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公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语破春风
陡然发生易旗的事情,对还在作战的士兵来说是始料未及的。
左翼凌统的楼船传来命令之后,并不是所有人立即与面前的敌人成为盟友,而是开始陆续后撤整队,当中大部分还是处于停滞状态,观望局势或下一步命令传达过来。也在此时,广陵亭水军趁机穿插这片刻的空隙朝甘宁所在的船队合围过去。
驮载战鼓的海鹘船敲响了鼓声,覆盖牛皮的艨艟加快掩护孙策所在的三十余艘船只发起冲锋,如同雨点般冲入整齐排列的江东船队之中,船首撞上对面船头,摇晃之间,广陵亭水军士卒涌出船舱冲朝对面冲过去,跳跃的动作里,有人在半空就被江东士兵刺的落下水面,鲜血在水里翻涌时,跨到对面的广陵亭士卒也轰然刺出长矛,尖锐的矛头扎进薄薄的皮甲,将惨叫的身体向前推进人堆里,将集结的矛阵推的摇晃时,也被江东士卒刺死,挑翻落水。
与此同时,从右翼突然易旗的凌统只带着麾下亲兵直属部曲五十多艘艨艟与于禁合为一股,杀入甘宁水军侧面,原本的增援,陡然间变成了敌人,让不少江东战船陷入惊愕,一名江东士卒拖着中箭的大腿靠在护栏边上,张合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气,视野之中,江面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被砸损燃烧的船只以及无数战船在对方艨艟撞击下发出嘭嘭嘭的撞击声响,有人从船上掉下水,随后被探下去的长矛刺死,溅出的鲜血在起伏的水浪里翻涌,随后,厮杀而来的敌船越来越多,靠近了这边,一柄持枪着甲的将领注意到了他,挽弓搭箭射了过来,那士兵张合着再未合上,带着心口上那支羽箭,扑通一声栽进水里。
江面的战事愈发激烈和不详起来,已经不需要士卒传递消息,甘宁站在楼船上已经能看的清楚,提着长刀来回走动,凌统突然的易旗,将他侧翼完全暴露了出来,水战本就比的不是人多,而且比之陆战稍显的笨拙一些,就算及时给予命令,也需要时间给船队迂回调头的空间,然而广陵亭水军横插进来,直接将剩余的空间挤满,船只无法调集,基本只能待在原地,让士兵挤在船上与对方比拼长矛弓弩了。
凌公绩——
别让我抓到你!!
他气急败坏的探身朝侧面的远方嘶吼一声,然而不久之后,穿插进来的孙策射杀一人后,放下大弓,带着数百江东劲卒沿着大大小小的战船杀了过来,只相隔三条船的距离。周围的江东战船停滞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有目标的朝楼船过去。
撞击的瞬间
一只艨艟率先靠近了船体,数十名孙策麾下的老兵拿着盾牌,弓弩对着上方展开仰射,另一队二十人左右的士卒抛出飞虎爪勾住了甲板上的护栅,在同伴掩护中含刀攀爬而上。
楼船甲板的江东士卒踩着急促的脚步朝这边奔涌,就近的士兵挽弓下射的同时,有人被劲弩贯穿身体倒下,也有挥刀直接砍断了飞虎爪上的绳索,攀爬的敌人嘭的掉了下去,双方展开攻防之时,楼船另外一面有数艘艨艟撞了上来。
此时,凌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甘宁!降了啊!那是吴侯,你我都被孙权骗了——
这忽如其来的呐喊,让甘宁那张愤怒到极致的脸怔了一下,回头的望去,船身两侧的甲板上,已有敌人站了上来,其中一道挥舞大枪将拦在前面的士兵打的左右横飞,径直朝在他扑了过来,一只脚掌猛的在甲板踩出吱嘎的声响,枪锋在空气里轻鸣一声,孙策的声音在这甲板上爆发开来。
可看清江东孙策否——
甘宁手中一摆长刀,往身前一架,刺来的枪尖抵在上面发出金铁轻鸣的一瞬,他整个人被硬生生的推在地上滑了出去,撞在木栏上时,往侧一转,对面那杆大枪轰然往下一砸,那段木栏直接断成两截,木屑在甘宁视线中溅开,他发出啊——的怒吼,脚下一蹬,刀锋直接推向对方,猛刺过去。
大枪横架,孙策反手将对方扫开,枪尖连点的同时,甘宁飞快的挥刀将刺来的枪头劈的偏斜的里,寻找机会展开反击,刀枪激烈碰撞之中,船体的木板都在两人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甲板上,厮杀已经延绵展开,附近的江东士兵看到这边二人的厮杀,想要冲过来,被孙策麾下的劲卒拦了下来,只能听到那边仿佛狂暴起来金铁交击。
甘宁的一句受死!便是一刀轰的斩下,压着孙策手中大枪,滑向护栏切入进去,再拔出,带起一截木头,甘宁脚步还在向前,长刀疯狂的挥舞开来,悬在俩人之间的那截木栏在呯呯呯的声音里破碎成无数向四方飞溅。
孙策的身影向后拉开距离,木屑长刀就像在半空停了停,他下意识的低身埋头,疯狂挥斩的刀锋贴着头顶呼啸了过去,一缕盔缨断了下来,飘落下去的同时,孙策手中重枪猛的从下方刺出,甘宁弃了挥舞的长刀,双手往下一合,直接将刺来的铁枪夹在了腋下。
俩人僵持的一瞬。
孙策说了一句唯一从晋帝公孙止那里学来的话语:——傻逼!双臂肌肉鼓胀,撑起了披膊,咬牙嘶吼的声音里,硬生生将对面的甘宁挑了起来,不等对方松手,他狠狠向下一砸,直截了当的将对方砸在了甲板上,响起清晰可闻的断骨之声。
肋骨断裂,鲜血从口中流了出来,甘宁挣扎着还想起来,枪尖已是抵在他面前,附近的亲兵见状,也不敢上前抢人,混乱厮杀的甲板上,绳梯渡板已经放了下去,更多的敌人已经冲上楼船,也就在此时,凌统也带着上了楼船,大喊:都住手!不要再杀了——而见到这边的一幕,飞快跑过去,直接丢了兵器,半跪下来,朝持枪而立的孙策拱起手:统见过吴侯,还请绕这锦帆贼一命。
我知道你,你父亲凌操乃我麾下将领,只是他为何不在此?
父亲多年前在与刘表一战里,被冷箭射杀了。听到孙策提及此事,凌统心里是不愿多提的。
甘宁撑起半边身子,含着血的嘴笑起来,一字一顿的说出口:是我杀的!
你讨死——
重枪嗡的一声就要戳下去,却是被一双手死死捏住,鲜血淌了出来,孙策看着凌统,你父亲被他杀死,你为何不报这仇?
吴侯,兴霸当初乃是黄祖麾下将领,两军对攻,也是自身立场不同。凌统摇了摇头,笑着将甘宁揽了过来:若是人人都如统这般,那这天下有多少仇怨报不完?到时你杀兄弟,我也杀你兄弟,一直延伸下去,别说天下一统,还有几个人能活着都成难事了。何况,甘将军又与统成了同僚,同僚之间又哪能窝里斗,闹的内部不宁?
说的好,我江东儿郎能有你这般见识的,该有不少啊。
孙策收回枪,拄在身侧,叹口气:可惜,我弟孙权却是连你们都不如。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他目光看向甘宁:现在知我是真的孙策了吗?
甘宁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原本性情就桀骜,脸上仍旧不输对方的笑容,甘宁其实早就知道你是吴侯,只是想领教一下江东小霸王的武艺。不过眼下,看来我是打不过你说着,他陡然拱起手,垂下脸:甘宁见过吴侯。
嗯,投降就好,让江东子弟少流一点血。让那丁奉也降了吧,你二人与他可熟?
还请吴侯放心,丁奉不过临时提拔的将领,大势之下,必然投降。凌统包扎了手掌的伤口,在甘宁派出士兵去通传的时候,他皱起眉头转过头来,说起另外一件事:其实开战之初,孙权已派董袭等人,领三万兵马从海陵偷袭广陵郡
孙策单手负在身后,持枪站到船首望着渐渐停息战火的江面,笑道:孙权之谋岂能逃过公瑾的眼睛,你说的那路兵马,怕是已经没有了。
声音淡淡的飘在风里。
远在左翼,战场上游的丁奉还不知晓发生的事,只知晓战场那边有人临时倒戈,匆匆走下高台,怎么回事?可有消息传回是何人倒戈,甘宁凌统二位将军
话还没说完,一条斥候小船远远的驶过来,朝这边挥舞旗语,领会的士兵翻译成话语,随后传达进丁奉耳中:甘凌两位将军投降了,他们带着所有战船朝这边过来,让将军投降!
丁奉微微张着嘴,抬起目光,远方的江面难以计数的战船轮廓密密麻麻的朝这边逆流而来,而他现在正出江中,根本没有时间给他靠岸逃亡,就算能逃,麾下的士兵也不可能全部逃走
完了丁奉阖了阖眼,解下了腰间佩刀扔到了脚边,低声开口:投降吧降旗。
不久之后,一张白色的旗帜在楼船上挥舞起来。
同样的夕阳之下,远在广陵与海陵的交界,火焰在地上延烧,箭矢折断的插在尸体上,殷红的鲜血在这片地面形成巨大的一块斑驳,尸体交织延绵开去,也有投降的士卒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就在不远的方向,一队浑身铁甲的骑兵呼啸而过,同伴的尸体在铁蹄下发出骨头碎裂的脆响,背负一张大弓,手提铁枪的夏侯渊,眯起眼睛望着结束的战场,朝李典车胄点了点头:把俘虏押回广陵,其余人随本将渡江——
天云在他视线里变幻着形状,翻涌着朝南方飘去。
彭泽,长江与潘阳湖交汇的水道口,四月二十一,船上的战鼓已经响了起来。
一身甲胄,披着大氅的公孙止迎着江上的冷风站在门舰遥望,视线所能及的水域,都是一片片的白帆,成群的水鸟划过天际,或围绕桅杆发出啼鸣。
巨舟破浪缓行,犹如平地。
鲁子敬在彭泽出口布下铁链,他是想要锁江,拖延我们?公孙止看着手中水军副都督张允送来的情报,笑着抬起头,朕从未下过江东,不熟水战,此役该怎么打朕的水军都督有什么看法?
蔡瑁自从赤壁一仗输了后,被曹操雪藏许都,如今再次回到荆州统领水军,自然不再像从前那般骄横轻视。他躬身轻声道:陛下,彭泽虽然只有一个出口,但并不妨碍,三军登陆,只要寻到一处深水河岸,到时可一面登陆作战,一面由水军破除铁链。双管齐下,将江东在彭泽的水寨一举捣毁。
温侯,觉得如何?公孙止接过旁人递来的瓜果,随手又递给旁边的吕布,蔡都督的计划,能不能执行?
吕布望了望一望无垠的彭泽江水,笑容也颇为无奈:陆上之事,某家还能说个一二,这水战一窍不通,自然不敢拿将士性命来胡侃。
行吧。那就分兵而动,张允破除铁链。公孙止点点头,蔡都督,你立即派遣斥候沿江打探水深之处。
蔡瑁领命离开时,吕布偏过头来:江岸上的江东兵马不可能,不会有防备,某家观这鲁肃该是一个谨慎之人,一旦我们登陆,很有可能刚上岸就被伏击,伤亡会很大。
没关系,不是还有马尔库修斯的诸族兵吗?
公孙止咬下一块水果,一滴汁液滑下胡须,仗快打完了,他们的数量就要减一减了。
吕布沉默着没有接话,身边的这个人,毕竟已经是皇帝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 抢滩
漫天星斗铺砌银河,颠簸的浪潮扑上河滩,哗哗的水声与沿岸的江东水寨传出的嘈杂喧闹在夜色之中,汇到一起,篝火延绵人声渐多,其中不少是故意发出喧哗,乃是主将鲁肃吩咐的,便是为防止晋军从他出小规模登岸,对水寨夜袭的一道措施。{随}
哗哗的浪潮拍击声响传入大帐。
亮着灯火的帐内,一道魁伟的身影从木榻上坐了起来,目光看着案桌上的油灯好一阵,方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披上一件单衣,重新坐回长案后面,灯火映出了方正和善的脸庞轮廓,髭须的长度已表明他的年岁不小了。
给我打盆水来。
呆坐了片刻,鲁肃便让帐外的亲卫端来一盆凉水,湿冷扑在脸上,疲惫的神态稍才好转一些。公孙止平荆州益州之后称帝,江东一隅面临的困境犹如泰山崩塌于头顶般压下来,而作为委派一路兵马主帅的鲁肃,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再到如今四月,长江下游的战事如何还没有消息传来这边,但想想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而他面对的则是整个荆州水军和益州的船队,采取铁索封江的策略也是极为谨慎的态度了,整整两千七百艘战船,其中运载兵马的大舡足有千余的数量,一旦让他们冲过彭泽,在枞阳对岸登陆,基本没有人能挡下这无坚不摧的兵锋了。
有了赤壁在前,公孙止绝不会再犯曹操那般错误,这场仗该如何打啊
他望着铺在案上的地图,低喃了一句。作为对手的公孙止从马贼起家,十余年里的南征北战,一旦出手,不管是谁,心里都有些发毛,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暴露在对方面前,然后被一举击溃。亲兵进来把水端走,也未察觉,直到帐口再次掀开,一名身材高大,披甲的江东汉子籍着夜色走了进来,取下铁盔露出坚毅的神色,灯火之中,唇边蓄着的长髭短须,看上去显得稳重。
大步进来,见到长案后面皱眉苦思的鲁肃,哈哈大笑:敌人还没打过来,就先把都督给愁死了,这江口已经封锁起来,那蔡瑁张允除非飞过去,否则休想过你我这关。那江东汉子将铁盔呯的按在案桌上,在对面盘腿坐了下来,俗话讲,北人骑马,南人乘舟,那公孙止向来以骑兵取胜,到了这江上,怕也没什么能耐,与其坐以待毙,等他来寻我等薄弱,不如以我等之长,攻彼之短!子敬身为主将且末与往常那般老实。
子明说的不无道理,可肃思虑的是,公孙止也会以已之长,攻我等之短。
鲁肃摇摇头,将地图推了一点过去,手指在彭泽水域沿岸画了几点。那汉子看了看,笑道:子敬意思,蒙懂的,不过我已在沿岸设立烽火台,几处水深之处,也布置了防御,只要公孙止的人赶来,半渡击之!
二人商议了一阵,走出帅帐,穿过一顶顶帐篷,此时天色有些铅青朦胧,天空的星月逐渐隐了下去,说起来,当初肃还是公瑾推荐,才在江东有了些许地位,世事无常,也不知他到底如何了?子明你说,真如主公所言,他与孙策真的已被杀公孙止杀害?
你心中有了想法,为何还要问我?吕蒙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仰起头,望着夜空片刻:大争之世快结束了,将来的世道如何蒙不清楚,但能在青史留下点名讳,也就只能在这里了,子敬出身豪族,钱帛并不关心,难道就不想青史留名?
污名?
那也无妨啊,至少这天下人,乃至后世的人能知晓这世上有一个吕蒙那就够了。营地之中,两人边走边聊,还未走出多远,二人便看到一名骑马的斥候从外面急匆匆的回来,来不及行礼,就将消息递了过去。
何事?
江上斥候发现了荆州船只轨迹,朝潘阳湖过去了鲁肃看完情报,说话中交给旁边的吕蒙,看来肃之前的猜测对了,公孙止不会将时间停在水道口上。
吕蒙丢开素帛,接过士兵牵来的战马,翻身而上:这里就交给子敬了,蒙去设伏!
说完后,一夹马腹,已经冲了出去,半道又勒停马匹,转身朝站在那边的鲁肃重重的拱起手来,后者缓缓抬手:子明保重!
告辞吕蒙点点头,轻喝了声驾!促马跑出了辕门,带来的四百名江东骑兵紧随在后,片刻,消失在夜幕之中。鲁肃放下手,望去西面的江水,一片黑暗里,仿佛听到战事已起的厮杀呐喊。
天蒙蒙发亮。
江水荡漾,黑色里隐约能看到巨大的轮廓静谧在水中,飘动的旌旗下,能看到人影走动,然后降下进入小船,黑色肤质的努米底亚人朝手心吐了口唾沫,使劲搓了搓,握住了船桨。船身缓缓而行,推开了水波,哔啵哔啵的水声里,渐起的江面薄雾之中,是长长的划桨在水面勾起涟漪,无数的收起白帆的艨艟安静的行驶,夹杂中间的,还有船体高耸宽长的大舡装载着士兵,朝东面朦胧的江岸过去。
偶尔的水浪声里,江东的小船上,士兵举着火把从河岸附近的水域巡逻,一边前行,一边与身旁的同伴说话,陡然将听到异于平常声音的水浪,转过头时,青冥的颜色之中,一抹寒芒瞬间冲进了火把光范围内,那士兵眸底倒映出的是一柄西方大秦人的投矛。
噗的一声,投矛穿体而过,直接将人带下了水里,火把掉在船上的一瞬,旁边另一名江东士卒已经反应过来,敲响了铜锣,大喊:敌袭的声音刚落下,一枚箭矢噗的钉进他脑袋,尸体嘭的栽进水里,舱中休息的三名斥候持着长兵弓箭奔出,迎面而来的是一拨箭雨,周围全是噼噼啪啪声音,整条斥候艇插满了羽箭。
短暂的喧哗沉寂下来的片刻,密密麻麻的艨艟护送着运兵的大舡从水雾里显出轮廓,岸边的江水再也难以平静,在无数航行而来的战船推动下,浪花疯狂的拍击河滩岩石,之前那短暂的铜锣声也引起附近烽火台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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