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荷华

    先前秦国征伐的对象一直是赵韩魏三国，如今攻下赵国之后，便是燕国，自嬴政亲政以来，秦国从未主动发兵进攻过楚国，所以这次让王贲自武关攻楚，乃是一次试探。

    当年白起攻陷郢城，楚国国力大损，现在几十年过去，秦国需要清楚知悉楚国当前的状况，虽然朝堂已经不堪，但得以制霸中原百年的东方大国，绝非能够小觑的对象。

    王贲站在武关城楼之上，远远眺望着对面的楚境，这次出征动静太大，楚国亦准备充分，陈兵武关外一里的大营内，人头攒动。“阿亥，都说我秦国虎狼之邦，若是硬上，你说有几分胜算？”

    赵亥默然不语，而后转身欲走。

    王贲迅速拦住他“你做什么？”

    “收拾包袱，准备回去请罪。”赵亥淡淡应道。

    “喂……我只是做个假设，并没有说要这么做！”王贲说道，“你说，有几分胜算？”

    “三分。”赵亥毫不犹豫地说道。

    王贲正要反驳，看了看对面的地势，又改了想法“你说得是。武关虽不似函谷关那般险峻，却是秦楚两国交界之处的重要关隘。楚国攻不进来，秦国想过武关，亦没有那么容易。”

    “你知道不能乱来就好。”

    “那我们就另择他法。”王贲将羊皮地图摊开放在桌上，一边比划一边说道，“郑国渠建成后，大河之水灌溉秦国东部原地，粮食连年丰收。我们在武关，正是原地东出三里之处，距离很近，粮草便无需从巴蜀之地运送，满车粮食往返来去不过数个时辰而已。”

    赵亥接着说道“你的意思是，楚国粮食必须从北部南下，距离远消耗大，而在粮食这方面秦国优势巨大，所以我们这次可打持久战。”

    “正是，但持久作战终究损耗国力，楚国如今备粮最多一月，而北部运粮到武关，起码要一旬。此间你带万兵出阵挑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我，选几个武艺高强的士兵，易装而行去截获他们的粮草。”

    “你竟然想着截粮？若是粮草押运的路线经过两国交界之处，如此还说得过去，可楚国的粮食根本无需通过边界，在楚国国境之内，身为秦人，你如何带着几个人去截粮？”赵亥有些惊讶。

    “就是因为在楚国境内，粮草押运势必不会有太多人经办，越是安的环境，便越是松懈，更何况是他们自己的地盘。”王贲越说越兴奋，甚至抬手拍了一下桌子，“我佯装做阳翟大贾，自魏国境内入楚，不过几十个人而已，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既然如此，还是我去吧。你是主将，若楚军看到率领军的是我，难免生疑。”

    王贲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皱眉十分怀疑地看着他“你这不懂变通的木头脑袋，能办成此事么？”

    赵亥面无表情地拉开他的手“届时楚军一旦动乱，你便乘势进攻，我可不会派人来通知你。”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主将还是我是主将？”王贲十分不满地说道。

    然赵亥都懒得理他，直径走下了城楼。

    王贲看着他的背影愤愤说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脾气，真是的！如果不是我，你都被人暗杀多少次了。”

    他这个主将做得真是卑微，连裨将都给他脸色看。

    罢了，谁让赵亥是他的兄弟呢？对于自家人，难不成还要说两家话？

    由于秦国从燕国撤军，燕王喜以为是姬丹的头颅起了作用，对赵嘉十分感激，为了安抚嬴政，燕王听说秦国进攻楚国，直接又提供了许多粮草进入秦境，燕国距离武关甚远，嬴政便命身为邯郸郡守的成蛟接手这批粮食，用于邯郸地界的缓冲，以便经济恢复。

    年初，秦国派出进攻楚国的兵马终于传来了消息。

    “报——”

    麒麟殿上，冯劫正在汇报上一年官员调度的详细名单，一个侍从走了进来，跪在冯劫之后。

    嬴政略一摆手，侍从禀报道“王贲将军攻下丹阳至临武的十余座城池，并传回军报。”说着，侍从双手抬起，奉上竹简。

    “好。”嬴政露出几分喜色，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皆赞叹王贲的武将之能。

    “武关是秦国地界，但要继续东进绝非易事，王将军真是年轻有为啊！”

    “王翦将军是秦国功臣，其子亦是不负大王厚望……”

    蒙毅走上前去，接过侍从手中的军报，而后说道“王将军请大王准许他进兵魏国。”

    嬴政侧头问道“是渡江受阻？”

    “正是。”蒙毅答道。

    王翦站在武将首列，思索一番说道“武关东出，有江水天险为阻，楚军后撤守江，绝无渡过可能，十余城已是极限。”

    。

    (iishu)是，，，，！




第二百九十八章 劳模魏缭
    【】(iishu)，

    “臣附议。”李斯亦走了出来，“眼下看来，但凡大秦与楚国接壤之处，皆为水泽天险之地，但魏国与楚国的边界则大有不同。若是借道魏国攻楚，唇亡齿寒，魏国难免行暗算之举，王贲将军定然是考虑到这一层，才奏请王上先行灭魏。”“这么说秦国是非要攻打魏国不可了。”魏缭幽幽开口。

    对于魏缭这样的举动，嬴政毫不意外，“怎么，魏卿以为不妥？”

    众人说话的时候，昌平君始终一言不发，虽然站在文臣首列，反倒像是隐匿在鼎盛的人声里。

    一直以来，秦国为天下一统，已经做出许多准备，先前嬴政重用姚贾顿弱持金贿赂四方诸侯大臣，眼下的魏国朝堂已经羸弱不堪，既然拦在秦国灭亡楚国的道路上，势必要先行除去。

    “不不不，臣以为甚为妥当。王贲攻下楚国十城，对楚国起到威慑作用，一旦秦国进兵魏国，楚国势必不敢派兵增援，加之东北方的齐国与秦有约在先，必然也不会伸出援手，魏国孤立无援，现在征伐，绝对是良机。”魏缭淡定地撇清说道，“臣虽然姓魏，但安家之所在哪里都是一样，何况天下归一有益百姓。”

    嬴政挑眉，那眼神好似在说，啰里啰嗦说了这么一堆，你到底想干什么？

    魏缭显然很懂嬴政的心思，大笑着说道：“臣的意思是，大梁是臣的故里，在王将军攻下大梁之前，臣愿意先回去洞察局势，为大王分忧。”

    说白了就是不想干活，想回去休息，可真是秦国的“劳模”啊！

    魏缭面皮自是厚如城墙，全然忽视嬴政由内而外透露出的鄙视，仍是笑意满满地看着他。

    嬴政冷哼一声：“这次魏卿又想去‘洞察’多久的局势？”

    先前他在邯郸亲征的时候，魏缭便假借郑芙之手溜走数月，回来之后还厚着脸皮祝贺他与郑芙重归旧好。一直以来他行事随意，十分懒怠，全然没有身为秦臣的自觉，或许天才总是不同寻常，尤其是像他这样不怕死的天才。

    “不多不少，魏国灭亡之时，臣便在大梁等着大秦之军，直入楚地，夺取寿春。”魏缭说完仍觉得不太妥当，继而陈情，“还请大王体恤臣这微不足道的思乡之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是当着朝堂百官的面，魏缭对秦国贡献颇多，嬴政早已习惯他这幅作态，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准了。”

    “谢大王！”

    下朝后，嬴政便径直朝长安宫走去，姚贾步履匆匆地跟上来，被几个侍卫拦住，听到动静，嬴政回头，“姚上卿？”

    姚贾抬手作揖，继而讪笑着说道：“臣有一事，因并非政事，所以臣不便当着百官的面说，故而等大王走出麒麟殿才速速跟来。”

    “何事？”

    姚贾停顿片刻，组织好语言方道：“一年了，臣听闻郑少君仍未醒来，心中身为担忧，少君是长公子的生母，又诞下祥瑞的龙凤双生子，是大秦的福星，臣私以为，有一个法子或许能有效。”

    说到郑芙的事情，嬴政便上心几分：“什么方法？”

    “少君心细如发，通晓音律。臣听闻乐声能使人心神激荡，对于精于乐理之人更是效用颇高。大王不如寻个琴师来为少君抚琴，兴许听闻这琴声，少君便能从沉睡梦魇中醒来。”

    嬴政未曾修习过乐理，但很喜欢听郑卫之音，饶是他亦能从曲子中找到沉静，更不用说郑芙了，必然更能调动她的心神。于是嬴政说道：“你既然来了，便是已有人选？”

    “大王英明！”姚贾淡笑着说道，“当今天下，琴艺最为精妙之人，当属燕国第一琴师高渐离，此人在琴上的造诣，世间无人能及。”

    “燕国？”

    “正是燕国，说来，此人与荆轲有些渊源……”姚贾急忙解释道，“但此人不会武功，若大王担心他伤了少君，臣建议可以用马尿熏瞎双眼，如此可保相安无事。”

    两人交谈之际，一个身影正站在不远处，陷入沉思。前不久项梁来到咸阳，同昌平君密谈后，很快便离开了。

    昌平君开始对自己当年入秦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一开始他来到秦国，只为躲避楚国内部的王权争斗，来秦国找一处安身之所，当时的嬴政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但他心里燃烧着的火焰，让昌平君有了一个想法。

    他要帮嬴政完成心愿，一统六国。

    于是乎，嬴政亲政前问他是否愿意取代吕不韦成为大秦相邦，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玩笑虽然是他一贯的作风，但嬴政能看出他外表下的拳拳之心，所以愿意将秦国大业悉数交到他的手上。

    要知道，嫪毐之乱一旦失败，嬴政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嫪毐进攻的中心，并不是雍城，而是咸阳，当初嬴政留他在咸阳驻守，是将怎样的重担交到他的手上。

    于是，昌平君为他平反内乱，逐渐清除吕不韦的势力，铲除他亲政之路上的所有阻碍，替他招贤纳士，为秦国殚精竭虑，好像他从生来便是个秦人一样。

    这样的想法直到荆轲刺秦之后，突然变得微弱。

    燕国连月不断的战火，惨遭屠戮的百姓，数以万计的枯骨，皆因嬴政而起。秦王的怒火，实在太过昂贵。

    随着时间的推移，秦国相继攻下六国中较为弱小的国家，王贲拿下楚国十城，让昌平君一下子慌了神。

    再怎么说，楚国都是他的故土，王室争权，可百姓无辜，他这么一走了之，待到魏国灭亡秦国进军楚国，战火烧到楚地水乡的时候，他又该如何？

    正是出神之际，姚贾已经与嬴政说完，转身走了过来，看到昌平君，抬手作揖：“相邦大人。”

    昌平君点了点头，姚贾循着他注视的方向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嬴政，又言：“相邦是有事要禀大王？哎哟……臣来得不是时候，竟然赶在相邦大人之前见了大王，实在是罪过。”

    “无妨，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昌平君兀自收回思绪，“我还有事，先走了。”

    “相邦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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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ishu)是，，，，！



第二百九十九章 水淹大梁
    【】(iishu)，

    送走了昌平君，姚贾便出宫去调度人手，嬴政将捉拿高渐离的任务交给他，这次可不能办砸了才是。毕竟先前因为韩非，姚贾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嬴政面前参他一本，多年以来，嬴政经常去终南山祭拜韩非，姚贾生怕嬴政会迁怒于他。

    先前他游说各国，自是有一番口舌功夫，然随着秦国攻势愈盛，纵横之道的影响便愈发微不足道，慢慢的，他在秦国便只剩下一个上卿的爵位，再也没有多余的价值，如今好不容易得来一个差事，自然是不能懈怠。

    徐福谏言后不久便开始在秦国境内选择建造宫殿的地址，四处找寻后，将地址确定在咸阳城东十五里的村落四周。

    由于时间仓促，李斯来不及细化图纸，加之嬴政考虑到当前正在攻伐阶段，国内已经征调几十万民夫修建骊山陵墓，不宜再大兴土木耗费国财。李斯便谏言先建造地下墓室层面，这样暂时不会动用太多民夫，亦可封住建造者的嘴，不让此事外传，等到秦国一统天下国力强盛之时，再进行地表的宫室建造。

    姚贾的办事速度很快，不过十几日便将高渐离从燕国带了过来，弄瞎双眼送进了长安宫里。

    自从他来之后，郑芙的心脉便平稳了许多，不再如同以往那般微弱，嬴政稍稍安心，为了让高渐离专心弹奏，他索性少去长安宫几次。

    而王贲那边接到咸阳传来的旨意，带着二十万大军驻扎在魏国西面。

    赵亥从大营外走进来的时候，王贲一边与手下的士兵勾肩搭背，一边大笑着谈天说地。

    秦国历来国风剽悍，与其他诸国相比人与人之间的阶层的距离相较更近，不仅将军与士兵会如此，就连君臣之间亦是经常同衣同食，嬴政虽然心性狠厉，但事实上，在他赏识的人面前，非但不会生气懊恼，甚至会纵容他们说道自己。蒙毅和魏缭便是两个活生生的例子。

    而王贲，更是个口不择言的主，这么多年来，嬴政已然习惯他什么都敢说的性格了。

    “要是大王早些派我领军出征，那燕国魏国，岂非早已是囊中之物？”王贲喝了酒，撇了撇嘴说道，“不过王翦那老头，这么多年仗打下来，倒是不算给我丢脸。”

    火堆对面一个士兵大笑着调侃道：“我们可都是跟王翦上将军同吃同住，出生入死的军人，少将军难道不怕我等将你的这番言语告知老将军吗？”

    “是啊少将军，这么说道自己的父亲，你该是秦国第一人了！”

    “要不得要不得！”

    王贲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了指周围的几人，不满地说道：“喂，你们现在是我的兵，应该听我的话，岂能如此不厚道！”

    场面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见赵亥前来，王贲朝众人打了招呼，便与他一同进了营帐。

    “进攻魏国，你有何想法？”赵亥仍是一贯直白的问句开场。

    “当然有了，不然你以为我哪来的心情同他们谈笑？”王贲得意洋洋地说着，“前人便是例子，我只要效仿即可。”

    “怎么说？”赵亥问道。

    王贲指了指地图上大梁的四周，问：“大梁最多的是什么？”

    赵亥顺着他的指向仔细观察，过了许久，方明白了他的意思：“水。”

    “不错，正是水。大梁乃魏之国都，魏国乃天下中枢，大梁便是魏国中枢，开凿河道促进举国交运，于国家建设大有卑益。然这么多年过去，秦国连年攻伐，大梁南部已无其他城池。故而如今魏国在秦国面前，相当于一座孤城。”

    “你想效仿杀神白起水淹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