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雪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曲波
少剑波笑道:“有力气就好,保证你们有地方使,积压不下。我完全相信,坚强的意志,会克服所有的困难,不过……”他的语气显然是严肃了一些,“不过我们要正视现实,充分认识这些困难,从而有足够的精神准备来战胜困难。从这里到威虎山,虽然没有什么峻山陡涧,但是这趟山势,却是步步加高,因而我们这趟路程上,逆滑多,顺滑少,和我们练习的滑雪场完全不一样。另外在这二十四小时中,有十五个钟头是黑夜,只有九个钟头的白天。在这漫长的冬夜里,滑行在深山密林,更加重了我们的困难。并且在这长途的滑行中,休息不能超过三次,每次又不能超过二十分钟,几乎是一气滑行三百里。”
“不管怎样,我们的力气用不完!”战士们把雪杖一撞,脚一踏,从脚下飘出一股雪尘。
“用不完!”少剑波格外加重语气咬清这三个字,“今天我的要求不是用不完,而是要求三百里后,劲头得更大。要知道我们三百里后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马上就得打仗。我们的对手比我们多六倍,我们一个人要打他六个,这帮匪徒大多数又是惯匪老炮手,绝不能有任何的轻敌。
“特别要提出的,威虎山不是奶头山,我早就说过,它好比烂泥塘、螃蟹窝,弄不好的话,被陷进去,就要吃大亏,甚至退却也退不出来。这就需要同志们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我们一点也不怕这个!”刘勋苍粗声粗气地道,“它就是一座刀山,我们也能扫它个溜溜光。”
“好!”少剑波严肃地命令道:“现在马上出发,一个人也不许掉队,掉一个也影响战斗。”说着他的手一挥,战士们的滑雪板唰的一声,拉开了距离。
孙达得飞身上马,沿着杨子荣树上刻的记号,飞马前进。
小分队战士紧紧地滑行在马后。第一次把这门新技术应用到急袭的战斗上,劲头是格外足。虽然那匹马快行如飞,可是战士们已足足可以和它竞走。真像远途滑雪的运动赛,嗖嗖唰唰!飞速前进,时常滑到马的前头。
少剑波、刘勋苍、李勇奇,一会儿滑在队前,一会儿又滑在队后,满心高兴地检看着他这支雪上飞行军。当看到战士们猛烈而轻松的动作,兴奋而愉快的神情,他默默地自喜着:“雪朋友交得不错,这一下我赢得了雪上技术,也赢得了雪原上行进的速度。”
一夜的滑行,不要说没有掉队的,连一个拉下距离的也没有。静静的大森林里,只有嗖嗖唰唰的滑行声,夹着战士们粗壮的气喘声,和偶尔愉快的低笑声。
拂晓,滑行在一个漫长的上坡路上,战士们显然是有些疲劳了,雪杖的撑动减弱了,步度也放缓了,喘息声在一步一步地增大着音量。少剑波的两条胳臂也酸痛起来。上坡路显然给予小分队很大的麻烦。
刚到坡顶,队伍最前头的刘勋苍突然蹲下。他右手向后一挥,低沉而紧张地喊了声:“情况!”战士们随着他的声音一齐蹲下,向着似亮没亮的正前方窥望。并迅速取下他们大背在身后的大枪,作战斗准备。
少剑波迅速赶到刘勋苍身旁,顺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他们前进的右侧方不远的灌木丛中,有几条射过来的火光。
由于灌木丛的障碍,看不到火堆,只看到放射在四周和上空的光芒。
少剑波皱了皱眉头,略一思索,低声向刘勋苍道:
“不会是猎人,又不像山火,可能这情况与打高波的那股匪徒有关。”说着他命令小分队向火光围去。
当小分队摸到火光的光圈外层最黑暗的地带,看到一座四壁人头高的雪墙,在雪墙的里面,生着一堆大火,火舌冒出四壁以上,一舔一舔的向四外散射着光芒。
少剑波和刘勋苍,利用这光圈外的黑暗地带,略向北走了一小段,转到四壁雪墙出入门的缺口处,看到那雪墙里面,火堆旁,十几个人在拨弄着正旺的大火,并在火上烧着什么吃的东西。十几个人的屁股下坐着一些各色各样的包袱,还有几个较小的包袱扔在他们的背后。少剑波为了不至于打错,便拿出望远镜,向通亮的火堆一望,顿时把火堆和那十几个人拉到了跟前。
“匪徒,”少剑波低声向刘勋苍耳边说道:“快!带你们小队扑上去。”
刘勋苍回过头去,带领他的小队,压低姿势,放轻脚步,向雪墙扑去。摸到雪墙根下,刘勋苍右手卡着两颗手榴弹柄,左手拉着弹弦,向战士们一晃。战士们机警的全按他的姿势准备好了。刘勋苍把手榴弹向上一举,左手一拉弦,顺着雪墙上沿,丢进墙里。战士们也在这同时,照样丢了进去,他们一齐滚倒在地上,向外滚了几滚。在雪墙里匪徒慌乱的吼叫中,轰隆隆!一声巨响,二十几颗手榴弹,一齐爆炸。匪徒的狗命,和火堆一样被炸灭了。匪徒们的尸体,和烂柴碎炭雪墙一样,被炸得零零碎碎,四外溅飞。
从刘勋苍的手榴弹出手,到匪徒们稀烂横飞的尸块落地,一共只用了二十秒钟,战斗进行得异常顺利。
当小分队正要继续前进,忽然听到在密树丛中,传来了女人的低泣声。李勇奇向哭声滑去,在十几步远的一棵大树根下,发现有几个女人抱在一块,低声哭泣。李舅奇弯下腰去,看清了她们在用胳臂盖着头脸,全身激烈地颤抖。
“起来!你们是哪个屯的?”
几个女人蓦地抬起头,“李大哥!”
“哎呀!是你们!”
她们一齐爬起来,可是已经立不住了,她们一歪一歪扑到李勇奇的跟前,抱着李勇奇的腿呜呜大哭起来。小分队一起围拢过来,给她们生下火,烤暖她们冻僵的身体。
从三个年轻女人的诉苦中,证明了这一小群匪徒,正是打火车的那一股残余的匪徒。他们步行了一天一夜,在这里露营,拂晓正要做饭吃,好回山去赶吃座山雕大年三十的百鸡宴,却被小分队给消灭了。
少剑波命令两个民兵,把她们护送回佛塔密车站。小分队继续前进。
年三十的大清早,威虎山上的杨子荣格外神气,这里跑跑,那里瞧瞧,忙忙碌碌,吆吆喝喝,殷勤地安排着百鸡宴。
因为杨子荣今天是座山雕营里的值日官,山上的一切他今天有全面的支配权。
再加上他这个“胡团副”特别殷勤,善投座山雕的喜好,所以座山雕特别在昨天加委他为百鸡宴的司宴官。这个角色在以往几年向来是座山雕的参谋长八大金刚中的头一名大麻子充当的。因为大麻子下了山未回,所以今天这个角色就落到杨子荣手里,他成了威虎山上双职双权的指挥者。
从一清早,他就分配了二十几个匪徒,把对搿粗一米多长的大松明子,一根一根地绑在鹿砦旁被锯倒的大树楂子上,五福山周围共绑了六六三百六十根。
又派了几个匪徒,炼了两大桶野猪油,分成六十大碗,捻上了大拇手指粗的棉花捻,摆在威虎厅的四周窗台上、墩子上,还有一些吊在宴桌上空的房梁上。
正午的时候,杨子荣陪伴着座山雕,绕山各处视察了一遍。杨子荣恭维不尽地介绍着他安排的排场,座山雕特别对周山三百六十根松明火把感到兴趣。
“老九,这倒挺新鲜的。”
“是的!”杨子荣咧嘴笑着,“三爷的六十大寿,理当排场排场,我胡老九今天要把咱威虎山照的全山通亮,连一点黑影也不叫它有。我安排了松明火把,六六三百六十根,讨个吉利话,这叫做‘山光尊照,通天明亮’。预兆三爷将来官升上将,福寿绵长。”
座山雕被杨子荣这番计高谋巧、意深词妙的奉承话,说的格格格格快意地笑起来,他捋了一下山羊胡子,“老九,不愧是副官出身,有两下子,有两下子!这个排场向来还没有过。”
“这还不算,”杨子荣得到这番夸奖,觉得应该再继续进行心理战,来麻痹这个老匪首,于是一手扯着座山雕的衣袖,一手向威虎厅一指道:
“除了通山亮以外,我还布置了一个满堂红。”
“嗯!满堂红?”座山雕一歪脑袋新奇地望着杨子荣。
“对啦!满堂红。”杨子荣一面说一面领着座山雕步进威虎厅,看着一群小匪徒,正在吵吵嚷嚷地布置着野猪油灯。
“三爷!今晚咱来个打通宵,酒多肉多,咱这个威虎厅,弄他个六十盏灯火,正应三爷的六十大寿。一落黑,咱就把它点上,威虎厅叫它灯烛辉煌,这一照岂不就是满堂红。”
“好!好!”座山雕边笑边点头,“这叫厅内厅外一齐亮,好!好!”突然他脑门一皱,“不过满堂红这个‘红’字有点不对我的心思,**,人们都称他是红党,我崔某讨厌这个‘红’字。”
“那不要紧,三爷,”
一个正在向梁上吊红的匪徒歪着脖子道,“满堂红不好,咱叫它个满堂亮!”
“不好!不好!”座山雕摇了摇秃脑袋,“老九在外面山上安排了个通山亮,厅里再来个满堂亮,有点不相对,也不相称。”
“那好办,”那个匪徒又特别比划了一个手势道,“一字之差,不费难,为了对通山亮,咱就叫它个满堂光!三爷!您看怎么样?”
“嗯!这小子,还有两下子,”座山雕脸上浮出一阵称心如意的微笑,向着杨子荣道:“老九,你看怎么样?”
杨子荣微笑地看着座山雕,“三爷指示吧!”
“好!”座山雕一拍大腿,“咱就叫它个满堂光。老九,你这个司宴官不含糊,随你安排。”说着他向正摆灯的小匪徒一招呼,“哎!你们听着,好好听你九爷的支配。”
“错不了!”小匪徒一齐踊跃地回答。
杨子荣赔着笑脸,“谢谢三爷的重用。”说着把座山雕送出威虎厅,他立即转回来,向着正在忙碌吵嚷的匪徒们喊道:
“弟兄们!……”
“哎!九爷!”匪徒们一齐阻止着杨子荣的称呼,“今天咱们山上不许用军队的称呼,应当用家里的称呼,这是咱们的老规矩。你应当叫我们孩子们。”
“哎!别那么着,彼此一样。”杨子荣嘻笑着一摇手,“说正经的,今天咱们的百鸡宴,和往年不同,咱们要全摆在威虎厅,弟兄们一齐同欢共饮,这叫做师徒合欢。怎么样?”
“太棒啦!太棒啦!”
小匪徒一阵得意的狂喜。
“来,就这样安排!”
原来以往的百鸡宴,是八大金刚摆在威虎厅,群匪摆在花寨。这花寨是安置抢上山的良家妇女的几间木头房子,专供匪徒们蹂躏糟蹋。国民党的滨绥图佳党务专员,就是这样指示的:“为了保存实力,可采取任何手段,大烟、女人、许愿封官,这是手段中效果极佳的几招,用它来笼络人心,实为万能……等中央军来到,即可拔刀再出。”
目前还有二十七个民间妇女,被押在花寨里,她们已受了一年多的痛苦了。
杨子荣准备的酒肉特别多,二百只鸡,一齐下锅;三百多斤酒准备一勺光。因为剑波在杨子荣临走的时候,再三地叮嘱这一点:“百鸡宴是你的战场,你要尽全部可能指挥酒肉兵,酒肉会是小分队的组成力量。”如今杨子荣正暗暗在这一点上大下功夫。
小匪徒们看到杨子荣安排这样隆重的场面,个个贪馋着这席丰满的大宴,都纷纷向杨子荣道谢。有的说:“还是九爷大方。”有的说:“九爷真仗义!”又有的说:“九爷会带兵,将来一定是个大将才。”
匪徒们不住地抽着鼻子,吸嗅着满山的肉香酒香。“哎呀!
真香呀!”有的从早晨就没吃饭,留着肚子,等着晚上的百鸡大宴
( 林海雪原 p:///1/1952/ )
第二十章 逢险敌,舌战小炉匠
小分队急急滑行,通身冒汗。《+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饿了咬两口冻狍子肉,啃两口高粱米饭团;渴了抓把雪塞在嘴里。他们紧张得可以说一刻不停。上坡逆滑时,速度稍慢,是他们精神上的休息的时机;下坡顺滑,速度加快,需要全神贯注,而用不着很大体力,是他们体力上的休息的时机,一夜零大半天,他们就是这样地滑着,休息着,一刻也没停下来。
少剑波看了看表,已是腊月三十日的十四点了!一夜大半天的滑行,除了拂晓打了一个二十秒钟的歼灭战外,再没碰上任何的情况和难行的道路,部队行进得很顺利。
孙达得骑在马上,看着大家滑行得那样地自由自在,并时常地玩着巧妙的花样,心里特别急得慌。特别看到刘勋苍、李勇奇下坡穿树空,大翻身,返高岗,更诱得他眼馋手痒。每到下坡顺滑路,孙达得的快马就必然落在后头。他心想:“我孙长腿这一次可落后了,我的腿再长,也赶不上滑的快。”想着想着,他的腿在马上和手就动作起来,比划着同志们滑行的姿势,嘴里还念叨着滑行时的声音,“唰——唰——嗖——”
比划了一阵子,他两腿一夹,马嚼口一提,飞奔到小分队的前头,喘了一口粗气嘟噜道:“妈的!不骑马了,我试一下。”说着他翻身下马,向滑在最前头的刘勋苍一招手,“坦克,换一换!我滑一会儿!”
刘勋苍把雪杖向他的手上一撞,“得啦!长腿,这不是学艺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骑你的‘蝴蝶马’吧!”说着玩了一个侧绕障碍的花样,越过孙达得,滑远了。
孙达得伸手抓了一个空,用手指着刘勋苍远去的背影,“这小子!怎么还‘蝴蝶马’。”转身又抓正滑到他跟前的小董,小董顺一个斜坡,用力撑了一杖,顺孙达得的胳臂下嗖地飞过,然后回头一笑道:
“大孙!雪朋友不是随便交得好的,不摔个五六百跤,别想学成。”
“这有啥难处,”孙达得不服气地道,“我老孙向来就有个犟眼子劲。”
他定要用马换别人的滑雪具,可是谁也不肯换给他。不论谁只要将到他跟前,就用力撑上两杖,飞速滑过,滑向顺坡路。孙达得是摸不着也抓不着,急得他用雪团子抛打。最后终于被他捉到了力气最小的白茹。他抓住她的手要求道:
“来!白同志,你滑得太累了!我替你一会儿,你骑马。
嘿!这马可好啦,走得又快又稳。”
“我不累,”白茹理了一下她额前的散发,把皮帽掀在脑后,露出一顶鲜艳的红色绒线衬帽。她正要再滑,却被孙达得那只大而有力的手抓住,挣不脱了。
他俩正在争执,少剑波已从后面滑到他们跟前,向孙达得微微一笑,“达得同志,你没学,滑不了!还是以后练一练再滑吧!”
“不用,二○三首长,我看没啥,自行车我没学就会了,车子一倒我的两腿一岔,多咱也没挨过摔。”
少剑波和白茹一起笑起来,“那是因为你的腿长,腿长对征服车子有用,对这滑雪板可没有用。”
“我不信,滑雪板那么老长,还有两根拐棍,并且又是两脚着地,保险没关系。”
他望了一下白茹,“再说我这条有名的长腿大汉,还不如个小黄毛丫头!”
说的白茹含羞带乐地一噘嘴,“什么黄毛丫头,重男轻女的观点。”
孙达得嘿嘿一笑,“哟!大帽子!”他一晃脑袋,“本来吗!
论辈你得叫我叔叔。”
“滑雪还管年纪大小?
革命军队还论辈?”白茹虽然嘴里这样争辩,内心却真是在敬仰着杨子荣、孙达得这些勇敢善良的叔辈。
“别说了!”少剑波看了一下已滑得有踪无影的小分队,向白茹噘嘴,“白茹,你就让达得同志试一试。”说着他顺迹滑去。
白茹摘下滑雪板,孙达得喜之不尽,连声谢谢。可是白茹因长途滑行,腿卷不回弯来,上不去马。孙达得朝她一笑,伸出双手,向白茹腋下一卡,向上一提,像抱娃娃一样,把白茹抱上马去。那马顺踪快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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