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荷华

    “大王。”

    魏缭站了起来，双手举樽，语带不满：“呵呵，排这么多人，终于轮到我了。”

    而后，他先是自我吹嘘一番：“臣知道，自臣入仕以来对秦国的贡献良多，近来几场战事大捷与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不过臣一向不爱财物，所以大王给的赏赐臣都悉数赠与百姓了。”

    对于魏缭这番十分自负自抬的言语，众人已经习惯，毕竟在朝堂上他总是如此，况且他说的本就是事实。

    嬴政微微点头：“所以魏卿是想效仿王贲是么？”

    突然被点名，王贲地放下手中的鸡腿看向大殿前方的嬴政。

    “不愧是大王。”魏缭笑着点点头。王贲每次立功，总要到嬴政面前说道一番，即便他知道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得到嬴政的夸奖，但是实质的奖励还是要讨要的。

    “说吧，你想要什么？”嬴政淡淡地问道。

    “臣想让大王敬酒。”

    待赵高端着酒壶斟好酒，嬴政便朝他举樽。

    魏缭勾起嘴角：“不过，敬的不是臣，而是——郑夫人！”

    不了解内情的人会觉得他的这个要求很是奇怪，明明是一个邀功的大好时机，魏缭怎么会让嬴政向郑芙敬酒？

    亲眼目睹嬴政与郑芙二人矛盾的人只有魏缭和蒙毅，知道这件事的人亦是为数不多。

    魏缭就这么站着，既不举杯回应嬴政，也不坐下退让，而后看向郑芙轻笑一下。

    众人见状，皆为大惊。魏缭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秦王的敬酒视而不见，实在胆大包天！

    嬴政的神色未变，也无收手的迹象。

    这两个人，一个执拗，一个高傲，都不可能做出让步。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恐怕……

    魏子玉有些担忧地看着魏缭，而后低声对郑芙说道：“姐姐……”

    “妾身敬大王！”几乎是魏子玉说话的同时，郑芙站起身，双手举樽，高声说道：“此次伐赵，大秦已推进至邯郸之南，只余一水之隔，虎狼之师自当名副其实。我便以这杯酒，预祝大王早日夺取邯郸郡。”说着，郑芙接连饮下三杯酒。

    “邯郸郡？说得好啊！”

    “郑夫人果然不愧为长公子的生母。”

    “……”

    席间不断传来振奋的声音，皆因“邯郸郡”三字。

    “借夫人吉言。”嬴政顺势将酒樽举向郑芙，而后尽数饮下。

    看着魏缭笑得恣意，郑芙皱眉假笑，仿佛在质问他，你不怕掉了脑袋么？

    魏缭看懂了她的意思，无所谓地摊开手。

    我魏缭怕过谁？

    虽然他是为了她和嬴政好，但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嬴政的面子，实在太失分寸。若她不配合，真叫嬴政当众出丑，只怕魏缭会惹得嬴政心生不悦，即便嬴政不会杀他，日后也势必会冷落他。

    见他这幅样子，郑芙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再次举杯，只不过这次的目标已经换了人：“国尉功不可没，既然是由我将你推荐给大王的，那我更应该敬你，感谢国尉为大秦殚精竭虑！”

    魏缭流于外表的笑容突然一僵。

    只听得嬴政轻哼一声，一手杵在桌上，另一手则随意地举起酒樽，看着魏缭说道：“夫人的话在理，那么寡人也敬国尉一杯。”

    “……”

    一齐面对着秦国最有权势的君王和大妃的敬酒，魏缭一时有种自己将自己坑害的感觉。这一次，已然容不得他拒绝。可惜他的酒量不知道能否撑过这一杯……

    待魏缭饮下一杯，郑芙微笑着说道：“这一杯算是大王的。”

    魏缭的头晕乎乎的，面露几分哀色看向嬴政。

    嬴政淡漠地将视线转移到别处，那个表情，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一句话。

    自作孽，不可活。

    他为了让他们二人破镜重圆，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个方法，没想到却将自己搭进去了。谁知道他这么厉害的一个兵法奇才，竟要为此等琐事烦扰？本以为二人再怎么不领情，他顶多是落得个下跪请罪的结果，嬴政必然不可能杀他。

    可是莫名其妙的，这两个人突然联合起来针对他！明知道他酒量不好，还要一齐朝他敬酒，这便罢了，郑芙不依不饶，硬是要叫他分开接受。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多管他们之间的事情，任其自然发展的好。

    在饮下两杯酒醉得天昏地暗的时候，魏缭得出一个结论。

    惹什么都好，千万不要招惹女子。她们一但发起火来，智谋堪比指挥战场的军师，能够精确地抓到敌人的要害，发动致命一击，比男子的拳脚相向恐怖数倍……

    (iishu)是，，，，！




第二百二十四章 好事成双
    【】(iishu)，

    ()魏缭坐下之后，脸色忽地变得通红，神色看起来也晕晕乎乎的。见状，郑芙吩咐身边的虞景几句，而后虞景便命人去将魏缭送回府邸。

    “我还能喝……大王，夫人，再来啊！”魏缭大喊着挥手拦住几个人，奈何力气不够，还是被架起来离开了章台殿。

    还好提早把魏缭弄走了，否则还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疯话。许是在云梦山里清修太久，这酒量属实不怎么样。

    在略显嘈杂的人声和歌舞之声中，宴席进行了许久，正当众人兴致大好的时候，蒙恬迈步走了出来，双膝跪地，朝嬴政大拜。

    “阿恬，你这是何意？”嬴政问。

    蒙恬抬起头，双手高举与肩齐平作揖：“臣想请大王赐一道旨意。”

    “对于你，寡人有求必应。”

    “谢大王。”蒙恬满含笑意，犹如春风拂面，“臣戍边抗胡的这几年，在北境结识一位卜氏女子，臣与她两情相悦，望大王，为臣赐婚！”

    一时之间，满席宾客为之沸腾。

    秦国每年举行的宴席都会发生大事，今年亦不例外，先是秦国大捷的消息传来，而后蒙氏长子蒙恬又请旨赐婚，着实是喜上加喜。

    嬴政大喜，站起身来问道：“可有见过父母？”

    宾客们纷纷看向蒙武，见他是一脸惊讶的表情，似乎完不知情。

    “臣一回来便赶赴年宴，尚未来得及带香莲见过爹娘。”蒙恬答道。如此一说，郑芙便明白蒙恬有多心悦于这个卜香莲了。按理来说，蒙恬此行回咸阳要住上几月，本不必急在这一天，还未见过父母便向嬴政请旨，足以证明卜香莲在他心里的地位。

    只是儿女婚事，自古以来皆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晓得嬴政是否会顾及蒙恬父母的意思。

    “启禀大王——”

    又是一人走了出来，而后朝嬴政欠身。

    嬴政的视线随之一转，“姜夫人。”

    “阿娘。”蒙恬抬起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母亲。

    姜夫人笑意盈盈：“我虽未见过恬儿的心上人，但这几年来香莲常与我传信，我心知这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姑娘，望大王成他们的婚事。”

    王翦拍了拍蒙武的肩膀，调侃着说道：“看来就你一个人不知情啊？”

    蒙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底气不足地说着：“……谁说我不知道的？我只是没想到恬儿会在今日向大王请旨罢了。”而后不敢正视王翦。

    事实上，他就是不知道。

    王翦大笑。

    蒙武以幽怨的眼神看向自家夫人，只见她根本不搭理自己，注意力完集中在为蒙恬请旨一事上，而后又看了看蒙恬。

    好小子，本以为他成熟稳重，没想到连这等大事都不告知他！果然，儿子和娘更亲近些……

    “大哥，你连我都瞒着！”蒙毅将双手环于胸前，十分不满地看着蒙恬。

    蒙恬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王翦看了看正在与其他公子交谈畅饮的王贲，眼底露出几分异样的神色，又注意到殿中的嬴政，干脆起身站到姜夫人的身边，朝嬴政作揖。

    嬴政本要下令，又眼神示意让王翦先言。他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目的已经显而易见了。

    “大王，小儿王贲亦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

    公子们听到王翦的话，赶紧推了推王贲，他从杂乱的人声中回过神，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疑惑地看向殿中一跪两立的三人。

    “将军可有中意之人？”嬴政问。

    王翦抬眼。

    “甘家嫡女，甘元尘。”

    王贲问周遭的几人：“我爹提甘元尘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让大王给你赐婚啊！”

    “什么？不行！”王贲大吃一惊，急忙出列站在王翦身边，而后朝嬴政抬手作揖，王翦瞅他一眼，言辞颇为严厉：“不得造次！”

    王贲回瞪，而后看向嬴政说道：“大王，臣不能……”

    “就这么定了。”嬴政打断他，继而说道，“待天师选定吉时，择日成婚。”

    “谢大王！”王翦、蒙恬、姜夫人齐齐行礼。

    王贲皱眉，看向坐在左边首列的郑芙，正要开口，郑芙急忙站起来，举杯高声说道：“恭喜二位少将军。我虽不识得香莲姑娘，但蒙大哥认定的人必然是极好的。元尘乃甘家嫡女，我与她有过许多交情，无论身世还是性情都与贲哥哥十分相配，言蹊是发自心底的欣喜！”而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懵懂的扶苏正歪着头打量殿上的几个人，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极了郑芙。

    王贲把放到嘴边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是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到底还在执着什么呢？如果不是她，和什么人成亲，与什么人生儿育女，又有什么差别。

    他是王家的长子，肩负着家族兴盛的使命，不可能孑然一身。

    他只是无法放下这段年少青涩的感情罢了……

    嬴政知道他在看郑芙，亦看出他心中犹豫苦闷，于是轻声问道：“阿贲？”

    王贲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猛地双膝跪下，以头触地。

    “臣，谢大王赐婚！”

    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句话的脱口而出在慢慢消散，或许有些痛苦，或许有些难以忘怀，可那些都将成为他一生的宝贵回忆。

    王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王贲的性情太过倔强，心直口快，好在这次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王贲松了口，郑芙才放心地坐下去。嬴政微微侧头看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阵刺痛传来，郑芙不自觉地抬手捂住胸口，轻轻皱眉。她不过才饮下几杯酒，怎么突然就开始疼痛了？

    嬴政的视线始终聚集在她的身上。

    扶苏许是感受到郑芙的不对劲，小声轻唤：“阿娘……”

    郑芙将手放下，忍着一阵阵传来的疼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微笑着说道：“怎么了？可是困倦了？”

    扶苏摇摇头，郑芙拿起勺子，再次喂他喝汤。

    她不想让扶苏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却未想到，王座上的人已经将她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嬴政低声吩咐侍立在侧的李钰：“宴席结束后，让夏无且去长安宫看诊。”

    “老奴遵命。”李钰正要离开，嬴政又道：“不要说是寡人吩咐的。”

    “是……”

    李钰一边走着，一边兀自摇摇头。

    这两个年轻人，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啊！

    (iishu)是，，，，！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冷暖各知
    【】(iishu)，

    ()除夕的日子，贵族朝臣们首先会进宫参加咸阳宫的年宴，而后才各自回家进行自家的家宴。故而每次咸阳宫的年宴都不会举办得很晚，目的就是给宾客们留足举办家宴的时间。

    郑芙目送着宾客们的离去，想到已经离开许久的嬴政，心中几分惆怅。

    去年，他们二人在卫国共同度过这一日，那个时候谁会想到会变成现在的局面呢？

    岁除，嬴政会将像蒙毅这样在身边的人打发去与家人团聚，即便是宫中仆役也能休息一晚不必当差，但如果在这一日继续做事，那么就会得到额外的赏赐。

    今日，嬴政身边应该空无一人，就像过去那样。

    “夫人，现在要回长安宫吗？”容笠轻声询问。

    “我带着扶苏去别处走走，你们先回去。”郑芙说道，“我已经准备了许多金银珠宝，你们回去后分发给长安宫的宫人们，另外，下月当差时日减半，今日便各自庆祝吧。”

    虞景与容笠面露喜色，齐齐行礼：“多谢夫人赏赐！”

    这一天的月亮，并不圆。平日里本就十分安静的咸阳宫，在这一天更显得无比安静。

    身着红衣的女子在月光下显得几分凄美，饶是今日郑芙化了妆容，依然掩盖不了憔悴的脸色。

    扶苏由她一手拉着，慢吞吞地走在宫苑的石阶上。

    “阿娘，去哪？”扶苏问道。

    郑芙低下头，说：“去找你爹。”

    “爹是谁？”

    这个问题问得郑芙一时答不上来。好像自从扶苏有记忆开始，嬴政便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