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荷华

    蒙毅撇了撇嘴，说道：“大哥正在同大王说话呢，你若是还要去王府，便快些过去吧。”

    “好。”

    郑芙迈步走了过去。

    “见过大王。”

    “免礼。”

    蒙恬举着酒樽，淡笑着说道：“蹊妹怎么不与大王同来？”

    看样子嬴政也才来没多久。

    郑芙刚要回答，嬴政先言：“夫人替寡人操持家事，所以迟了。”

    未想到嬴政会替她回答，郑芙愣了一下，说道：“是。”

    蒙恬双手举着酒樽，对郑芙说道：“既然来了，为兄便敬你一杯，望你与大王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多谢蒙大哥。”这么说着，郑芙手里却空落落的，因为刚刚来到还没入席，所以她没有酒杯。

    她又将周遭扫视一圈，亦没有多余的酒樽。不过郑芙未注意到的是，蒙恬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发现的弧度。

    嬴政许是看出蒙恬的心思，兀自从坐席上站起来，将自己的酒樽放在郑芙的手里，而后恍若无事地走开，去同其他贵族说话。

    郑芙看了看他已然走远的背影，这才双手举樽说道：“望蒙大哥与香莲姑娘琴瑟和鸣，永结同心。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访。”说着，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一定。”

    郑芙又去祝贺蒙武与姜夫人，待了片刻就迅速赶往王府去了。

    然而令郑芙意外的是，在外面同王翦和甘家父母一道招呼宾客的，不是王贲，而是甘元尘。

    “言蹊！”甘元尘大大咧咧地朝她喊道，而后主动走向郑芙拉起她的手，“上次一别，我们已经数年未见了。”

    郑芙点了点头，说道：“招待宾客是男子的事，怎么不见王贲，倒是你在外应付？”

    “一提他我就来气。”甘元尘不满地说着，“你说他的酒量怎么就这么差呢？不过喝了两杯就醉得不省人事，这不是只好让我来代他招待了。”

    以前郑芙没见王贲当面喝过酒，没想到他的酒量还不如魏缭，于是说道：“真是辛苦甘夫人了。”

    甘元尘捂嘴轻笑：“你就知道拿我打趣！罢了，横竖他是我的夫君，我不替他喝酒，还能替谁喝酒呢？”

    虽然表面上嫌弃王贲，但郑芙不难看出，她是真心实意地爱慕着王贲的，从她的举止投足和脸上时不时显露出来的幸福表情便可知一二。

    接下来，按照流程，郑芙又一一向王翦及甘家父母敬酒，又陪甘元尘直到夜晚宾客都悉数散去才离开。

    因为今日要来的地方人很多，所以郑芙便命几个暗卫不必跟随，以免惹人注目。天色已晚，郑芙拖着疲累的身子走出王府。

    “郑夫人！”

    郑芙循声看去，乌氏倮正站在不远处的街边，身后跟着几个仆役。

    “大晚上的，你怎么在此处？”郑芙问道。

    “再怎么说我也是秦国的宾客，两位少将军成亲，我自然要来。”乌氏倮朝她走过来，而后朝她身后看了看，道：“你怎么没和秦王在一起？”

    “大王应该在蒙府。”郑芙道。

    “啧啧……”乌氏倮双手环于胸前，靠在郑芙身边的墙壁上，“我怎么感觉，你与秦王不太熟的样子。”

    “……”郑芙几乎想翻个白眼，“大王妃嫔众多，我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女人太多了也不好。”乌氏倮见郑芙的表情不太对，于是又改口说道，“也不是不好，只是说对你不太好。还是我们草原的男儿专情。你要是去了草原，说不定……”

    “乌氏倮，你还不回去吗？”郑芙打断他。这种根本不可能又大逆不道的假设，她不能让他说出口，若是被别人听见，这个心直口快的家伙难免会受到责罚。

    许是感到郑芙的语气有异，乌氏倮突然反应过来，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就走，这就走。”

    乌氏倮走后，郑芙才召出跟随在暗处的暗卫，而后坐上马车乘着月色进了咸阳宫。

    (iishu)是，，，，！




第二百二十八章 儿子是用来玩的
    【】(iishu)，

    ()扶苏趴在东明殿中的桌案上。小小的身子缩在嬴政身边，一边看着他手里的毛笔，一边神游天外。

    蒙恬与卜香莲成亲之后，便再次踏上了回归北境的路程，此时已是冬至，亦昭示着另一件即将发生的大事。

    嬴政手里的奏章已经许久没有换过，上面的字是军师魏缭所书。

    殿外是纷飞的大雪，不一会就堆满了台阶。

    “父王，你总是看这些公文奏章，不会烦闷吗？”因为年纪稍大了些，扶苏几乎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想说的话，虽然有些词句仍不太能理解，但已然能听懂大部分话语了。

    “这是寡人的职责。”嬴政道。

    “职责？”扶苏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身为大秦的君主，亲自处理朝政是最基本的任务。”

    扶苏突然抓住嬴政握着笔的手，笑嘻嘻地说道：“父王都看一整天了，和扶苏出去玩雪吧！”

    嬴政皱眉：“雪有什么好玩的？”

    半个时辰后。

    扶苏坐在东明殿前的雪地里，颇为自豪地说道：“父王堆的人不如扶苏堆的好看。”

    嬴政稍稍抬头看了看扶苏上方的树，而后轻勾嘴角。

    扶苏不解地看着他。

    而后，嬴政长腿一踢，树干上的积雪纷纷掉落下来，两个奇丑无比的雪人一瞬间变得没有了人样。

    扶苏坐在地上，先是看着倒塌的雪人发愣，接着缓缓地将视线转向嬴政，随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嬴政走上前去蹲在扶苏身前，扶苏以为他要安慰自己，遂停止了哭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嬴政双手将他抱起，扶苏正打算靠在他的肩头接受安慰，岂料到嬴政站起身后突然撒手，扶苏便整个人扎进已经崩塌的雪人之中，只剩下头和部分肩膀还露在外面。

    “呜……”

    这一次，扶苏连发呆这个思考的过程都省了，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呵呵……”

    原来儿子是用来玩的。

    嬴政将双手环于胸前，心情大好地笑着。

    目睹整个过程的蒙毅和李钰惊得目瞪口呆，东明殿前的宫人侍卫们面面相觑。

    这还是他们的大王吗？

    众人同情地看向扶苏。真是可怜了长公子……

    “你倒是有点用处。”嬴政蹲下身，与扶苏目光齐平。

    扶苏费力地将一只手从雪中伸出来，抹了抹眼泪，问道：“什么用处？”

    “让寡人解闷。”嬴政不再戏弄他，大手一揽将扶苏从雪中抱出来，而后走入东明殿。

    “父王以前一直都很闷吗？”扶苏问。

    谈及此，嬴政顿了顿，而后说道：“不过是这些年比较无趣而已。”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能令他心生喜悦的人，已经不在了。

    “那扶苏带父王去见一个有趣之人，父王便不会觉得沉闷了。”

    “你娘。”嬴政都不用猜，扶苏的心事已然写在脸上了。

    自从扶苏说话利索之后，每次来东明殿都要想方设法地鼓动他去长安宫，说辞却并不重复，每次都能将话题绕到郑芙身上去。

    这样聪明的脑袋，若不早早为他安排课业，岂不可惜？

    扶苏不知道嬴政已经在规划着为他找老师的事，眨了眨眼睛说道：“父王真厉害，就是扶苏的阿娘。扶苏今日堆的雪人就是阿娘教的。”

    嬴政恍若未闻，问道：“再过半年你便三岁了，是么？”

    扶苏不太懂数的概念，寻思着嬴政说的便是对的，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虽然大秦尊崇法学，但寡人会为你找大儒为师。”嬴政沉思片刻，继续说道，“寡人先扫清阻碍，令四海归一，再安定天下，使万民臣服。但若寡人的时间不够，你要秉承寡人的意愿，纳百家之术，揽八方之才，保大秦万世安稳，国泰民安。”

    扶苏显然听不懂他的话语，但能感受到嬴政字句的铿锵和决心，受了他的感染，连尚且年幼的扶苏亦露出几分郑重的表情。

    嬴政这么说，蒙毅更加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了。虽说长子继位本是传统，但扶苏年纪还小，说这些，他必然听不懂。

    接着，扶苏正要开口询问，被嬴政占了先机：“让郎中令为你解惑，寡人要看奏章了。”

    “大王你……”蒙毅一阵无语。果然嬴政早已盘算好了。但凡他觉得嬴政的言行有些让人迷惑的时候，多半就是即将交给他什么难办的差事。

    叫他杀人越货也好，处理朝政也好，可和这么小的孩子讲政治，还要让他听得明明白白，谈何容易？

    看着扶苏求知的眼神，蒙毅突然心软。

    他解释就他解释吧……

    在蒙毅接近崩溃地解释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魏缭和李斯一道进入了东明殿。

    “将扶苏送回去。”嬴政道。

    蒙毅仰面。

    谢天谢地！

    蒙毅迅速抱起坐在嬴政身边的扶苏，感激地看了一眼刚刚落座的二人，而后飞速地离开了。

    魏缭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露出这幅奇怪的表情，但还是直言正事：“臣以为对赵的最后一击，已经到时候了。”

    李斯抬手作揖：“臣亦如此认为。自上次三十万大军伐赵之后，秦域与邯郸仅有一水之隔。大王又将三路秦军整合为一，由桓倚将军统领训练，如今军上下士气高昂，不妨一鼓作气，拿下赵国！”

    “……”

    “……”

    正当三人就攻伐之事展开深入讨论的时候，蒙毅已经将扶苏送回了长安宫，本想偷偷溜走，却正好撞见从草场回来的郑芙。

    面面相觑。

    郑芙看了看扶苏，又看向蒙毅。

    “毅哥哥，好巧。”

    “是很巧！”蒙毅不自觉地挠了挠头，“算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想来也瞒不住她。

    虽然扶苏从未与她说过经常去东明殿的事，但郑芙多少还是能猜到的。毕竟每次他见到嬴政的神情，都不会太过惊讶，反而还有些亲近。

    “我都知道，只要你好好照顾扶苏便是了。”郑芙蹲下来，却见扶苏的脸被冻得通红，故而疑惑地说道，“从东明殿回长安宫的路程本不远，怎么会冻成这样？”

    想到方才嬴政的所作所为，蒙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此事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于是不停地朝扶苏使眼色。

    扶苏不明所以，只知道蒙毅一直在向他眨眼，于是乎回应似地朝他眨眼，郑芙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蒙毅。

    蒙毅立马恢复正常的神情，干咳两声说道：“我先告辞了。”

    (iishu)是，，，，！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远征赵国
    【】(iishu)，

    ()黑红色的秦国旗帜傲立在风雪中，即便被打湿几寸，亦不能夺走分毫虎狼之国的霸气与恢宏。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咸阳城内，万人空巷。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咸阳宫前，百官相送。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王政十三年，秦将桓倚奉命率军三十万进攻赵国，准备作出攻下这个百年国度的最后一击。

    为了拿下这六国中的第一片沃土，秦王随同桓倚一道亲临战场，振奋士气。

    咸阳宫门口，文武百官皆着朝服，后宫妃嫔带着各自的孩子前来相送。桓倚牵着一匹棕马，等候在宫门之外。

    “大王到——”

    “臣等拜见大王。”

    “起身。”

    郑芙拉着扶苏站了起来。

    烈风中，嬴政缓缓走向众人，一手握着腰间泛着凶光的长剑太阿，黑色大裘与鬓间两缕不安分的发丝一道飞舞，不怒自威的气势一如往日。

    昌平君代表百官抬手作揖说道：“边关凶险，大王一定小心，万不可亲自上战场杀敌。”

    “相邦就放心吧，有我在，岂会让大王亲自上阵？”桓倚说道。

    “父王。”扶苏稍微往前些许，拉住嬴政的衣摆，“扶苏和阿娘等你回来。”

    闻言，嬴政的眸子转向郑芙。

    本来这场战事，嬴政不必亲自前去，但是为了能一举拿下邯郸，他必须亲自前往。

    蒙毅将追风牵来，嬴政翻身上马，一拉缰绳，追风便往宫门外走去。郑芙稍微加快脚步，跟在他的身后。

    “我知道劝不动你。”

    靛蓝色的衣裙在微风中显得愈发冷淡。

    打仗，讲的便是一个“久”字，一年两年算少，多则十几年。眼下他要离开咸阳，郑芙便放下姿态多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