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个个都大有来头,选择这时候来北京,目的无非是跑官。年底党代会和明年二三月份的人代会一开,就要确定新一届的中央领导集体和国家领导集体,许多老同志都要退居幕后。中央一动,地方也必然跟着要动,有些地方领导会进中央领导层,空出来位置就得有人来补缺。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人人都不肯错过。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想打胜仗,就得未雨绸缪趁两会还没召开,提前准备,该走的地方一定要走到,该拜访的人一定要拜访到。最后能不能分得一块大蛋糕,一看机会,二看实力了。
徐东海思索了一下后,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
杨德水说,我听说,有不少厅办局的一把手也行动起来了。
徐东海笑了笑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不奇怪。我们国家的官员升迁,有一套比较完善的机制,不是说谁想升就能升的,也不是说谁有背景就一定能升。升与不升,首先要凭实力,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政绩。没有政绩,你有最大的后台,也是扯淡。狗肉端不上桌,说的就是这层意思。提拔谁,提拔到什么位置,都需要理由,得放在桌面上说。在实力相当的时候,官员身后的靠山就很重要了。谁的靠山硬,谁胜出的概率就大。对徐东海而言,他并不关心厅局级干部进京跑官,至少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关心的对象是那些跟他位置相当的省部级人物,譬如刘震云和卢国晓。刘震云和卢国晓都是中央侯补委员,而他徐东海却不是。当然,还有常务副省长孟新德也可能是竞争对手。他问杨德水,梁书记和黄书记有没有来北京?
他所说的梁书记和黄书记,指的是梁洪和黄俊平两位副书记。两人都是要到站的人了,本人不可能有什么奢望,但不排除进京为手下人谋位置的可能。两人在江海省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十分复杂,都拥有自己的一定势力。而是这种势力被柳树智的威望所掩盖,不为许多人所知道罢了。
杨德水说,这倒没听说。
徐东海又问,孟省长,孔省长、李省长、王省长、还有包省长呢?
杨德水说,也没听说。不过,有些人来北京,不一定会联系驻京办。
徐东海蹙着眉头,不知是为自己的命运担心,还是为江海省的官场风云操心。
权力调整,实际上就是一次权力重组和洗牌。这种重组和洗牌当然是必要的,新陈代谢,才会生机盎然,既是自然规律,也是社会规律。会议上的权力调整往往还只停留在表面上,要达到新的平衡,还有一个漫长的过程。省级领导层变动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市一级和省级部门的人事变动,还有县一级,乡一级,也会跟着变动。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在一层层的人事变动中,新的当权派总是极力扩张势力范围,延伸和传播自己的影响力。这样一来,就免不了要掀起一场分权斗争。谁是最大的赢家,就看个人的能力水平和政治智慧了。在这个调整过程中,必然有人会痛不欲生,有人会手舞足蹈,有人会喜怒参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的就是封建王权的局限性。不管是权力平衡的太平年代,还是权力调整的动荡时期,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都难逃辛苦苟活的命运。到了现代社会,随着民智的觉醒,权力的代表性愈发广泛,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不再是特定阶层的专利了。不管是当权者,还是普通百姓,都意识到权力与自身密切相关,权力结构失衡,对谁都没有好处。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时期的人们,比现在更关心政治,更期盼长治久安。
由于种种原因,中国离法治社会的目标还有很长的路,人情关系还影响着我们的权力结构,甚至是决定性的。说得白一些,还是人治社会。
杨德水想,徐东海应该不是担心自己的省长位置。他来江海省,虽然时间不长,但名声不错,各方面处理得都恰到好处,特别是跟柳树智相处得很和谐。中央既然派他来当省长,肯定也是信得过他。在这种情况下,没理由把他放到一边,而委用新人。他应该是为江海省未来的政治格局担心,如果上去一批与他持不同政解的人,或者他不喜欢的人,那么他这个省长在未来的道路上,就会遭遇种种阻力,甚至落下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下场。如果上去的人都跟他志同道合,那么他就可以甩开膀子,昂首阔步地按照自己的构想,去实现他的施政抱负。
大概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徐东海的表情有些复杂。几秒钟后,他站起来说,你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去驻京办。
杨德水说,驻京办的黄姐就在门外,要不要见一下?
徐东海说,黄姐,跟你很熟?
杨德水说,是啊,我刚工作的时候,就认识她了,人很不错。刚才我汇报的情况,都是她告诉我的。
徐东海说,那就请她进来吧。
杨德水出门招呼黄丽萍进来。
黄丽萍性子耿直,一张嘴能说会道,一进门就热情地说,徐省长,可把你盼来了。
徐东海握了握她的手,开玩笑问,你不会见了领导都这么说吧?
黄丽萍说,不是,不是。你跟别的领导不一样。你是从部里出来的,家在北京,每次来北京,都直接往家里赶,把我们驻京办给忘了。
徐东海说,看来,我是非上驻京办走一趟不行了,要不你会说我舍大家顾小家了。
黄丽萍说,小家肯定要先照顾好,大家也要照顾。驻京办是你的治下,你能来驻京办,我们当然是热烈欢迎。
徐东海侧头对正在收拾东西的杨德水说,你这个黄姐啊,像外交官。
杨德水笑着说,黄姐是金牌外交官,因为能说会道,做事周全,深得历任驻京办主任的信任,在这边一扎根就是八年。
徐东海说,那是老北京了。
黄丽萍却说,小杨呀,我怎么听,都觉得你这话不是在夸我,而是在损我啊!
徐东海说,我怎么没听出来?
黄丽萍诉起了苦,徐省长,你是有所不知。我早就想回越州了,报告都打了不知道有多少回了。可就是只见打雷,不见下雨。
徐东海说,那是领导看重你。
黄丽萍说,我知道这道理,可我也要照顾全小家啊。这八年来,别说照顾了家里,就连见个面都不容易,每次想到这事,就觉得特对不起老公和孩子。老公一个人在越州,又当爹又当妈。儿子都高三了,明年中考,我这个当妈的,实在不放心。再这样下去,我怕老公儿子都不要我的。徐省长,你帮帮我,帮我调回越州吧。
徐东海没有马上表态,而是侧头看了看一边正埋头整理什物的杨德水。他很清楚,没有杨德水在背后运作,借十个胆子给黄丽萍,她也不敢第一次见面就向他提要求。对于黄丽萍的“无理”要求,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相反发自内心地同情她的处境。毕竟谁都是娘养大的。服从组织安排,黄丽萍长年抛夫别子,作为一个女人,实在是付出了太多,牺牲了太多。
徐东海问黄丽萍,你有想好合适的去处没有?
黄丽萍说,以前想过很多,现在不想了,只希望能尽快调回越州去相夫教子。
徐东海想了一下,说,你的情况很特殊,回越州后,我会认真考虑的。你呢,也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有了,你跟德水说。
黄丽萍欢天喜地地说,谢谢徐省长了,初次见面就跟你提要求,真不好意思。
徐东海说,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八年抗战不容易啊!我代表省政府,谢谢你八年来的辛勤付出。还是那句话,不能为了大家,就舍了小家。小河有水大河满,小家幸福,大家才幸福!
过去常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自1956年全国“合作化”以后,这句话就成为农村社会主义教育中的经典比喻,一直沿用到今天。徐东海今天把它改了,不但黄丽萍吃惊,就连一边的杨德水也心中一动。细想一下,天下哪有大河有水小河才满的事,不都是小河有水大河才满的吗?社会发展了,类似这样错误的政治教条,在我们现实生活中,已很鲜见。但是,仍有许多类似的东西,束缚着官员们的思维,不敢放开手脚,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蛋疼小说,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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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卷 不比那龙蟠虎踞(1)
从北京回到越州,徐东海没有休息,直接去了省一医。+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柳树智被安排在高级干部病房里,特别看护。徐东海没带杨德水进门,而是一个人进去看望。
杨德水闲着没事,站在走廊上,看着窗外的夜空。都市的夜空,不像乡下,深邃杳远,众星燦灿,而是一片霓红色,很浅很迷濛,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看了一会,他觉得了无情趣,便靠在墙上,闭着眼瞎想。
飞机上,徐东海跟的他一席对话,又浮响在他的耳际。上飞机后不久,徐东海就睡着了。一觉醒来,他对身边的杨德水说,你办的好事啊!声音虽然不大,但挺严厉。
听口气就知道,他是反话正说,所谓好事,实是“坏事”。杨德水做掮客拉皮条,替黄丽萍创造接触徐东海的机会,本来就有些心虚,见他这副架势,越发不知从何说起。
徐东海说,你敢做怎么不敢说了。
杨德水既然敢做,当然就有一套说词,万一领导追问起来,至少能自圆其说。可他准备的说词,派不上用场了。这种事瞒是瞒不过去的,别说是徐东海这样聪明睿智、洞察入微的人,就是换作一般官员也能想到,没有“内鬼”牵线搭桥,根本办不到。杨德水原来想,黄丽萍要调动工作合情合理,不是什么见不得阳光的事,徐东海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秘书也是人,也有求领导帮助的时候。杨德水做了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着接受徐东海私下里的审判。可他做蛋也想不到,徐东海会在众目睽睽的飞机上跟他反攻倒算。
所以他发懵了。不过,好在他脑子反应快,徐东海第二句话刚说完,他就不无幽默地回了四个字,情非得已。
徐东海问,情非得已,什么情?
杨德水尴尬之极,一时又语塞。
徐东海大概过足了瘾,笑了笑后,问,难不成比你我之的感情还要深?
杨德水赶紧说,没有,没有,你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徐东海说,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能办的一定要办,不能办的,坚决不办。我不喜欢遮遮掩掩的。
杨德水连声保证谨记教诲。
徐东海说,这事是你惹的,你得给我收拾好。
杨德水叫苦道,我哪有这能力啊!
徐东海想了一下,说,那就退一步,你负责给你的黄姐找地方,回头再告诉我。
至此,杨德水才真正明白了徐东海的意思,欣喜地说,我替黄姐谢谢师父了!
徐东海说,你不谢谢我吗?
杨德水说,谢,打心里感谢!
当时,杨德水只顾着高兴,根本没有多想。现在细想起来,徐东海这样安排,动机并不那么单纯。在递出胡萝卜的同时,也伸出了手中的大棒轻轻地敲了一下杨德水的脑袋,暗示他不要到处充好人。让杨德水给黄丽萍找地方,显然是一种暗示。黄丽萍正处长级,跟杨德水一个级别,就算平调,他也得花上吃奶的力量。如果再提一级,那就比登天还难了。当然,这里,还有一种可能,那就徐东海在故意考验他,看他能不能提出最适合黄丽萍的工作岗位。
想到这里,他给黄丽萍发了条短信,问她有没有意向性单位?
黄丽萍回了条短信,平调,还是……?
杨德水看了短信,知道她心里早就有谱了,只是没当着徐东海的面说出来。这一点,很聪明,也让杨德水觉得没有白帮她。如果当着徐东海的面,要求提拔,性质就变了,成了要官跑官,徐东海肯定不高兴,别说不会答应她,没准还会训斥她一顿。
人在官场,追求的就是位置,如果不是为了前途,她又何必抛夫别子,在北京一呆就是八年。杨德水理解她的想法,便给她回信说,两手打算吧。
三四分钟后,黄丽萍回信息过来。杨德水打看一看,居然有八个岗位可供选择。前边三个岗位都是副厅级的。杨德水仔细看了看,有两个岗位是空缺的,还有六个岗位虽然暂时还有人占着,但过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退居二线。黄丽萍的办事效率最高,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把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看来,她是早有打算,只是苦于上面没人,一直未能如愿而已。真正让杨德水佩服的还是这些岗位的排名顺序,十分有讲究。在驻京办工作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早就丢光了,唯一有个本事却是天天见长,那就是待人接物的相处之道。她首选的单位是经贸厅,其次是文化厅和机关事务管理厅。这几个单位对专业要求较低,特别是后两个,几乎没什么技术性的东西。之于,她为什么要把经贸厅排在第一个,显然还是冲着一个“利”字。相比起后两个单位,经贸厅的收入要高一些。和平年代,经济建设是主旋律,经贸厅的业务也是蒸蒸日上。黄丽萍不愧是女中豪杰,粗中有细,思量得非常周全。
都说女人不合适混官场,这是个误区,关键是看什么样的女人。官场中的女人大致可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花瓶型,外形纯美、精致、娇人,让男人身心愉悦;一种是中性女人,穿着打扮类似男人,能力素质更强,让男人忌惮三分;还有一种是温柔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一刀,让男人防不胜防。官场作为以男性为主导的大染缸中,女人各有各的生存手段,而若要顺利生存下去,不仅要掌握官场处世哲学,还要有女人的生存智慧,花瓶型、温柔型的官场女人,都容易出事。只有第二种女人,才可能在男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在杨德水看来,黄丽萍就属于第二种女人,而且是女强人,非常适合官场。她35岁就是正处长,至今已有四个年头,是个资深的县处级干部。别看处长在省级机关里不起眼,多少人一辈子钻破了脑袋都得不到。杨德水在想,自己要不是机缘巧合,当了徐东海的秘书,恐怕也不会比黄丽萍强到哪里去。他之所以决定冒险帮黄丽萍一把,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惺惺相惜之心。黄丽萍跟他一样,都是出身普通家庭,没有什么背景。
女人行走在官场,有优势,也有劣势。优势是官场里男多女少,混得好可以如鱼得水。劣势也是因为官场里男多女少,女人是官场的异类,混得不好,处处会受到排挤。优势和劣势又在相互转换,优势在经历一段时间后会变成劣势,劣势历久弥新,又会变成优势。譬如说,两个各方面条件差不多的女孩子同时进入同一单位工作,其中一个相貌出众,一个相貌平平。开始的时候,受宠的往往是漂亮的女孩子,不管是做事还是提拔,她都占有天然的优势。可过了十年八年后,人老色衰,这种优势就消失了。这时候,领导、同事就会反过来同情原本相貌平平的女人,认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歹也得给个安慰奖。到头来发现,两人的职位竟相差无几。姿色不是长久之计,能力才是关键。女人四十豆腐渣,黄丽萍很清楚,如果不能在豆腐变成豆腐渣之前,上一个台阶,以后再想进步就很难了。在徐东海面前,她充分发挥了女干部的优势,诉说了自己的难处,恰到好处地提出了调回越州工作的意见,赢得了徐东海的同情和理解。女性可以在男性面前絮絮叨叨,含嗔,撒娇,甚至痛哭流涕,男性则不行。一个男人要是这么做,有百害而无一利,只会让人感得讨厌、恶心。
就在杨德水胡思乱想的时候,陈坤安来了,手里提着个罐子。见到杨德水,他高兴地问,徐省长来了?
杨德水说,来了,正在里边看望柳书记呢!又问,罐子里装着什么?
陈坤安说,鸡汤。
杨德水问,你煲的?
陈坤安嗯了一声说,我想给柳书记补补身子。
听了这话,杨德水有些感动,一下子改变了对陈坤安的看法,觉得他并非毫无可取之处。俗话说,百善孝为先。在这时候,还能想到给领导煲鸡汤,实属难能可贵了。他说,有你这样的秘书,柳书记一定很开心。
陈坤安说,我要感谢你啊,柳书记一开口说话,就问我有没有把他的病情告诉别人。听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杨德水说,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要谢谢你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