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朱砂
“那皇长子妃呢?难道她就不养胎了吗?”
“所以你若有时间就常去看看她。”
“总要有个理由……”送礼、登门,都要有个缘故才好。
“唔――”赵燕恒沉吟片刻,“你看知霏表妹嫁给国润如何?”
“你是说,我去皇长子府探望,是为了促成这门亲事?”绮年疑惑地看着赵燕恒微微摇了摇头,突然明白了,“其实,是倘若这件事成功了,就可以让霏儿嫁进国公府?”
皇长子一出京,吴知霞就以抱病为理由回娘家养病,在众人面前造成两位皇子妃不睦的假象。而绮年身为吴知霞的表妹,频繁拜访皇长子妃,自然是为从中斡旋。
表面上看,这样正好掩盖了二人有孕的事实,皇长子府不会买进任何养胎之物。可是若再往深里想想,吴知霞身为皇子侧妃,虽然不住在皇宫中,但也不像普通人家媳妇能够轻易回娘家居住,这一举动自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没准就会有人想到她身怀有孕。这一样来,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吴知霞身上,万万不会有人想到金国秀也有孕了。
“倘若两个孩子不能都保住,就保正妃的……”绮年喃喃。金国秀生出来的是嫡长子,将来倘若天下太平,这个孩子可能就是未来的太子乃至皇帝,即使吴知霞的孩子也保住了,也是次子,非长非嫡,断不能与金国秀的孩子相争的。
赵燕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知道就好了,不必说出来。吴惠侧妃还年轻,即使未能保住这个孩子,日后也可以再生。”倘若金国秀真能生下嫡长子,吴知霞就是大功一件,金国秀自然会让她有自己的孩子。
“这是――皇长子的意思吗?”
“是皇长子告诉我两位皇子妃同时有孕的。”赵燕恒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
皇家总是皇家,即使端方如金国秀,做了皇子妃后也不得不用心机用手段。
“人生真不容易……”绮年低声说了一句,想起初见金国秀时那样有林下之风的一个女子,不由得有些感慨,“皇长子妃原本不该过这样日子的,她该是悠然东篱,吟诗作画……”忽然觉得自己在说傻话,叹口气闭了嘴。
赵燕恒搂了搂她的肩头:“估摸着皇长子没几日就要离京了,你先去挑好了养胎的药材,免得到时候有心人疑惑起来,连咱们这里也疑心上。”
绮年点点头,招呼来如鸳和小满,开了节气居里的小仓库先去挑东西了。赵燕恒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举步去了清明的房中。
清明正在房中翻阅医书,见赵燕恒进来不由有些惊讶,连忙起身:“世子有什么吩咐,叫奴婢过去就是了。”
赵燕恒摆摆手,看看她手中的书:“《千金方》?”
“是。”清明低眉垂眼,“奴婢怕世子要去查水灾之事,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所以奴婢想着翻一翻治疫的方子。”
“我不去。”赵燕恒瞧她片刻,缓缓道,“你与周汉辰一起去,听他的命令,吕家那边的人也全部听命于他。此次出行,无论如何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清明惊讶地抬起头:“世子让奴婢跟着周――”
赵燕恒回望着她,轻声道:“你们八人跟着我这么久,我自是希望你们人人都能有个好归宿。周汉辰的心意你是明白的,我可让世子妃认你为义妹,风风光光将你嫁进周家。”
清明脸色有些苍白:“如今诸事未定,王妃仍旧在王府里坐得稳稳的,奴婢不能离开世子。”
赵燕恒微微一笑:“又不是让你立刻出嫁,世子妃这里还需要你们帮手呢。”
清明紧咬嘴唇不知该说什么,似乎隐隐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出口,最终只能低头道:“奴婢遵命。”
皇长子要离京亲自去巡查水患之地的消息,立刻就传遍了京城。吴府的两位老爷为官多年,焉能不知这里头的利害?但是吴府的男丁们聚起来商议了良久,也没能商议出什么来,最终能做的不过是托人捎信给南京的吴二老太爷,倘若皇长子巡查到南京附近赈灾银子一时不凑手,请二老太爷一家鼎力相助。
吴知霄从书房出来,回了苦笋斋。才进院子就看见孔丹站在屋檐下张望,见他进来急忙迎上来:“少爷怎的这时候才回来?在外书房里用饭了么?”
“没有。”吴知霄解下外袍交给她,自己抬脚进了正屋,“少奶奶用过饭了不曾?”
“少爷回来了。”晴画从里屋迎出来,“少奶奶刚还叫奴婢去看看,若少爷还不回来,就把饭菜再去热一热呢。”
就是说韩嫣也没有吃饭。吴知霄不禁道:“下次若我回来再晚了,叫少奶奶先用饭,别饿着了。”
韩嫣从里头迎出来笑道:“夫君在翰林院当了一天差,我在家里坐着,哪里就饿着了呢。幸而如今天热,这会饭菜不凉不热,倒好入口。晴画快打水来给少爷洗手。”
晴画早准备好了,连忙把盆端过来,韩嫣自己亲自拿了擦手的帕子站在一边。吴知霄心里不安,忙忙几下洗了,接过帕子道:“这些都叫丫鬟们做,何劳你呢。又在看账册?”自打韩嫣进了门第二天,李氏就带着她管家理事,说既有了儿媳,自然该交给儿媳管,自己将来只等着享福了。
韩嫣跟着他走到桌边坐下,孔丹连忙拿了碗去盛粥,韩嫣也不去注意她,只笑道:“可不是么。从前我在家里也学过的,只是乔表妹出嫁,这样的喜事我不曾经过,有些手忙脚乱呢。幸而有母亲指点着,这几日仿佛窥到了些门道似的。”
吴知霄听她叫母亲叫得亲热,心里也觉舒服,笑道:“辛苦你了,刚过来就要料理表妹的亲事,祖母疼爱表妹,难免挑剔些,委屈你了。”颜氏何止是“挑剔些”,恨不得乔连波的亲事□完美,连阮夫人这个未来婆婆都有些不耐烦了。
韩嫣笑笑:“我哪里有母亲辛苦呢,不过是刚学着罢了。”轻声道,“那日母亲对祖母说,表妹的嫁妆实在不宜太多,就被祖母埋怨了一顿。我都替母亲委屈,倒亏母亲还是没事人一样。”颜氏要让乔连波也是一百零八抬的嫁妆,连她都觉得不妥,这不是跟县主别苗头么?还不如像李氏说的,多置些铺子田地将来生息的好。后来颜氏倒也听了,可见李氏说得是对的,却平白挨了那么一顿训斥。
吴知霄不由叹了口气:“祖母一向是有主意的人,你只听着就是了,不要开口,免得被祖母责备。幸而明日就是……”李氏是多年的当家主母,颜氏还要靠着她给乔连波张罗婚事,说话做事也不好太过份,韩嫣这个孙媳妇那就不算什么了,若开口惹恼了颜氏,说不定就要劈头盖脸教训一番。好在明天乔连波就嫁了,也就没心事了。
韩嫣展颜一笑,点了点头。夫妻二人正用饭,听见外头月白笑道:“表姑娘过来了?”随听乔连波细声细语道:“表**可在屋里?”
韩嫣忙放下筷子迎了出去,将乔连波带进了旁边厢房里说话,吴知霄皱皱眉,指着桌上饭菜道:“晴书捡少奶奶爱吃的几样,拿到厨下去热一热,不然回头吃了凉饭闹肚子不是玩笑。”
晴书欢喜答应着,捡了几样菜端去了厨下,孔丹看吴知霄喝完了一碗粥,连忙上前来帮着盛饭,低声道:“少爷,有句话奴婢不知该说不该说。”
吴知霄随口道:“说便是,做什么还要吞吞吐吐的?”
孔丹捏着手中帕子,低声道:“奴婢是想,少奶奶是晚辈,不该背后议论老太太才是,若万一传到老太太耳中,不说少奶奶要吃亏,就是少爷和太太,怕也要落不是的。”
吴知霄沉吟片刻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少奶奶是直爽人,又是为了太太才有不平,我劝告她就是。只这些话你听过就忘记,绝不许传出去。”孔丹连忙答应了。
韩嫣领着乔连波进了厢房,叫晴画上茶,含笑道:“表妹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么?”她心里很不喜欢乔连波,只是说到底她是吴知霄的表妹,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乔连波低着头道:“这些日子辛苦表**了,我做了个香囊送给表**装些香料,表**可别嫌弃……”这些日子颜氏的挑剔她也看在眼里,毕竟不是当年,自绮年嫁出去,她总算也学会了些眉眼高低,懂得了些人情世故,一边绣着嫁妆,一边腾出手来给李氏和郑氏各做了一双鞋,韩嫣和张沁各做了一个香囊,挨个儿送过来。
那香囊做得确实精巧,韩嫣接在手里也很夸赞了几句,乔连波微红着脸道:“这里还有个扇套是绣给表哥的,想托表哥多照应照应章儿,我怕出了门就难得再见他了……”说着,眼圈又早红了,忍不住拿了帕子拭泪。
跟着她的翡翠忙道:“姑娘明儿就是好日子,可不兴哭的,若哭肿了眼睛可不好。二少爷是章少爷的表哥,怎会不照应呢?”
韩嫣抬眼看了看翡翠,这丫头倒是个伶俐的,有她这话,倒好像她拿得准吴知霄必然会照应乔连章似的。只是倘若真有这个把握,又何必来送什么扇套子呢。韩嫣心里冷笑,脸上却只管淡笑道:“翡翠姑娘说得是,表少爷若有文章上的事不懂的,只管来问,二少爷既然是做表兄的,自然要尽力指点的。”
乔连波心里一凉。韩嫣只说读书,却并不提别的,显然是不接这个话了。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低声道谢便走。韩嫣把她一直送到苦笋斋门口,见外头站着个大丫鬟,瞧了瞧,认得是珊瑚。
珊瑚自回了吴家,日子也并不好过。李氏那里就不必说了,每日只能在松鹤堂不出来。今日乔连波到苦笋斋来,她不能不跟过来,一路上都觉得抬不起头,幸而明日乔连波就出嫁了,她终于不必在这里看人脸色了。
韩嫣瞧她一眼,心里不屑面上不露,只跟乔连波道了别就回去,将扇套和香囊给吴知霄看了。吴知霄也只瞥了一眼,淡淡道:“娘子答得极妥当,表弟若是读书有不解之处来问我,我自然答他。只是瞧着表弟读书甚通,大约也是用不到我的。”
韩嫣笑了笑,知道乔连波说的不是读书。但看周立年就知道,读书是一回事,将来要走仕途,有无人扶持相助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凭当初绮年的遭遇,韩嫣可没那么宽广的心胸劝丈夫扶持乔连章,因此只是一笑,就把这事丢到一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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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六月中连波出嫁
因为黄河决堤,皇帝不快,于是整个京城里都有几分压抑。不过这影响不了松鹤堂里的气氛,天光刚亮,颜氏就起了身。
夏日天长,这时候也不过才寅末卯初,在屋里值夜的琥珀朦胧着爬起来道:“老太太怎这样早就起身了?”
颜氏哪里睡得着:“今日连波出嫁,又要发嫁妆又要梳头开脸,可不能晚了,看天都亮了。”
琥珀揉着眼睛看了一眼窗台上的沙漏道:“如今天亮得早,时间还早着呢。昨儿嫁妆不是都已经理过好几次了,断不会有错的;梳头开脸都要全福夫人来了才成,还是让表姑娘多睡一会儿,今天有得折腾呢。”
最后这句话说到了颜氏心里,遂勉强躺下,到底搁着心事睡不着,翻来覆去躺了半个时辰,忙忙地爬了起来,特特地嘱咐:“第一抬嫁妆里有太后赐的玉如意,万不能损坏了。”待琥珀连声答应必定叮嘱好抬嫁妆的下人,这才去了乔连波屋里。
乔连波这一夜也不曾睡好。照例头一夜母亲要给教导些房中之事,她没有亲娘,颜氏也不好说,只给了一卷春宫叫她自己细看看,半懂不懂,既不好意思看,又怕到时候闹了笑话,直折腾了半夜,醒来只觉得腰酸腹痛。
翡翠过来伺候她起身,笑道:“姑娘可是昨儿晚上没睡好――”突然看见床单上几点污渍,不由得吓了一跳,“姑娘小日子来了?这,这可怎么好!”
乔连波身子弱,半年前才头次来癸水,且日子总是不怎么准,本来翡翠算着该是还有五六天的,怎知竟今日偏偏来了。这么一来洞房花烛夜都不能圆房,一时间翡翠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颜氏刚进门就听见这个,也没了法子,只好叫珊瑚快去熬红糖姜汤来给乔连波喝,又叫翡翠到时候悄悄与阮夫人说一声,免得明日国公府的嬷嬷来收元帕的时候尴尬。
被这么一搅,颜氏的满腔欢喜有一半化作了担心,还要安慰乔连波道:“那边是你姨母,你只管放心就是。”说了几句,吴府里已经渐渐热闹起来,李氏带着全福夫人进来,给乔连波梳头绞面。
颜氏本想请永安侯夫人来做全福夫人,却被婉言推辞了,说是阮盼已经有八个月身孕,太医诊断说身子有些弱,怕是会提前生产,因此连着公主也一起不敢离开,就连英国公府的酒席也不去坐了,只由永安侯带着两个儿子过去道贺。颜氏无奈,只得请了自己娘家一位三品诰命来做全福夫人。
乔连波这些年又长高了些,虽然身子纤细,却也有了少女起伏的线条,穿上大红色的喜服,衬得白皙的肌肤也多了一层红润,脸上的绒毛绞净,越发显得光洁如玉。颜氏看着心爱的外孙女,仿佛又看见了女儿出嫁时的模样,不由得眼睛酸涩起来,趁着乔连波在上粉,悄悄扶着琥珀的手退了出来。
走到外屋,琥珀扶颜氏坐了,转身去倒茶,却听窗外头两个婆子在窃窃私语道:“这位全福夫人是谁?怎的不请永安侯夫人呢?”
另一个笑道:“永安侯夫人哪里是谁都请得动的,上回子周表姑娘是嫁去郡王府作世子妃,永安侯夫人才肯来呢。这一次乔表姑娘嫁过去,不过是个记名的嫡子,永安侯夫人自然不肯来。”
那一个道:“不是说因为表姑奶奶身子不好,怕要提前发动才――”
另一个又笑道:“你也太老实,哪有说什么就听什么的,永安侯夫人不过是说客气话罢了。谁不知道阮二少爷是庶出的,还是眼看着要成亲了才巴巴地记到姑太太名下――”
琥珀听不下去,用力咳嗽了一声,那两个婆子一下子没了声音,接着听见脚步声匆匆的,想是散了。琥珀暗想这些话幸亏是老太太不曾听见,若听见了包管打死这两个了。心里暗暗将这两个婆子记下,虽不告诉颜氏,却要跟李氏说说,这样的议论主子断然是不行的。
乔连波梳妆完毕,就见门口乔连章探了探头,逡巡着叫了声姐姐。自打他迁到外院去住,每日也不过来松鹤堂问个安就算了,今日乔连波好日子,才让他进来。且乔连波没有哥哥,论理就该弟弟送嫁,因此乔连章今日也穿了红色的喜服。他相貌与乔连波相似,生得秀气,再穿了大红色格外显得朝气蓬勃。乔连波看了又是高兴又是伤心,拉了弟弟的手道:“你要好好念书,明年也该下场试试了。”吴知明年要考秀才,乔连章虽比他小一岁,颜氏也想着让他下下场。
乔连章点点头,眼看着姐姐就要去别人家里,虽说是姨母家,也觉得舍不得,姐弟两人一起红了眼圈,还是翡翠连声劝着不要花了妆,才没哭出来。便听外头喧闹起来,珍珠跑进来笑道:“姑爷来接人了,大少爷和二少爷拦着,正做诗呢。”
颜氏也不由得喜动颜色,忙道:“快去看着,叫知霆哥儿两个别难为了麟哥儿。”
其实这话真不用她叮嘱,阮麟年纪才十五,又是个不爱读书的,吴知霆兄弟两个自然不会搞得大家难看,只是应景让他对了两个对子,又做了一首诗便开了门,饶是如此,那诗和对子还是来迎亲的朋友帮了几句。
喜娘进来说吉时已到,颜氏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乔连波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慌得喜娘连忙劝慰,拿帕子按了眼泪去,又补了点粉,这才扶着出门上轿。前头嫁妆已然出去,总共九十六抬,发完最后一抬,便是新娘的轿子。前头阮麟骑马领着,左右两边两个陪嫁大丫鬟翡翠和珊瑚跟着,后头乔连章送嫁,浩浩荡荡去了。颜氏由琥珀扶着站在门首,直看得人影都没了,这才肯回屋去。
人一走,松鹤堂里就显得空落落的,颜氏方才高兴,全凭一口气撑着,这会儿看了屋里冷冷清清,就不由得伤心起来,只觉得随处都是乔连波的痕迹,那眼泪就止不住了。琥珀和珍珠百般安慰了半晌方好起来,叹道:“可怜我的连波也没有个兄弟姐妹,除了我老婆子,竟没人来陪她。霏儿和雪儿都做什么去了!”
琥珀笑道:“自然是去前头看新姑爷了。今儿前头可热闹呢。”
颜氏想想也是,但想到绮年当初出嫁的喧闹,心里终究是有些不舒服,不由得道:“绮儿也不回来看看表妹,竟真是记仇到如今――”
琥珀暗暗叹气,只得道:“表姑奶奶如今是替郡王府在外头走动,自然是去国公府坐席了,不好过来的。老太太累了半日了,躺下歇歇罢,过了三日还要回门呢。”颜氏犹自絮叨了几句,这才由她伺候着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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