,但前头的公主**子能生,她若生了女儿不免被比了下去,还是生儿子的好。少不得要笑着贺永安侯夫人一句,又瞧着孟涓道:“妹妹也大了,记得初见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呢。”
孟涓今年也十三岁了,果然是大姑娘的模样,虽不如堂姐孟湘有才名,但因跟弟弟是一对龙凤胎,素得永安侯夫人喜欢,如今带出来,就是打算着给她找婆家了。听了绮年的话就笑道:“个子倒是长高了好些,只是脾性还是那样的憨。”
绮年听了笑道:“这正是伯母疼爱的缘故,才养得妹妹凡事不操心,且是福气呢。”永安侯夫人养庶女还是厚道的,平日里从不苛待,待到了成亲的年纪找一门低些的亲事,叫庶女将来过得平平顺顺也就是了。
绮年这么一说,旁边也有不少人凑趣夸起永安侯夫人厚道来,便有人笑道:“世子妃也是有福的,郡王妃也是厚道之人,有这样的婆婆,那是多少姑娘求不来的。”
绮年瞥了一眼,见是东阳侯夫人的娘家亲戚,也不知是**子还是小姑,具体姓甚名谁也记不清了,只是看脸儿熟悉罢了,便笑了笑道:“都是姑**,东阳侯夫人自然也是如此的。”
这话当即就把人噎了个倒仰。因东阳侯夫人却不是个多么宽厚的婆婆,长子娶的媳妇不怎么合她的心意,虽不说苛待,却也没少折腾过。那妇人自知东阳侯夫人的德性,既不能说她好,又不能说她不好。因绮年把郡王妃与东阳侯夫人并称,明明是句恭维话,若说不好,岂不是也说郡王妃不好?若要说一个好一个不好,绮年又有一句“都是姑**”在那里等着,总不能说东阳侯府里良莠不齐罢。
绮年无心与人斗嘴,这可是吴知霄的好日子呢,只堵了那妇人一句,就转脸与别人说起话来,众人也就识相地将话题转了开来。说起来,自打郡王妃作主为郡王世子娶了这么一位世子妃,私下里便有人议论说郡王妃未必就如面儿上那么厚道,若是当真视继子如己出,多少高门大户的女儿娶不得,偏就娶了个孤女。
自然这些话都不能拿到绮年面前来说,众人便说起这些日子京城里一桩桩的亲事来。吴知霆娶了张沁自也算一件,便有人笑道:“这大少奶奶自己还是新妇呢,就给小叔忙起来了,也是不易。”
一说到张沁,那自然就要说到张淳,就要说到恒山伯府,刚才东阳侯夫人那亲戚被绮年堵了一堵,心里不自在,便笑道:“说起来苏少奶奶真是有福气,这嫁过去才不到一年呢,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有张家少奶奶,如今也有孕了,听说世子妃跟张少奶奶还是闺中好友?”一边说,一边眼睛往绮年小腹上扫,只差问一句绮年是否有孕了。
永安侯夫人怡然笑道:“苏少奶奶确实有福气,不过妇人开怀有早有晚,便是成亲三四年再一举得男,这也是福气。”
永安侯夫人这么一说,旁边便有几人附和,倒弄得那妇人没趣,也不敢再说什么。绮年感激地对永安侯夫人笑了笑,捉了个空低声道谢,永安侯夫人也低声笑道:“这有什么可放在心上的,本是实话罢了。倒是世子妃真要谢我,我还当真有一事想问你。听说吴府三少爷今年也十五了?”
绮年想了一想才知道这个三少爷说的是吴知,不由得看了一眼在旁边与人说话的孟涓。永安侯夫人微微一笑,绮年便知自己猜对了,笑道:“知表弟确是十五了,舅母也正替他操心这事,只不知有没有这个缘分。”永安侯夫人说这话,自然就是让她去递个话儿。说起来都是庶出,孟涓若当真嫁给吴知还算低嫁,吴家自然没有人敢对她不好的。似永安侯夫人这样的嫡母,已然是很替庶女盘算的了。
永安侯夫人也不过是托人问一声儿罢了,闻言会意一笑,转开去说别的了。绮年心里挂了这件事,酒过三巡便去寻了李氏。
李氏今日虽忙,心里却极欢喜,听了绮年递来的话,想到吴知若能娶到侯府女儿,自己这个嫡母也算是尽到责任了,顿时心里一松,觉得压在肩膀上的担子又去了几分,少不得拉了绮年的手又嘘寒问暖了半晌,打算着今晚就与丈夫说这件事,早些定下来早完了心事。
这样大喜日子,绮年自然不好总拖着李氏说话,说罢这事就要回自己席上,转头却见如鸳匆匆过来,小声道:“立秋说世子要回去了。”
绮年一怔:“为何?”若无大事,赵燕恒决不会在吴家的喜宴上提前离席。
如鸳把声音压得更低:“立秋说,黄河决堤了,消息已经报到了皇上那里,恐怕――有人会拿这事说立皇长子为太子是有违天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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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处处风波处处愁
说起来,黄河决堤这事儿简直是京城众人都听惯了的事,哪年若是黄河不决堤,那才是新闻呢,若不是这一次特别利害,怕是还没什么人放在心上。但是今年实在不同,有心人会不由自主地将这件事与皇帝那刚刚送进太庙的立太子诏书联系在一起。虽然明面上没有人敢这么说,但是私下里,京城里却渐渐有了传闻。
赵燕恒在三春山房里招待周镇抚。周镇抚今天是正大光明上门拜访的,说是在成都与赵燕和一起办差的时候打赌输了,输掉二两冻顶乌龙茶,这会儿好容易弄到了手,上门来还赌债的。偏偏赵燕和今日虽然休沐却不在,跟着张少将军去两营军中看练兵了,那自然只有赵燕恒来招待他。
“这次河决得实在厉害,不说两岸泽国也差不多了。”周镇抚少见地肃颜厉色,“那一段河堤往年也决过,后来河工上献了一计,说干脆就做为泄洪之地算了,正好附近地势低洼,又不是什么丰产之地。但这些年,那里淤出一片良田来,前年才种上,河工自然在这一段修堤更用心,怎会一下子就决了这么一**?”
赵燕恒微微点了点头:“记得那片淤田收公租种,还是皇长子提起来的,这里头意思就深了。”他还记得当初有人反对,说那里是长年泄洪之地,皇长子却是跟着承文伯去实地走过一趟,才回来说那里淤出了**良田,皇上这才将其开耕。头一年便是丰产,当时皇帝还称赞过皇长子,说他年纪虽幼,却知道为国计民生考虑。这转眼就既没了庄稼又没了人命,则当时皇帝的一声夸赞也变成了笑话。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周镇抚面带煞气,“我已向皇上请命,要去调查此事,只是那片儿地方,我带的人都是明面上的,还想问你借吕家的人用用。”
赵燕恒并不犹豫:“替你暗中办点事也还成,却得防着那些人下杀手,毕竟吕家如今可用的人也不多了――不如你带清明去罢,有什么事让她去联络倒不引人注目,且她还懂些医理,到了那边,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她也能替你分担一二。”
周镇抚怔了一怔,疑惑地瞧着他:“让我带清明姑娘去?借我用的?”把丫鬟送人也是有的,但是还没听说过有借丫鬟的。清明一个姑娘家,若跟着他出去一趟,可怎么再回赵燕恒身边伺候呢?
赵燕恒笑了笑:“你是想借呢,还是想要?”
周镇抚不由得紧盯着他:“你这是何意?”他瞩意清明已非一日两日,只是他直属于皇帝,若是跟郡王府的丫鬟有什么事,未免有结交重臣之嫌。自古帝王多疑,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了皇帝的信任,自是要谨慎行事。
赵燕恒端起茶杯,慢慢撇着水面上的茶沫:“晓得你从前顾忌什么,我也一样。如今你若愿意明媒正娶,我让世子妃认她做义妹。”
周镇抚眉一扬道:“从前你我都有顾忌,难道现在没有了?何以这时候你却想起来要把人给我了?若让我带了去,我自然有娶她的理由,只是这人为什么让我带去,理由何在?”
赵燕恒淡淡一笑:“你是聪明人,且京城里头这些事,又有什么能瞒得过你。”
“为了你的世子妃?”周镇抚眉头拧成一团,“只是你不怕清明寒心?”
“她若嫁了你,将来才是好日子。”赵燕恒徐徐答道,“你以为我从前没有想过?只是那时你我脚跟不稳,清明年纪也还轻,倒不必急于一时罢了。如今她十九了,再拖下去未免耽搁了好年华,且我也怕再过一年半载,皇上就要给你指一门亲事了。”周镇抚比他还年长一点,已经快至而立,这样年纪不娶妻,确实是有些惹眼。朝中不乏有想与他联姻的小官儿们,只是他一概都拒了。
周镇抚低了头,手指在桌上敲了半晌,有些犹疑不定道:“只怕她不愿……”
赵燕恒嘴角一弯:“这可要看汉辰你的本事了,若连心爱之人都不能求到手,这――”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周镇抚。
周镇抚被他激了一下,豪气顿生,一拍胸膛道:“自然是我的事!只是你现在将她让我带去,就不怕皇上疑心?”
赵燕恒微微一笑:“其实不是让你带去,而是让皇长子殿下带去。皇长子妃与吴惠侧妃双双有孕,府里连侍女都不够用了,皇长子妃知道清明通些医理,向我借了她去,也好指点皇长子身边的侍女……”
周镇抚险些跳起来:“皇长子殿下也要去?胡闹胡闹!倘若此事真是针对殿下的,殿下岂不危险?”
赵燕恒眼神冷然:“殿下毕竟是出身低微,若不做几件事,即使入主东宫也难服众。何况此次,若是众人都盯着殿下,你便好行事了。”
“胡闹胡闹!”周镇抚腾地站起来,在屋子里乱走,“这简直是胡闹!殿下这是拿自己的命在冒险!万一出了什么事――皇上断然不会准的!”
“皇上已然准了。”赵燕恒打断他,“皇长子妃有了两个月身孕,吴惠侧妃有了一个多月身孕,这件事皇长子都秘而不宣,就是怕自己离京,有人对皇长子妃下手。”
“不可能!”周镇抚不敢相信,“万一殿下――”
“还有二殿下。”赵燕恒垂下目光,“至不济还有三殿下,只要留子去母……”
周镇抚怔了一会儿,神经质地往外看了看。赵燕恒头也不抬:“不必担心,外屋只有内子,连丫鬟小厮都没有半个。”
周镇抚怔怔看了他一会儿,颓然坐倒:“若是皇长子出了什么差错,你可就――”等于是押错了宝,全盘皆输。
“所以我虽不去,我的人却都要去。”赵燕恒叹了口气,“立夏立冬身手还不错,平常也不经常露面,都去给你们牵马。总之这一次,你且要小心了,万一皇长子出了什么差错,你也逃不开一个护卫不力。”
周镇抚苦笑道:“搞了半天,你连我也算计上了。”
赵燕恒又长长叹了口气:“我恨不得自己去,只是这条腿――”平时骑马走路倒也无妨,万一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他就只会给人添麻烦了。何况这次倘若出事,可就不是那次他在为外祖父扫墓路上自导自演的那出戏可比了。
绮年坐在外屋,手里拿着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屋里赵燕恒和周镇抚的对话落入耳朵里,简直好像一个个炸雷一样,天家无亲情,就连皇上瞩意于皇长子,皇长子都还得拼这一局才能坐稳东宫的位置。难怪皇次子一直如此安静,未必没有蛰伏着等机会的想法。
周镇抚终于从屋里出来了,这会再见绮年,他也嬉皮笑脸不起来了,默默见了个礼就走了。
绮年看着他走出去,轻声问赵燕恒:“皇长子会有危险?”
“皇上派汉辰去,自然就是为保住皇长子。”赵燕恒抚着她的肩头低声道,“只是若有人想趁机下手,自然也要倾尽全力。毕竟只要皇长子――皇上就是再发怒,这个儿子也回不来了。说得再难听些,倘若只剩下一个三皇子,皇上不立他为储君,还能立哪个呢?”
“那皇长子何必去呢?只要皇上瞩意于他,假以时日――”
“夜长梦多。”赵燕恒轻轻叹了口气,“皇长子不想再等了。冒险一搏,若成功了,他的太子之位就安稳了。我劝过他,但他不听。此时两位皇子妃都有孕,若他能成功归来,东宫之位非他莫属。如此算来,他要搏,也有搏的道理。”他低头看着绮年,“皇长子一走,吴惠侧妃就会报病,皇长子妃会准吴二夫人将她接回吴府养病,不能让人看见皇长子府中在进养胎的药物和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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