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欲望:野村情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断欲
孙茂源看了默然一眼,笑笑说:“你别以为……我疯了,我是装的,如果不这样的话……根本活不到现在,也守不住孙家最后的一点产业,”孙茂源冲默然使了个颜色,然后又看了看自己压在胸前的右手。
陈默然立刻明白,茂源老汉这是要让自己帮他把手张开,因为从进屋的时候起,默然就看到他搭在胸口上的手,那只干瘪的老手紧紧攥着,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看孙茂源紧张的样子,简直比性命还重要。
陈默然抬起了他的手,茂源老汉用力摊开手指,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我们孙家仅存的一点薄产了,我不想留给耀武,他……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只想留给憨子和凤妮,你……帮我……帮我保管它,凤妮早晚是你陈家的人,这个一半是嫁妆,一半留给憨子……娶媳妇儿。”
孙茂源气喘吁吁,几句话说出,头上竟然冒出了津津冷汗。陈默然拿起来一看,差点吓得晕厥过去,那竟然是一张英国花旗银行的存单,上面的数字令他深深咋舌。看来孙茂源跟父亲一样,全都留了后手。孙家的财产虽然不及当年的陈家,可这笔数字足以买下10个嘎子沟。想不到直到最后,茂源老汉最信任的人竟然是自己,一个跟他掐了一辈子,死对头的儿子。
陈默然拿着这张存单,不知是感动还是担忧,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孙茂源精打细算了一辈子,省吃俭用,垒起了万贯的家财,死了却带不走一个麻钱。直到晚年才翻然悔悟,原来自己干了那么多的蠢事。
孙茂源眼巴巴看着陈默然,等着他的回复。默然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茂源叔,你放心,这个我一定会为你守好,直到憨子娶媳妇,凤妮出门子,我一定交给他们。”
孙茂源看到陈默然答应了,这才长长出了口气:“这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密码……密码是凤妮和憨子的生日。”
孙茂源休息了一会儿,渐渐缓了口气,再次说道:“默子,你说茂源叔这辈子……咋样……到底是个啥样哩人?”
陈默然一听,眼圈立刻红了,还是父亲在世时说得好,人老的时候也许就是这样,当看着身边的亲人,朋友,爱人,甚至敌人一个一个全部离去以后,你心中的爱,狠,情,仇,也会随着人的离去而逐渐消失,身体变得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一样,没有了爱情,仇恨和欲念,留在心底的也许只是无奈和悲伤。活着的时候你的我的抢来斗去,等到临死前的那一刻忽然就会明白,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命中注定的,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本来就是万物虚空的梦。
他含着泪点点头说道:“茂源叔,你是个难得的好人,村里人都这么说。”
孙茂源微微笑了笑说:“你别骗我了,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没法跟你爹比……太云老哥才是真正的汉子……一个真正的商人,他的一生虽然没有创造过什么丰功伟绩,但却是无悔的一生,从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就是埋进陈家的祖坟里也无愧于祖宗。活在天地间,从没有做过一件辱没祖宗的事……不求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只求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人活到这般光景……值了!
抗战的时候……我就做了汉奸……日本人的走狗……还把你哥浩然给害死了……报应啊……报应……孙家落到这般田地……全是报应。”
陈默然抽泣了一声:“茂源叔,你别再说了,这都陈年老八辈子的事了,那时候你也是身不由己,都过去了。现在的人才叫真正的坏,忘恩负义,落井下石。报应落在一个人身上并不可怕,怕就怕报应会落在一个民族的身上,那样后果就更加不可设想!
陈默然独自坐了一会儿,看着孙茂源渐渐入睡了,这才站起来走出门去。出门以后对素兰说:“老爷子可能不行了,该准备啥准备啥吧,你也是,怎么不照顾一下他,人都病成这样了,也不怕外人说闲话……”
素兰脸色一红,说:“他又不是俺爹,俺怎么照顾他?谁让他命薄,摊上两个不孝的儿子?”
陈默然手柱拐杖脚步不停,有点生气,说道:“别忘了,他是你公公……”
素兰有点不服气,对着默然的背影说道:“他不是俺公公,俺公公是你爹,可你爹早就死了!”
默然像是被针给刺了一下,立刻就停住了,只是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奔向了村外。
现在是深秋时分,太阳仍然毒辣辣照着,秋天是成熟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一年四季就跟人的一生一样。春季是年少懵懂的年代,虽然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却到处都是山花烂漫朝气蓬勃,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夏季是火热的青年时代,一切都在忙碌中度过,浑身好像有使不完了力气。而秋天正是成熟的壮年,所有的理想和报复终于有了结论,人种的是什么,收的就是什么,时间是个公正的老人,都将一笔一笔记在账上,等着对你的裁判。到了冬天,就是终年垂暮的老人,当你回首自己走过的一生时,是忏悔,是叹息,还是问心无愧,都已经变成了无可挽回的过去。就算你想重新来过,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也许留下的只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陈默然今年整整40岁了,正是收获的壮年时代,可他回首自己的前半生,却什么也没有留下,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的梦想,好像一件也没有实现,他感到前途渺茫,看不到一丝希望。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吗?难道命中注定他就是这么平凡的一个人吗?他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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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自杀
第147章自杀
是的,虽然自己半生的奋斗没有丝毫的成果,但同样是问心无愧的,他对得起朋友,对得起乡亲,对得起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四个女人,对得起儿女,对得起身边的每一个人。他希望人人都拥有幸福。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捉弄他,先是小翠的跳井让他痛断肝肠,然后是春凤的惨死被逼的闯进了关东,后来是蜗牛和一连串的自然灾害搞得他焦头烂额。辛辛苦苦忙碌了一生,全都被身边的琐事缠住了,根本就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本来以为这一切都过去了,自己可以甩开膀子,把嘎子沟拉扯起来,就像当年的陈家一样,把生意做遍全国。可谁也没有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文革再一次将他拉进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啊!默然一边走,一边深深的感叹,一瘸一拐来到了柱子的坟头前。
柱子跟满仓埋在一起,现在,陈家的祖坟显然是热闹起来,整整齐齐七个土包,他的太爷爷陈炳德在最北边,然后是父亲陈太云和满仓的坟,接下来是柱子,春凤和小翠的,蜗牛排在最后,他自己的位置早已准备好了,就在春凤和小翠的右边,当然,还给樱子留了一个、默然知道,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也会躺在这里。只是不知道是那一天,不知自己闭上眼的时候,是不是跟父亲一样,终身没有留下遗憾。
“柱子兄弟,我来看你来了!”陈默然坐在柱子的坟头上,迎着落日的余晖,点燃了一袋烟,自己抽一口,柱子抽一口。
“柱子兄弟,你走的太仓促了,哥哥被关在大牢里,没有机会来送你,为了我,让你受苦了……”
陈默然没有流泪,只是默默诉说着,从小时候柱子跟着满仓逃荒来到陈家开始,嘴唇不停,一直说到太阳落山,天完全黑下来,说一阵笑一阵,说一会儿叹口气,双眼里充满了神往,好像对过去的一切充满了留恋。直到樱子摸着黑喊他回家吃饭。
第二天,又一个不幸的消息传到了默然的耳朵里,白狼在一次批斗会上,由于不服那些红卫兵对自己的批判,竟然跟他们动起了手,当时他的双手被紧紧捆绑着,抬脚将一个红卫兵踢到了主席台下,所有的学生们都红了眼,一拥而上,棍棒,皮鞭和桌椅板凳全都砸了过来。一通乱打以后,白狼终于一动不动,头上鲜血直流。有人说他的肋骨被打断了四五根,腿也被打折了。但那些红卫兵丝毫不顾,还是拖着他到处游街。
陈默然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却出奇的平静,只是脸色惨白,不吃不喝不说一句话,整整坐了一夜,仿佛灵魂出了窍。第二天早晨,他发现自己的头发竟在一夜之间变得花白了,澎湃的激情消失了,心中只有冰冷的失望。
陈默然知道,他没有权利,没有资格,甚至金钱也不会发挥太大的作用,目前的他只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他根本救不了白狼。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白大哥,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天早晚是要晴的,乌云迷漫的时间不会太久,只要咬牙闯过了这一关,你还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
他的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要自己的腿脚能够好转,一定要夜袭市联委,把白狼给救出来。哪怕跟他死在一起也问心无愧。可惜春生不在身边,如果在的话,凭春生的身手,救白狼绝不在话下。可这孩子到底上哪儿去了呢?
第三天,他主动找到了素兰,告诉她,要想尽一切办法,给白狼大哥带点吃的和药过去,让他不要灰心,我陈默然不会袖手旁观。
素兰走了以后,陈默然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木头箱子,慢慢拉了出来,里面是一个狭小的盒子,把盒子打开,是一块用草纸包裹的铁家伙,沉甸甸的。这是春生临走时留下的两把驳壳枪。这两把枪跟了自己不到三年。依然崭新如初,膛线完好无损。他麻利的打开了匣子,40颗子弹都在枪膛上。熟练的拿起来瞄了瞄。
樱子吓了一跳,上去把丈夫抱住了:“默然,你要干什么?是不是想铤而走险,把白大哥救出来?你别这样!“
陈默然冷笑一声:“白大哥跟我是生死过命的兄弟,哥哥被人打,兄弟哪有不上手的道理。要毙了这帮,一个不留!我要血洗市联委!”
樱子嚎啕一声跪了下去:“默子!你别干傻事,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跟白大哥情同手足,可这不是办法,你要想想我,想想孩子啊!”
陈默然笑了笑,将妻子搀扶起来,说道:“别难过,人总有一死,看着白大哥在受罪,还不如杀了我痛快,春生回来告诉他,我留给他的东西,全部放在了后院的那口枯井里,如果有云开雾散的一天,让他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把陈家发扬光大。”
樱子还是哭哭啼啼:“默然,你要是走了,我也不会再活着,没有你这日子还有什么奔头?我跟你一起去,死也死在一起!”
陈默然说:“樱子,你要坚强,我只是个小老百姓,这是救出白大哥唯一的办法。如果不去做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白大哥那么刚烈的人,根本就受不了这种苦,我怕他一时想不开。还有,我陈默然一辈子光明磊落,却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樱子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丈夫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她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不是跟素兰的事,还有茂生和巧珍。他们原本就是你的孩子,这我早就知道,可我不会怪你的,素兰姐爱了你这么久,她一辈子不容易,我可以原谅她……”
陈默然无语了,苦苦笑了一下,樱子原来早就知道,可她一直没有怪过自己。甚至一句难听的话也没有说过,现在他心里的愧疚反而显得更重。轻轻抱住妻子亲了一口,然后头也不回走出了大门。樱子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说道:“我知道拦不住你,如果你遇到什么危险的话,我立刻跟你去。”
陈默然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冲出了门去。
刚刚走出村口,只见大路上素兰和巧灵两个人风风火火跑了回来,素兰泪流满面,看到默然竟哇的一声哭了:“默然,不好了,白大哥……白大哥由于受不了屈辱,他……他跳进井里自杀了。”
陈默然突然遭到雷击,脸色变得惨白,他身子摇摇晃晃便颓然倒在地上。巧灵和素兰呼喊着他的名字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搀起,陈默然仰天嚎啕一句:“白大哥!你咋不等我一步啊!”一道红光闪过,嘴里喷出一口醒红的鲜血,向后一倒昏厥了过去。
陈默然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看到白狼迎面向他走了过来,依然那么年轻,依然那么风度翩翩,身穿着灰土布军装,绑腿打得很利索,清瘦白哲的脸上充满了微笑,黑黑的眼睛里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空,繁星万点纷纷飘落。当年东北猫耳山的山山水水都瞬间出现在眼前,田野、村庄、山川、河流都呈现出悲壮苍凉的色彩,这些景物从深远的苍茫中飘然而来,又向深远的苍茫中飘然而去……
他看到,在那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里,一群饥饿的大狼出现在眼前,就在自己惊慌失措的时候,白狼手里的枪声响了,救了自己一命,白狼说:“兄弟啊,我不来救你,你怎么就不知道还手啊,你啥时候才能长大?”默然笑笑说:“我不怕,因为知道有白大哥在,你一定会来救我。”
一场激战开始了,日本鬼子的炮火将整个战场映成了红色,一颗罪恶的子弹呼啸着扑了过来,直奔白狼。可白狼好像杀红了眼,丝毫没有察觉,陈默然怪叫一声扑了过去,将白狼紧紧挡在了身后,这颗子弹硬生生穿过了自己的肩膀,他向后一倒,扑在了白狼的怀里,看到白狼的双眼充满了泪水。
也许自己那时就已经死过去了,以后的几十年完全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这个梦到现在还没有醒。
整整三天三夜,樱子和素兰一直守在他的身边,默然浑身发烫发着高烧,整夜说着胡话:“白大哥,你受伤了吗?鬼子是不是被我们打退了?”一会儿又说:“白大哥,你放心,我要血洗市联委,把你救出来……”素兰和樱子只有整夜陪着他落泪。
第四天的时候,陈默然终于醒了过来。他忽的从炕上弹跳起来。一把甩开了身上的被子,穿上鞋就瘸着腿跑出了门去,一边跑一边喊:“白大哥快醒醒,鬼子上来了!”樱子和素兰吓了一跳,连忙追出门去,却发现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笤帚疙瘩。
陈默然发现樱子和素兰跟了过来,就冲她们喊道:“素兰,樱子,快注意隐蔽,鬼子来了……”素兰却哇的哭出了声:“默然,别再犯傻了,白大哥死了……”
陈默然有点摸不着头脑,说道:“胡说八道,昨天晚上我俩还在一块儿喝酒,素兰,还是让白大哥跟你一起走吧,参加八路军,把猫耳山的弟兄们全拉走。”
樱子上去一把抱住了他,泣不成声。说:“默然,素兰姐说得是真的,白大哥真的死了,是被逼得跳井了,你醒醒,你醒醒啊!”
陈默然浑身打了个冷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劈里啪啦掉了下来,浑身瘫软坐在了地上,手里的笤帚疙瘩也掉了下来。他的手脚在剧烈地颤抖,心脏在一阵阵抽搐,似乎在渐渐裂开,涌出了滚烫的鲜血,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胸口像是被压上重物,双手绝望地向空中抓了一把,似乎想抓住白狼逝去的灵魂……
樱子紧紧抱着丈夫,嚎啕一句:“默然,你别忍着,想哭就哭出声吧,别憋坏了身子。”
陈默然的头努力向后仰着,脸色通红,张了半天的嘴,终于:“啊”的一声哭出了声。嘎子沟的村民全都围了过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默然痛苦的样子纷纷落泪。
( 迷失的**:野村情事 p:///0/556/ )
第148章 奇迹
第148章奇迹
一个彤云密布的下午,白狼的尸体被运回了嘎子沟,是被医院的一辆灵车拉回来的,他静静躺在车上,紧闭双眼,仿佛睡熟了一般,瘦削的面颊上长满了浓密的络腮胡须,身上依然穿着一件破旧的绿军装。两个月不见好像苍老了20年。陈默然手里拿着医院的医疗单,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畏罪跳井”。他一看就火了,冲着护士喊道:“怎么回事?我大哥是被逼的,为什么要说他是畏罪自杀?怎么回事,你给我改过来,改过来!”
陈默然抓住医生的双肩摇晃不止,好像要把他撕成碎片。素兰和樱子立刻扑了过来,把他拉开。护士苦笑一声说:“这是上面的决定,谁也没有办法,请你原谅”。
是啊,这不能怪护士,人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士而已,根本说了不算,为啥要难为人家呢?要怪就怪那帮孙子王八蛋,是他们,是他们害死白狼的。
陈默然双眼通红,声音嘶哑,紧紧握着白狼的手哭叫起来:“大哥,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啊!是我害了你,你知道我一定会去劫狱,会去做傻事,所以才这么做的,我陈默然,对不起你啊……”
白狼不是这么懦弱的人,他绝对不会因为屈辱而去自杀,唯一的理由就是为了他陈默然。也许他早就知道,凭着默然的脾气,一定会去劫狱。那样就会造成更大的伤亡,所以一气之下跳进了水井。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现在默然的心里感到愧疚难当,痛苦不已。
白狼的尸体下午被送进了火葬场,30分钟以后变成了一个狭小的盒子。抱着这个盒子,默然心潮彭拜。人生就是这样,正像红楼梦里说的那样,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人生在世的时候,无论你是多么的风光无限,多么的高高在上,死了最终也要埋在土里,什么都带不走。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高官厚禄,统统都是过眼云烟。也许死了更好,活着也不过是任人欺凌,受尽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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