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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曹雪芹

    幻案下,听其发落。不然,你则白白的丧命,且无人怜惜。”尤二姐泣道:“妹

    妹,我一生品行既亏,今日之报既系当然,何必又生杀戮之冤。随我去忍耐。若

    天见怜,使我好了,岂不两全。”小妹笑道:“姐姐,你终是个痴人。自古‘天

    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还。你虽悔过自新,然已将人父子兄弟致于麀聚之

    乱,天怎容你安生。”尤二姐泣道:“既不得安生,亦是理之当然,奴亦无怨。”

    小妹听了,长叹而去。尤二姐惊醒,却是一梦。等贾琏来看时,因无人在侧,便

    泣说:“我这病便不能好了。我来了半年,腹中也有身孕,但不能预知男女。倘

    天见怜,生了下来还可,若不然,我这命就不保,何况于他。”贾琏亦泣说:

    “你只放心,我请明人来医治。”于是出去即刻请医生。

    谁知王太医亦谋干了军前效力,回来好讨荫封的。小厮们走去,便请了个姓

    胡的太医,名叫君荣。进来诊脉看了,说是经水不调,全要大补。贾琏便说:

    “已是三月庚信不行,又常作呕酸,恐是胎气。”胡君荣听了,复又命老婆子们

    请出手来再看看。尤二姐少不得又从帐内伸出手来。胡君荣又诊了半日,说:

    “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医生

    要大胆,须得请奶奶将金面略露露,医生观观气色,方敢下药。”贾琏无法,只

    得命将帐子掀起一缝,尤二姐露出脸来。胡君荣一见,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

    木,一无所知。一时掩了帐子,贾琏就陪他出来,问是如何。胡太医道:“不是

    胎气,只是迂血凝结。如今只以下迂血通经脉要紧。”于是写了一方,作辞而去。

    贾琏命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只半夜,尤二姐腹痛不止,谁知竟将

    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贾琏闻知,大骂

    胡君荣。一面再遣人去请医调治,一面命人去打告胡君荣。胡君荣听了,早已卷

    包逃走。这里太医便说:“本来气血生成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郁

    结于中。这位先生擅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分伤其**,一时难保就愈。

    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说毕而去。急的贾琏查是

    谁请了姓胡的来,一时查了出来,便打了半死。

    凤姐比贾琏更急十倍,只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一个,又遇见这

    样没本事的大夫。”于是天地前烧香礼拜,自己通陈祷告说:“我或有病,只求

    尤氏妹子身体大愈,再得怀胎生一男子,我愿吃长斋念佛。”贾琏众人见了,无

    不称赞。贾琏与秋桐在一处时,凤姐又做汤做水的着人送与二姐。又骂平儿不是

    个有福的,“也和我一样。我因多病了,你却无病也不见怀胎。如今二奶奶这样,

    都因咱们无福,或犯了什么,冲的他这样。”因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偏算命的

    回来又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说他冲

    的。秋桐近见贾琏请医治药,打人骂狗,为尤二姐十分尽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

    醋在内了。今又听见如此说他冲了,凤姐儿又劝他说:“你暂且别处去躲几个月

    再来。”秋桐便气的哭骂道:“理那起瞎**的混咬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

    怎么就冲了他!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白眉赤

    脸,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

    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

    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骂的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可巧邢夫

    人过来请安,秋桐便哭告邢夫人说:“二爷奶奶要撵我回去,我没了安身之处,

    太太好歹开恩。”邢夫人听说,慌的数落凤姐儿一阵,又骂贾琏:“不知好歹的

    种子,凭他怎不好,是你父亲给的。为个外头来的撵他,连老子都没了。你要撵

    他,你不如还你父亲去倒好。”说着,赌气去了。秋桐更又得意,越性走到他窗

    户根底下大哭大骂起来。尤二姐听了,不免更添烦恼。

    晚间,贾琏在秋桐房中歇了,凤姐已睡,平儿过来瞧他,又悄悄劝他:“好

    生养病,不要理那畜生。”尤二姐拉他哭道:“姐姐,我从到了这里,多亏姐姐

    照应。为我,姐姐也不知受了多少闲气。我若逃的出命来,我必答报姐姐的恩德,

    只怕我逃不出命来,也只好等来生罢。”平儿也不禁滴泪说道:“想来都是我坑

    了你。我原是一片痴心,从没瞒他的话。既听见你在外头,岂有不告诉他的。谁

    知生出这些个事来。”尤二姐忙道:“姐姐这话错了。若姐姐便不告诉他,他岂

    有打听不出来的,不过是姐姐说的在先。况且我也要一心进来,方成个体统,与

    姐姐何干。”二人哭了一回,平儿又嘱咐了几句,夜已深了,方去安息。

    这里尤二姐心下自思:“病已成势,日无所养,反有所伤,料定必不能好。

    况胎已打下,无可悬心,何必受这些零气,不如一死,倒还干净。常听见人说,

    生金子可以坠死,岂不比上吊自刎又干净。”想毕,拃挣起来,打开箱子,找

    出一块生金,也不知多重,恨命含泪便吞入口中,几次狠命直脖,方咽了下去。

    于是赶忙将衣服首饰穿戴齐整,上炕躺下了。当下人不知,鬼不觉。到第二日早

    晨,丫鬟媳妇们见他不叫人,乐得且自己去梳洗。凤姐便和秋桐都上去了。平儿

    看不过,说丫头们:“你们就只配没人心的打着骂着使也罢了,一个病人,也不

    知可怜可怜。他虽好性儿,你们也该拿出个样儿来,别太过逾了,墙倒众人推。”

    丫鬟听了,急推房门进来看时,却穿戴的齐齐整整,死在炕上。于是方吓慌了,

    喊叫起来。平儿进来看了,不禁大哭。众人虽素习惧怕凤姐,然想尤二姐实在温

    和怜下,比凤姐原强,如今死去,谁不伤心落泪,只不敢与凤姐看见。

    当下合宅皆知。贾琏进来,搂尸大哭不止。凤姐也假意哭:“狠心的妹妹!

    你怎么丢下我去了,辜负了我的心!”尤氏贾蓉等也来哭了一场,劝住贾琏。贾

    琏便回了王夫人,讨了梨香院停放五日,挪到铁槛寺去,王夫人依允。贾琏忙命

    人去开了梨香院的门,收拾出正房来停灵。贾琏嫌后门出灵不像,便对着梨香院

    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用软榻铺了锦缎衾褥,

    将二姐抬上榻去,用衾单盖了。八个小厮和几个媳妇围随,从内子墙一带抬往梨

    香院来。那里已请下天文生预备,揭起衾单一看,只见这尤二姐面色如生,比活

    着还美貌。贾琏又搂着大哭,只叫“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贾蓉

    忙上来劝:“叔叔解着些儿,我这个姨娘自己没福。”说着,又向南指大观园的

    界墙,贾琏会意,只悄悄跌脚说:“我忽略了,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天

    文生回说:“奶奶卒于今日正卯时,五日出不得,或是三日,或是七日方可。明

    日寅时入殓大吉。”贾琏道:“三日断乎使不得,竟是七日。因家叔家兄皆在外,

    小丧不敢多停,等到外头,还放五七,做大道场才掩灵。明年往南去下葬。”天

    文生应诺,写了殃榜而去。宝玉已早过来陪哭一场。众族中人也都来了。

    贾琏忙进去找凤姐,要银子治办棺椁丧礼。凤姐见抬了出去,推有病,回:

    “老太太,太太说我病着,忌三房,不许我去。”因此也不出来穿孝,且往大观

    园中来。绕过群山,至北界墙根下往外听,隐隐绰绰听了一言半语,回来又回贾

    母说如此这般。贾母道:“信他胡说,谁家痨病死的孩子不烧了一撒,也认真的

    开丧破土起来。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之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

    地上埋了完事。”凤姐笑道:“可是这话。我又不敢劝他。”正说着,丫鬟来请

    凤姐,说:“二爷等民只得来了,便问他“什么银子?家里近来艰难,你还不知

    道?咱们的月例,一月赶不上一月,鸡儿吃了过年粮。昨儿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

    三百银子,你还做梦呢。这里还有二三十两银子,你要就拿去。”说着,命平儿

    拿了出来,递与贾琏,指着贾母有话,又去了。恨的贾琏没话可说,只得开了尤

    氏箱柜,去拿自己的梯己。及开了箱柜,一滴无存,只有些拆簪烂花并几件半新

    不旧的绸绢衣裳,都是尤二姐素习所穿的,不禁又伤心哭了起来。自己用个包袱

    一齐包了,也不命小厮丫鬟来拿,便自己提着来烧。

    平儿又是伤心,又是好笑,忙将二百两一包的碎银子偷了出来,到厢房拉住

    贾琏,悄递与他说:“你只别作声才好,你要哭,外头多少哭不得,又跑了这里

    来点眼。”贾琏听说,便说:“你说的是。”接了银子,又将一条裙子递与平儿,

    说:“这是他家常穿的,你好生替我收着,作个念心儿。”平儿只得掩了,自己

    收去。贾琏拿了银子与众人,走来命人先去买板。好的又贵,中的又不要。贾琏

    骑马自去要瞧,至晚间果抬了一副好板进来,价银五百两赊着,连夜赶造。一面

    分派了人口穿孝守灵,晚来也不进去,只在这里伴宿。正是──

    ( 红楼梦  p:///1/1999/  )




第七十回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云偶填柳絮词
    话说贾琏自在梨香院伴宿七日夜,天天僧道不断做佛事。《+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贾母唤了他去,吩

    咐不许送往家庙中。贾琏无法,只得又和时觉说了,就在尤三姐之上点了一个穴,

    破土埋葬。那日送殡,只不过族中人与王信夫妇,尤氏婆媳而已。凤姐一应不管,

    只凭他自去办理。

    因又年近岁逼,诸务猬集不算外,又有林之孝开了一个人名单子来,共有八

    个二十五岁的单身小厮应该娶妻成房,等里面有该放的丫头们好求指配。凤姐看

    了,先来问贾母和王夫人。大家商议,虽有几个应该发配的,奈各人皆有原故:

    第一个鸳鸯发誓不去。自那日之后,一向未和宝玉说话,也不盛妆浓饰。众人见

    他志坚,也不好相强。第二个琥珀,又有病,这次不能了。彩云因近日和贾环分

    崩,也染了无医之症。只有凤姐儿和李纨房中粗使的大丫鬟出去了,其余年纪未

    足。令他们外头自娶去了。

    原来这一向因凤姐病了,李纨探春料理家务不得闲暇,接着过年过节,出来

    许多杂事,竟将诗社搁起。如今仲春天气,虽得了工夫,争奈宝玉因冷遁了柳湘

    莲,剑刎了尤小妹,金逝了尤二姐,气病了柳五儿,连连接接,闲愁胡恨,一重

    不了一重添。弄得**若痴,语言常乱,似染怔忡之疾。慌的袭人等又不敢回贾

    母,只百般逗他顽笑。

    这日清晨方醒,只听外间房内咭咭呱呱笑声不断。袭人因笑说:“你快出去

    解救,晴雯和麝月两个人按住温都里那膈肢呢。”宝玉听了,忙披上灰鼠袄子出

    来一瞧,只见他三人被褥尚未叠起,大衣也未穿。那晴雯只穿葱绿院绸小袄,红

    小衣红睡鞋,披着头发,骑在雄奴身上。麝月是红绫抹胸,披着一身旧衣,在那

    里抓雄奴的肋肢。雄奴却仰在炕上,穿着撒花紧身儿,红裤绿袜,两脚乱蹬,笑

    的喘不过气来。宝玉忙上前笑说:“两个大的欺负一个小的,等我助力。”说着,

    也上床来膈肢晴雯。晴雯触痒,笑的忙丢下雄奴,和宝玉对抓。雄奴趁势又将晴

    雯按倒,向他肋下抓动。袭人笑说:“仔细冻着了。”看他四人裹在一处倒好笑。

    忽有李纨打发碧月来说:“昨儿晚上奶奶在这里把块手帕子忘了,不知可在

    这里?”小燕说:“有,有,有,我在地下拾了起来,不知是那一位的,才洗了

    出来晾着,还未干呢。”碧月见他四人乱滚,因笑道:“倒是这里热闹,大清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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