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荷华

    不过在今日的宴会上，扶苏好像很听嬴政的话的样子。她看着嬴政似乎是对他说了什么，他便踉跄地朝自己跑了过来。也是，嬴政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想让他不听话都难。

    “等你见了你阿爹，让他自己给你解释吧。”想到这个，郑芙就有些气愤。

    嬴政这个父亲当得简直是太过分了，即便不想见她，总该见见自己的儿子吧。不过听说他也从未去探望过其他的公子公主。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要说他几句。

    “哦……”扶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走到甘泉宫之前，郑芙便轻车熟路地去了东明殿，此时此刻，仍有一人守候在外。

    “奴才见过郑夫人。”赵高躬身行礼。

    郑芙问道：“大王呢？”

    “在平阳殿中。”

    郑芙没有心情问他为什么还在这里当差，只想早些把扶苏送到嬴政那里去。虽然心头有气，但她还是得带扶苏去见他。一方面，扶苏年纪渐长，应该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另一方面，她也不愿让嬴政一个人度过岁除。

    “你将公子带过去见大王，就说……”郑芙突然停下，一时不知道用什么理由为好。

    赵高轻笑着接口：“公子被宫女带着在院子里散步，是奴才自作主张将公子带到大王面前。”

    “大王不会责罚你么？”郑芙问。

    每隔几日赵高便能在东明殿中看到扶苏，今日郑芙这么说，他自然知道二人之间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赵高答道：“大王即便恼怒，亦不会太过责罚，夫人请放心吧。”嬴政本来就不会因这件事责罚他，这么说的目的，不过是要叫郑芙心有愧疚。

    “那就辛苦你了。”郑芙又对扶苏低语几句，而后便转身离开。

    没一会，平阳殿前的石桌旁便多了一个孩子。

    嬴政事先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他，赵高便将扶苏送到平阳殿宫苑的门口，让他自己走进去，既不必多去嬴政面前晃悠叫他心烦，也免去为郑芙找借口的一环。

    “父王！”扶苏开心地笑着。

    嬴政抬眼往宫苑外看去，空无一人。

    “你怎么来了？”每次与扶苏说话，他总会躬下身或是直接蹲下来。

    “阿娘让扶苏来找阿爹。”扶苏自顾自地戳了戳手指，“父王，你知道阿爹在哪里吗？”

    幽静的夜色里，郑芙孤身一人回到长安宫中，彼时宫人们都各自回了屋舍，宫内空无一人。郑芙将殿内的烛台点亮，而后进入寝宫，脱下翟衣外披，洗去脸上的妆容。

    再走出来的时候，冷不防看到一个人。

    身着白衣，一尘不染。

    “夏侍医，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郑芙兀自扶了扶胸口。

    “我已经等你许久了。”夏无且面无表情地坐到一个席子上，而后一手示意郑芙，“坐。”

    夏无且自然而然的态度，好像她才是个客人……郑芙依言坐下，刚要开口，夏无且便说道：“手。”

    郑芙把手搭在桌上，夏无且以丝巾盖在上方，而后开始把脉。

    “夏侍医，今日本该让你离宫去与家人团聚，现在却来替我把脉，真是劳烦你了。”

    虽然不知道夏无且为什么突然会来，但横竖他是来替她看诊的，总归要道谢一番。

    “安静。”

    “……好。”郑芙窘迫地笑了笑。他心性高洁，许是懒得同她说这些话。

    片刻之后，夏无且才说道：“此等凡俗礼节，于我而言没什么特别的。”

    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郑芙才回想起来方才她说过的话。他回答问题的时间属实长了些……

    “也是，以往你都在山中清修，自然与我们不同些。”

    把脉完毕，夏无且收手，站起身正要离开，又回头说道：“对了，不是大王让我来的，是我一时兴起来替你把脉。夫人早些歇息，告辞。”

    “多谢……”郑芙一时无言以对。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但凡是个心智健之人都知晓是嬴政派他来的了……嬴政身边的人都是些什么怪才？

    平阳殿这边，嬴政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扶苏明白他的“阿爹”与“父王”即是同一人。本来以为可以独自一人安静度过这一晚，结果这个小家伙却来了。虽然不是他自愿前来，而是郑芙的安排。

    接着，夏无且走入平阳殿的宫苑，而后抬手作揖：“主上。”

    “如何？”

    “夫人患有心疾，应该会时常胸痛气短。”

    心疾……无需多问，这心疾，自然是冠礼之时留下的病根。

    嬴政皱眉：“有何方法治愈？”

    “此病无解，只能以汤药调理。自冠礼之始，我便一直在尝试各种药材，不过都没有特别好的疗效。”

    “退下吧。”

    (iishu)是，，，，！




第二百二十六章 胡人入朝
    【】(iishu)，

    ()嬴政拉着扶苏往东明殿走去，没过多久，停下脚步。

    扶苏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嬴政躬身用一只手将他抱起，让他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头。扶苏尚未意识到自己走路太慢被嬴政嫌弃，反而愈发开心地笑着。

    “你娘平时都做些什么？”嬴政忍不住问道。

    “唔……”扶苏仔细思索，然后说道：“射箭，看书，出宫，带扶苏去看弟弟妹妹，还有……”

    扶苏断断续续地说着，想一出说一出，许是忘记自己说过些什么，有几件事甚至重复了两遍。

    做这么多事，不犯病哪说得过去？嬴政简直想冲进长安宫好好教训她一顿。

    然而，他们之间隔了一个楚轲。

    每次想到她，想到这个人，便会叫他十分心烦。

    扶苏感受到嬴政情绪的变化，于是自顾自停下来，问道：“父王，你怎么了？”

    “没事。”

    彼时二人已经进入东明殿，扶苏似乎是有些困倦，将头搭在嬴政的肩上。

    嬴政将扶苏轻轻放在床头，盖好被褥。看来只好明日再让蒙毅送他回长安宫了。

    清晨的阳光照在大郑殿前的台阶上，容笠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而后走入殿中，奇怪的是，郑芙不在，扶苏也不在。

    留意到寒光剑旁空空如也的剑架，容笠便知道郑芙定是一早去了草场练弓，本打算去寻她，想到始终跟随在她身边的护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还是去吩咐庖厨们多准备些膳食为好。

    容笠不知道的是，郑芙其实是出宫去了。这一趟，她在白虎山庄得知一个消息。

    李清意欲暗中逃回楚国。

    郑芙当即令尽星火去把他抓回来，谁知公输羽幽幽开口：“此人是个祸患，我建议令主直接杀了他为好。只要令主想，我们可以让昌文君一辈子都不知道李清去了哪里。”

    不愧为白虎山庄的智囊……郑芙又与他述说了其他的事情，眼看着时过正午，便留在山庄里同众人用了午膳，这才回咸阳宫。

    因为众人都已知晓她是女子，郑芙便没有刻意乔庄，穿了一身靛蓝色的常服便出来了，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可以去草场内练练弓。

    草场之内，一个郑芙站在距离靶子较远的位置，四个黑衣人在她身后站作一排，纹丝不动，犹如石雕一般。

    郑芙十分仔细地拉动弓箭，看准靶心，放手射出。

    这一次，箭支正中靶心。

    “着实厉害！”

    几个黑衣人警惕地挡在郑芙的四周。

    “没想到中原竟有这般烈性的女子，真叫人心声钦佩！”来人毫不忌讳地说着，“你穿红色衣衫更好看些。”

    这个人她在宴席上见过，有点印象，于是说道：“阁下尊姓大名？”

    “昨日我们还见过，你怎么这般生疏。”男子不满地撇撇嘴，然后十分正式地一手放在身前，一腿屈于另一腿之后，朝郑芙颔首示礼，“在下乌氏倮，来自长城之外的草原。我知道，你是秦王的夫人。”

    “既然如此，我便称你为乌公子吧。”虽然觉得不太合适，可郑芙是头一次遇见胡人入朝，尚不知该如何称谓。

    闻言，乌氏倮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必对我用这么文绉绉的称呼，你直接叫我的名字便好。当然了，你也可以用你们中原人的叫法，叫我阿倮！”

    此人自来熟的程度简直是不亚于徐福，若二人相见，必然会有相见恨晚之感。郑芙抬眸笑道：“秦国广揽六国门客，殊不知竟然连身为北境之人的你亦入朝称臣了。”

    “……嘿！你不就是想说，我这等野蛮的匈奴人怎么会来你们秦国了？”

    “倒是不笨。”郑芙微笑着。

    乌氏倮的脸色突然丧了下来，不满地说道：“喂……这就是你们秦国人的待客之道吗？”

    郑芙不慌不忙地说着：“我猜得不错的话，草原上大都是心性爽朗之人。你愿意入朝于秦，大约也是因为秦人的这个特性吧？毕竟在七国之中，唯有秦国人的心性与你们略有相似。”

    乌氏倮想到自己游走其他各国的经历，不由得点了点头：“成，你这话说得倒是正中我的心意。多说我入朝于秦，倒也不是。”

    “为何？”郑芙问道。

    “我不过是一个草原上的猛夫，懂些拳脚罢了，若让我入朝为官，我哪里懂那些门门道道？”乌氏倮先是自贬一通，然后又颇为高傲地大笑着说道，“不过，我饲养的牛马牲畜，数量之多可匹敌中原七国！怎么样，厉不厉害？”

    郑芙点点头：“厉害。”

    “你这是什么表情？”乌氏倮挑眉。

    郑芙想了想，调侃着说道：“我寻思着你既能入秦为朝，便是因为腰缠万贯。”

    “你这女子，真是口不饶人，你……”乌氏倮一下子没了话语，因为她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不必因我的话而为难，要知道，富可敌国亦是一种天大的本事。”郑芙眯眼微笑着。

    她这么说，乌氏倮便十分不解了，问道：“你们分明是重农轻商的，为何你却认为富有是天大的本事？”

    郑芙放下弓箭，答道：“在这个乱世之中，百姓们能吃一口饱饭已是不易，你却能做到富甲天下，自然是大本事。况且你的富裕，并非是你一人的富裕。”

    “什么意思？”

    “你方才说你饲养牛马牲畜，那么大王令你无官入朝，便是因为你要为大秦的征伐之战提供马匹。以你一人之力换来整个秦国愈发兵强马壮，自然是秦国人的富裕。”

    “你不过是个女子，怎么会懂得这些？”乌氏倮突然感觉面前的这个女子实在聪明。

    再次听到这种言论，郑芙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毕竟在魏缭的毒辣之舌的历练下，她的忍耐力上升了很多，于是淡笑着说道：“是啊，我不过是个女子，现在却在这里射箭，真不合适！”

    闻言，乌氏倮顿了顿，继而再次豪爽大笑，拿起郑芙身后的弓箭，未及仔细瞄准便射了出去，分毫不偏，正中靶心，而后带着几分喜悦地看向郑芙：“你的箭准是准，不过瞄准的时间太长。拿起弓的那一刻便要先行判断，在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给你多少时间！”

    “受教。”

    (iishu)是，，，，！



第二百二十七章 喜结连理
    【】(iishu)，

    ()转眼之间便到了盛夏时节。半年以来，秦国多次对韩魏两国进行攻伐，虽然攻势不算强，但足以令这两个处于天下中枢的国度相继割让土地求得安宁。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步高宫的紧张氛围，片刻之后，奶娘将孩子抱了出来，面带喜色地说道：“禀告二位夫人，田夫人生了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魏子玉看向郑芙，二人相视一笑。郑芙回头吩咐虞景道：“你派人去禀告大王，请他赐名吧。”

    “是。”虞景答。

    仔细算来，这应该是嬴政的第五个儿子了。这几年来，在处理嬴政的子嗣一事上，郑芙已然熟练。后妃们生产之时，嬴政总是吝啬于前来等候。生子有功的妃子，亦是郑芙按照规制进对她们行封赏，不过每次去探望她们的时候，郑芙总会说是嬴政下令赏赐的就是了。

    没过多久，虞景便带着人回来了，说道：“大王说，此子名高。”

    魏子玉道：“高，公子高，当真是个好寓意！”

    或许公子高的诞生，正是一个十分吉祥的迹象。因为在他出世的这一日，蒙恬和王贲的婚事便大张旗鼓地举行了。

    身为秦国最大的两个武将世家的长子，蒙恬与王贲的婚事在同一天举行，一时间城中百姓纷纷聚拢到两个府邸中饮酒助兴，都希望能沾沾两对新人的福气。

    嬴政没有像以往那样仅仅是派人赠送珍宝给成亲的信任，而是午时便已出宫亲赴两个府邸，给足了这两大家族面子。郑芙则因为要料理田甄生产之后的事，要晚些才能出去。

    等到月色来临的时候，她才匆匆乘着马车出了宫。

    这个时辰才出去，她大约见不到两位夫人，只能喝一喝王贲与蒙恬的喜酒了。

    因为蒙府距离咸阳宫较近，郑芙便先去了蒙府。虽然已是夜晚，但府中张灯结彩，人声鼎沸，俨然是一派喜庆的迹象。

    跟着蒙府的家仆走入大院之中，郑芙首先遇上的便是蒙毅，他正身着喜庆的衣裳，帮着蒙恬向席间宾客一一敬酒。见到郑芙前来，蒙毅敬完眼前的宾客，而后向她走过来，抬手作揖：“千盼万盼，可算将你盼来了。”

    “宫中有事，我还是先来的蒙府。”郑芙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