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荷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唐小鱼是姐姐
两日后,咸阳城外,两辆马车在驰道上缓缓行驶着。
虽然嬴政已经下令囚禁王太后,但郑芙手持秦国嬴氏代代相传的玄鸟血坠,且她曾是王后的人选,并为嬴政挡下一刀,故而阜阳宫的人都以为是嬴政授意,便将赵太后放了出来。
郑芙从马车内走出来,四个黑衣暗卫立刻站到她周围四角的位置。
“霁,你替我去昌平君府跑一趟,令相邦在咸阳宫中接应。”郑芙说道。
站在她左前方位置的黑衣人转身作揖:“是。”
话罢即刻闪身离去,从不知名的角落之中又走出一人顶替了霁的位置。
这次行动她计算得极其精妙,即将离开雍城的时候才接走赵太后,一路在赶着行程,即便嬴政在雍城有眼线,亦不可能比他们先到咸阳。
时间紧迫,她必须立刻进宫。
“王太后,车驾即将出发,请您回到马车里去。”
听到声音,郑芙看向身后的马车。
赵太后正打算从马车内出来,被把守在马车周围的士兵劝退。
“我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你们既然迎我回咸阳,何故限制我的出行?”赵太后凤眼一皱,十分不悦。
因为是太后,士兵们负责看管保护,此刻自然无法同她辩驳,郑芙走上前去欠身行礼,说道:“启程之前我已同母后说过,迎您回咸阳是为了大王考虑,但此举并不代表您已是自由之身。”
“政儿不会这么对我……”赵太后不过说了几个字便没了声音。做出这样的事,连她自己亦无法欺骗自己了。
郑芙道:“让王太后坐回马车内,即刻进城。”
话罢,郑芙缓缓走回前面的马车边,抬头仰望。
黑云滚滚,今日的天气似乎不大好,总感觉要有大事发生了。
郑芙心中莫名其妙地焦虑起来,不再过多逗留,坐入马车急速往咸阳城门而去。
咸阳城内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闷热压得人稍有些喘不过气。越往目的地靠拢,她的心情愈发压抑起来。
“原来是郑夫人,大王已经等你许久了。”
(iishu)是,,,,!
第一百八十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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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守宫门的侍卫领头抬手,让诸侍卫放行。
嬴政已经等她许久了?
马车进入咸阳宫,当即被众多士兵团团围住。郑芙由曲蛾扶着走下马车。
“奴才见过郑夫人。”
此刻站在众多士兵之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她共患难过的赵高。
见这阵势,郑芙不由得起了几分怀疑“小高,这是什么意思?”
赵高的狐狸眼微微眯着,看向身后的几个面生侍女说道“你们几个将夫人请回长安宫去歇息,其余人一律抓起来。”
闻言,曲蛾面露惧色,怯怯后退。郑芙挡在众人面前,眼神凌厉几分“回答我的话。”
唯恐士兵们伤了郑芙,赵高只得命他们退下,而后说道“这些人胆敢撺掇夫人行大逆不道之举,大王命奴才部抓获斩杀。”
“撺掇?”郑芙面色一凌,“是谁告诉大王我是被他们撺掇的?”
赵高低头,沉默不语。
“我要见大王。”
“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夫人切莫为难奴才。”赵高面露几分难色,“大王此刻只怕没有见夫人的闲暇。”
“赵高。”
一大群宫仆侍立在后,嬴政身着玄色便服,数日不见,他的眉宇间更显几分威厉,如凤的眼角稍微泛青发黑,显得他愈发暴戾阴沉。在他后方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正是李宓。
赵高见到来人,躬身行礼,而后匆匆退到一侧。
李宓没对郑芙行礼,微微欠身道“芙妹妹,你可算回来了。二十多日前你负气而走,大王为此发了好一顿脾气,今日可要好好说清楚,莫不要再做出这等儿戏之事了。”
她说话阴阳怪气,郑芙听了很是不舒服,但并未多加理会,这么多人在跟前,她静默着给嬴政行了一礼。
“闭嘴。”
李宓急忙朝嬴政欠身“妾身只是觉得芙妹妹此事做得太过不妥,毕竟大王如此看中她。妾身不说便是了。”
嬴政的注意力分毫没有在她的身上,倒像是一个人在演独角戏。
郑芙微微抬着头,直视着他不带半分情感的眼睛,“做主的人是我,大王要罚便罚我,与他们无关。”
嬴政走近她两步,俯视着她紧紧皱眉“你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便该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与此同时,听到外面动静的赵太后急忙走出马车,看到眼前的场景一下子红了眼眶。
那日刺杀未遂,嬴政看她的表情是那样陌生,惊讶、愤怒、痛恨……
因为她思维的偏差,她的儿子与她决裂,发誓此生不再与她相见。如今她失去了嫪毐,失去了两个幼子,还好…嬴政念及母子之情未将她一同杀死,看到眼前的景象,她甚至觉得嬴政改变了心意,是他授意郑芙将她接回咸阳供养。
“政儿……”赵太后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嬴政没有转头看她,略一抬手,周围的士兵齐齐将赵太后围住,叫她再难靠近分毫,而后他便突然重重抓起郑芙的手腕,暴怒非常“她要杀了寡人你不知道么?你差点死在她的刀下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郑芙被他捏得生疼,却依旧面不改色,“可天下人只传你不孝,不知太后的罪过!只要将太后接回咸阳派人看管,必然不会再出事端,而你宽宏大度的名声自会远扬。利害之系显而易见,可你连斩近三十人。一遇到她的事你便会失去理智,我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嬴政正当失控的边缘,半分听不进她的话,眼里满是愤怒与失望,“身为一国夫人,你要寡人放任你出宫,寡人答应你。你执意离宫逼寡人去寻别的女子,寡人亦满足你。但凡你想要的寡人皆会应允,但唯独母后一事你不该忤逆寡人!”
“你明知有些人已经因为囚禁太后一事四处败坏你的名声,长此以往后果将不堪设想,你将你的宏愿放在哪里?”
“郑言蹊!”
嬴政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
手腕上的疼痛加上他直呼她的名字,郑芙愣了神,心里好像突然一下子变得空洞。
“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嬴政抬眸,深棕色的眼眸内是如狼的锋利,“将王太后囚进华阳宫,其余人等一律枭首示众。”
“是!”
一时间诸士兵分分开始抓人,场面有些许混乱,跟随在车马周围的随从们惊惶大喊,却是被士兵们团团围住,逃无可逃。
“救命啊!”
“大王饶命,求大王饶命……”
“夫人救救我们!”
“夫人,奴婢不想死,夫人……”曲蛾被两名士兵拖拉着倒在地上,头发被抓住散乱不堪,哭成个泪人。
“扑通!”
郑芙心下着急,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抬头央求地看着嬴政,“阿政,我不该擅自将太后接回咸阳宫,他们都是被我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放过他们……”
嬴政不为所动,内心如巨浪翻腾。
他分明已将她想要的所有东西都给了她,他捧在手心里看着长大的女子,此刻竟为了别人跪在他的面前向他求情,求他饶了他们?
她宁愿欺骗他都不想说出真实的目的,她一心让他离她而去,他以为他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可她却为了别人朝他下跪!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了问题?
是因为她回了楚国,还是她结识了什么人,亦或者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放在心头?
怒火当头,理智被尽数吞噬,嬴政说出一句令他日后会后悔无尽的话。
“这些人必须死,就如长安宫的其他人一样!”
郑芙顿时明白了什么,心头一凉,奋力甩开嬴政抓住她的手,不顾一切地冲向曲蛾,掏出袖中随身携带的短匕干脆利落地朝拖着她行走的两个士兵攻去。
卫尉见状即刻出手以长矛挡住郑芙的攻势,心知不妥急忙扔下长矛,而后空手与郑芙对势。郑芙顾不得其他,一副挡我者死的势头毫不却步。
“夫人怀有王嗣,动武伤身啊!”
血泪交织,郑芙已听不进去任何的劝告,她只想留住这些一心跟随她的人。
突然,后颈一酸,她刹那失去身的力气,不由自主地闭眼向后倒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感受到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拦腰接住,她看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被人拖着远远而去,以及那细微若蚊蝇叮咛的求饶叫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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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shu)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决裂
【】(iishu),
荷华的清香溢入大郑殿之中的每一个角落,往日总能伴宫殿主人沉稳入眠,睡梦安稳,如今却成了让她无法合眼的香药,无论这清香如何溢清,驱不散她几日以来的挣扎与痛苦。
临去雍城之前,她将那卷竹简交给宛昭,没想到那成了她与宛昭的最后一面。从她出生开始,宛昭就陪在她身边,后来芈姣抛弃她回了楚国,宛昭亦始终陪着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宛昭看着她出生,看她长大,看她及笄,看她出嫁……
一开始,宛昭希望她早些完成芈姣的使命,早日嫁给嬴政以图灭楚,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宛昭已完完将她视为己出,只希望她能平安喜乐,一世无忧。她永远无法忘记她盛装从楚国回秦的那一日,宛昭看着她泪目的表情。
她失去了芈姣,可她一直拥有着这个亲切的宛昭姑姑。
可因为她,宛昭死了。
不仅宛昭死了,曲蛾也死了,整个长安宫的人都因她的自作主张丢了性命。
她如何能不内疚自责,如何能不憎恨自己?
“夫人已经数日未曾饮食了,您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即便不为自己考虑,可腹中的小公子不能饿着……”一个模样清修的小宫女唯唯诺诺地跪在郑芙身边哀求着说道。
昏暗的烛光下,郑芙跪坐在窗边,身体无力地倚靠着窗前的梁柱,半睁着无神的眼睛,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远眺。
良久。
“你是何人?”
“奴婢名叫容笠,是大王派来服侍夫人的贴身婢女。”
“你出去,我只想一个人坐着。”
“夫人……”
容笠的声音哽咽几分,带着颤抖,她突然蜷缩着身子朝郑芙叩首三次,说道“求夫人救救奴婢们,大王说若夫人今日仍旧心中郁结不肯用膳,就要将奴婢们的双手砍去!”
郑芙没有改变原先的姿势,但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几分清明。
“你真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你不愿杀我,却杀掉我珍视看中的人,分明没有伤我分毫,可就是叫我痛得无法自处。”
“夫人……”容笠面色为难地看着郑芙。
郑芙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迅速自她的眼角滑落到下颌,很快汇聚到一点上。
“去取些粥来吧。”
她不能再叫更多的人因她丧命了。
容笠面色一喜“是!”
嬴政下了命令将她禁足在长安宫中,再不许她走出长安宫一步,亦不许任何人探望她。
虽然郑芙可以出大郑殿,但她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再出门散步了。只要一走出宫殿,她便会想起总是喜欢站在莲池边的宛昭,叽叽喳喳在园里喧哗的曲蛾,以及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她终日坐在大郑殿里远眺着窗外的景象,从早到晚,时间好像已经没有了概念,晚上难以入眠,即便真的睡着,亦会被久久困扰在她心头的梦魇惊醒,抬手一摸,竟是满脸湿润。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迎来了一个人。
依照往常那般,郑芙穿着简单的白色深衣跪靠着窗边的梁柱,看窗外的大好的景象出神。
摆在桌案上的古琴积了灰尘,显得愈发经年陈旧。
荷华的清香中混入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檀香,郑芙知道是他来了。她没有起身,亦没有回头,只是淡漠而疏离地说着话“茶在桌上,喝完便走吧。”
感受到一阵阴影遮挡过来,郑芙闭上眼睛。
“如你所愿,寡人把太后留在了咸阳,你还要寡人如何?”
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咬牙切齿。
“自小时候起,我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下。我会拥有什么,会失去什么,皆由你说了算。我还能让你如何……”
郑芙的话音平稳,但其中的失落低沉显而易见。
“你在责怪寡人?”
郑芙轻笑一声,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笑他太了解她。
“我断不可能责怪你。我从出生起便没有父亲,阿娘又早早离开,幸得你始终伴我身侧,如父如兄,恩重如山。若没有你,便没有如今的我。即便你杀了在宁和宫中悉心照料你我数年的宛昭,我仍旧要为了长安宫人的安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是么?”
郑芙说到此处,胸口愈发闷痛起来,正是这个原因才叫她如此纠结痛苦。嬴政于她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为他献上忠诚,相伴他身侧,乃至为他失去性命,她都在所不辞。可偏偏就是这个最重要的人,杀了另一个她看中爱护的人。她该恨自己,还是该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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