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公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语破春风
大秦人退了,将尸体清理出去,堆到木栏外面
蹒跚的脚步在走,他朝身边的士卒吩咐着,周围暗红的血渍与尸体交织在一起,有人费了很大力才将两具尸体分开,汉人士卒被一柄短剑捅穿了身体,却紧紧的搂住对方,牙齿咬断了那大秦士兵的脖子,这样的惨状还有许多,大部分都是云中郡的士卒,他们大多都没有多少作战经验,在大战开始时,只是拼着热血,冲了上去与敌人厮杀,牢牢固守木栏第一列阵线,三千人近一个月,死伤近半。
死与未死的人躺在张杨的视野里,昏黄的天光下延绵而去,受伤较轻的正被同伴从尸体中拉出来救治,城中强行掠来的许多医匠的身影提着药箱平繁的奔波数人之间,依旧不够用。
张将军
一名呻吟的士卒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虚弱的伸出胳膊拉住行走的脚脖子,脖子颤抖的抬了抬,向上望着血迹斑斑的张杨,喃喃的声音很轻:我们能守住吗?
张杨蹲下来,发抖的握住那只手,眼眶发红,压抑的点头:能!
那那就好伤兵满嘴是血的笑了一下,笑容凝固了,身下的土壤染的通红。
这一刻,还有许多伤重的生命无声的断线了,收敛尸体的士卒垂着眼泪将同袍敌人的尸体搬运堆到了木栏外面,形成另一道防御,倒塌断裂的木墙正在被修缮重新立起来,昏黄的视野里,成群的乌鸦飞来立在木柱上,呜哇呜哇发出告死的啼鸣,恍如是一场凄凉的梦。
不久,夜幕降下来。
营地燃起斑斑点点的篝火,整个营地都在沉默,闪烁的火光映着一张张写满悲痛麻木的脸上,昏暗中有人起身,朝那边独坐的身影过去。
火焰噼噼啪啪的燃烧。
张杨望着手中大秦人的短剑和标枪,沉默的看了一阵,脑海中想起之前的战事,让他感到绝望。
六月初牵招带着一千五百黑山骑与对方接触,在标枪密集大盾下吃了大亏,等到他带领步卒赶上,以近万对两万,发起一**的正面进攻,然而对方的阵列犹如一堵墙壁的推进,双方先是箭雨互射,然后靠着步卒举着盾牌靠近冲锋,然而对方步卒手中的长矛在十多步时,陡然投掷出来,轻易穿透盾牌杀死后面的士兵,再以短兵相接的方式,挥舞短剑举盾进行搏杀。
而外侧的牵招的黑山骑同样被一支投掷长矛的骑兵缠住,根本无法迂回或者救援,当即立断之下,张杨鸣金收兵,接下来的一月内,不断采取防御的姿态与大秦军队周旋,起初对方只是试探之后。
在六月十六那天展开攻势,打头的是一支身披厚实短臂胸甲持大盾的重步兵,张杨以三千郡兵存着消耗的念头,与对方殊死搏杀在木栏外,没有阵型,全是拼着毅力将鲜血和尸体铺洒每一处,牵招的黑山骑呐喊着侧方冲入敌阵,搅乱的对方阵型,折损上百人后,不得不撤出战场,张杨不断的调遣一队队的士卒补上缺口,凭借一股韧性在昏黄落下后,才将敌人打退。
六月十八,大秦军队休整一日后,再次推进攻来,这一次,大量出现带着红色横向冠羽铁盔的百夫长带着一名举旗的士卒率领上百人的小队突入木栏后方,张杨带来的六千幽州精锐步卒同样以小队的方式投入了战场,与对方正面展开厮杀。
六月二十,张杨也带着亲兵开始在战场奔走,求援的信函发了出去。
六月二十五,开始全线后撤,边打边防御,牵招被打散,不知去向,不断后撤的战场上,张杨祈祷着他会出现在战场的某一处
啪!
枯枝折断在张杨手中扔进火堆里,远远近近有脚步声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魁梧的身形将一柄斧子丢到旁边,拱起手:张将军打不得了,七千多同袍,如今只剩四千人,就连牵将军的骑兵都不知去向,干脆后撤退入城中防守吧。
张杨望过那人,名叫曹陀,是军中一名都伯,也是骁勇,大秦冲入木栏时,带着麾下士卒杀了一名百夫长和掌旗手。
不能退。张杨拾起地上枯枝,深吸了一口气:援军很快就来了,让弟兄再坚持几天,打到这份上大秦人也不比我们好过的。
那边,身形上前一步,声音拔高吼了出来:可援军再哪里?云中的兵马能抽调的都过来了,也死的差不多了!再打下去,从幽州过来的老兄弟们也会跟着死绝
篝火的周围更多的脚步声走来,无数士卒围拢靠近,目光集中在坐在火堆旁的张杨身上。
就算死绝了,也要守下去!
张杨陡然站起身,眼眶微红的盯着曹陀,退了,就意味着,我们没有能力保护身后的百姓,我们是士兵,就该为这片土地流血!
曹陀撇过脸去,陷入缄默。
此时,那边张杨继续响起话语,语气稍缓和一些,他目光看过周围每一张脸:你们当中有人怕死,我也怕死,可我更怕丢人,敌人在我们的地界上横行,若是龟缩城中,传出去,外族人嘲笑我们说:看,他们打不过,就只会缩起来。
不仅是自己的颜面也是丢了汉人的脸。就下午的时候,一名同袍他快死了,他拉住我问能不能守住。张杨紧咬牙关,浑身微微颤抖,压抑的发出声音:我说能!说完,他笑着死去了
低沉压抑的言语中,对面,曹陀低下头捡起了斧头,周围士兵捏着兵器沉默着。张杨擦了擦眼角的一行湿痕,胡须下,咧嘴笑起来: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守下去
就因为身为汉人啊。
岂能在外族面前堕了威风
他的声音在夜风里飘着。
黑夜静谧着,良久后,一道道身影沉默的散去,曹陀扛着斧头看了一眼火光前的张杨,鞠了一躬,营地里,静谧的夜色中响起一片片磨刀的声响,有人撕下了布条将手掌与刀柄死死的系在了一起,或将默默的望着刀锋,面露狰狞,也有人抱着兵器睡觉中,咧嘴笑起来
张杨阖上眼,坐下来,伸手掏出那张尚未写完的书信,咬破了手指,接着写下去,面容肃穆。
奉先吾兄
天蒙蒙发亮。
第两百三十八章 汉魂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驻扎金河沿岸的军营响起号角声,一条宽两丈深一丈五的壕沟沿栏栅外围形成方方正正的形状,黑色中起伏的帐篷内,一道道身影远远近近的钻出,朝鹰旗下集合过去,中央最大的一顶帐篷,
魁梧宽壮的身形披上了白袍,他睁了许久的眼睛,一直望着青冥的天色,有卫兵过来通报了全军集合的消息,才将他神思拉回来。
指挥官,全军一万七千六百三十二人集合完毕了。卫兵声音响亮,周围数道脚步声走过来,小下声音提醒,将官们都过来了。
弗瑞腾西斯收回视线扫向从火把光中过来的几道身影,英俊的脸上露出笑容: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结束了远征,带着荣誉回到了罗马,白色的街道干净的房舍,还有漂亮的贵妇向我们抛洒鲜艳的花瓣,在梦里我都能闻到那股香味而我将皇帝面前被授予贵族的荣誉。
指挥官的梦见证了我们的胜利,很快就能回到故土!五名将官举起手中的兵器,大笑起来。
但愿如此弗瑞腾西斯朝他们点点头,然而他保持着微笑平举了手臂,掌心朝下:我也从不怀疑矫健凶悍的罗马士兵们。
那么先将那支塞留斯的骑兵解决,没有后顾之忧,将那处顽强的东方人俘虏吧,夺取他们的食物,继续东进找到那个上谷郡的地方,带上斯蒂芬妮和她哥哥一起回去接受神圣的裁决。
五名将官齐齐伸出手臂,罗马万岁
方形的军营杀气冲天,随后,鹰旗蔓延。
天蒙蒙发亮。
有沙沙的脚步声在周围,牵招从浅睡中醒来,林外的天色依旧很暗,冰凉的寒意正从身上退去,浑身上下,十多道伤口传来火辣的刺痛,伤口上就像有蝼蚁在啃食血肉般难受。闭上眼睛,黑暗回来,一幕幕画面在眼底闪过去。
一千多名骑兵随他一起冲向如潮水般的敌人,箭矢标枪飞过头顶,扎进举盾的身体里,有人自觉冲上来填补了空缺,大叫:冲啊
凿穿他们!
嘶吼呐喊,一道道奔驰的身影夹稳铁枪长矛,这些人从牵招的视线里身边飞奔过去,这些人平素都是粗野豪放,说着浑话,然而此刻咬牙瞪目,坚定的往前冲锋。
一直冲淹没在了如水的敌人当中。
昏暗中,牵招陡然睁开眼睛,细密的汗珠密布脸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恍惚之间,有人过来旁边带起血腥味,人与火把在那里动,拿过水袋和一点干粮残渣递过去,牵招看了一眼,是都伯苏仁,伸手将取过水袋仰头灌了一口,低声询问:将士都怎么样了,咱们还有多少人
还有一千弟兄,基本各个都带伤,不过还好,大家心里还憋着一口气。
那就好,救援信应该已经发出去了,最近的华雄和高升应该会很快赶过来,没有猛将破阵,很难撕开一道口子,大秦这帮狗杂碎就一只王八,缩在盾牌后面,冷不丁还会咬人。
将军,我们只是吃了没与大秦人打过仗的亏,不了解他们。苏仁全身血渍都已结垢,手臂腰上都包扎了起来。
牵招点了点头,伸手将干粮推回去,又喝了一口清水,周围黑山骑陆陆续续的起身牵过了战马,他转过视线,拍了拍苏仁的肩膀:走吧,休整的差不多,咱们再去找大秦狗的麻烦。
不与张将军那边汇合吗?
身影起身,牵招握过缰绳,翻身上马:就让张杨继续守着,这次,我们从侧面迂回去偷袭大秦人的营地,烧光他们所有东西方才解恨。
将军不可啊,张将军那里已守了近一月大抵已是极限,若是不去汇合,撑不了多久!
名叫苏仁的都伯连忙上前去拉住对方战马,被一鞭子抽开,牵招抬起鞭子指着他,暴喝:糊涂,我这是围魏救赵之计,攻必救,大秦人的脑袋除非和李恪那厮一般,就有一根筋,不然必会回援。
牵将军
苏仁还想再劝。战马已动起来,牵招在马背上招来麾下,还能战的,随我来,不能战的,就地休息,等候胜利,再回军中。
有七百多骑过来,他扬鞭一抽,我们走!
功利心切苏仁狠狠一跺脚,快步跑去背起了宽大的八面汉剑,也跟着上了马背。鞭子响起天色昏暗的那一刻,骑兵再次踏上了原野绕过了下方立有汉旗的营寨,远远的,青冥色的视野之中,是垒砌来的一堵尸墙,血腥的臭味,在飞驰的风里也能闻到。
月色如水,照过旷野,静谧的青冥里有排开的一道道人和马的轮廓,皎月快要落下,照出金属重甲的寒意。
牵招尚未离开远处那片战场的视野范围,他们的前方,独骑飞奔,一名受伤的斥候不仅带来了消息,还有敌人的骑兵,马蹄如雷陡然在黎明前掀了起来。
埋伏不好快告诉营地那边的张杨不要出来他勒马大叫。
铁制的铭牌已经哗哗的在昏暗里抖动发出杀意的响声。
散发清辉的月亮落了下去,东方蒙蒙发亮,营地中明显感觉地上传来震感,张杨抬了抬头,第一缕阳光照进了他的眼睛,素帛上已写满了字迹,叠好收起来时,值夜的士卒慌张的跑来,他问道:怎么回事?
外面有一拨兵马在交战,人少的一方被围住了。
厮杀呐喊的声音从远方的侧面传过来,此时营地里,因为战事的原因,打到现在众士卒的神经已绷到了极致,第一时间听到声响时,提刀握矛的冲了出来结阵,见到前方没有敌人兵马时愣了一下,随后有人说在北侧那边。
张杨提着佩剑领着数十名亲兵过去,栏栅后面已围满了无数道身影,曹陀也在,见张杨过来,提着斧头指去那方。
好像是牵将军骑兵他们好像中伏了将军,咱们怎么办?救不救
铁蹄践踏起泥土,兵器呯呯呯的击打在空中。
告诉张杨那边的守军不要出来,小心中计
牵招大喊着挥舞铁枪砸开一支掷来的标枪,对面投完标枪的罗马链甲骑兵拔剑嘶吼一声纵马冲上来,被铁枪擦着短剑刺进面目,血肉飞溅。
我去!
有声音在厮杀的战场上响起来,飞出的盾牌与掷来的标枪撞的碎裂四溅,苏仁跳马从背后拔出八面剑,斩在逼近过来的马头上,战马凄厉悲鸣坠地,将上面的罗马士兵摔了下来的同时,拖着宽剑的身影左劈右砍与斜刺挥砸而来的长兵交击,身子穿过间隙,头皮陡然拉紧,侧面一匹战马横冲拦截,一柄重矛挥砸,奔跑的身影挥剑挡了一下,被打飞滚了出去。
苏仁
汹涌的厮杀声中,七百多名骑兵不断有人坠马,牵招游目四顾,看到跑出数丈的身影倒下,大喊了一声,策马想要救援,然而更多的罗马骑兵涌过来,他和亲兵挤在人堆里,双眼血红,咬紧了牙齿,心中懊悔,该听劝住的。
也明白了对方也是久经战场的老将,自己被反过来利用了。
啊啊
铁枪凶狠的砸翻一名罗马骑兵,撕心裂肺的叫起来:今日唯死,方才恕我之罪,来啊
后退一步,我就不是汉种!
暴烈的战场上,牵招奋力的厮杀向前穿插过去
不要出来小心中计!
后退一步,我就不是汉种!杀啊
晨光声起来,厮杀的叫喊声从那边传过来,张杨一拳砸在栏栅上,震的木栏横木‘吱嘎’响了下,拳头死死的捏紧,咬牙望着那边,营寨里的守军也俱都停下了一切声响,沉默的望着。
救不救啊!那是牵将军还有黑山骑的众多弟兄也在里面!曹陀转过来,双眼通红的盯着沉默的将领,片刻后,大吼:你不去!我去,大不了死了就是
他将腰上都伯的腰牌扔过去。
好不叫将军难做,我这不算违军令了。
张杨抿着嘴盯着脚前的,掉在暗红土壤上的令牌,一声未吭,高大扛斧的身影从他身旁越过去。
远方那头,凄厉的厮杀和痛苦的喊叫刺激着听觉,他看不见的地方,苏仁咬着牙关艰难的爬起来,嘴角挂着鲜血正在滴落,双手抓过地上的兵器,打颤的拾起来。
牵招挥舞的铁枪慢了下来,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他浑身浴血,胸口被划破了甲胄,鲜血在流淌,带着金色鹰旗的骑兵还在涌上来,鲜血溅起,战马身受数创也倒了下来,身体翻滚到地上,弃枪,冲去马侧,将盾牌拿过手中,拔刀。
晨光映上了血的颜色。
杀!他依旧大喊。
时间就像缓慢了下来,从天地间流淌而过,张杨俯身将泥土里的那块牌子捡起来,叫住大步离开的身影,抛过去,对方接住时,他指着营中那面残破的汉旗,声音很轻的开口。
你力气大,把旗帜抗好,别弄丢了。
话语的声音不大,轻飘飘的在人们的耳中过去,一张张面孔肃然起来,曹陀咧嘴笑着点头,揣过令牌,丢了斧头转身去将那杆旗帜举在了手中,来到营寨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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