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秘书腾云录:抓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九峰
下午一点十分左右,纪委书记杨法明奉命赶到钱王酒店。柳树智、徐东海、杨法明和方学刚又商量了半个小时,驱车赶往阳光宾馆。
中纪委派来的调查组组长沈东平,没有随队去信州,而是留在越州遥控指挥,阳光宾馆是他落脚的地方。做这样的安排,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他如果去信州露一面,估计信州大半个官场都受震动,各种猜测便会风起云涌,不出三两个小时,流言蜚语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免不了弄得人心惶惶,不利于工作开展。另一个重要原因,调查组来异地办案,很难绕得开当地的耳目,万一省委追问起来,他也方便出面周旋。毕竟,这桩大案,关系十分错综复杂,要想破案,很难离得开地方的有力支持。在阳关省查了三个多月,之所以收效甚微,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搞好跟地方的关系。他也因此被上级当众痛批了一通,弄得颜面扫地,沮丧万分。沈东平来江海的第一件事,不是查案,而是给省纪委书记杨法明通了个秘密电话,简单地说明了此行的意图。这样一来,即使日后,江海方面追问起来,他也有足够的回旋余地。吃一堑,长一智,这个满身都是京官优越感的官老爷,在阳关碰了一鼻子灰后,开始放下了身段,变得谦虚谨慎起来。
当得知柳树智带着徐东海、张月光和方学刚登门拜访的时候,沈东平的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不但笑脸相迎,而且亲自给他们沏茶端水。可柳树智并不买他的面子,接过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语带双关地问,沈部长来江海是旅游度假还是公事公办呢?
沈东平的级别,虽然比柳树智和徐东海低,但他代表的是中纪委,背后的靠山是绝对权威的中央,他当然不能给柳树智的下马威震住,相反要在首次交锋中占据主动,让他们一干人心服口服。只有这样,才能既维护中纪委的威信,又确保日后工作的顺利开展。他说,要是个人出来旅游度假,我还真不敢叨扰诸位。
柳树智语带讥讽地说,既然是公事公办,为什么不事先打个招呼,我们也好做好准备,密切配合你的工作啊!
沈东平说,我又何尝不这么想,可是,当我得知,柳书记你在北京养病的消息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柳树智说,这么说来,到是我到要感谢你的体谅了。
沈东平滴水不漏地说,体谅是万万不敢提的,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你柳书记,我于心不安哪!
柳树智毕竟是老江湖,他呵呵一笑后,轻描淡写地说,工作需要嘛!
沈东平借机说,往后还请柳书记和各位大人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柳树智摊了摊手,说,你还没说来江海干啥工作呢!意思是既然我们都不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一切都无从说起。
沈东平把皮球踢给了杨法明,杨书记,你没有代我向柳书记汇报?
对杨法明来说,哪头都得罪不起,一头是上级,一头是班长。如果非要得罪的话,他宁愿得罪上级,也不愿得罪朝夕相处的老班长。他苦着脸说,我以为调查组下来之前,一定会先跟省委打招呼,看来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沈东平心里明白,张月华在说谎。如果他真没有汇报,江海省省委、省政府两位主要领导既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更不可能联袂找上门来。这只能说明,江海方面十分重视和关注。重视只是个形式,大凡上级来人,下级没有不重视的。关注却是内容多于形式,是发自内心的需要和神经的触动。显然,他们今天登门造访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发一通牢骚,以渲泄对调查组不打招呼的做法的强烈不满。沈东平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要好好把握住大好的机会,从江海打开缺口。他不亢不卑地说,那好,我现在就正式向四位领导当面汇报我们此行的目的。中纪委接到举报,丁沛河很有可能涉嫌贱卖国资案,联合不法商人侵吞巨额国有资产。
徐东海问,调查有结果了吗?
沈东平斜睨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徐东海说,我知道,我这样问很冒昧,也很唐突。首先声明一点,我们无意干涉调查组独立办案。我只想说,早在调查组下来之前,我们已暗中展开了对丁沛河的调查工作。恕我直言,你们来了个突然袭击,把我们地方上的计划和部署完全打乱了。
沈东平哦了一声,强忍住心中的不快,转头问杨法明,杨书记,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杨法明不明就里,看看徐东海,又看看柳树智,憋红着脸,不知从何说起。
徐东海说,你就不要难为杨书记了,他并不知情。
沈东平得理不饶人,调查地方干部,作为一省的纪委书记居然毫不知情,我是不是听错了?
徐东海笑了笑,说,一点都没有错。
沈东平心想,我到要看看你怎么自圆其说,便故作谦虚地说,小弟不才,愿闻其详。
徐东海说,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这是一起典型的串案、窝案,牵涉面很广,不但涉腐,还极可能涉黑。可以说,问题十分严重,性质十分恶劣,不是一句贱卖国有资产就能概括得了的。柳书记察觉后,找我合计过。我们商量再三,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决定由交公安厅进行秘密调查取证。你也知道,纪委一旦介入,就等于昭告天下,他丁沛河出事了。这样一来,与之相关的人员就有足够的准备时间,许多重要证据会被雪藏,办案难度和成本就会剧增。所以,张书记并不知情。
沈东平心头狂跳,暗喜不已。如此说来,江海省方面肯定掌握了大量证据,如果能说服他们与自己联手合作,案情就能迅速打开豁口,到时就不怕叶志钦不认罪伏法,自己在阳关所受的耻辱也将烟消云散,代之以日月昭然。他兴奋地说,看来是我错怪张书记了。并向柳树智和徐东海递出了橄榄枝,你们希望调查组做些什么?
徐东海向方学刚递了个眼色,方学刚身子朝前倾了倾,说,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有一条建议,那就是配合调查组,尽快理清案情,寻找最优方案,一举拿下此案。
沈东平自然是喜出望外,完全抛开了京官的派头,双手握着柳树智的手,感激万分地说,我代表调查组和我个人,谢谢江海省委、省政府的大力支持。
这三天来,调查组的调查很不顺利,丁沛河一直保持缄默。
丁沛河相貌堂堂,挺拔的身材,炯炯有神的眼睛,棱角分明的双唇和刚毅威严的鼻子,可以用一表人才四个字来形容。初见到丁沛河,沈东平不太愿意相信,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充满阳刚之气的男人,骨子里会是一个贪婪成性的家伙。相由心生,在他查过的案子中,所有的**分子都远不及丁沛河长得帅气。丁沛河是在自家门前被调查组请上汽车,带到越州阳光宾馆的,连他的家人都不清楚他的去向。
沈东平注意到,丁沛河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把梳子,头发梳理整然有序。这和以往被调查的对象截然不同。有的人本来并无大事,进来后,马上就蓬头垢面,腰弓腿弯,一副活不了的样子。但丁沛河不是这样,他很淡定,可以一动不动地在床上端坐几个小时。本来就没多么内容的报纸,他可以学究似的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专注如手捧经书的信徒。沈东平知道,这是一种定力,一种非同一般的定力。三天里,调查组没和丁沛河说一句话,丁沛河也没有交代半个字。被沈东奉为圭臬的冷处理,在他身上丝毫不起作用。他就是沉默,如同雕像,没人见他微笑,也没人发现他苦恼。他就像局外人一样,冷冷应对着一切。
在阳关查案的时候,沈东平这一招也失灵了,那帮家伙个个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让他碰了一鼻子灰。难道一世英明,就要这样毁在这个案子上?沈东平觉得自己内心所承受的煎熬,并不比丁沛河轻。
沈东平如同蹲在洞口的猎人,一心等着猎物露出头来。办案的人都知道,不怕案犯胡说,就怕案犯沉默。只要他开口,就不愁找不到破绽。而一言不发的人,却让人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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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九卷 (第9)
第十二九卷(9)
所以,当听说江海方面早已对此案展开调查,并愿意配合自己工作的时候,他就像一只陷入绝望沼泽的孤狼,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绳索。+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然而,双方在经过一番案情探讨后,江海方面开出了极其苛刻,甚至可以说是无理的条件,让沈东平一时很难接受。
江海方面的第一个条件是马上释放丁沛河。这期间,丁沛河住的是套房。外屋住着一个武警和一个专案组的小伙子,里屋却只有丁沛河一个人。就这么让丁沛河舒舒服服地白住了三天宾馆,什么代价都没有付出就放了,这话传出去,调查组的颜面何在?中纪委的权威何在?
徐东海看出沈东平的犹豫,便说,放,是为了收,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我们不放,他又不肯说,案件就陷入了僵局。更重要的一点,我们之前的调查成果很可能会毁于一旦。之前,是敌明我暗,很容易就能抓住对方的软肋,一旦摊牌,就变成胶着状态,查案的难度就会不断攀升。依我看,现在放人,为时不晚,毕竟双方还没有正面交锋,丁沛河也不知道调查组找他的真实用意。所以,我认为,调查组不但要马上放人,而且要对其好言相慰。当然,如果有什么后果,一律由江海省委、省政府负责,与调查组和沈部长无关。
大概是徐东海最后一句话起了关键作用,沈东平勉强地点了头头,同意马上放人。
徐东海又说,我还有个建议,放了丁沛河之后,请沈部长带着调查组人员马上回北京去。
沈东平惊叫起来,这绝对不可能!
徐东海笑着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嘛!
沈东平顿时明白了徐东海的用意,笑着问,你这不是逼我偷鸡摸狗吗?
徐东海说,别说得这么难听嘛,这是策略,以退为进的策略。如果调查组继续留在江海,放丁沛河的目的就很可能落空。我想,这也是你最不愿意看到的。主意我们都替你拿好了,今天晚上,我们将为调查组准备一场别开生面的欢送晚宴,明天,江海电视台和几大主要的平面媒体都会报导这则重要消息,中纪委巡视组来我省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试巡查活动。活动期间,约谈了一批司局级领导干部,并与江海省委充分交换了反腐倡廉的意见。
中央纪委前不久,讨论过一个议题,那就是在全国各省市定期不定期开展巡视。这个建议得到中央的肯定和支持,已正式递交政治局讨论通过。
政治局认为,巡视工作,是党中央在新的历史时期为加强党内监督、加强和改进党的建设采取的一项重大举措。
虽然最高层定了调子,但关于巡查的正式文件,还没有下发。沈东平完全听迷糊了,不知道徐东海是从哪里得来的信息,用上了这么个狠招。他吃惊地说,这不妥当吧?
徐东海说,沈部长是担心回去不好交代吧?这么跟你说吧,柳书记已经跟中纪委的首长汇报过了,已征得他的同意,你就不要有什么顾虑了。
沈东平是既吃惊又高兴,亦担心。吃惊的是江海方面的办事效率,短短时间里,工作已做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那里。高兴的是,有地方出头办事,他这个调查组长就省去了许多麻烦,能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呢?江海方面既然能说动中央首长点头,那肯定是立过军令状的,退一万步说,即使将来有什么意外,板子也打不到自己身上。可如此一来,他和调查组就从主角沦为了配角,这显然不是他的预期。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经过短暂的忖度,他迅速作出了取舍,提了个条件说,我可以答应你的提议,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柳树智问,什么要求?
沈东平说,调查组要全程参与此案的侦查,重要情况,必须随时跟调查组和我交换意见。
柳树智爽快地说,本来就是在中纪委调查组指导下开展工作的,你要是想偷懒的话,我还不高兴呢!
沈东平说,有柳书记这句话,我就完全放心了。
柳树智呵笑着说,你不能放心,你得随时保持高度警惕,你松了劲,大家都跟着往后退缩。
沈东平说,柳书记,你真会开玩笑。
柳树智说,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现在就有件棘手的事,需要你亲自出马。
沈东平兴奋地说,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你只管吩咐就是了。
柳树智说,你是中央的特派员,吩咐是万万要不得的。不过,这件事,非得你出马不行。沈东平说,你直说就是了,只要能办到,我决不含糊。
柳树智说,放虎归山呗!
沈东平忘乎所以地说,这个好办。
方学刚说,这个不太好办。俗话说,捉虎容易,放虎难。受到惊吓的老虎,具有攻击性,你得安抚好它的情绪,消除它对你的敌意,让它觉得这只是个误会。
沈东平皱着眉头,说,你们这是给我出难题啊!
徐东海笑着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你就委屈一下吧!
沈东平勉为其难地说,我试试看吧!
柳树智说,不是试,而是要确保一次成功。
到了这份上,沈东平是退无可退,只好硬着头皮答应,恭敬不如从命,我就豁出去一回,大不了把这张老脸丢到爪呱疼去不要了。
徐东海说,别说得这么悲情嘛,这可是件增光添彩的大好事!
沈东平苦笑着说,你就别说风凉话了,我这就去会一会丁老虎。
徐东海说,那就辛苦兄弟了。
别看沈东平在柳树智、徐东海和方学刚等人面前显得稚嫩,对付丁沛河这样的**分子还真有一手。
他来到关押丁沛河的房间,吆五喝六地把住在外屋负责看守的武警战士和专案组的小伙子赶出了屋外。关好外门后,他去敲丁沛河的内门,并小声地问,丁书记,我可以进来吗?
里边没有半点反映,他只好自己动手推门进去。丁沛河像往常一样,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床上,老僧入定般地看着手中的报纸,完全没有把沈东平放在眼里。要放在平时,沈东平肯定会雷霆大怒,拍案而起。可今天没有,他必须忍辱负重,完成放虎归山的重任。他转到丁沛河的正对面,笑着问,丁书记就不想跟我说句话?
丁沛河抬眼瞅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看报纸。
没法办,沈东平只好继续自导自演。他沉默了一会,轻描淡写地说,你可以走了。
丁沛河渐浑身震了一下,抬起来,不相信似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沈东平重复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丁沛河动了一下腿,准备下床,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重新盘起腿,端坐着一动不动。
果然不出所料,丁沛河的心理素质绝对一流,换作一般人,估计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这符合沈东平的预期,他得意地笑了笑,问,怎么,还恋上了?
丁沛河淡然地说,这里白吃白住,百事不用操心,不妨多住几天。
沈东平板着脸训斥,你还真死乞白赖上了!
丁沛河勃然大怒,拍着床板大声抗议,想抓就抓,想放就放,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就是打发乞丐,也得给个理由吧!
沈东平比他还横,你以为你是谁啊,天王老子?告诉你,就算是天王老子见了我,也不敢跟我这样大声嚷嚷!
丁沛河根本不听唬,不屑一顾地说,好大的口气,你算老几啊!
沈东平说,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丁沛河哈哈大笑道,我可是吓大的!
沈东平慢悠悠地说,中纪委巡视组组长沈东平,还够资格请动你丁书记吧?
丁沛河打了个哆嗦后,强作镇定地问,你们不是省纪委吗?他清楚地记得,三天前出现在自家门前的那伙人自称是省纪委的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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