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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曹雪芹

    闲事,这一句现成的话也不说?我宁可自己落不是,岂敢带累你呢。”李纨笑道:

    “你们听听,说的好不好?把他会说话的!我且问你,这诗社你到底管不管?”

    凤姐儿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不入社花几个钱,不成了大观园的反叛了,还想

    在这里吃饭不成?明儿一早就到任,下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慢慢

    作会社东道。过后几天,我又不作诗作文,只不过是个俗人罢了。‘监察’也罢,

    不‘监察’也罢,有了钱了,你们还撵出我来!”说的众人又都笑起来。凤姐儿

    道:“过会子我开了楼房,凡有这些东西都叫人搬出来你们看,若使得,留着使,

    若少什么,照你们单子,我叫人替你们买去就是了。画绢我就裁出来。那图样没

    有在太太跟前,还在那边珍大爷那里呢。说给你们,别碰钉子去。我打发人取了

    来,一并叫人连绢交给相公们矾去,如何?”李纨点首笑道:“这难为你,果然

    这样还罢了。既如此,咱们家去罢,等着他不送了去再来闹他。”说着,便带了

    他姊妹就走。凤姐儿道:“这些事再没两个人,都是宝玉生出来的。”李纨听了,

    忙回身笑道:“正是为宝玉来,反忘了他。头一社是他误了。我们脸软,你说该

    怎么罚他?”凤姐想了一想,说道:“没有别的法子,只叫他把你们各人屋子里

    的地罚他扫一遍才好。”众人都笑道:“这话不差。”

    说着才要回去,只见一个小丫头扶了赖嬷嬷进来。凤姐儿等忙站起来,笑道:

    “大娘坐。”又都向他道喜。赖嬷嬷向炕沿上坐了,笑道:“我也喜,主子们也

    喜。若不是主子们的恩典,我们这喜从何来?昨儿奶奶又打发彩哥儿赏东西,我

    孙子在门上朝上磕了头了。”李纨笑道:“多早晚上任去?”赖嬷嬷叹道:“我

    那里管他们,由他们去罢!前儿在家里给我磕头,我没好话,我说:‘哥哥儿,

    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

    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

    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nǎ子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你那里知

    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

    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

    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

    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如

    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儿虽小,事

    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

    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李纨凤姐儿都笑道:“你也多虑。我们看他也就好了。

    先那几年还进来了两次,这有好几年没来了,年下生日,只见他的名字就罢了。

    前儿给老太太,太太磕头来,在老太太那院里,见他又穿着新官的服色,倒发的

    威武了,比先时也胖了。他这一得了官,正该你乐呢,反倒愁起这些来!他不好,

    还有他父亲呢,你只受用你的就完了。闲了坐个轿子进来,和老太太斗一日牌,

    说一天话儿,谁好意思的委屈了你。家去一般也是楼房厦厅,谁不敬你,自然也

    是老封君似的了。”

    平儿斟上茶来,赖嬷嬷忙站起来接了,笑道:“姑娘不管叫那个孩子倒来罢

    了,又折受我。”说着,一面吃茶,一面又道:“奶奶不知道。这些小孩子们全

    要管的严。饶这么严,他们还偷空儿闹个乱子来叫大人操心。知道的说小孩子们

    淘气,不知道的,人家就说仗着财势欺人,连主子名声也不好。恨的我没法儿,

    常把他老子叫来骂一顿,才好些。”因又指宝玉道:“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爷不

    过这么管你一管,老太太护在头里。当日老爷小时挨你爷爷的打,谁没看见的。

    老爷小时,何曾像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了。还有那大老爷,虽然淘气,也没像

    你这紥窝子的样儿,也是天天打。还有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

    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如今我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那珍

    大爷管儿子倒也像当日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的到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

    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的不怕他?你心里明白,喜欢我说,不明白,嘴里

    不好意思,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呢。”

    正说着,只见赖大家的来了,接着周瑞家的张材家的都进来回事情。凤姐儿

    笑道:“媳妇来接婆婆来了。”赖大家的笑道:“不是接他老人家,倒是打听打

    听奶奶姑娘们赏脸不赏脸?”赖嬷嬷听了,笑道:“可是我糊涂了,正经说的话

    且不说,且说陈谷子烂芝麻的混捣熟。因为我们小子选了出来,众亲友要给他贺

    喜,少不得家里摆个酒。我想,摆一日酒,请这个也不是,请那个也不是。又想

    了一想,托主子洪福,想不到的这样荣耀,就倾了家,我也是愿意的。因此吩咐

    他老子连摆三日酒:头一日,在我们破花园子里摆几席酒,一台戏,请老太太,

    太太们,奶奶姑娘们去散一日闷,外头大厅上一台戏,摆几席酒,请老爷们,爷

    们去增增光;第二日再请亲友,第三日再把我们两府里的伴儿请一请。热闹三天,

    也是托着主子的洪福一场,光辉光辉。”李纨凤姐儿都笑道:“多早晚的日子?

    我们必去,只怕老太太高兴要去也定不得。”赖大家的忙道:“择了十四的日子,

    只看我们奶奶的老脸罢了。”凤姐笑道:“别人不知道,我是一定去的。先说下,

    我是没有贺礼的,也不知道放赏,吃完了一走,可别笑话。”赖大家的笑道:

    “奶奶说那里话?奶奶要赏,赏我们三二万银子就有了。”赖嬷嬷笑道:“我才

    去请老太太,老太太也说去,可算我这脸还好。”说毕又叮咛了一回,方起身要

    走,因看见周瑞家的,便想起一事来,因说道:“可是还有一句话问奶奶,这周

    嫂子的儿子犯了什么不是,撵了他不用?”凤姐儿听了,笑道:“正是我要告诉

    你媳妇,事情多也忘了。赖嫂子回去说给你老头子,两府里不许收留他小子,叫

    他各人去罢。”

    赖大家的只得答应着。周瑞家的忙跪下央求。赖嬷嬷忙道:“什么事?说给

    我评评。”凤姐儿道:“前日我生日,里头还没吃酒,他小子先醉了。老娘那边

    送了礼来,他不说在外头张罗,他倒坐着骂人,礼也不送进来。两个女人进来了,

    他才带着小幺们往里抬。小幺们倒好,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馒头。

    人去了,打发彩明去说他,他倒骂了彩明一顿。这样无法无天的忘八羔子,不撵

    了作什么!”赖嬷嬷笑道:“我当什么事情,原来为这个。奶奶听我说:他有不

    是,打他骂他,使他改过,撵了去断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

    他现是太太的陪房。奶奶只顾撵了他,太太脸上不好看。依我说,奶奶教导他几

    板子,以戒下次,仍旧留着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凤姐儿听说,便向赖

    大家的说道:“既这样,打他四十棍,以后不许他吃酒。”赖大家的答应了。周

    瑞家的磕头起来,又要与赖嬷嬷磕头,赖大家的拉着方罢。然后他三人去了,李

    纨等也就回园中来。

    至晚,果然凤姐命人找了许多旧收的画具出来,送至园中。宝钗等选了一回,

    各色东西可用的只有一半,将那一半又开了单子,与凤姐儿去照样置买,不必细

    说。

    一日,外面矾了绢,起了稿子进来。宝玉每日便在惜春这里帮忙。探春,李

    纨,迎春,宝钗等也多往那里闲坐,一则观画,二则便于会面。宝钗因见天气凉

    爽,夜复渐长,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日间至贾母处王夫人处省候两

    次,不免又承色陪坐闲话半时,园中姊妹处也要度时闲话一回,故日间不大得闲,

    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黛玉每岁至春分秋分之后,必犯嗽疾,今秋又遇贾

    母高兴,多游玩了两次,未免过劳了神,近日又复嗽起来,觉得比往常又重,所

    以总不出门,只在自己房中将养。有时闷了,又盼个姊妹来说些闲话排遣,及至

    宝钗等来望候他,说不得三五句话又厌烦了。众人都体谅他病中,且素日形体娇

    弱,禁不得一些委屈,所以他接待不周,礼数粗忽,也都不苛责。

    这日宝钗来望他,因说起这病症来。宝钗道:“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

    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

    每年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个常法。”黛玉道:“不中用。

    我知道我这样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好的日子我是怎么形景,就可知

    了。”宝钗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

    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黛玉叹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

    力可强的。今年比往年反觉又重了些似的。”说话之间,已咳嗽了两三次。宝钗

    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

    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

    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

    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

    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

    了,实在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

    五岁,竟没一个人像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怨不得云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他赞你,

    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

    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若不是从前日看出来,今

    日这话,再不对你说。你方才说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

    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

    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

    姐这三个人便没话说,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

    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耽耽,背地里言三语

    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

    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宝钗道:“这样说,

    我也是和你一样。”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

    买卖地土,家里又仍旧有房有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白住了这里,一应大小

    事情,又不沾他们一文半个,要走就走了。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

    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宝钗笑道:“将来也不过

    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道:

    “人家才拿你当个正经人,把心里的烦难告诉你听,你反拿我取笑儿。”宝钗笑

    道:“虽是取笑儿,却也是真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

    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虽有个哥哥,你

    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你也是个明白人,何

    必作‘司马牛之叹’?你才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妈妈说

    了,只怕我们家里还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头们就熬了,又便宜,又不惊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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