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曹雪芹
儿,难道认真的叫他去讲价钱会经纪去呢!依我说就很好。”贾琏道:“自然是
这样。并不是我驳回,少不得替他算计算计。”因问:“这一项银子动那一处的?”
贾蔷道:“才也议到这里。赖爷爷说,不用从京里带下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
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着,等置办花
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的使费。”贾琏点头道:“这个主意好。”
凤姐忙向贾蔷道:“既这样,我有两个在行妥当人,你就带他们去办,这个
便宜了你呢。”贾蔷忙陪笑说:“正要和婶婶讨两个人呢,这可巧了。”因问名
字。凤姐便问赵嬷嬷。彼时赵嬷嬷已听呆了话,平儿忙笑推他,他才醒悟过来,
忙说:“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凤姐道:“可别忘了,我可干我的去
了。”说着便出去了。贾蓉忙送出来,又悄悄的向凤姐道:“婶子要什么东西,
吩咐我开个帐给蔷兄弟带了去,叫他按帐置办了来。”凤姐笑道:“别放你娘的
屁!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希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说着一径去了。
这里贾蔷也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贾琏笑道:“你别
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来告诉你,且
不要论到这里。”说毕,打发他二人去了。接着回事的人来,不止三四次,贾琏
害乏,便传与二门上,一应不许传报,俱等明日料理。凤姐至三更时分方下来安
歇,一宿无话。
次早贾琏起来,见过贾赦贾政,便往宁府中来,合同老管事的人等,并几位
世交门下清客相公,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察度办理人丁。自此后,
各行匠役齐集,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先令匠人拆宁府会
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尽已拆去。当
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属。
会芳园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
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
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全亏一个老明
公号山子野者,一一筹画起造。
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
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等
事,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
议便罢了。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
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领命。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贾蔷已起身往姑苏去
了。贾珍,赖大等又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一笔不能写到,不过是喧阗热
闹非常而已。暂且无话。
且说宝玉近因家中有这等大事,贾政不来问他的书,心中是件畅事,无奈秦
钟之病日重一日,也着实悬心,不能乐业。这日一早起来才梳洗完毕,意欲回了
贾母去望候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照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作什么?”
茗烟道:“秦相公不中用了!”宝玉听说,吓了一跳,忙问道:“我昨儿才瞧了
他来,还明明白白,怎么就不中用了?”茗烟道:“我也不知道,才刚是他家的
老头子来特告诉我的。”宝玉听了,忙转身回明贾母。贾母吩咐:“好生派妥当
人跟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宝玉听了,忙忙的更
衣出来,车犹未备,急的满厅乱转。一时催促的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
跟随。来至秦钟门首,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唬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母并几
个弟兄都藏之不迭。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移床易箦多时矣。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李
贵忙劝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头不受用,所以暂且
挪下来松散些。哥儿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
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
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
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
捉他。那秦钟魂魄那里肯就去,又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又记挂着父亲还有
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又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无奈这些
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咤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俗语说的: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你
们阳间瞻情顾意,有许多的关碍处。”
正闹着,那秦钟魂魄忽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
略发慈悲,让我回去,和这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的。”众鬼道:“又是什么
好朋友?”秦钟道:“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都判官听了,
先就唬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回去走走罢,你们断不依我的
话,如今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众鬼见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脚,
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电雹,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依我
们愚见,他是阳,我们是阴,怕他们也无益于我们。”都判道:“放屁!俗语说
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却是一般,阴阳并无二理。别管他阴
也罢,阳也罢,还是把他放回没有错了的。”众鬼听说,只得将秦魂放回,哼了
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怎么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
见了。”宝玉忙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秦钟道:“并无别话。以
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
为是。”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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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至十八回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
话说秦钟既死,宝玉痛哭不已,李贵等好容易劝解半日方住,归时犹是凄恻
哀痛。《+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贾母帮了几十两银子,外又另备奠仪,宝玉去吊纸。七日后便送殡掩埋了,
别无述记。只有宝玉日日思慕感悼,然亦无可如何了。
又不知历几何时,这日贾珍等来回贾政:“园内工程俱已告竣,大老爷已瞧
过了,只等老爷瞧了,或有不妥之处,再行改造,好题匾额对联的。”贾政听了,
沉思一回,说道:“这匾额对联倒是一件难事。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
若不亲睹其景,大约亦必不肯妄拟,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致,若干
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众清客在旁
笑答道:“老世翁所见极是。如今我们有个愚见:各处匾额对联断不可少,亦断
不可定名。如今且按其景致,或两字,三字,四字,虚合其意,拟了出来,暂且
做灯匾联悬了。待贵妃游幸时,再请定名,岂不两全?”贾政等听了,都道:
“所见不差。我们今日且看看去,只管题了,若妥当便用,不妥时,然后将雨村
请来,令他再拟。”众人笑道:“老爷今日一拟定佳,何必又待雨村。”贾政笑
道:“你们不知,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
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
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众清客笑道:“这也无妨。我们大家看了公拟,
各举其长,优则存之,劣则删之,未为不可。”贾政道:“此论极是。且喜今日
天气和暖,大家去逛逛。”说着起身,引众人前往。
贾珍先去园中知会众人。可巧近日宝玉因思念秦钟,忧戚不尽,贾母常命人
带他到园中来戏耍。此时亦才进去,忽见贾珍走来,向他笑道:“你还不出去,
老爷就来了。”宝玉听了,带着奶娘小厮们,一溜烟就出园来。方转过弯,顶头
贾政引众客来了,躲之不及,只得一边站了。贾政近因闻得塾掌称赞宝玉专能对
对联,虽不喜读书,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今日偶然撞见这机会,便命他跟来。
宝玉只得随往,尚不知何意。
贾政刚至园门前,只见贾珍带领许多执事人来,一旁侍立。贾政道:“你且
把园门都关上,我们先瞧了外面再进去。”贾珍听说,命人将门关了。贾政先秉
正看门。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槅,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
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
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果然不落富丽俗套,自是欢喜。遂命开门,只
见迎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众清客都道:“好山,好山!”贾政道:“非此一山,
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则有何趣。”众人道:“极是。非胸中大有邱壑,
焉想及此。”说毕,往前一望,见白石崚嶒,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
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贾政道:“我们就从此小径游去,
回来由那一边出去,方可遍览。”
说毕,命贾珍在前引导,自己扶了宝玉,逶迤进入山口。抬头忽见山上有镜
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处。贾政回头笑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妙?”
众人听说,也有说该题“叠翠”二字,也有说该提“锦嶂”的,又有说“赛香炉
“的,又有说“小终南”的,种种名色,不止几十个。原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
试宝玉的功业进益如何,只将些俗套来敷衍。宝玉亦料定此意。贾政听了,便回
头命宝玉拟来。宝玉道:“尝闻古人有云:‘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
况此处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之处,不过是探景一进步耳。莫若直书‘曲径通
幽处’这句旧诗在上,倒还大方气派。”众人听了,都赞道:“是极!二世兄天
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贾政笑道:“不可谬奖。他年小,不过
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再俟选拟。”
说着,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
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
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
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贾政与诸人上了亭子,倚栏坐了,因问:“诸
公以何题此?”诸人都道:“当日欧阳公《醉翁亭记》有云:‘有亭翼然’,就
名‘翼然’。”贾政笑道:“‘翼然’虽佳,但此亭压水而成,还须偏于水题方
称。依我拙裁,欧阳公之‘泻出于两峰之间’,竟用他这一个‘泻’字。”有一
客道:“是极,是极。竟是‘泻玉’二字妙。”贾政拈髯寻思,因抬头见宝玉侍
侧,便笑命他也拟一个来。宝玉听说,连忙回道:“老爷方才所议已是。但是如
今追究了去,似乎当日欧阳公题酿泉用一‘泻’字,则妥,今日此泉若亦用‘泻’
字,则觉不妥。况此处虽云省亲驻跸别墅,亦当入于应制之例,用此等字眼,亦
觉粗陋不雅。求再拟较此蕴籍含蓄者。”贾政笑道:“诸公听此论若何?方才众
人编新,你又说不如述古,如今我们述古,你又说粗陋不妥。你且说你的来我听。”
宝玉道:“有用‘泻玉’二字,则莫若‘沁芳’二字,岂不新雅?”贾政拈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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