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周一，杨德水给徐东海泡好茶后，拿着笔计本去高见成办公室落实一周的工作安排。刚走到门口，正准备敲门，高见成从里边开门出来。杨德水赶紧招呼说，秘书长早。
高见成的气色看起来不错，他说，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正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说完，转过身子朝房里走去。
一大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杨德水觉得不可思议。他跟在高见成身后，问，征求我意见？秘书长你是跟我开玩笑吧？
说话间，两人已进到了办公室。高见成说，谁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墙角的沙发，示意杨德水坐下说话。
杨德水站着不肯坐。
没办法，高见成只好自己带头先坐下。
杨德水这才跟着坐了，与高见成保持着二三尺的距离。二三尺是上下级之间谈话最好的距离，靠得太近，领导会觉得你没大没小，远了，又觉得你不跟他贴心。
高见成问，德水，你进办公厅有段时间了吧？
杨德水说，是呢，前前后后半年了。
高见成说，时间过得真快，半年了，感觉怎么样？说完，站起来去泡茶。
高见成问得含糊，杨德水回答得也是隐晦，他说，承蒙秘书长关照，方方面面还算过得去。
高见成把泡好的茶往杨德水手里一递，笑着说，你这个德水，真有意思！
杨德水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泡茶，着实吃惊不小，赶紧站起来，双手接住茶杯说，谢谢秘书长赐茶！
高见成一下子给他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笑过后说，你别打马虎眼，跟我说实话，这半年来，对办公厅对我，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杨德水赶紧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绷直身子，大声保证说，没有，不但没有半点不满，相反，我对秘书长你充满感激之情。这半年来，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它将让我受益终身。
这马屁拍得露骨，而且虚伪，但效果却出奇地好。高见成满脸堆笑，如沐春风，脚底下仿佛生出一股神奇的力量托着他的身体向上飞起，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这到不是说，高见成没见识，不懂得明辨。相反，能当上秘书长的，都十分精明能干，不但会做事，而且会观颜察色，揣摩上意。漂亮话往好里说是恭维，往坏处说就是敷衍。不管杨德水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对高见成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后生可畏，眼前这个年轻人脑子活络，能来事，不但深得徐东海器重，也颇讨柳书记喜欢，前途不可限量。今天自己找他， 一来顺便联络一下感情，二来送个顺水人情。他故作谦逊地说，你也别尽挑好听的说，如果我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还得请你谅解。
高见成说得谦虚，杨德水回答得很低调，他说，秘书长，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了！
高见成说，我们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不跟你说客气话。这半年来，你做了大量的工作，徐省长和我对你的工作都非常满意和肯定。前阵子，我在厅办公会议上提议，由你出任一处处长，大家基本都同意了。今天找你的目的，就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顺便交流一下一处的其他人事安排。
自从做了省长秘书后，谁都管杨德水叫杨处，一开始他还真有点不习惯，时间一久也就接受了。然而一处处长的位置一直悬着没落实，高见成不说，他杨德水也不好主动提。古话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有时想起来，心中不免惆怅。省长秘书兼任一处处长是惯例，过渡期最多也不会超过三个月。高见成拖了这么久才提起，杨德水当然不爽。他故意说，一处处长就算了吧，这边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顾及到处里工作啊！
高见成说，这一步很重要，你要不当处长，级别就上不去，还是以前的副处。正处和副处在工资和待遇上，虽然差别不大，但意义完全不同。你千万别小看这半步，只有迈出了这半步，将来才有机会升副厅、正厅。
废话，人在官场，谁不知道这点常识！抓住机会成功爬上每一级台阶，对任何一个有志于仕途的人来说，都至关重要。错过一步，就可能永远失去了再晋升的机会。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只要你仔细注意，就会发现，身边有不少人，年纪轻轻就混得一官半职，等到两鬓斑白，行将退休之际，却少有进步，甚至还在原地踏步。蛋疼小说，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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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十六卷 帮人就是帮己(6)
**说过，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为了领略最美的风景，成千上万的探险者、观光客都挤在同一条崎岖的山路上。你不紧跟上步伐，就会被人挤落山崖，或者跌倒在路上，成为后来人的垫脚石。这丝毫没有夸张的意思，想像一下黄金周里三山五岳人满为患的场景，你就会明白官路的艰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大诗人李白的感慨，或许就是缘于仕途中遭遇的挫折感。杨德水心想，要不是自己工作出色，得到了徐省长和柳书记的一再肯定，一处处长的名分还不知道要拖到牛年马月呢！当然，他不会在高见成面前表露出半点不高兴和不满，而是谦谦有礼的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听秘书长你的安排就是了！
高见成说，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等会我就让办公厅拟个拟任公告，明天就公示。
杨德水说，谢谢秘书长的栽培，我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高见成点了点头，问，你觉得谁来负责一处的日常工作更合适？
一处的日常工作一直由柯受志负责，高见成这话问得离奇，难道他另有人选？还是柯受志另有任用？杨德水觉得这问题有点复杂，事先并没有听到半点风声，他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便说，这还真不好说。
高见成说，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好说的？
杨德水说，秘书长，你是知道的，我整天跟在徐省长左右，很少有时间与一处的同志们相处，对大家的能力、水平都缺少了解，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就别难为我了。
高见成提醒说，你觉得沈桂兰同志怎么样？
沈桂兰年近四十，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再加上爱打扮，看上去却像三十刚出头。此人有什么来头，杨德水并不完全清楚，据说早年开过夜场，当过酒店攻关，调入办公厅前，是省国资委的一名科级干部。杨德水一直不喜欢沈桂兰，觉得她的从业经历太过复杂。沈桂兰是个名符其实的交际花，杨德水刚来一处的时候，她就多次主动跟他搭讪套近乎，给人的感觉十分精明。经历复杂的人，往往心理上会留下永远无法抹平的创伤和隐痛，有朝一日，谁要触痛了她的旧伤，就会引火烧身，玉石俱焚。杨德水喜欢简单的女人，所以有意躲着沈桂兰。沈桂兰早年结过婚，没过多久就离了，至今一个人生活。有传言说，沈桂兰是高见成的情人，两人在一起许多年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一点千真万确，没有高见成同意，她既不可能顺利进办公厅工作，更不可能提得这么快，短短一个月里就从正科提到了副处。
听高见成的口气，要提沈桂兰主持一处的日常工作，杨德水着实吃惊不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合适。要唱反调吧，肯定把高见成给得罪了。高见成征求他意见是假，拉拢他建立统一战线是真。如果自己点了头，往后就得支持沈桂兰的工作。要唱赞歌吧，又太违心了。干革命，可不是请客吃饭，沈桂兰毕竟没有多少真才实学，搞搞接待，充充场面还行，要主持日常工作，显然不合适。可杨德水有得选择吗？一处处长的官帽子还拿在高见成手上，这时候唱反调，损失的还是他自己。他说，沈桂兰同志热情开朗，综合素质较强，是个人才。这回答，不知道高见成满不满意，反正他很满意了。人才嘛，人中之才，内涵十分丰富而模糊。芸芸世界，有文韬武略之大才，就有鸡鸣狗盗的小才，就像一本完整的戏文，既要有俊俏的小生和花旦，也要有跳梁小丑，关键看谁演得逼真生动，谁就是人才。
高见成问，这么说，你是同意沈桂兰同志主持一处的日常工作了？
这等于把杨德水逼到了死角。不表态都不行了。杨德水脑子转得飞快，笑着回话说，我听秘书长你的。
高见成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旋即哂笑着说，你呀……
后边的半截话，高见成虽然没说出来，意思却最明白不过，无非是说杨德水滑头。杨德水干脆装傻装到底，煞有介事地说，你是办公厅里的最高长官，我不听你的，还能听谁啊！
说了半天，没一句实话，再问下去肯定也是白问。高见成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暗暗佩服得紧，心想，这小子嘴巴紧得很，是个人才，难怪柳书记和徐省长都对他欢喜有加。他再也不提沈桂兰，话锋一转，转到了徐省长这一周的工作安排上。
七月十五日，是江海省主汛期的第一天。主汛期又叫台汛期，是台风最活跃的时期。对江海省来说，防汛主要就是防台风。一进入主汛期，各级领导都会带头开展防汛检查。根据高见成的安排，徐东海这周的重点工作是到各地检查防汛防台准备工作。因为防台风的重点在沿海地区，所以这次排的检查路线跟上次水利部雷部长的江海之行基本一致，只是顺序变了一下，上次是从北到南，这次是从南到北。台风往往都在赤道附近的洋面上生成，从低纬度向高纬度行进，并不断发展加强。也就是说，南部的荻州和海州受台风影响的概率远比北部的越州要大。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防汛检查一般都是从南到北。又因为徐东海第一次专项检查防汛工作，这次安排要走的点也特别多，一来便于徐东海了解和熟悉各地的情况，二来体现新省长对防台防汛工作的高度重视。高见成这样安排，也算用心良苦。
介绍过大致情况后，他问杨德水，你觉得这安排怎么样？
杨德水想了想说，是不是时间太长了点？
高见成说，我也有过这方面的顾虑，整整四天时间，连星期天都排上，确实是长了些。
杨德水又问，徐省长看过方案了吗？
高见成说，还没有呢，想听听你的意见再送过去。
杨德水说，沿海几个城市，上次雷部长来的时候已经走过一圈了，这次是不是换换地方，重点走西线？
高见成说，这恐怕不妥吧，江海省防汛主要是防台风，沿海是重点啊！
单就风力强弱而言，沿海地区比内地要大许多，台风一旦登陆，就失去了海上水汽供应，风力逐步减弱。但是，台风所造成的破坏力主要决定于降雨强度，强度越大，造成的损失就越严重。降雨强度受多重因素影响，一是台风本身的水汽含量，二是地形、地势，三是滞留时间长短。江海省是典型的狭长地带，自南向北呈带状，台风自海上而来，短时间内就能从东部横扫到西部，继尔进入内陆省份。因为纵深浅，台风强度减弱十分有限，西部地区受影响的程度不一定比东部沿海地区小。杨德水在政研室的时候，做过一个有关台风与产业布局的课题，对此有较深的了解。当然，他不会跟高见成讲这些道理，那会让秘书长很没面子。他说，要不，多做几个方案，由徐省长来选择。
高见成说，说来听听。
杨德水说，除了现在这个外，再做两个备选方案，一个东西兼顾，另一个单单检查西部几个市。
所谓方案，无非是路线安排。高见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点头说，这样也好。领导检查工作象征意义多于实际意义，走哪里怎么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走。经过半年多时间的接触，高见成对徐东海有了比较深的了解，这主子表面上谦和，骨子里却很有主见，常有一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举动。尽管他已经做得非常认真谨慎，但还是很难跟得上对方的思维转换，好几次弄得自己不尴不尬。这也是他为什么找杨德水商量的主要原因。
大方向统一了，两人又就细节商量了一番，这事就算定了。回办公室的路上，杨德水一直在琢磨柯受志的去向。柯受志主持一处日常工作有段时间，现在，高见成要安排沈桂兰顶替他，那么他又去什么样的新岗位呢？升副主任吧，不现实。副主任是副厅级，不可能越级升迁。柯受志虽然主持工作，级别仍是副处。再说，办公厅副主任的编制早就满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他位置。留在一处吧，断无可能，别说是柯受志，换成任何人都接受不了。又没犯错误，凭什么被削权了。换其他处做处长，也没有机会，各个处都有对应的副省长秘书兼着。最大的可能就是到部门里当办公室主任，或者处长。高见成既然不说，杨德水也不好多问，只能憋在心里。
回到办公室，杨德水关起门来，给项可平打了个电话。
一接到电话，项可平说，兄弟好，有啥指示？
杨德水说，既然是兄弟，能有啥指示？
项可平呵笑着说，那就请吩咐吧！蛋疼小说，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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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帮人就是帮己(7)
杨德水说，少来。+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我问你，你觉得我那妹子怎么样？
妹子，当然是指徐雅芝。项可平一听乐了，自以为是地问，是不是让我给你那妹子介绍对象啊？不等杨德水回答，他又说，我们院里有好多年轻未婚的小伙子。像她这么年轻漂亮，又懂事上进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呢！
杨德水说，这么说，你对她的印象很不错啰？
项可平说，你的妹子嘛，肯定错不了。
杨德水说，那我拜托你两件事。
项可平说，你我什么关系啊，哥们，别拜托了，有话尽管说。
杨德水就把徐雅芝的情况跟项可平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后，又说，第一件事，请你在省院给她安排份工作。
项可平想都没想说，这好办，只要她不嫌我这里庙小就行了。
杨德水说，怎么会呢，省院可是名门大院，又有你这个大方丈罩着，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讲到这里，他略停了一下后，说，不过，徐省长这边还需要她照顾两年，可你也知道她的情况，单是这边的收入……杨德水打住没有继续往下说。
项可平说，兄弟，我全明白了，你别说了，让她有空上我这里来一趟，别忘了把身份证、学历证书带上。
杨德水不无激动地说，我替她谢谢老兄你了。
项可平说，我该谢你才对啊，谢谢你为我们省院送来了这么优秀的人才！
这家伙话说得比唱得还动听，杨德水自然是无比受用，呵笑个不停。
项可平又问，第二件事呢？
杨德水说，第二件事你不是早就替我说了吗？
项可平想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煞有介事地问，你还真舍得把如花似玉的妹子往别的男人怀里推啊？
这不是话里有话，怀疑自己跟徐雅芝有染吗？杨德水本想发个誓什么的，以示两人关系清白。可男女这种事，往往是越描越黑。他也不解释，干脆顺着项可平的意思说，兄弟啊，别说抱在怀里，含在嘴里的心我都有，可你也知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为了不结仇，我只能把她往外推啊！
徐雅芝这么年轻、漂亮，跟你杨德水又无半点血缘关系，你凭什么要大施恩惠。不是他项可平恶俗，换成别的什么人，肯定也会认为自己跟徐雅芝关系暧昧。唯物主义教育我们，这世界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毫无来由的援助，一切都是从利益出发，最终又归宿于利益，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如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例外。杨德水突然觉得我们从小学到大学的世界观、价值观教育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把一切都物化了，缺少温情的普世观。他清楚，自己对徐雅芝没有半点私心杂念，是真心要帮她一回。通过这件事，杨德水算是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行走在名利场，在男女问题上一定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落人把柄，跌入万劫不复的惨境。徐省长之所以让徐雅芝找自己落实工作，而对他却是只字不提，应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想到这里，杨德水心里阵阵发凉。自己答应过吴芯，等她升了副处，马上替她另觅单位，跳出政研室，跳出林朝新的魔爪。她是他的情人，这个忙，不能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